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的走廊总是散发着刺鼻的消毒水味。我抱着满月的儿子,看着婆婆把行李箱推到我面前:“你走吧,这个家不需要你了。”
护士推着药车从我身边经过,轮子吱呀作响。我低头看着怀中的孩子,他还在甜甜地睡着,连眼皮都没有颤动一下。一个月前,我还躺在产房里,疼得几乎晕厥,而现在,我却要带着这个小生命离开这个家。

产后的第三天,我发现婆婆总是若有所思地看着我。那天早上她煮了红糖姜茶,我喝了一口,差点把舌头烫伤。她说:“ 现在的年轻人,一点苦都受不了。 ”
我不知道她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只是继续喝着姜茶。窗外的梧桐树在飘叶子,一片片打在玻璃上,发出轻微的响声。我记得去年这个时候,我和丈夫还在楼下散步,数着落叶猜测今年冬天会不会特别冷。
婆婆开始翻看我的手机,检查我的购物记录。她说要看看我有没有乱花钱。其实我知道,她是在找那些所谓的“证据”。证明我是个不称职的妻子,不合格的母亲。

丈夫查出肝癌的那天,正好是儿子满月的日子。他躺在病床上,脸色发黄,眼神却格外明亮。护士在给他换药时,我听到他和婆婆的对话:“妈,对不起,我可能撑不了多久了。”
婆婆坐在床边,眼泪滴在病历本上。那一刻我明白了,为什么这一个月来她要处处刁难我。 她需要一个出气筒,需要一个可以承担所有不幸的替罪羊。
“你知道吗?他早就知道自己生病了。”婆婆突然转过头对我说,“他不告诉你,是怕你受不了,会流产。现在孩子也生了,你就可以走了。”

我抱着儿子回到了娘家。妈妈帮我整理婴儿用品时,发现了一张叠得整整齐齐的纸条。是丈夫的字迹:“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请你原谅我的妈妈。她只是太爱我了。”
纸条上还有一滴咖啡渍,已经泛黄。我记得那是去年冬天,他总是躲在书房里写东西。当时我以为他是在加班,现在想来, 他大概是在写各种交代。
一个月后,婆婆打来电话。她说:“回来吧,他想见你。”电话那头,我听到了熟悉的呕吐声。那是化疗后的反应,我再熟悉不过。

我推开病房的门,看到丈夫躺在床上。他比一个月前又瘦了许多,但还是冲我笑:“你终于回来了。”
婆婆站在窗边,背对着我们。窗外的梧桐树已经光秃秃的了,只剩下几片顽强的黄叶在风中摇晃。
“对不起。”她突然转过身,眼泪大颗大颗地落下来,“我太自私了。我以为把你赶走,就能留住他。但是我错了, 他需要的不是我一个人的爱,而是一个完整的家。”
我抱着儿子走到床前,让丈夫看看这一个月孩子的变化。他伸出手,轻轻摸了摸儿子的脸:“他长得真快,都会笑了。”
5
现在,我们一家人挤在这间病房里。婆婆负责熬中药,我负责照顾丈夫的饮食起居。儿子就睡在婴儿床里,有时会莫名其妙地笑,逗得大家都开心。
有时候我在想,爱一个人,不是占有,而是放手。放手让他拥有完整的爱。婆婆现在终于明白了这个道理,虽然付出的代价有点大。
丈夫的病情在慢慢好转。医生说,这可能和他的心情有关。“ 家庭的温暖有时候比药物更有效。 ”主治医生是这么说的。
我整理床头柜时,发现了一张照片。是我们一家人在医院的合影,背面写着日期,就是我被赶出家门的那天。照片上的每个人都笑得那么勉强,可现在,我们终于学会了如何真诚地对待彼此。
窗外的梧桐树开始发新芽了,这个冬天,终究是要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