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接班人问题,孙中山曾于1924年1月25日,在《关于列宁逝世》的演说中提出:
通过改组国民党,将其个人所负之革命重任“分之从人,希望大家起来奋斗,使本党不要因为本总理个人而有所兴废,如列宁先生之于俄国革命党一样”。
因此,国民党一大通过的《中国国民党总章》决定:
设立中央执行委员会,管理国民党事务。
同年7月1日,又成立中央政治委员会(以下简称中政会),其职能均凌驾于中执委之上,成为国民党的权力中心。
但是,成员由于苏联顾问鲍罗庭为排挤右派,故多为左派,右派甚少。
鲍罗廷旧照 图片来自网络
国民党中政会与中执会,均采取苏俄式的委员会制度,被视为孙中山对自己接班人的安排,即“众人治党”。
不过,孙先生不知道的俄共委员会也是有排名的,列宁辞逝后,联共(布)就陷入斯大林与托洛茨基、季诺维也夫等人的权利争斗,也为日后汪精卫与胡汉民党魁之争,埋下了祸根,对国民党及国民革命造成重大影响。
在具体接班人上,孙中山没有明确。但在1924年11月,孙中山北上之前,是由汪精卫执掌党务,胡汉民负责民政,廖仲恺主管财政,伍朝枢总揽外交,邹鲁总责教育,蒋介石掌握党军。
孙中山北上后,由胡汉民代大元帅,总筹广东革命大本营各项事务,并任命许崇智为大本营军政部长。这样就形成了汪精卫、胡汉民、廖仲恺、许崇智、蒋介石为首的国民党五强。
由于国民党采取以党制国,故党权最大,军权次之,政权最后。
汪精卫长期负责国民党党务,虽与胡汉民共为《中国国民党宣言》起草人,孙中山病重之际,汪精卫随待左右,也是唯一一个在北平的原政治委员。
况且,他还是《孙中山遗嘱》主要负责人,据汪精卫在国民党二大上介绍《孙中山遗嘱》实际使用的是陈友仁与鲍罗庭一道起草的英文稿,未使用其与高级幕僚所写中文稿。
再加上,他积极向鲍罗廷为首的共产国际顾问靠近,以至1927年“清党”前,被斯大林、鲍罗廷视为国民党接班人和左派领袖。
所以,汪精卫的威信和地位略高于胡汉民。军事上,许崇智表面为军政部长,但实际为粤军首领,而蒋介石掌握国民党谪系党军,1925年时,黄埔军校已培养出军官达五千名,成为国民党建军的骨干力量,许崇智与蒋介石的实力在伯仲之间。
因此,孙中山逝世后,就形成了汪精卫、胡汉民、廖仲恺三人的国民党最高权力核心,在军事上,则以许崇智、蒋介石为领袖。
胡汉民旧照 图片来自网络
蒋永敬先生的巨著《国民党兴衰史》中,曾说道:
汪、胡两人早年志同道合,情同手足。胡汉民善于察言观色,但做事太过锋芒毕露,汪精卫则处事有条理,性格内敛蕴藉。在国民党内,两人有精明与长厚之评价。
孙中山先生也曾经指出,在广州革命大本营面临危机时,“有此两人当易于维持,若另开新局,非彼之长。故只好各用所长,则两有裨益。若混合做之,则必两无所成”。
因而,孙中山在1924年设立革命委员时,特意委员名单中排除两人,以避免两人“非彼之长”。
随着汪、胡在党内威望日盛,而廖仲恺不愿争夺领导地位。故汪、胡二人陷入党魁之争,而其他人的支持,将产生决定性影响。
胡汉民人际很差,党内存在着胡廖交恶,胡陶交恶,又与许崇智,谭延闿,朱培德等军事将领关系不好,故胡在国民党内先天不足。
反观汪精卫,自料理完孙中山先生丧礼后,即挟丰硕的政治资本,返回广州,首先拜访军事首领许崇智。
1925年5月8日,汪又专程前往潮汕拜访蒋介石,双方“倾谈党事,并谋个人行之”,使蒋甚感汪对其之亲爱。
5月9日,汪精卫夫妇携蒋介石拜会许崇智,在汪、蒋“诚意”打动下,许同意支持汪。但是,许崇智根本不会想到,日后,他也会成为“汪蒋同盟”的牺牲品。
由于汪精卫积极亲近共产国际和中共,而胡汉民排斥,苏联顾问鲍罗廷等人视汪为左派代表人物,鲍氏受斯大林直接指挥和信任,认为应当扶持汪精卫执掌国民党。廖仲恺受到影响,也开始支持汪精卫。
至此,汪精卫取得了对胡汉民绝对的胜利。不过,关于汪精卫所谓“亲苏”,孙中山早在1924年10月9日致《致蒋中正函》中称:
“今日革命,非学俄国不可,而汉民已失此信仰……精卫本亦非俄派之革命……我党今后之革命,非以俄为师,断无成就。而汉民、精卫皆不能降心相从”。
历史也证明,汪精卫是政治投机,绝非真正的“亲苏”。
早在1925年孙中山病危期间,中执会部分政治委员在京成员,就“讨论政府的体㓡是,决议采取合议制”。
会后,由汪精卫致电代行大元帅的胡汉民:
“帅座若不讳,广州政府改合议制。合西南各省为之,以消纳灰色同志”。
胡汉民则回电同意。同年6月15日,随着第二次东征的顺利进行。国民党中执会决定:
“中执委为最高机关,改组大元帅府为国民政府,建国军及党军,改称国民革命军”。
在国民政府筹建期间,鲍罗廷的地位举足轻重。他甚至来到上海,同中共中央一起,商讨政府性质和成员问题。最终决定,国民政府要向“革命性更强的政府过渡的形式”,将胡汉民排挤出主席位置。
鲍罗廷回到广州后,即担任中政会顾问,参加所有会议,在政府成员和干部任用上,坚持“紧靠左派”方针。
比如,负责起草各机关组织方案和人选的就是廖仲恺,伍朝枢,这就使得广州国民政府和中政会大多数为左派,但这引起了邹鲁等国民党右派不满,
1925年6月22日,在中国国民党中央委员会《政治委员会第17次会议》,邹鲁明确指责鲍罗庭“操纵”国民政府组建。
据邹鲁回忆,在选举投票和唱票过程中,身为中政会秘书的伍朝枢发现,作为候选人的汪精卫,最多只能得10票,但他却给自己投票,总共得到11票。
但碍于汪的地位,伍没有直接说破,只在朗读投票时,报出了结果。
国民政府成立旧照 图片来自网络
7月1日,国民政府正式成立,汪精卫任主席,胡汉民、谭延闿、许崇智、林森为常务委员。胡汉民任外交部长,许崇智当选军事部长,廖仲恺执掌财政部长。
3日,成立军事委员会,汪精卫再接委员长,蒋介石等八人为委员。
实际上,胡汉民不懂外语,也没有外交经验,这等于将胡架空,排斥出权利中心。但是,胡依靠资历和影响力,仍任国民党中政会委员、军事委员会委员,直到廖仲恺被刺案后,汪精卫才彻底取得胜利。
苏联政府为祝贺广州国民政府成立,并安抚国民政府的不满气氛。于1925年7月10日,将其援助的一批武器运抵黄浦,政治委员会议决请鲍罗廷转达莫斯科对国民党“物质的援助盛意”。
但是,国民党右派并不买账,因为,这距离1924年10月苏俄援助的上一批武器,已隔9个月,孙中山也辞逝超过半年。
而在1925年4月14日,廖仲恺被任命为黄埔军校党代表,被国民党右派视为“亲苏亲共代理人”。是孙中山“联苏容共”政策的坚定拥护者。
但是,在1924年国共“党团事件”上,廖仲恺向中共发难,还曾为有“反苏反共”背景的孙文主义学会,亲自撰写序言。不过,阴差阳错,他却成为国民党分裂的牺牲品。
8月20日,廖仲恺在惠州会馆国民党中央党部门口遇刺身亡,引起了国内外巨大轰动。
当天,国民党中央政治委员与军事委员会随即召开会议,成立以汪精卫、许崇智、蒋介石为委员的特别委员会,授予其全权应付时局。接着,又成立了以朱培德为主席的廖案检查委员会。
根据案发现场所逮捕的凶手及其身上所搜出的名单、信笺记录及枪照等物品,很快查明幕后主使是朱卓文等人。在进一步审查中,又发现粤军中的梁鸿楷,魏邦平及胡汉民的堂弟胡毅生也参与。
随后,林直勉、魏邦平、梁鸿楷等人被捕,朱卓文、胡毅生则出逃广州。
廖仲恺旧照 图片来自网络
廖仲恺被刺案,对国民党中央权力争夺产生了关键性影响,使得汪精卫与蒋介石结成事实上的联盟,他们曾派人以搜捕胡毅生为由包围胡汉民住宅(实为软禁),令胡颜面扫地。
1925年9月15日,国民党中央常务会议通过决议,派胡汉民以俄使名义离粤赴莫斯科,汪精卫得以登顶国民党最高领袖。
虽然,廖案主要参与人胡毅生为胡汉民胞弟,胡汉民又是林直勉加入同盟会的介绍人。但是,胡汉民实际与廖案无关,为无辜受牵连。
胡、廖二人均为1905年在东京同时参加同盟会,深受孙中山信任,私交甚厚,“情感素笃”,且事后廖夫人何香凝女士也从未指认胡汉民为凶手。
国民党中执会常务委员会根据鲍罗廷的建议,派胡汉民以国民党正式代表身份出国访问,临行前,国民党中央不仅对外发布公告,为胡举行告别宴,而且还有党政军要人送行。
到苏联后,胡汉民也受到热烈欢迎,甚至被接纳为农民国际主席团员,参加了共产国际第六次扩大执委全会。
还有,胡汉民在莫斯科公开召开记者会,宣布他未与廖案有牵连,赴苏也不是因廖案被驱逐。
1925年10月20日、11月22日,苏联《真理报》曾进行专门报道,一再提及胡与廖案无关。
1926年1月,在国民党二大上,胡的死对头汪精卫也公开指出胡汉民与廖案无关:
“外间对于胡汉民同志种种谣言,如今证明都是假的”。
而作为回报,蒋介石借机廖案中涉及许崇智所属梁鸿楷、郑润琦,清除其势力,进一步掌握了军权。
1925年9月19日,蒋介石在汪精卫支持下致函许崇智,罗列其担任军政、财政部长期间的种种“罪行”,特别是指许曾截取各军军饷“接济叛军”。
9月20日,蒋介石下令广州戒严,包围郑润琦等粤军各部,许崇智被迫辞去军政部长及粤军总司令、财政总监等职,由陈铭枢护送离粤赴沪。
随着第二次东征胜利,蒋介石的国民党军事领袖得到稳固。至此,国民党党、政、军大权皆掌握在左派手上。
1925年9月,在广州举行的廖仲恺哀悼会上,汪精卫提出著名的“反帝国主义的向左去,不革命的不反帝国主义的向右去”,公开自称左派。
这一下,引起了一些国民党人的不满,他们视汪在帮助共产党破坏国民党,“今为左派者明日或为右派,甲左派明日可以被乙消灭,乙可能被另一个丙左派消灭,长此以往,被‘剥蕉似的一重一重剥去,差不多同归于尽’,国民党就不能不自消灭了”。
之后,鲍罗廷仍继续排挤国民党“右派”,邹鲁,谢持,邓泽如等人受到牵连,还曾下令逮捕他们,但因北方局势需要,汪精卫派林森、邹鲁等人参加北上外交团,前往北京。
国民党右派势力遭到重大打击后,整个国民党中央看似更加左倾,鲍罗廷和中共在国民党地位,得到提升和巩固。
不过,右派见势不妙,为生存加紧大规模聚合,准备拼死反攻。邹鲁、林森到达上海后,与邵元冲、谢持、叶楚伧、覃振等人商讨“党务补救办法”,决定由谢持、林森、邹鲁三人“分别北上邀各执行委员及监察委员来沪筹商办法”。
11月16日,林森、邹鲁、邵元冲、居正、戴季陶、石严瑛、石青阳和张继、谢持、吴稚珲等中央执监季联合发出铣电,通告各地执监委:
“决定于本月23日在总理灵前开正式中执会全体会议”。
11月23日,林森、邹鲁、张继、谢持、叶楚伧、居正等召集在京的国民党中执会、中监委和候补中执委员,于西山碧云寺孙中山灵前,召开“一届四中全”,会期10天,因在西山举行,故参与人员被称为“西山会议派”,会议在1926年1月4日结束。
北京“西山会议派”开会旧照
会议发表了《对时局宣言》,通过的重要议案有《取消共产党在本党党籍案》、《顾问鲍罗庭解雇案》、《开除汪兆铭党籍案》、《决定此后本党对于俄国之态度案》、《开除中央执行委员会之共产派李大钊等案》、《取消政治委员会案》等。
在《取消共产党在本党党籍案》中,强调孙中山允许共产党员加入国民党,“非以共产党党团加入,而欲于本党中别取作用”。
同时,认为共产党在国民党中的工作完全属于党团作用,受共产党指挥,利用国民党“发展共产党党势,且借以维持苏俄”,已经严重妨碍国民党。
并指出,中、俄两国历史与社会情况不同,国民革命与阶级革命在中国势不并行。
“若共产党员长此隐混于本党之中,使两革命团体之党人因内部问题而纷扰决裂,致妨碍国民革命之进展,不若分之,使两党之旗垒斩然以明,各为其党之主义而努力奋斗。且于革命进程中有合作之机会,实为革命团体恒有之事实”。
因此,提出“请共产党退出国民党” “不容党中有党”,国共两党“之旗垒划然分明,各有其党之主义努力奋斗”。
同时,要对孙中山逊世后,因反对共产派不忠于国民党而被开除党籍的成员,查明原案,恢复党籍。
而《取消政治委员会案》称,中政会原本系第一次代表大会选举产生的“中执会所附设的一种政治上之建议机关”,与会者认为:
“受鲍罗庭控制,而使之凌驾于中执会之上,近来,中政会非紧急事件辄用中央名义发表,甚至关于党部之事亦擅自决议,中央执行委员会几如其收发机关”。
中政会应受中执会指导,只有讨论党中央关于政治事件的资格,而没有过问党事的权力,但现在中政会却不断干涉党事。因此,要求取消中政会,将党务决策权归于中央执行委员会。
会上决定,由邹鲁,沈定一,傅汝霖,居正,叶楚伧等担任中执会委员,推举林森,邹鲁,覃振,石青阳,叶楚伧等五人为常务委员,并以居正,叶楚伧,茅祖权,沈定一,孙科等人为中执会各部部长。
同时,通电中执会移至上海,广州国民党中执会停止职权,并在上海设立国民党中央党部,这样一来,就等于另外设立中央。
《决定此后本党对于俄国之态度案》,强调要联合的是“以平等待我之民族”。“如有以不平等待我者,无论其为任何国家,任何民族,皆为反对”。至于苏俄“对我,真否平等待遇”。
邹鲁认为:
“至彼所谓助吾党者,计不过万余支枪耳。然盘据吾党最高之党权,政权,军权,所得代价,实为过巨……俄人之助我至少,所攫至大……
然中东路之不平等,甚于俄皇时;租界领事裁判权等虽已舍去,然以日本对朝鲜方法攫我蒙古;大小轻重之间,不可同日而语。徒以貌为平等之故,遂使素以爱国自号之吾党,亦噤寒蝉”。
此语直指苏俄侵占中东路,扶持蒙古革命党,分裂中国外蒙古主权。
对上述两案,事后,陈独秀称西山会议派“暂为顾全中山先生遗嘱计,尚未公然反对苏俄”。
但他指出:
《取消共产党在本党党籍案》中关于“扫除任何属性的帝国主义之压迫”一语,所谓“任何属性”明显指向苏俄的“赤色帝国主义”。也就是说国民党明确了“非平等待我之民族”中包含了苏俄和共产国际。
其原因就是《决定此后本党对于俄国之态度案》提到的苏俄强占中东路,分裂中国外蒙古和干涉国民党内政太甚。同时,还将西山会议派定性为“新右派”。
另外,《开除汪兆铭党籍案》列表举了汪九大罪状。暂定开除汪精卫国民党籍六个月,以促这位左派“自新”。
《顾问鲍罗庭解雇案》表面上矛头直指鲍罗庭,实际则打击其背后的共产国际。
内称:孙中山逝世后作为“客卿”鲍罗廷“驾驭中央执行委员会,遂使本党之组织内之崩乱”,所以“不能容许非本党党徒之客卿鲍罗庭在本党之一切职务”。
最重要的是,西山会议派认定之前饱受打击的戴季陶《孙文主义之哲学的基础》与国民党“党义无违反”,这等于打出了反对共产国际的旗帜,使得该书具有国民党半官方的地位,并使国共两党理论战进入白热化。
邹鲁旧照 图片来自网络
11月30日,由邹鲁起草,并有张继,林森,谢持,覃振,石瑛等联合署名,发出致汪精卫、蒋介石等人信函,公开说明他们的政治主张。
函称:
“总理许共产党加入也,为其能实行吾党主义也;总理之联俄也,为其以平等待我也。今悉违反总理之期望,吾党员于此若不毅然决希与之划分,俾党国不为所灭,犹复拘文索义以总理许共产党人加入本党之说以自如,则不惟失革命党之精神,且恐无以对总理在天之灵矣”。
不过,该铣电所列名的中监委,部分未征得本人同意。如吴稚晖、谢等人就明确不赞同。
1926年3月,西山会议派又在上海召开所谓的“国民党二大”,发表宣言,通过一系列决议,提出全面开展反共清党活动。
因此,出现了与1926年1月广州国民党中央二大,形成两个代表大会对峙的局面。
双方互相指摘,自诩正统,各地国民党党部亦发生激烈冲突与对立,党内全面分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