我曾以为，人生最难捱的时刻是深夜漫长的失眠，直到姐姐站在我家门口那一刻，我才明白什么叫揪心。她的手提袋已经褪色，衣领微微发黄，眼角的皱纹里藏着说不尽的沧桑。“妹妹，让我进去坐坐好吗？”声音像是用尽了一生的勇气。
1那天是个阴天，空气里飘着杭州特有的湿润。我给姐姐倒了杯菊花茶，水汽模糊了她的眼镜。老式挂钟滴答作响，像是在默默计数着我们之间的沉默。姐姐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杯沿，我注意到她的指甲剪得很短，边缘有些参差不齐。
“退休金到手1200，房子早就卖了。”她说这话时，目光停在茶几上去年过节剩下的糖果盒。 那一刻我忽然意识到，这个曾经光鲜的女强人，现在连买颗糖都要精打细算。
楼下传来小贩的吆喝声，卖板栗的，一如二十年前的配方。姐姐突然笑了，说起小时候总偷摸着买板栗，妈妈发现了也只是轻轻说一句“烫嘴”。那时候，我们谁能想到，人生最烫嘴的不是板栗，而是岁月。
2老公下班回来时，正好撞见姐姐在阳台帮我整理晾衣架。夕阳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像是要把所有的疲惫都投射在我家的地板上。我试探着说出姐姐想住进来的请求，老公的表情瞬间凝固。
“这不合适。”他放下公文包，语气里带着不容商量的决绝。厨房里的抽油烟机轰鸣作响，掩盖了空气中的尴尬。 他说得对，可为什么对得这么让人心疼？
晚饭时，姐姐主动帮忙摆碗筷，动作熟练得仿佛已经在这个家生活了很久。我发现她总是把最好的菜夹给老公，就像曾经在家里照顾爸爸那样。老公却始终低着头，像是在躲避什么。
3深夜，我蜷缩在沙发上刷着手机，2008年的短信提示音突然从姐姐的老式诺基亚传来。是她的老同事，问她找到住处了吗。 我这才知道，原来姐姐已经连续辗转在各个同学家借住了大半年。
茶几上放着姐姐的存折，泛黄的封面上有一道咖啡渍。5万存款，是她半生的积蓄。她说这些钱可以交房租，可以帮忙带孩子，可以…说到这里，她的声音低了下去，像是被什么哽住了。
门外的桂花树飘来阵阵香气，和十五年前姐姐结婚时的味道一模一样。那时她穿着米白色的小西装，自信地说要活出自己的人生。谁能想到，人生的路会转得这么急，让一个不婚主义者也不得不向现实低头。
4一周后，老公终于松口。不是因为感动，而是因为烦了。“随便你们，但别影响我工作。”他扔下这句话，钥匙链在茶几上划出一道刺耳的声响。
姐姐搬进来的那天，只带了两个行李箱。一个装着换洗衣物，一个却满是相册。翻开泛黄的照片，一张张年轻的面孔定格在最好的年华。 那些曾经意气风发的日子，就这样被岁月碾碎成了角落里的灰尘。
现在，姐姐每天准时起床做早餐，把油条切得整整齐齐，煎蛋总是恰到好处的七分熟。她说这是还在工作时养成的习惯，精确到分秒的生活让她感到安全。看着她忙碌的背影，我突然明白， 或许每个人的晚年，都是在用自己最熟悉的方式，对抗着那些最深的不安。
窗外的梧桐叶开始泛黄，一片片飘落，像极了我们无法握住的时光。姐姐常常站在窗前发呆，目光越过车水马龙，不知道在寻找什么。也许，她在找寻着自己遗落在岁月里的梦想，又或者，只是在期待着下一个黎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