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走在路上的女人,
倒下之后,
她的手指燃起了火,
像冒着蓝色火焰的蜡烛,
越燃越短……
这是若干年后,高仓亚纪子写下的一首诗——《致那些不知道原子弹的孩子们》。在一些资料里,她有另外一个名字——高仓秋子,是因为翻译不统一。所以,不管高仓亚纪子还是高仓秋子,都是她——广岛原子弹爆炸时,那个只有19岁的“核口逃生”的日本女孩。
很显然地,这首诗是幸存下来的高仓亚纪子看到的别人“起火”的场景,而非她,但不能说,她就没有经历过如此痛苦燃烧的过程。虽然,她的表达有着诗歌的意象,但这恰恰说明了她本身的经历要比她在那一刻看到的,更加漫长。
在历史上,广岛原子弹爆炸也称广岛原子弹事件,指第二次世界大战末的1945年8月6日美国在日本广岛投掷原子弹。当天早晨8时整,3架B-29美机从高空进入广岛上空。但是,这3架B-29的到来并没有引起广岛市民的警觉和重视,因为此前,B-29已连续数天飞临日本领空,只是进行训练。广岛很多市民认为,它们应该和以前一样,不会投弹,并未进入防空洞不说,还抬头仰望美机。
惯性的思维导致抬头仰望美机的广岛市民,即将迎来更大的灾难——他们未曾想到,那3架B-293架飞机,其中1架装着1颗5吨重的原子弹,正在奉命轰炸广岛。9时14分17秒,装着装载原子弹的B-29(44-86292)自动投弹装置被启动,一分钟后,原子弹从打开的舱门落入空中,45秒钟后,在离地600米空中爆炸。顷刻之间,强烈的白色闪光伴着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响,让广岛城市中心上空卷起巨大蘑菇云,同时竖起几百根火柱,使广岛市即刻沦为瞬间能将生命化为灰烬的焦热火海。
原子弹爆炸时广岛人口为25.5万,但因为当时人口流动性较大等原因,爆炸在瞬间造成的伤亡无法获得准确的数字,后来的学者们经过估计,给出了这样的答案:死5万、伤7万。但3个月后,即1945年11月,死伤的数计便由12万增至13万,直至今天,广岛和平资料纪念馆就此给出了这样的数据资料:死亡人数为20万。这就是说,在当时估算的瞬间死伤的12万人之后,还有人不断地死去,最终让死亡达到了20万,这中间显然不包括伤并活下来的。(数据来源摘编自《干掉太阳旗:二战时美国如何征服日本》,作者为美国人比尔奥雷利和马丁杜加尔德,江苏凤凰文艺出版社2017年9月出版)
原子弹爆炸的那天上午,高仓亚纪子和往常一样早早地来到了自己的工作岗位,她工作的地方是一家银行,距爆炸中心不足300米。但她当时并不知道这些,在上班来时的路上,她甚至觉得天空很美好,挂着丝丝缕缕的云,能给她一份好心情。只有19岁的她在和同事们礼节性地打过招呼后,开始了当天的工作。9时15分,她的记忆被定格在了那个非常可怕的瞬间,她就被炸到了银行厚重的钢筋水泥墙下的一角,她后来回忆说:
“我和平常一样,忙着早上要干的杂事,正打扫桌子什么的,那时候,原子弹就被扔下来了。我只记得,自己当时看到的什么东西突然闪起了光。”
和瞬间失去生命或瞬间双目失明甚至眼睛变成两个深洞的人不同的是,被炸昏了的她后来活了下来,她的身上被留下了100多处被撕裂的伤痕,还有大片大片的淤青,主要集中在后背上,都是冲击波将她震飞,并让她的身体落在地上“滑”出的结果。这些,她当时都没有感觉,只记得那道闪光。
过了很长时间,她被一个人叫醒,这个人是她的同事,和她年龄相仿的佐美本江。佐美本江哭喊着,她们都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在整个银行大楼上班的人,只有她们两人还活着,她们看到,一些人甚至因为高温被“气化”,“变成”了在地面或墙壁上的一道焦黑的影子。她们不知道怎么办,也不知道自己在随后还会不会和其他人一样,变成“影子”或者死去,求生的本能让她们艰难地爬了起来,相互搀扶着想要看一看外面的世界,无所谓好与坏,外界的白天的光亮是她们唯一能够找到的活下去的精神支撑。
踉踉跄跄,高仓亚纪子和佐美本江相互搀扶和拉扯着走在外面的大街上,街,在那时已经不再是街,而是一幕幕惨绝人寰的场景,震颤着她们的全身,让她们不敢睁开眼睛,也让她们不能不睁开眼睛。高仓亚纪子后来说——
“街上的许多人几乎都在一瞬间失去了生命。那些尸体的手指头上着起了火,而且火苗慢慢地从指尖蔓延至他们的全身。他们的手掌上滴落着一种浅灰色的液体,灼烧着他们的手指。我实在是太震惊了,没想到人的手指和身体能像那样地燃烧和变形。”
神情恍惚,但也非常清醒,不知道花了多长时间,高仓亚纪子和佐美本江来到了一处曾经的军营,那也是她们上班到银行都要路过的地方,她们记得,当天上班的时候,军营里的日本士兵还在光着上身做早操,但现在那些士兵都死了,到处都是那些士兵死去的痕迹,“影子”或者“焦灰”。高仓亚纪子和佐美本江走不动了,跌在了地上,只能休息了。高仓亚纪子说,很快就到了黄昏,除了疼痛难受之外,她感到头晕、恶心,开始不停地呕吐,除了上班前吃过的食物,她还呕吐两口带血的痰。她说,面对军营操场士兵们死去的痕迹,她突然意识到她也会死在这个地方——军营的操场上。
救下高仓亚纪子的不是别人,而是她身上那100多处被撕裂的伤痕,在她要死的意识里,它们开始了强烈的疼痛,她在咬紧牙关忍受的同时,能感到它们一条条、一道道,甚至是一片片地向外渗血,而疼痛又在这个时候让她突然意识到那些血是她自己的,由此,一个坚定地偏偏产生了——她对自己说——我一定要活下去——我必须得活下去!
一个月以后,曾经和高仓亚纪子一起幸存下来的佐美本江死了,相关资料显示,原子弹爆炸后,在距爆心500米范围内有12个人活了下来,高仓亚纪子和佐美本江距离爆心最近,只有260米左右。佐美本江死去后,意味着在距爆心只有260米的地方,只有高仓亚纪子一个人活了下来。不能不说这是个奇迹。对此,一些专家和网友进行了分析,认为高仓亚纪子之所以能够成为“奇迹”,主要在于这样4个方面:
1. 银行大楼采用了十分厚密的钢筋混凝土做墙体,显然对高仓亚纪子有一定的保护作用;
2. 高仓亚纪子的办公桌的位置在最坚固的墙角处,三角形的墙角为秋子成功挡住了原子弹的第一轮冲击波;
3. 冲击波在撞到三角墙壁后会被分流到墙壁两侧,幸运的高仓亚纪子又正好在中间位置,被最初的冲击撞晕了的她,完美避开了后续的冲击影响;
4. 高仓亚纪子晕倒时的姿势也是她能够幸运存活的一个要素——她被抛起后,一定是本能地用手护住了头部,所以整个头部并没有受到太大冲击,不然就很难得救了。
这样的说法,当然非常科学,但在高仓亚纪子的幸运里,人们更应该关注她后来的生活——自从经历了原子弹爆炸后,高仓亚纪子便有了心理阴影,主要表现在这样两个方面:1.常做恶梦,心神不宁;2.怕见火;3.不敢轻易再坐到窗户边上,怕见那道亮光再次袭来。为了克服自己的这种心理阴影,高仓亚纪子为自己换了一份幼儿园的工作,她说,当看到孩子们的笑脸时,她的心理感受才会略好一些。
在做好幼儿园工作的同时,高仓亚纪子接受了记者的采访,并受当地和平文化基金的邀请,成为广岛原子弹事件的讲述者,力所能及地做着希望人们“远离战争、热爱和平”的宣传。但原子弹爆炸对她的影响深刻而漫长,并非孩子们的笑脸、和和平的宣传能轻易抵消的,主要表现在这样两个方面:
1. 高仓亚纪子到34岁才结婚。
从时间上算,1945年19岁的高仓亚纪子,出生于1926年,她34岁时已经是1960年,也就是说在原子弹爆炸的15年后,她才有了自己的婚姻生活,而且来之不易——孩子们的笑脸并不能治愈高仓亚纪子内心的恐惧和伤痛,在为和平做宣传的同时,她选择走进寺庙,通过念诵佛经的方式找到某种心理安慰。时间一长,就对寺里常为她疏通的住持有了某种依赖,进而有了感情,最终两人结了婚。
很显然,如果没有经历原子弹爆炸,高仓亚纪子不会在34岁才解决个人的婚姻问题,作为一个正常的女孩子,19岁就可以结婚的她,硬生生地将自己的婚期向后推了十多年。这段婚姻有多少幸福度,也许只有高仓亚纪子知道,但人们一定能看到之前的艰难与不幸。
2. 高仓亚纪子45岁以后在轮椅上渡过。
高仓亚纪子45岁是1971年,在这一年之前,高仓亚纪子就得到了一些奇怪的、据说与核辐射相关的疾病,这让她和原子弹爆炸后,在距爆心500米范围内活下来的那10多人一样,受尽折磨,痛苦不堪。用她自己的话说就是:“我每活一天,就因为原子弹痛苦一天,也许直到死去才能松一口气吧!”
有资料说,1971年高仓亚纪子患上了骨质增生;也有资料说,1971年高仓亚纪子得了被发现得了脊柱肿瘤,但不管是得何种疾病,从这一年起,高仓亚纪子只能在轮椅上渡过余生了。痛苦的她向政府提出了与原子弹爆炸相关疾病的资助申请,但却被她的疾病并非由原子弹爆炸引起而拒绝。这件事,让她十分心寒。随后,因为行动不便,她基本很少出现在公众的视野里,以致人们在其后不知她生活得到底如何,只能偶然看到她一头白发衰老和瘦削的形象。如果她现在还在人世,应是一位96岁的老者了,但近些年一直没有与她相关的任何报道,哪怕是她去世的消息。
一切虽然默默不语,但文字却在永远地倾诉:一个走在路上的女人,倒下之后,她的手指燃起了火,像冒着蓝色火焰的蜡烛,越燃越短!今天述说这段故事,我们很想说——高仓亚纪子申请与原子弹爆炸相关疾病的资助被拒绝这件事,仿佛与另一件事有着某种内在关联——广岛原子弹爆炸,并未使日本立即同意接受波茨坦公告,即无条件投降。相反,他们竭力掩盖广岛事实真相,对外宣称是有一枚陨石陨落在广岛市,并认为美军只有一颗原子弹,结果使8月9日上午11时30分,美国又在日本长崎投下第二颗原子弹。长崎全城27万人,当日便死去6万余人——历史的真相就在那儿,后来的人们应该多一些直面它的勇气,以及自我的反思和必要的担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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