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天明是在内蒙最好的季节五月底的一天踏上从广州飞往呼和浩特的飞机。
对他来说,草原一直是他向往的地方。有一首歌唱道:“蓝蓝的天空,清清的湖水,绿绿的草原,这是我的家;奔驰的骏马,洁白的羊群,……我的家我的天堂”。在飞机上哼着这首歌,他就心潮澎湃,更是无限向往。其实从小爱看史书的他还有另一个向往,那就是一代天骄以及蒙古人800年前建立的帝国。
对江天明来说,真是太不可思议了,只有几十万人的蒙古人差点把地中海变成了帝国的内海,控制了当时已知人类的三分之二,简直是一个奇迹。所以,成吉思汗建立的帝国,虽然已灭亡八百多年,但对他而言,仍是魅力万千。这魅力,其实就是他对蒙古铁骑、草原和蒙古帝国历史的向往……
经过了几个小時的航程,飞机终于抵达內蒙古的上空。从飞机的窗口往下望,并不是江天明想像中苍茫一片的大草原,而是连绵无边光禿禿的黑黄色山地,了无生气,不禁令他有点失望。当飞机降落在呼和浩特后,映入眼帘的是一座毫不逊色于广州白云国际机场的的現代化机场,好像来到了某个国际大都市,与他想像中北方贫困严寒之地印象相差甚远,他不禁对此行又多了一分自信。
江勇军准时在机场约好的地点接到了江天明,时间还早,下午四点左右,江勇军驾着奔驰越野车对江天明说:“在呼市住一晚吧,呼市的繁华不比广州差呢。”
江天明说:“不用了,到内蒙来我不是看高楼大厦的,我是来看蓝天白云骏马羊群的,还是回鄂尔多斯吧。”
江勇军说:“要好几个小时呢,你不累吗?”
江天明笑了说:“累啥!坐飞机又不是做苦力,现在去鄂尔多斯,一路看看风景,多好。”
江勇军说:“好吧,书生就是书生,还是挺有小资情调的,女人都喜欢你这样的。”
说毕,江勇军加快了车速,奔驰越野车向包头鄂市方向飞驰而去。
江天明看着窗外说:“你没听说网上流行一句话吗?宁在宝马车上哭,不愿在自行车后座笑,现在的女人,谁跟你小资情调啊,有钱才是硬道理!像你这奔驰越野,不知道让多少宁在宝马车上哭的女人投怀送抱呢,在这边有没有三宫六院?哈哈哈……老实招来!”
江勇军哈哈大笑,好一会儿止住笑说:“这里可是鄂尔多斯,有钱人大把,我这算什么!话说回来,兄弟啊,我不瞒你,这辆车是公司的车,老板让我出面处理公司的事情,当然佛要金装咯,我哪买得起这辆车,你的皇冠可是你真金白银买回来的,呵呵,兄弟你才是大佬啊,我只不过是个马仔而已。”
江天明回过头,说:“你不是有房产开发公司的百分之三十股份吗?”
江勇军说:“那算什么!这里也是山西煤老板的天下,富人云集啊!你看,那家夜部会!”说着,江勇军指着路边一家夜总会继续说:“一个鄂尔多斯的煤老板在呼市办完事,然后带着朋友在呼市郊区这家夜总会找乐子,曾在这里受到过不太友好的对待,你猜怎么着?第二天煤老板便带了一帮人,把场子砸了,然后问夜总会老板装修会花多少钱,老板答10万,煤老板给了他15万。待装修完毕后,煤矿主又带人过来全砸了,再问夜总会老板装修会花多少钱,老板答20万,煤老板给了他25万。待装修完毕后煤老板又砸了一遍,再次补偿完装修款后,这事才了结了。”
江天明不以为然地说:“真是个暴发户,这种人除了有钱还有什么?我听说一件事,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一个煤老板的儿子看上了一家工厂的文员,便想方设法进工厂做事。那个文员根本没把那小子放在眼里,那小子当着工厂老板的面问工厂值多少钱?工厂老板说值500万,那小子说1000万我买下了,那文员张口结舍目瞪口呆。其实那家厂100万都不值,这就是煤老板哪!”
江勇军惊奇地说:“你也知道这件事!这件事流传很广,大概是煤老板的儿子在河南一个城市发生的故事,不知是真是假,但充分说明了山西煤老板有钱啊!”
江天明这时看着窗外说:“有钱有什么用呢?你看路上不是煤矿就是半青半黄的土地,根本看不到绚丽野花点缀的青青草原,也没见到彪悍的蒙古大汉,那远处的蒙古包是旅游点吧,不像正宗的蒙古包。你小子挣了钱,还是回家乡吧,我们黄梅乡下多好,山清水秀,气候宜人,四季分明……”
……
到了鄂尔多斯,天已大黑。
江天明看着宽阔笔直的街道和一片片时尚洋气的建筑物,说:“不错,真不错,一点也不是我想象中的北方城市,倒有点像东莞呢。”
江勇军笑着说:“也不过是这几年才这样的,这地方有钱了,城市简直是重建了一次,十年前不过二条窄小的街道,还不如我们黄梅的小池口镇呢。”
江天明点点头,自言自语:“有钱就是不一样,不过城市建得再好,也回不到风吹草低见牛羊的时代了。”
江勇军说:“那是,这地方城市是漂亮,城外到处是煤矿,根本看不到村庄和草原,农民牧民不是进城就是集中住别墅了。不过,鄂尔多斯有个草原旅游区位于杭锦旗锡尼镇以西9公里处,距乌海市50公里,那个草原有一千多平方公里呢,在那里可以见到真正的草原风光,也许和你这个读书人心中向往的草原差不多,明天带你去转转。”
江天明兴奋地说:“好,太好了,到内蒙来看不到草原,真是太遗憾了,去草原旅游区也好,虽然比不上内蒙天然的最好的呼伦贝尔大草原。”
当晚,江勇军在汽车站附近的天骄大酒店开了一间双人房,二人聊天到深夜才睡觉。
第二天上午,江勇军驾车带江天明去杭锦旗鄂尔多斯大草原踏青游玩。
离开市区不过二十公里,江天明目力所及皆是深沟浅壑,以及遮天蔽日的五颜六色的浓烟和星星点点的煤火;挖掘机轰鸣作响,缓慢得展示它那强壮身骨并兜着圈子,高扬巨铲;运煤车扬起黑色的灰尘,呛人的硫磺味随着寒风钻进鼻孔……这种狂飙突进、铺天盖地的发掘,还容易让人联想起美国的西进运动。江天明不知道,他所见到的在鄂尔多斯这地方是小菜一碟,更大的采掘区是从卧龙岗到乌海,四十多公里,到处都是火热的开采场景,最深的矿坑深达200多米,下面那些黄色的挖掘机看起来就像儿童玩具。
途中,江勇军指着路边说那是两座消逝的村庄。江天明但见路边只有两个蓝色的类似交通标志的牌子,提醒人们此前这里是个村庄。可以想见,这些星罗棋布的矿坑和一座座矿石山下面,原本应该是房舍、蒙古包或羊圈,而现在,这里是烟、火和灰尘的世界。江勇军说这都是两个“上有政策,下有对策”的巧妙原因造成的:第一,很多采煤企业,以“灭火工程”为由,名为灭火,实为采煤,这样一来,既赚了政府的灭火工程补贴,又挖了煤炭,赚了更多的钱;第二,迁走村庄,名为“退耕还草”,实际上是为拨开土层挖煤。
江天明锁着眉说:“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奔驰越野车直奔鄂尔多斯大草原,在大青山脉的崇山峻岭间穿越着,两旁峰峦叠嶂,伟岸高远,风光无尽,江天明却无心欣赏美景,一心只想着草原,想着她的草美羊肥,想着她的空旷恬静。望着飞速而过的窗外景色,风和日丽,天高云淡,渐渐地,公路边的绿色逐渐增多,但是草并不是成片成片的,而是一簇簇的,有的地方还有黄土裸露着,江天明心想:难道这就是草原吗?
车过杭锦旗锡尼镇,再向西跑了几公里,终于渐渐看见远处的蒙古包、羊群,就是空气也夹杂着淡淡的青草味,江天明知道已经进入了大草原。从车窗向外看去,远处那绿茵如毯的大地上,是雪白的羊群和星星朵朵的蒙古包,衬托在蓝天白云下,宛如一幅天地间壮阔的风景画。
江天明正在遐想之际,一座巨大的蒙古包形的建筑映入眼帘,江勇军说大草原到了,说毕驾着车子在大门前停下。和他们同来停车的是一辆大巴车,车上下来一大帮游客,但见号角齐鸣,蒙古族姑娘捧着白色哈达,给每个游人敬献欢迎。随后蒙古族小伙子一手拿着酒瓶,一手端着酒杯,给每个游人敬酒。
江勇军江天明二人混在旅行团人群中受到了蒙古族姑娘小伙子的热烈欢迎,平时不敢大口喝白酒的江天明在这热烈的场面,着实豪爽了一把,一口把白酒喝了下去。
梦中的草原就在眼前,江天明奔向旷野,满地打滚,忘情欢叫,呼吸着略带清甜的青草气息,尽情地享受大草原的恩赐。这时,他感觉到自己已经和蓝天、绿草、白云、羊群融成一体了,和大草原也融成一体了。 江勇军看着江天明兴奋的样子,仿佛回到童年,和江天明在家乡小河边草地上放牛呢,不由得也大呼小叫,好像忘记了一切。
忘情了一阵,江勇军说:“这儿有骑马、射箭、卡丁车等娱乐项目,我们去玩玩。”
江天明最感兴趣的还是骑马,开心地说:“骑马吧,回味回味我们小时候骑牛的情景。”
二人走到骑马处,江勇军从经营骑马生意的牧民那儿租了二匹马。江天明小心翼翼地爬到马背上,一手紧紧抓住马背上的扶手,一手抓住缰绳。牧民用一根绳子套在马的鼻环上,然后引导着他们在草地上慢悠悠地走着,中规中矩,完全没有江天明想像中蒙古铁骑的雄姿英发。刚开始坐在马背上的感觉有点胆战心惊,慢慢地江天明也就习惯了。他坐在马背上尽情向远处眺望,尽情地领略着美丽草原的风光,亲身感受了像歌里唱的那样“兰兰的天上白云飘,白云下面马儿跑”的意境。草原的辽阔让人感觉到她那粗犷宽宏的气势,微微起伏的丘陵像万顷波涛中缓缓舒展的锦缎,羊儿低头啃着草,马儿轻轻地甩着尾巴,一副悠然自在的样子。在牧民的吆喝下,马儿的速度开始快了起来,由于是第一次骑马,还没掌握好马儿跑步时的起伏,江天明被颠的脚都脱离脚蹬了。这时候,他刚才的悠闲早被抛到九霄云外了,才一会,屁股就被颠簸得痛起来,但是驰骋在一望无际的草原上,却有一番从未有过的兴奋冲动感。一个小时下来,江天明腰酸背痛,全身几乎都要僵硬散架了。他想到古代战争,蒙古铁骑一边骑马,一边打仗,真是勇士啊!
渐渐地,太阳落山了,像一个没有热气的火球慢慢地向地平线坠落,给草原上的一切都镀上一层金黄金红的光芒,落霞与夕阳相映成辉,把草原傍晚的天空映照得格外壮丽。也许是草原上没有建筑物遮挡的缘故,江天明视野所及之处,竟满眼全是火红火红的余晖,如诗如画,如梦如幻。不知从哪里传来的“哦……啊……”的歌声在辽阔无边的草原上无限地扩散,很远又很近……
为了更真实地品味草原之夜,江天明放弃了江勇军提议的够得上星级标准的蒙古包饭店,而是选择了一个个体蒙古包落脚。草原人热情好客,当他们走进蒙古包时,主人便连声说:“塔,赛白好”(你好的意思)。”然后为他们沏上热腾腾的奶茶,并捧出香喷喷的奶酪、奶皮子、奶豆腐、酥油之类的小吃给他们品尝。当晚有十多人住在江天明所落脚的蒙古包里。入夜,主人为他们准备了以羊肉为主的丰盛晚餐:手扒羊、羊背子、烤羊腿、炸羊排、炖羊肉、灌羊肠等,还有60多度的“蒙古白”烧酒。晚餐进入高潮,主人便唱着“迎宾歌”,开始向他们频频敬酒。那歌声,那肉香,那酒醇,那股浓烈的、粗犷的、热情的蒙古族气氛,使他们当中一两位不会喝酒的人也禁不住喝上几杯,能喝的更是醉倒在蒙古包里。
大草原真不愧是“歌的海洋,酒的故乡”。 晚上,躺在宁静的蒙古包里,透过天窗,遥望星空,倾听远处偶尔传来的几声牧羊犬叫声,这对于久居南方喧嚣闹市的江天明来说,那份清静无为忘却一切的心情,妙不可言。 草原夜短,天亮得特别早,他们早早地起床,江勇军说去观看敖包。江天明早在《敖包相会》歌曲中不知唱了多少遍的敖包,但从没有见过,一路上新奇无比。走近敖包,江天明才惊奇地知道敖包其实是用石块垒起的一大堆石头,他原以为是帐篷或者一种草原信物呢。经过江勇军的解说,他才明白敖包是大草原的“指南针”。因为,大草原一望无际,没有任何标志,最容易迷失方向。于是古人垒石为记,只要能找到敖包,便能找到回家的路。敖包皆坐北朝南,建在显露的高坡上,方圆一百多平方公里都能看到。天长地久,敖包逐渐成为牧民祭祀神灵的地方。他们也按照风俗,每人找来三块石头垒到敖包上,然后双手合十,祈祷了一番。
吃完中饭,在回鄂市的途中,江勇军特地拐了一个弯,带着江天明来到伊金霍洛旗参观成吉思汗陵。
站在陵前,时光仿佛倒流到800年前。只见成吉思汗陵的主体是由三个蒙古包式的宫殿一字排开构成,三个殿之间有走廊连接,在三个蒙古包式宫殿的圆顶上,金黄色的琉璃瓦在灿烂的阳光照射下,熠熠闪光。来到正殿,殿正中摆放成吉思汗的雕像,高5米,身着盔甲战袍,腰佩宝剑,相貌英武,端坐在大殿中央。塑像背后的弧形背景是“四大汗国”疆图,标示着800多年前成吉思汗统率大军南进中原,西进中亚和欧洲的显赫战绩。
这是江天明第一次看到蒙古帝国和帝国统辖下的四大汗国的地图,疆图包围了欧亚大陆,地中海差不多成了帝国的内海。他完全震憾了,震憾于一代天骄的丰功伟绩,以及天才般的伟大战神和蒙古铁骑的勇武强悍。
在东陵前,江天明碰到了守陵人吉仁巴雅尔,和他聊了起来。
原来成吉思汗在西征西厦时于六盘山逝世后,属下准备将他的灵柩运回故地安葬,但灵车路过鄂尔多斯草原时,车轮突然深陷地里,人架马拉也纹丝不动。这时,大家想起了成吉思汗生前的话,于是,就地将成吉思汗安葬在了鄂尔多斯草原上,并留下500户“达尔扈特”人守护。守卫成陵的达尔扈特人是成吉思汗八位功臣的后裔。吉仁巴雅尔是第39代守陵人,自成吉思汗逝世800年以来,祭奠他的圣灯从未熄灭,祭祀活动数百年来经久不衰。这些守护人员世代相袭,跟随成吉斯汗灵榇,800多年如影随形,历经元、明、清、中华民国到新中国,代表蒙古族同胞守护成吉思汗陵,这在世界民族史上是绝无仅有的社会现象。达尔扈特人恪守着古老的守护责任和祭拜方式,传承着蒙古高原式的祭拜仪礼,形成了内涵明确的圣汗祭拜文化。
江天明不禁肃然起敬:世界上任何一个民族中再也无法找到同样的例子啊!达尔扈特人以坚忍不拔的精神和坚定的信念创造了人类祭祀文化的奇迹。他相信,达尔扈特人对成吉思汗陵的守护将永远继续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