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情不能相悦的时候,也可以退而求其次,让爱成为一份慈善的事业。毛彦文的经历告诉人们,这没有什么不可以的。1935年2月9日,37岁的她与65岁的熊希龄在上海慕尔堂举办婚礼。红颜白发,韵事流传,而在此前,她之所以能嫁给曾被她称为“老伯父”熊希龄,只因为她参观了熊希龄主办的香山慈幼院。那时候,她的内心强烈地颤抖着,忽然地涌出了“事业”这两个字,让她在脸红心跳里,通过熊希龄的女儿熊芷答应了熊希龄的求婚。
A.才高八斗的女子找不到适合自己的爱情才高八斗出自《南史》,原义是指曹子建文才出众,说是天下文才总共一石,他自己占了八斗。后来,人们以此比喻才学极高。毛彦文就是这样一个女子。她1898年出生于浙江省江山市一个乡绅之家。小名月仙,英文名海伦。受过完整的新式教育。先后就读于江山西河女校、杭州女子师范、浙江吴兴湖郡女校、北京女子高等师范学校、南京金陵女子大学。
1929年,毛彦文赴美国密歇根大学攻读教育行政与社会学,两年后获教育学硕士学位,与胡适、毛子水等人都有往来。回国后,在暨南大学、复旦大学教育系任职。是一个学霸式的“高质量女性”,但情路上,她却有着与个人条件十分不相符的坎坷遭遇。
毛彦文9岁时就定亲了。对方是毛彦文父亲的生意伙伴,一户姓方的人家。方姓人有天来毛家做客,看到毛彦文明眸皓齿、聪明伶俐,忽然提出让毛彦文将来与自己的儿子结婚,两家订个娃娃亲。毛彦文的父亲与方姓人很熟悉,知根知底,也很喜欢方姓人的儿子,就非常高兴地答应了这件事。
毛彦文当时并不知道这件事,只是一门心思地读书,6年时间过去,她考入了杭州女子师范学校,并希望今后能受到更高层次的教育。但方姓人家却在此时把婚约的事给提了出来,毛彦文的父亲觉得男儿应该一诺千金,不能反悔,毛彦文的母亲觉得女儿还小,结婚还有些早,但方姓人家迎娶的花轿已经抬到了家门口。咋办呢?母亲在关键时候打开后门让女儿逃了出去。
为什么要逃走?除了母亲认为的“结婚有些早”,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那就是毛彦文在这个时候已经喜欢上自己的表哥朱君毅,而在后门迎接她的人也正是朱君毅——两人青梅竹马,已经有了相互爱慕的心。“逃婚事件”打开了他们情感的闸门,毛彦文告诉父亲,自己喜欢朱君毅,希望父亲能同意他们在一起。父亲很生气,但女儿长大了怎么是自己能管得住的呢?随后赶忙向方姓人家陪礼道歉,这才了却这门婚事。
看着毛彦文和朱君毅在一起,毛彦文的父母觉得很高兴,因为两家人不仅有着亲戚的关系,两人的结合能亲上加亲,而且,在毛彦文的父母看来,朱君毅的家境与人品都很不错,也是个上进的孩子。随后,由双方家长做主,毛彦文与朱君毅正式订婚。然而,事实却并没有毛彦文及其父母想象得那样美好。
毛彦文从女校毕业后,师出清华的朱君毅选择出国深造,去美国留学。分别的时候到了,朱君毅信誓旦旦,告诉毛彦文自己留学归来的那一天,就与毛彦文结婚。毛彦文信了,在苦苦的等待中,思念长出翅膀,让一封封热烈缠绵的书信飞向大洋彼岸。六年之后,她终于盼来了回国的朱君毅,但朱君毅却突然变卦,以近亲结婚有害下一代为由,坚决提出与毛彦文解除婚约。毛彦文欲哭无泪,始料不及,只能眼看着曾与自己白首相约的那个人成了别人的新郎——原来,朱君毅还在清华时就爱上别人,曾经的那些海誓山盟不过是他在还没有与别人结婚前,给自己表妹的一个幌子。
B.失去了“表哥”,毛彦文又遇到了“渣男”我们今天把男性中对待异性之间感情不认真、玩弄对方感情的那一类男人称为“渣男”。在毛彦文那个时候并没有这个词汇,但命运却为她导演了一出失去“表哥”后遇到的“渣男”的经历。
吴宓,1894年—1978年,男,字雨僧、玉衡,笔名余生,陕西省泾阳县人。与陈寅恪、汤用彤并称“哈佛三杰”。著作有《吴宓诗集》《文学与人生》《吴宓日记》等。清华大学国学院创办人之一,被称为中国比较文学之父。今天,人们给他的名号是:中国现代著名西洋文学家、国学大师、诗人。但在与毛彦文的恋爱里,他分明可以被冠以“渣男”。
朱君毅留学时与吴宓是同学,因为在国内时吴宓就听说过朱君毅,所以两人很快成了好朋友。不知是因为炫耀还是有别的原因,熟悉后,朱君毅总把毛彦文寄来的那些情书拿给吴宓看,甚至是每封必看。吴宓很快被毛彦文的真情和文采打动,甚至喜欢上了毛彦文,觉得这样的女子真是难得,但又考虑到是朋友的女朋友,也便没有展开追求。
不久,有人在国内为吴宓介绍了陈心一,吴宓便托毛彦文替自己考察考察。如此,吴宓和毛彦文便有了信息的沟通。毛彦文与陈心一是好友,有着比较深入的了解,告诉吴宓的人品不错,谈朋友可以,但贸然订婚则无必要。显然,毛彦文并没有因为陈心一是自己的好友,就溢美夸大,而吴宓请毛彦文去考察陈心一,属于说说而已,在心里,他根本把毛彦文说的话没当回事,依然和陈心一确立了恋爱的关系,也便淡忘了心中那份曾经因为读毛彦文的情书而涌出的异样情愫。
吴宓
朱君毅和吴宓回国后,双双被南京大学聘为教授。吴宓在陈心一父母的安排下,与陈心一见面。说来也巧,在见面的当天,毛彦文忽然想去见见陈心一,这样也就有了她与吴宓的首次见面。吴宓和陈心一一见如故,两人有说不完的话,相谈甚欢的时候,毛彦文神采飞扬地走了进来。吴宓被惊着了——呵呵,这是谁呀,气质高雅、大方得体,玉树临风中尽是新女性的风范!当他得知此人就是毛彦文,似乎又产生当年读情书时的那种异样感觉,心中不由暗暗生出名花有主的感叹,并且有了一种酸溜溜的落寞。
然而,这一切很快就过去了。第二天,吴宓和陈心一一起游玩,成双成对,快快乐乐、甜甜蜜蜜,并在半月内走入了婚姻的殿堂。朱君毅和毛彦文之间的事情,就是在这之后悄悄地发生了——朱君毅说,我怎么能和你结婚呢?那不是祸害下一代吗?毛彦文说,我等了你六年时间,你怎么能说变卦就变卦呢!朱君毅说,解除婚约,必须解除婚约!毛彦文很无奈,只好向吴宓和陈心一求救。吴宓自告奋勇,极力说和,但无奈朱君毅去意已决,最终甩了毛彦文与别的女人结了婚。
事情进行到这一步,应该说基本接近尾声了——没说和成的吴宓回家和陈心一过自己的日子;没和朱君毅谈成的毛彦文再找个男友,重新开始自己的生活也就了结了。但是,曾经作为“救火队长”的吴宓却偏偏在这个时候,给自己和毛彦文之间添了把火——看着毛彦文成了单身,吴宓“忘记”了自己是个已婚男人,竟然在某天向毛彦文表白了自己多年来一直压在心底的爱意。毛彦文被吓了一跳,断然拒绝,吴宓喋喋不休,死缠不放——某年某月某日,我读到你给朱君毅的情书时,就有了那种感觉——我的心啊,就那么飞向了你!
毛彦文很反感,一方面是她不愿意再听别人说起朱君毅;另一方面是,她根本不想让自己的情书,这种只有一个人才能拥有的“隐私”,被另一个人成天挂在嘴上不停地唠叨,像是在街上被人突然剥去了外衣一样。但吴宓却总是一天天地在她的伤口上撒着盐,让她很难走出与朱君毅恋爱失败的心理阴影。
七年之后,毛彦文又一次迎来了吴宓——他告诉她,他已经和陈心一没感觉了,离婚了,他在心底里仍然爱着她,他希望能和她结婚,甜甜蜜蜜过上一辈子。毛彦文被惊得目瞪口呆,但面对吴宓离经叛道再次求婚,她仍不愿就范。吴宓并不气馁,向她发起了一场漫长的马拉松式的追求,而这种追求也成了当地小报津津乐道的话题。
吴宓与夫人陈心一、长女学淑
1931年初,吴宓赴巴黎进行学术交流。此时,毛彦文正在美国上学,33岁的她单身依然。吴宓给毛彦文拍了封电报,要求毛彦文放弃学业来巴黎与自己结婚。毛彦文接到电报左思右想,觉得吴宓这人还不错,缠了自己这么多年,又觉得自己一直单身下去也不是个事情,于是在忐忑中答应了吴宓。但当她赶到巴黎,吴宓的口气却变了,把原来说的“结婚”变成了“恋爱”。
毛彦文哭了:“我一个三十多岁的老姑娘,你说让我到这里来和我结婚,现在又变成了我和恋爱,你让别人怎么看我!”吴宓不为所动:“人时常受时空限制,心情改变,未有自主,无可如何!”就这样,他把终于追到手的毛彦文变成了“备胎”——当时,他不仅与两位法国女郎打得火热,而且,还写信向国内一位女子示爱。
今天,人们都说不以结婚为目的的谈恋爱不都是耍流氓,滥情的吴宓把“流氓”耍成了大多数男人的共性——得不到的永远是最美的,拥有了的却不知道珍惜。
C.1935年,37岁的毛彦文颤抖着嫁给65岁的熊希龄抽身或者撤离,心灰意冷的毛彦文决定结束与吴宓之间的游戏,回国干一番事业。但在那个年代一个女性,想要干成一件事并不十分容易,更何况,毛彦文当时并没有完全想要自己要干什么事业。
回国后,在南京的大学校园里教书的毛彦文,依然抹不去所谓的爱情在心底留下的伤痕,更重要的是,她因此而处在了内心的矛盾中——在后来的回忆录里,她说过这样两句话——“有了这个残酷的经验,我对于婚事具有极大的戒心”;又觉得“青春逝去,年越三十许,不能不找一个归宿”。
矛盾使人痛苦、使人纠结,所以,毛彦文一直郁郁寡欢,但也就是这个时候,另外一个人走进了她的生活——熊希龄,1870—1937年,字秉三,别号明志阁主人、双清居士。湖南湘西凤凰人。民国时期政治家、教育家、实业家和慈善家。曾任北洋政府第四任国务总理。
按理说,熊希龄当时已年过花甲,不太会有和毛彦文产生情感交集的可能。但他们偏偏是“老相识”,十多年前,毛彦文孤身一人在北京读书,在她的同学中有位叫朱曦的,常邀请她去自己的姑姑朱其慧家玩耍。朱其慧是熊希龄的第二位夫人,毛彦文就这样通过同学认识了熊希龄。
熊希龄与朱其慧感情很好,1931年朱其慧去世后,熊希龄悼痛不已,意气消沉。1934年,看着熊希龄闷闷不乐的样子,朱曦忽然就想到自己的同学毛彦文,于是就动员熊希龄与毛彦文谈一场恋爱。毛彦文留给熊希龄的印象很不错,觉得毛彦文是一个很优秀的新女性,但要追求毛彦文,他觉得自己年龄过大,不合适。在朱曦的再三劝说下,熊希龄这才委托他人向毛彦文求婚,但很快就受到了毛彦文的拒绝。
别人不行,那就亲自上阵,熊希龄写信给毛彦文,没想到毛彦文回信给他时竟称他为“老伯父”。眼前着这事儿就要黄了,熊希龄的女儿熊芷出现了,她觉得父亲老了,身边确实需要有人照顾,而她应该帮助父亲办成此事,而且,她和毛彦文还是大学同学。带着这项自找的任务,熊芷来到南京,邀请毛彦文去北平散散心,毛彦文答应。正是这次北平之行,让毛彦文找到了自己的归宿。
熊希龄脱身宦海后,创办香山慈幼院,摸索出一套科学而实用的现代教育方法,把慈幼院办得无比红火,人数最多时,达一千六百余人。但妻子去世后,他已无心打理慈幼院业务。毛彦文到北平后,在熊芷的陪同下,参观了香山慈幼院。面对慈幼院的孩子们,毛彦文恍然间觉得这就是自己该干的事业!随后,她泪流满面,在一发而不可收拾的“心动”里,将爱情当成了一份慈善,浑身颤抖着答应了熊希龄的求婚。
在生活中,一种爱是可以带动另一种爱的,熊希龄对慈幼院孩子们的爱带动了毛彦文对他的爱。如果按照世俗的逻辑去理解这件事,毛彦文应该是这样一种心理——因为自己需要一个归宿,而被熊希龄所做的慈善感动,进而在感动里找到了自己的归宿,也找到自己似乎一直想要去做的事业。如此,在做慈善的同时,她和熊希龄之间的爱情也有了些许慈善的成分,因为就当时的情况而言,如果没有慈幼院的孩子们的感染,毛彦文是不会全心全意爱上“老伯父”熊希龄的,慈善的爱情或者爱情的慈善在这里成了一种退而求其次圆满。
1935年2月,熊希龄与毛彦文,在上海办婚礼,《申报》刊登这样的报道:“前国务总理熊希龄氏,现年66岁(虚岁),悼亡四载,昨日下午三时,借慕尔堂与毛彦文女士行婚礼。毛女士为留美女学生,任大学教授,芳龄三十有八(虚岁),红颜白发,韵事流传,沪上闻人咸往道贺,汽车塞途,极一时之盛。”
让人们想到的是,熊希龄与毛彦文婚后的生活非常甜蜜,用毛彦文自己的话说就是“终日缱绻不已,彼此有说不完的话”,不时相携出游,还时常在节日以诗画相赠。然而,好景不长,婚后第三年,熊希龄就因脑溢血与世长辞,享年68岁。之后,她一心做慈善,未再嫁,并称不后悔嫁给熊希龄。
1999年11月10日,毛彦文在台北安然而逝,享年101岁。一场退而求其次的爱情的往事就此收场。而此时,毛彦文曾经爱过的两个男人朱君毅和吴宓,已经早于她去世,她和他们的故事早就像落叶凋零在了秋风里,除了会给人伤感,似乎没有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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