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的暗卫》
我是东宫养的暗卫。
八岁那年,萧珩把我从死人堆里拉起来:「想活下去,跟我走。」
后来,我将他送我的那把匕首,刺进了他的心口。
他奄奄一息吐血倒地:「晚晚,你……你……真狠。」
我:「?」
狠吗?
那……再来一刀?
1
萧珩让我刺杀他皇叔。
大梁赫赫有名的摄政王——萧子淮。
我百般不情愿。
有没有搞错?
我是个暗卫,又不是杀手。
我被东宫养得好吃懒做、不思进取。
哪里晓得杀人该用左手还是右手?
况且,他皇叔就是个杀人不眨眼的疯批。
招惹他,我疯了不成?
我扯着萧珩的衣袖,试图挽救:「殿下,万事三思而后行,您再想想?」
我好歹是萧珩从小养起来的,他不会如此不念旧情的。
事实证明,他可太会了。
萧珩仅仅思索了我一个大喘气的空当,当机立断塞给我一个黑乎乎的瓷瓶:「孤想好了,整个东宫,就你最合适?」
我:「?」
这些年,我一直在东宫摸鱼摆烂。
武功都比不上院里的洒水小厮。
怎么就最合适了?
直到他让我摘下面具,将一身夜行衣换成轻薄如纱的云锦绸缎。
满意地盯着我上下打量,就像欣赏一个精心培养的玩物。
我恍然回神。
他是让我以色事人。
嗐!
早说嘛。
锦禾姑姑早就教导过我。
再加上我勤奋好学,民间各种花花绿绿黄黄的话本子,基本都看了个遍。
我保证,这是我唯一能拿得出手的技能……
我错了。
我保证不了。
我颤颤巍巍捏手指:「殿下,奴婢觉得还是有些不妥。」
就在刚刚,萧珩拉着我扒他皇叔的屋顶。
透过瓦缝,我眼睁睁看着,萧子淮拿刀捅了想要夜闯王府的刺客。
手起刀落,一击致命。
鲜血溅满他月白色的长袍。
我仿佛看到不久之后,自己利落又干脆的死法。
萧珩问我:「还有何不妥?」
不装了。
我还没活够。
「这、这,奴婢是……虚胖,着实禁不住捅。咱换个法子行不?」
萧珩眯着眼又上下打量我一番,出乎意料地点点头:「晚晚说得对,是该换个法子。」
我低下头,脸上有些泛红。
殿下心里还是有我的。
2
呵。
换了。
又好像没换。
萧珩最初想让我用美色去勾引萧子淮,争取成为他柔弱不能自理的美娇外室。
现在,他光明正大把我塞进王府选妃的秀女里。
还给了我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已故太傅的远房表表表侄女。
很巧。
我同太傅一个姓。
萧珩抓着我的手,郑重其事道:「最危险的法子就是最安全的法子,晚晚放心,皇叔他绝对想不到。」
嗯。
萧珩的理由……确实是个理由。
他救过我的命。
他说什么都对。
入王府前夜,我辗转反侧。
我确实怕死。
但更多的是因为萧珩。
我打小就是个行动派。
看了眼还燃着灯火的主宫,我一个翻身下床,穿上白日那套「战袍」,敲开萧珩的房门。
「殿下,您睡了吗?」
我睡不着。
刚刚躺下准备就寝的萧珩,「扑腾」一下从榻上惊起。
他诧异地看向我:「晚晚,可是还有什么事?」
自入东宫,萧珩总是喊我晚晚。
温柔又带着一丝丝宠溺。
让我一次次深陷沉沦。
我垂下眸,回忆着话本子里的情节。
眼神含情脉脉,声音娇柔婉转:「殿下当真要送我去王府吗?」
我一步一步走到床边。
他不动声色往上拽了拽锦被。
「晚晚是想抗命?」
他说得很随意,淡漠的语气里却透着莫名的威慑力。
我内心挣扎片刻,抬手抽开本就松松散散的衣带。
刚要再进一步动作,一双大手突然覆上我肩头。
萧珩迅速起身,天旋地转间将我转了个身。
随即我身上多了一件厚重的外袍。
我背对着他,听他伏在我耳边冰冷地出声:「苏晚晚,东宫养你不是白养的,认清自己的身份!」
我猛地僵住。
这是我第一次感受到萧珩的储君之威。
夜风果然寒凉。
从头冷到了脚。
这一晚,献身失败。
我落荒而逃。
3
有萧珩的运作。
进入摄政王府很容易。
但我没想过会如此诡异。
萧子淮看了眼排排站在院中的十几个秀女,漫不经心随手一点:「就她吧,长得挺壮实……」
我左眼皮突突直跳,不自觉脑补出他的后话:「肉多,扛揍。」
没错。
他指的是我。
管家在一旁提醒:「王爷,陛下让您选王妃。」
您再仔细挑挑?
萧子淮眼皮都懒得掀,痞痞地歪在椅子上:「嗯,王妃。」
啊哈!
惊不惊喜?
我成了摄政王妃。
晚上,洞房花烛夜。
趁着屋里没人,我偷偷拿出萧珩给我的小瓷瓶。
第一次投毒。
手还有点哆嗦。
这药浓度太高,搅和了半天才搅匀。
我暗喜。
萧珩果然是想让我快来快回。
他舍不得我。
萧子淮带着一身酒气进门时,我正支着下巴昏昏欲睡。
听见动静,下意识从盖头里钻出来,好死不死喊了声:「殿下。」
对上萧子淮那双如鹰的黑眸。
我恨不得抽自己两巴掌。
什么都喊,会死得很惨。
「哈哈哈……」我连忙挤出几声假笑,「殿下说得没错,王爷真真是英俊不凡,令人一见倾心呢。」
你别说。
还真别说。
萧子淮果然笑了。
他把我的头按回去,声音冷冷淡淡:「别乱动,闭上嘴。流程得走完。」
好吧。
真是个吹毛求疵的人。
盖头被他重新挑起后,我端起桌上的一杯合卺酒递过去。
手都举僵了,萧子淮愣是没接。
我一度怀疑,他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萧子淮一瞬不瞬地盯着我,目光灼灼:「这么着急?不说点什么吗?」
靠!
好热!
怎么感觉春天要来了!
我双手一哆嗦,勉强又稳住:「那、那,祝我们百年好合?」
他又往前迈了一步,唇角勾起一抹淡笑:「嗯,真会说。」
我还在琢磨他嘴边那个弧度究竟够不够 45 度。
萧子淮却越过我的手,拿起另一杯酒盏。
交杯酒喝到一半,他手一歪,把他的酒往我杯子里又倒了一些。
意图很明显。
要死一起死。
够严谨!
4
没用的。
我两杯都下了药。
来之前萧珩就说过:「皇叔他心思缜密,一般人糊弄不了他。」
为保万无一失,我事先喝了两碗解毒汤。
一般,没啥意外的话,就会出意外。
我和萧子淮几乎同一时刻鼻血喷涌,双双倒地。
再次醒来,已是三日后。
丫鬟小翠一个箭步冲了过来:「主子,您可算是醒了。」
我环顾四周。
还活着,挺好。
「摄政王可是……去了,咱什么时候回东宫……」
小翠是我从东宫带过来的,我在王府唯一的心腹。
我话还没说完,她赶紧捂住我的嘴:「王爷他……在、在书房。」
「?」
简直难以置信。
小翠告诉我,萧珩给的药是一个月的量,得循序渐进。
「还有,那是给摄政王喝的壮阳药,您怎么还给自己用上了?」
声音越说越小。
我越听越不对劲。
「什么药?你刚刚说什么药?」
对上我的视线,小翠犹犹豫豫点头。
我两眼一黑,差点又死过去。
草率了!
太草率了!
是夜。
我端着几盘糕点站在书房门外,踌躇再踌躇。
吸气、呼气。
嗓子夹起来:「王爷~妾身给您做了糕点。」
案牍前,萧子淮看看盘子,再看看我。
「刚醒就找过来。」他顿了顿,言语轻浮,「怎么,就这么迫不及待?」
那不屑的眼神明晃晃在说——我要勾引他。
我:「……」
冷静!
我双腿一软跪在地上哭哭啼啼:「妾身只是爱慕王爷久已,一时糊涂做错事,还请王爷责罚。」
我知道,萧子淮没那么好糊弄。
与其推脱责任,不如就给自己坐实这恋爱脑的人设。
「千错万错,都是妾身的错,王爷您……」
大概是被我吵得头疼。
萧子淮揉着眉心,神色有些不自然。
他闭眼缓了好一会儿。
再睁开时已恢复如常。
萧子淮骤然站起身,似笑非笑地看着我:「好啊,那今夜就由王妃侍寝吧,补上咱们的……洞!房!」
最后两个字,他咬着后槽牙吐出。
距离太近。
温热的呼吸就萦绕在耳畔。
桌上烛火摇曳,他好看的桃花眼眸中,跳动着我看不真切的神情。
5
走神间。
萧子淮一把把我拎到旁边的矮榻上。
弯腰凑近,单手挑起我下巴:「需要本王教你怎么做?」
我茫然摇头,指甲在掌心掐出血迹。
饶是之前做足了准备,真到这一刻,总归是怕的。
退缩之际,我脑海里蓦然响起萧珩的话。
他说:「晚晚,皇叔活着,孤就没有明天。」
我不怎么懂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关系。
但萧珩的话,我向来深信不疑。
我大义凛然地闭上眼,双手覆到萧子淮身上,抽开了他腰间玉带。
接下来……
我不太会。
我的手尝试着在他身上四处摸索。
隔着布料,手感依旧不错。
锦禾姑姑说过:「男人,无师自通,你只管摸就成。」
许久。
我手上一空,一阵凉意紧随其后袭来。
「??」
漏风?
我悄悄睁开一只眼,恰好撞上对方满含情欲的眼眸,我俩酱酱酿酿……
呵,想多了。
姑姑说得不对。
萧子淮可能不是个正常的……男人!
此刻,房门大开。
我只来得及看见萧子淮消失在门边的衣袍一角。
还有他压不住笑意的调侃声:「王妃再忍忍,本王忙完公务就来替王妃解相思之苦。」
我:「……」
世上怎么会有这么讨厌的人?
无语!
接连好几日没见到萧子淮。
我抽空偷溜出去「私会」萧珩。
茶楼厢房里,我揪着萧珩的袍子,细数萧子淮种种劣行。
「殿下,摄政王是真的狗,您就让奴婢回去吧。」
萧珩抿一口茶,喃喃自语:「他果然没动你。」
我说得口干舌燥,没听清他的话。
临走,萧珩换了策略:「药不用下了,你安心留在王府,等孤消息。」
6
这一等,就是小半年。
萧子淮很忙。
每日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床铺都搬进了书房。
偶尔见着我,也只来得及点点头。
我没有丝毫机会在他面前展露才艺。
算了。
来都来了。
我又开始了老本行——
在王府摸鱼。
府里的鱼塘比东宫的还要大。
厨子脾气却不太好。
在接连杀了两个月鱼后,他告状告到了萧子淮面前。
这天,狗还没睡,萧子淮难得回了府。
他看着我啃完两个红烧鱼头,拉上我翻身上马。
萧子淮策马带我来到郊外。
还没等我问清状况,树梢上「嗖嗖嗖」飞下来十几个黑衣人。
这个晚上,乌云密布,刀光剑影。
我第一次见识到传闻中杀人如麻的摄政王。
萧子淮一手牵着我,一手持剑厮杀。
片刻工夫,地上躺满了尸体。
他手中的长剑,被鲜血染成艳红。
晚上的鱼可能有些油腻,我总觉得胸口有东西想要往外溢。
风从耳边呼啸而过,我听见萧子淮问:「怕吗?」
我张张嘴,竟说不出一个字。
萧子淮忽而笑了,深邃的眼眸中闪过厉色:「怕还自己送上门?就这么替萧珩卖命?」
不是疑问。
他说得很肯定。
我想着,是该狡辩几句的,最起码不能把萧珩供出来。
「是我自己……」
萧子淮有些气恼,他红着眼厉声打断我:「萧珩让你杀人就你杀,他是救过你的命吗!」
我:「?」
他怎么知道?
消息泄露这么快?
大概是清楚必死无疑,我反而冷静下来:「是啊,萧珩救过我的命。」
我家在大梁边界的鄞州城。
八岁那年,两国交战。
漫天的大火连成光,烧尽了城里各个角落。
那日,萧珩把我从死人堆里拉起来:「想活下去,跟我走。」
那晚的月光格外明亮。
我抬头看到他伸过来的手,心底猝不及防照进一道光芒。
从八岁到十五岁。
萧珩养了整整我七年。
用最温柔最包容的方式养着。
我是想着,救命之恩该当以身相报的。
奈何萧珩不愿意。
我只能用这条烂命了。
7
萧子淮没有杀我。
相反,他把剑递到了我手中,剑锋直指他心口。
「苏晚晚。」他第一次喊我名字,脸上挂着若有似无的笑。
「杀了我,我只给你这一次机会。」
我握着那把滴血的剑,浑身颤抖,却始终没办法往前迈出一步。
是啊。
我没杀过人。
我怎么敢杀人呢?
这天之后,我被软禁在王府。
不准外出,不让捉鱼。
就连我偷偷放出去的信鸽都被萧子淮的亲信一一射杀。
至此,暗卫生涯濒临终结。
一天夜里,我瞅着满桌子鸽子宴出神时,萧子淮进来了。
准确来说,是被人背回来的。
他的贴身侍卫凌风把人放到我床上,只说了两句话:「照顾好王爷,此事要保密。」
就匆匆忙忙飞走了。
萧子淮昏迷着,左肩上还插着一支箭。
胸前墨绿的衣衫已被浸染得透了色。
我拧眉思索,该怎么样保密地请来大夫?
凌风也忒不靠谱。
连自家主子的死活都不顾。
床上人竟然开口了:「过来!」
简短又冰冷。
我三步并两步来到床边。
只听他继续说道:「拔箭会不会?」
他的脸色很苍白,我感觉他再说下去就要死了。
可我真的不会。
萧珩没有教过我这些。
我要出去找大夫,刚转过身就被他一把拉扯回去。
担心碰到他伤口,我脚步有些慌乱。
萧子淮却直接把我按进他怀里,压低嗓音:「别动,窗外有人。」
我听见他呼吸又急促了几分,顿时安静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
他猛地推开我,抬起右手利落干脆地自己拔掉了箭。
肩上的伤口并不深,他穿了护甲。
但萧子淮却接连吐了三日血。
凌风回来的时候,身上也带着一股血腥味。
他咬牙切齿地说:「箭上有毒,王爷算是捡回了一条命。」
大概是觉得我太弱,他俩对我毫不设防,光明正大声讨萧珩耍阴招。
我该高兴的。
毕竟重创摄政王,也算是萧珩想要的结果。
可不知为何,内心深处总有点异样的悲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