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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述：沈秋云

整理：水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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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高中毕业三年期间，我一边在镇地毯厂上班，一边帮着父母种地。

90年，我家发生了两件大事，可谓一悲一喜。

悲的是，清明节前夕，奶奶久病不愈去世，享年65岁。

喜的是，弟弟复习一年不负众望，高考一举考中了一所重点大学。

如此一来，我们家也算出了一个人才。

看着弟弟意气风发踏入了高校，我既羡慕又觉得身上担子轻了一些。

下面还有一个妹妹，只要妹妹也能考上大学，那么，自己的牺牲就值得。

我一如既往的把工资全部交给父母，下班一如既往帮着母亲做家务，帮着父亲干农活。

母亲有时候也会感觉对不起我，说是这个家拖累了我。

我安慰她：

只要弟弟妹妹有出息，我就没有遗憾。

其实我心里是有希望的，等过几年弟弟毕业，家里日子不再那么紧巴，我就公布与郭进军的恋情。

只要能嫁给他，就能弥补上我不能考大学的遗憾。

可是，还没等到那天，情况有了变化。

我21岁那年，父亲的一个老朋友来我家做客，那天的晚饭是我做的，他吃的很满意，半开玩笑跟父亲说，要让我做他的儿媳妇。

他儿子我认识，小时候来我家玩过几次，比我大两岁，样子长得黑黑的，就像个黑泥鳅，还拖着两管鼻涕，性格霸道的很，老欺负我，我对他没好感。

人说三岁看八十，这样的人，我怎么可能看得中？更别说我已经有了意中人。

我以为父亲不会同意，谁知他借着酒劲一口答应，还说哪天安排两个孩子见面。

我急坏了，等他朋友一走，我就嚷嚷不肯，父亲好声好气说：

闺女呀，你林伯伯家住在镇上，他儿子开了一个游戏厅，生意可好了，你嫁过去，准享福。

母亲也劝我：

你爸说的不错，你一个农村女孩能嫁到镇上，一辈子不要下地干活，多好啊！

我急了，大声道：

爸，妈，你们别说了，我是不会同意的，我实话告诉你们，我已经有男朋友了，此生我非他不嫁。

父母一听我这话，双双愣住。

沉默半晌，父亲问：

闺女，你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你啥时候谈恋爱了？那小伙子是哪里的？以前怎么没听你说过？

母亲也着急问我：

你才21岁，谈恋爱为什么不跟我们讲？你要是被人骗了怎么办？

那天晚上，在父母连哄带劝下，我把郭进军的所有资料交代了出来。

父母如临大敌，第二天就找人去打听。

我也惴惴不安，生怕恋情半路夭折。

02

四天后的某一个晚上，父母表情严肃找我谈话。

父亲首先开口：

我已经托人打听过了，那小伙子本人不错，人模样长得好，干活也肯出力，可他家负担太重了。

没有父亲，母亲也病着，大弟弟才考取大学，二弟弟读高三，还有一个小妹也在读书。

你如果嫁过去的话，还能有好日子给你过吗？累也要把你累死。

母亲接着劝：

闺女啊，别的不说，就说他那个病怏怏的妈，我也不会同意你嫁去那种人家。

你难道还没有看见我受的苦吗？就因为你奶奶常年有病，我家被拖的喘不过气来，一年到头挣点钱，帮她抓药还不够。

可是，陷入美好爱情中的我，哪里能听得见父母亲的话？我分析给他们：

爸，妈，有句老话说的好，莫欺少年穷，郭进军是个很聪明的人，他如果不是被家庭拖累，绝对能考上一个好大学。

虽然他在家务农，虽然目前他一事无成，但我相信，他迟早会有大作为。

看人要看本性，他为了弟妹的前程，为了母亲的身体，才十八岁的他义无反顾挑起来家庭重担，像这种有担当的男人，只要我嫁给他，他肯定会一辈子对我好。

我们还年轻，两人齐心协力，我想任何困难都能克服，好日子迟早会到来。

看我说的斩钉截铁，父母知道再劝也没用，只能叹息一声作罢。

我父母就这点好，跟儿女们有什么事总是有商有量，不会逼迫。

我把父母的态度说给郭进军听，他沉思良久说：

我理解你爸妈的心情，我家目前这种情况，任何做父母的都不会舍得女儿嫁进来。

秋云，你再等我五年，五年过后，我一定会风风光光娶你入门。

我白他一眼：

我才不要等那么久呢，五年后我就26岁了，都成老姑娘了，一旦你不要我了怎么办？

郭进军被我逗乐，忍不住把我抱在了怀里道：

那你说怎么办？你现在嫁进来，就要跟着我受苦，我舍不得啊。

我抬头认真说：

可我也不能看着你一个人那么累啊，我会心疼的，我早点嫁给你，可以和你一起分担。

他很受感动，把我搂得更紧了，良久，他问：

那你家里怎么办？你家也需要你啊。

我回答：

这个好办，我跟你两个人一起照顾两个家庭不就得了，再说了，我家还有我爸妈呢，我家负担比你家轻多了。

03

1992年的五一节，在我的坚持下，我如愿以偿嫁给了我的暗恋对象郭进军。

那年，我22岁，他也是22岁。

由于条件有限，我们举办了简朴的婚礼。

我就穿了一件红呢子大衣，一双红靴子，拎着两只大红皮箱，走进了他的家门。

婆婆拉着我的手红着眼眶说：

秋云啊，我家这种条件你能嫁过来，真是委屈你了，以后如果进军对你不好，我绝饶不了他。

我笑道：

妈，你放心吧，永远不会有那一天的。

我不是自信过头，我感觉我跟郭进军真的能相处和睦白头偕老，因为我与他有共同语言，三观很吻合。

恋爱谈了四年，我们的感情还是一如既往的好，甜蜜得很。

结婚以后，我们开始规划以后的生活。

郭进军这四年没闲着，他把家里八亩旱地都种上了板栗树，还租种了别人不要的十亩旱地，这样算起来一共就是18亩。

谈恋爱的时候，他就带我去看过，漫山遍野都是，让我叹为观止。

他告诉我说：有一半树是嫁接的，马上就能结果子有收入，还有一半树五年后才能见成效。

他还说，之所以选择种板栗，而不种桃子和梨子，是因为板栗栽培简单，省事，产量高，收获期长等优点……。

听着他的款款而谈，我由衷的对他佩服，这也是我坚定要嫁给他的原因。

他人本来就聪明，又爱看书钻研，成功是迟早的事。

他跟我商量，这几年我们一边照看十八亩板栗树，一边耕种两家的农田，我立刻同意。

他还说：

你嫁给了我，你娘家的事可不能不管，农忙的时候，我跟你两个人回去先帮着爸妈忙完，然后再忙我们自家的事。

正是由于他的贴心举动，没过多久，我父母就认可了他，认为我慧眼识珠，替他们找到一个好女婿。

看着父母改变对他的态度，我自然是打心眼里开心。

04

我们夫妻凭着没日没夜的苦干精神，终于把两边弟弟与妹妹都供了出来。

94年，他大弟弟和我弟弟都大学毕业出来工作，我们肩上的担子一下子轻松了不少。

96年他小弟弟师范大学毕业，回到镇中学任教。

我妹妹没有考上大学，高中毕业后出去打工，97年远嫁佛山。

98年，郭进军最小的妹妹也护理学校毕业，去县医院做了一名护士。

自此，我们的任务全部完成。

此时，我们的儿子也五岁了，那聪明劲儿和那帅气长相，跟郭进军一模一样。

我婆婆自从公公去世后，一天到晚病恹恹的，我生下儿子郭腾飞，她精神头一下子就好了，每天乐呵呵带着儿子到东到西，身子骨一天比一天硬朗。

而我们那十八亩板栗树，产量达到了顶峰，收入也水涨船高。

90年代种板栗的人很少，方圆几百里，我们家算是独一份，因此，利润空间可观。

他两个弟弟结婚，我们都赞助了一半钱。

郭进军念着我的好，只要一有空，就会买上我父母喜欢吃的点心，再拎上两瓶好酒，去我娘家陪着父亲喝上几杯，把老人乐的胡子直翘，逢人就夸这个大女婿好。

不可否认，郭进军情商智商都高，为人处事恰到好处，加上他勤劳能干，30岁那年，他被村里人推选为村支书，也就是大队书记。

他上任后，第一件事就是动员全村人种植板栗树或者西瓜。

因为他们村处在丘陵地带，大部分都是旱地，种红薯或者玉米，虽然产量高，却卖不出好价钱。

他每天晚上阅读大量书籍，鼓励人们在板栗树下套种金银花柴胡等中草药增加收入。

在他的带领下，他们全村的经济收入在乡里名利前茅。

干出了业绩，自然会被重用，35岁那年，他被提拔为副乡长。

巧的是，他上任的第3年，乡里的拳头企业活性炭厂出现问题。

郭进军临危受命，做了活性炭厂的厂长。

经过他的大力整顿与改革，三年后，厂里转亏为盈，当时正碰上好时机，活性炭厂一年收入可观。

他也名声大振，谁都知道，阳谷镇上有一位能人叫郭进军。

奋斗了十八年，我们一大家子的生活终算安稳了下来。

儿子去县城读书，我们在城里买了两套房子，一套给我父母住，一套我们自己住。

我弟弟后来出国定居，妹妹离得远，父母的养老问题就落在了我们头上。

郭进军虽然社会地位高了，可在我父母面前依然是随和谦卑孝顺。

他私下里经常跟我讲：

我很感恩咱爸妈当初同意你嫁给我，我觉得我所有的好运气与成绩，都是你带给我的。

如果不是你支持我，跟我同甘共苦，我没有信心干任何事。

那年那位18岁的小姑娘，替我推车推得满头大汗满脸绯红的小姑娘，永远印在我心里，永远都不可能忘记。

能让她过上好日子，能让她不后悔嫁给我，一直是我前进的动力。

听着他深情的话语，我瞬间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

而我的心里，何尝会忘记那曾经的一幕呢？

记忆深处，炙热的天气，一平板车的化肥，高高的陡坡，一位少年在前面奋力拉，一位少女在后面用力推……。

一拉一推间，成就了一段好姻缘。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