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艳丽驯马女》
赵小公爷是天之骄子,向来谁都不放在眼里。
唯有对我这个小青梅关怀备至。
直到京城来了个艳丽无双的驯马女。
每场表演,小公爷都亲自捧场。
一时间,小公爷青睐驯马女的传言甚嚣尘上。
黯然神伤之时,小将军约我同游灯会。
我答应了。
当晚,却被小公爷揭下面具,抵在巷中。
「初初,别跟他走,听哥哥的。」
1
快至初冬,并不是游玩的好季节。
京郊却人头攒动,不是爆发出一阵叫好声。
马蹄声声,伴随着清脆的鞭声,美艳的驯马女驭马做出各种惊险的动作,令人连连惊叹。
哪怕我心中带着气,也不得不承认。
比起我这样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官家小姐,驯马女身上蓬勃的生命力和野性美,着实让人心动。
我都看得目不转睛,又何况站在最前面的赵青荣呢。
这样好的表演,难怪目下无尘的赵小公爷都场场不落。
「啪——」
马鞭狠狠抽在地上,驯马女扶马而立,微抬下巴,笑得张扬而自信。
这一鞭,代表这一场表演结束,众人自然抱以热烈的掌声。
一个戴着圆顶灰帽的老头挂着喜气洋洋的笑意,拿着碗朝众人走来,不多时,那碗里便积了不少铜钱。
老头走到了赵青荣面前。
我莫名有些紧张,探头去看赵青荣的表情。
只见他微微一笑,朝碗里扔了个块金子。
金子扔在碗里,「咣啷」一声。
我的心也随之「咯噔」一下,有什么在寸寸崩塌。
赵青荣不知低头说了些什么,那老头便一脸欣喜地领着他向驯马女走去。
众人窃窃私语。
「赵小公爷出手这样大方,不知何时才能抱得美人归?」
「这驯马女傲得很,据说前几日都不愿单独见小公爷呢!看来终究还是被小公爷给打动啦……」
后面的话我是一个字都不想听了,转头便走。
我想,赵青荣应当是遇到真心喜欢的姑娘了。
2
我称自己染了风寒,赵青荣几次来寻我,我都让莲翠给挡了回去。
并不是与赵青荣置气,只是我需要一些时间来整理自己的情绪。
赵青荣是赵国公与华阳郡主之子,生来便是尊贵无双,集万千宠爱于一身。
他肆意张扬,眼高于顶,却独独对我温柔耐心。
说不心动都是假的。
但我生来体弱,不过是靠药汤水一般灌进去,才勉强将养着。
要是哪天眼睛一闭便再也醒不过来,也是正常的事。
这样的身子骨,让我不敢放任自己的感情疯涨。
怕自己受伤,也怕赵青荣难过。
若赵青荣当真有了中意的姑娘,我会真心诚意地祝福他。
想通这样,我长舒口气,心头的烦闷总算轻了几分。
「姑娘,林姑娘送来的帖子。」
我接过一看,是林如月邀我下午去赏菊品蟹。
「姑娘,要去吗?」
我合上帖子,轻声道:「如月邀我,总是要去的。」
因我体弱,旁人带着我总是玩不尽兴,我亦有自知之明,并不常参与京中大大小小的宴会。
除去赵青荣,林如月也总是处处照顾着我。
不知能活多久,所以相聚的日子,显得那样弥足珍贵。
3
跟着林府的小丫鬟到了花园,一打眼瞧见的却是许久未见的赵青荣。
他人高马大坐在石凳上,见到我,浓眉一挑,是个不太高兴的表情。
林如月亲亲热热上来拉我,笑道:
「要是你不来,小公爷怕的是要骂死我。」
我移开目光,柔声道:「你惯是爱说笑的。」
林如月却凑近我的耳朵,小声道:
「南初,你可别怪我,小公爷说我要不帮他,他便不帮我约程少时出来。」
林如月看上了程少时,追着他满京城的跑,这事儿饶是我不常出门都听说了。
我摇摇头,示意不会放在心上。
林如月这才舒了口气,风风火火地挥挥手:「南初,小公爷,你们先坐,我去看看蟹蒸得如何了。」
林如月一走,偌大的花园便只剩下我与赵青荣。
分明只是几日不见,我却有些手足无措。
还是赵青荣先叹了口气,在下风口的石凳上铺好垫子,才上前来拉着我坐下。
我乖乖坐好,赵青荣便没好气地「哼」了一声。
「长本事了,还知道躲着不见我了,说吧,我哪得罪你了?」
我眼观鼻鼻观心,低声道:「没有躲,只是觉得你也在忙。」
赵青荣睁大了眼睛:「我忙什么?」
我老老实实:「在忙着看表演。」
赵青荣先是一怔,接着便挂起戏谑的笑容,突然凑近我:
「初初这是吃味了吗?我与她并……」
赵青荣长相极盛,靠得这样近,蓦地就叫我心脏漏跳一拍。
我仰头拉开距离,连忙打断他:
「你误会了,我把小公爷当亲哥哥,你有喜欢的姑娘,我高兴都来不及。」
赵青荣本来是在笑的,闻言笑容慢慢消失,眉眼挂上冷意。
「你把我当亲哥哥?」
我垂下眼,「嗯」了一声。
赵青荣静静看着我,眸中墨色愈深,让我有些喘不上气。
半晌,他才轻笑一声,带着自嘲。
我悄悄去看他。
下一刻,赵青荣却长臂一揽,轻而易举将我挪到了他的腿上。
我吓了一跳,双手无措地揽住他的脖子。
「你做什……」
话语顿住,因为我们此时的距离已经太近了。
近到我只需往前一倾,便可吻上那略显凉薄的唇。
赵青荣身形高大,我在他怀里,仿若被狮子按在怀中的白兔。
赵青荣禁锢着我的腰肢,掌心的温度透过层层衣物,让我浑身发热。
「陈南初。」
他哑声唤我名字。
「我可从来,没有把你当成我的妹妹。」
我浑身一震,不可置信地望向他。
赵青荣眼中有愤怒,有狠戾,还有我看不懂的情绪。
后来我才知道,那个情绪,叫作「欲」。
4
我慌慌张张推开赵青荣,险些绊倒,又被赵青荣拉住。
「我、我先走了。」
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我硬是从赵青荣手中抢回自己的袖子,头也不回便逃走了。
直到坐上回府的马车,依旧觉得心悸的厉害。
原本没想着躲着赵青荣,此时是不得不躲了。
那样的赵青荣太陌生,让我下意识想要逃离,更不敢去细究他的言外之意。
只是想想难免委屈,不把我当妹妹,那就不当好了。
这一躲,就躲到了太后寿宴。
太后娘娘为人和善,知道我身子不好,每每都会送些上好的药材来,她老人家的寿宴,我若不去就太失礼了。
可若去,便必然会遇上赵青荣。
进退两难,愁得我连着几夜都没能休息好,随阿母进宫那日,眼下两团乌青明显得很。
向太后娘娘献上贺礼,说了一通吉祥话,太后娘娘都不免嘱咐。
「入冬了,南初该保重身子才是。」
我赧然一笑,乖乖称是。
坐在席间,我低垂着头认真研究精致的菜式。
可对面人的视线如有实质,让我如坐针毡。
这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怎么就这么巧,赵青荣竟坐在我对面。
被看得实在受不了了,我咬牙抬起头,气鼓鼓地瞪了赵青荣一眼。
赵青荣本是混不吝的样,对上我的视线后,却是一愣,接着便蹙起眉头,起身就要过来。
我吓一跳,好在有人比他先一步,站在了我的面前。
我看过去,只见来人一身蓝衣,剑眉星目,分明该是极凛冽的气质,却被那温柔的笑意中和许多。
「伯母,南初妹妹,许久未见了。」
5
我看着他,惊喜道:「长凛哥哥,你回来啦!」
沈长凛爽朗一笑:「嗯,前日到了京城,还好赶上了。」
沈长凛是镇北将军沈彻之子,与我们一同在京中长大,前些年随沈将军去了边疆,算来也有三年未见了。
沈长凛是极好的人,对我像大哥哥一般,见他回来,我是真心高兴。
「这是给南初妹妹带的礼物,不知合不合你心意。」
沈长凛递来一个匣子,我接过,打开竟是一根别致的骨簪。
「这是从一个胡商手里买的,我不懂这些,只觉得好看,想来挺衬你。」
我拿起骨簪细细打量,由衷谢道:「谢谢长凛哥哥,我很喜欢。」
阿母打趣道:「长凛给阿初带了礼物,那伯母呢?」
沈长凛一下子红了脸,挠挠头:「给伯父伯母都准备了边地特产,明日我便送到府上。」
阿母笑得前仰后合:「好孩子,就你最老实,伯母拿你开玩笑呢!来,阿初,阿母替你簪上,也好叫长凛看上一看。」
我说好,阿母便将那根骨簪温柔地插进我的鬓发中。
「长凛,你且看看,这簪子衬不衬我们南初?」
沈长凛嘴角挂着温柔的笑意,颔首道:「特别好看。」
于是阿母便笑得更开心了。
宴席快开始了,沈长凛便回了坐席。
没了沈长凛,赵青荣那冰冷的视线便毫无遮挡地落在了我的身上。
我嘴角还挂着未尽的笑意,此时也蓦地僵住。
赵青荣在不高兴。
但片刻后,我又重新扬起笑脸。
不高兴便不高兴罢,我瞧见他给驯马女捧场时也不高兴。
可没关系,习惯了,想通了,便也好了。
毕竟这些时日,京中也依旧在流传着小公爷和驯马女的趣闻呢。
6
宴席后,还有烟火戏。
御花园今日张灯结彩,处处喜气洋洋。
宫里排出来的烟火戏,自然与江湖杂耍艺人不同,花样繁多,叫人眼花缭乱。
可背光处,赵青荣却将我圈在角落,神色阴郁。
「为什么不愿意见我?」
我撇过脸去,不愿理他。
赵青荣叹口气,用拇指蹭了蹭我的眼下。
「小祖宗,不理我便不理我,可你别糟蹋自己身子。」
我抬手拍开赵青荣,低声道:「不关小公爷的事。」
赵青荣软下声音,弯下腰与我平视:
「初初,别叫我小公爷,我听着心里难受。」
我淡淡道:「别人能叫,我就能叫,我与旁人本就没什么不同。」
赵青荣有些急了:「你和他们怎么能一样?」
我直视他的眸子:「从前是我僭越、没规矩,总是直呼小公爷的大名。可你的师长叫得,你未来的妻子叫得,我却如何都叫不得。」
赵青荣张了张嘴,半天说不出话来,最终双肩泄了气一般塌下,像只淋了雨的小狗。
「那天是我话说重了,该打。
「可初初,你突然与我生分至此,总要给我一个理由。」
赵青荣看着我,眼神中竟是有几分希冀,像是在等着我问他些什么。
「理由?」
我歪了歪头,迎着璀璨的烟花,勾起一个天真的笑。
「小公爷,过了年,我便十六了,也该觅夫婿了。
「这个理由,够不够?」
「轰——」
巨大的烟花在我们身后绽放。
赵青荣紧咬下唇,眼角红得似乎快要滴出血来。
7
我与赵青荣不欢而散。
赵青荣似乎是真动了气,除了定期差国公府的人来送些补品,再也没来寻过我。
阿母嗅出端倪,有些忧心忡忡。
「你与赵小公爷闹别扭了?那日宫宴便瞧你们有些不对劲。」
我讷讷道:「也不是闹别扭,只是我们都不是孩童,合该避嫌了。」
阿母眼中有几分了然,半晌轻叹口气:
「也好。小公爷身份贵重,又是独子,哪怕珍视你,可总是少不得三妻四妾,旁人阿母不管,但之于你,却并非良配。」
我没想到阿母把话挑得这样明,心头一酸,自嘲地摇摇头。
「阿母,阿初想得明白。小公爷待我好,这份情意我感念一生,便更不愿由爱生怖,日后心生怨怼,对他、对我,都不好。」
阿母摸了摸我的头发,递来一封拜帖。
「不提小公爷了。这是长凛那孩子送来的,想来是邀你过几日同游灯会。」
「娘!」
我轻推了下阿母。
阿母莞尔一笑:「老闷着哪行,我瞧长凛那孩子不错,沈将军又家风清正,就当是出去玩玩,嗯?」
我还想推拒,阿母却柳眉倒竖:
「好啊,小阿初大了,便不听阿母的话了是不是!」
拗不过阿母,我只能接过拜帖,心中却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
但旋即却又释然了。
陈南初,总是要走出去的,对吧?
8
我朝民风开放,灯会中,公子佳人成双成对,好不热闹。
我走在沈长凛里侧,略有些拘谨。
「南初妹妹,前头又卖糖葫芦的,你吃不吃?」
沈长凛语气温和,并不会给人不适之感,但我的心神却不由得被路人的谈话给吸引了。
「听说了吗?今晚齐娅姑娘也会表演呢,就在前头!」
「早就听说啦!我今晚就是特为着齐娅姑娘来的。」
齐娅便是那驯马女,早在京中闯出了名声。
沈长凛见我没有回应他,微微侧过头。
「你也想去看马戏吗?」
我赶忙摇头:「我们往这边走吧。」
齐娅在,想必赵青荣也一定会来吧。
沈长凛眼神中有几分探究,他却没再说什么,从善如流和我走了另一条道。
纵使换了路,我却莫名心神不宁,碰巧前头有卖面具的,我便主动开口:
「长凛哥哥,我们买个面具吧。」
灯会上戴面具的人并不少,混入其中,并不显得扎眼。
沈长凛欣然答应,挑了一鹰一兔,和我一同戴上。
沈长凛五官英挺,苍鹰面具极适合他,更显得他英武不凡。
他目光如水地看着我,笑容温柔:
「很好看。」
我抿唇一笑,心中总算安稳几分。
漫无目的地逛着,沈长凛与我讲起他在边疆的种种经历,这都是我在京城未曾见过的,便也慢慢被他吸引了注意力。
「……那日军中将士都睡下了,突然听得营帐中有窸窸窣窣的轻响。我睡得浅,睁眼一看,却对上一双碧绿的眼睛——」
我听得呼吸一窒,不自觉抓上沈长凛的手臂:「然后呢?」
沈长凛眼含笑意地看了眼我的手,正欲往下说,前面突然骚动起来。
「马发狂了!马发狂了!」
原来我们不知不觉竟绕到了齐娅表演的地方。
灯会上熙熙攘攘,若马失控发狂,不知会有多少人受伤!
沈长凛目光一凛,交代我躲在安全处,便疾步向乱处跑去。
我攥紧披风,踮脚去看,也不免紧张。
却在此时,我蓦地感觉腰间一紧,像是有人在拉拽什么。
错愕扭头,我对上一张不怀好意的脸,竟是有人趁乱来抢我腰间荷包!
我自然不让,想往后躲,那人却目露凶光,直接从胸口掏出一把寒光四射的匕首。
「臭娘们儿,敬酒不吃吃罚酒。」
说罢,那匕首便直直朝我刺过来。
我想过无数次自己会因何而死,却从未想过会葬身歹人之手。
那一刻,脑子里竟是冒出一个莫名的念头。
可惜了,没能和赵青荣好好告别。
眼看着这匕首就要插入我的胸口,却没能刺得下来,而是被人临空一脚踢飞。
我心头一喜,脱口而出道:「长凛哥哥!」
来人却慢慢转过头,长眉入鬓,俊美无双。
赵青荣死死盯着我,咬牙切齿道:
「真不好意思,不是你的长凛哥哥,让你失望了。」
9
赵青荣把那歹人拖进巷子,下手之凶狠,让我疑心他甚至会将那人活活打死。
我弱弱去拽他袖子:「把他送去官府就好了,再打下去他就没命了。」
赵青荣却恶狠狠道:「敢动你,打死都算轻的。」
但说归说,好歹还是停了下来,那歹人早就晕死了过去。
我低着头,想来想去,还是该跟赵青荣道声谢。
「小公爷,谢谢你啊。」
赵青荣吐出一口浊气:「真要谢,就别喊什么小公爷。」
说罢,又语气凉薄道,「喊沈长凛便是一口一个『长凛哥哥』,喊我就成了小公爷?陈南初,你到底有没有心?」
我捏着衣角,不知道怎么去回答,只能岔开话题。
「你今日是来看齐娅表演的吗?」
「看她作甚?」
我垂下眼:「京城谁人不知,齐娅姑娘的表演,小公爷场场不落。」
赵青荣烦躁道:「我那是有求于她……反正,我来这儿和她没关系,我是来看你的。」
我心中一动,说出口的话有几分艰涩:「……为何要看我?」
赵青荣幽深的眸子紧盯着我,突然向前一步,将我抵在墙上,手还特意垫在我脑后。
「陈南初,你是真傻还是假傻?」
我不自在地想扭头,却被赵青荣捏着下巴,被迫与他对视。
赵青荣眼中又涌起与那日一样的浓烈情绪,他目光灼灼地注视着我,声音中带上几分讨好和诱惑。
「初初,别跟他走,听哥哥的。」
我脑袋一晕,还未来得及细想,便被赵青荣揭开面具。
毛绒绒的兔子面具被扔出好远,我却无暇顾及。
因为赵青荣微烫的唇,蓦地压了下来。
有烟花在脑中炸开。
无数次自以为清醒的规劝,都比不过身体的本能。
在唇齿相依的那一刻,我全身血液都在疯狂叫嚣——
我要赵青荣。
我只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