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朝,吏部尚书伍天福的兄弟伍天禄骄奢淫逸,贪婪成性。俗话说:兔子不吃窝边草,但他却连畜生都不如,看见同宗兄弟伍天德有十亩良田,便眼红起来。
伍天德年已古稀,只有一个七岁的孙子伍清与他相依为命。时值秋收,他见伍天禄突然带着一帮奴仆,到自家田地割起稻来,便上前论理。
伍天禄有恃无恐,声称月前已买下此田,接着便在光天化日之下,行凶打人。可怜伍天德年老体弱,只三两下,就被他们活活打死了。
小伍清跑去告官。现任提刑王大人暗中得了伍天禄不少好处,带着仵作草草验尸,以天热中暑为由,把冤情压下来了。
两年后,朝廷闻奏粤吏多不奉公守法,委派新提刑接替了现任提刑。这新官姓宋名慈,曾受业于著名理学家朱熹的弟子吴雉,为官清正廉明,深受百姓爱戴。
走马上任不久,当地发生了一桩公案。这天,他和夫人甄氏正在亭园里纳凉,忽然,一位衙役匆匆过来说:“启禀大人,塘桥村民张贵横尸田野,请大人前往勘验。”
宋慈不敢懈怠,带着捕役,仵作立刻出发。到了城门口,发现一簇人挡住了去路。其中有位店主模样的人趋前说:“大人,有个蛮汉在小人店内寻衅闹事,小人正要把他扭送衙门。”
宋慈一看,果然有个汉子被人捆绑着,旁边还有一个被打得鼻青眼肿的店小二,便说:“酗酒闹事,委实可恶。”吩咐两个捕役将那汉子先押回衙收监,听候发落。
宋慈带着人直出城门。来到郊外,空气顿觉新鲜。但是宋慈想着塘桥村命案,心里焦急,扬鞭策马,飞驰而去。
张贵死在离村不远的南山坡稻田里。宋慈赶到时,地方上刚搭好尸棚。他摆上公案,向地保发问:“何人最先发现尸首?”地保垂手答道:“是张贵的娘子王氏。”
王氏立刻被传到公案前。只见她青丝散乱,泪痕斑斑,却掩不住小家碧玉的姿色。宋慈问:“你丈夫因何到此?何时发现他死的?”
王氏泣不成声地说:“我丈夫一早下田割稻。晌午,民妇前来送饭,发现他已经死在血泊中了。求青天大人做主!”
这时,仵作验尸完毕,说:“启禀大人,张贵尸体伏卧,项下有刀伤,起自项左,过喉两寸,痕深两寸,口眼俱开,右手握镰刀,刀面有血迹·..腰际左后侧还插有旱烟管一杆。”
捕快也发现:在离尸体不远的稻铺上,有个被人坐过的印子,旁边还有烟末。
宋慈回头询问仵作:“你看张贵是自杀还是他杀?”“依小人看,死者口眼俱开,似乎是他杀;但从其他情景分析,当作自杀为妥。”
听了仵作模棱两可的话,宋慈不置一词,径自走到尸体前观察了一番。他把死者右手上的镰刀使劲抽出,随后弯腰将尸体翻转过来,抽出一杆短柄旱烟管。
他把王氏叫来,问道:“这镰刀和烟管是你丈夫的吗?”“是的。”
宋慈又问相邻是谁家的稻田。地保过来答话:“左侧是张贵堂兄张仁家的,右侧是本地富豪伍天禄家的。”
宋慈命人将尸体移入尸棚,断然说:“大凡决心自杀者,便当视死如归,口眼俱合;还有刀割自杀,必然重重下手,由于负痛,收手处轻。张贵的伤痕左浅右深,肯定不是自刎而死。”
众人都走近来细瞧,死者的伤痕果然右深左浅。仵作暗暗好笑:“我已经分析过这个情由。看来,这位宋提刑没多大能耐。”
但见宋慈又拿起镰刀,继续分析:“这把镰刀柄有半尺长,刀面与柄之间弯度较大。如果用镰刀自割咽喉,必须反握刀柄与刀面交接处才能贴近喉部。张贵却是正手握着刀柄上部..”
此外,如果死者用这把镰刀自割咽喉,刀深两寸,那刀尖的泥土也应该被皮肉揩去。而这把镰刀泥土犹存。凡此种种,证明张贵是他杀无疑。”
说着,宋慈拿起旱烟管:“这烟锅头插在张贵后腰的部位,明显有烫伤的痕迹。张贵纵是愚蠢,也不会有此举动。那坐在稻铺上的吸烟者。便是凶手。”
宋慈不辞辛劳,吩咐地保速将村上所有镰刀统统拿到村前祠堂里,集中呈验,倘有私藏不交者,即作凶手论处。
地保不敢怠慢,旋即回村鸣锣宣示。
宋慈先行来到祠堂,细细盘问王氏:“你丈夫平时与何人有仇?”王氏不假思索地回答:“我夫一向忠厚温良,从不与人论长道短,并无结仇之人。”
宋慈不信,和蔼地启发着:“你不妨再仔细想想。”王氏默然良久,忽然失声道:“哎呀,我怎么把这事忘了。”说完,脸上泛起一阵红晕。
原来,半年前的一天,伍天禄路经张贵的家门前,瞧见王氏正在房内做针线,顿起歹心。
他环顾四下无人,径自闯进屋里,一个“饿虎擒羊”,抱住王氏就朝床上拖,王氏誓死不从,拼命挣扎。
恰巧张贵挑粪回家,见状大怒,抡起扁担朝伍天禄就打。伍天禄负痛逃出门去,跑到篱笆门外,还回头恶声恶气地说:“张贵,走着瞧吧!”
宋慈听罢,暗暗点头,把门口一名捕快唤近前来,附耳数语,那捕快点头而去。
这当儿,全村大小各户都已将镰刀悉数拿来。宋慈吩咐捕快们把这些镰刀布列于阶前,任太阳曝晒。
村民们围观如堵。被派出去的那一名捕快回来告诉宋慈,伍天禄家已将镰刀统统拿来,第三排中间的几把就是。
约摸过了半个时辰,宋慈才走下台阶,转来转去细验地上的镰刀。他先是注意第三排中间的几把,脸上露出失望的神色;接着,又一排排仔细验看,发现末排有一把镰刀,上面叮着几只红头苍蝇。
他即刻踱过去,捡起一看,刀柄上刻有“张仁用”几个小字,便转身上了台阶,沉下脸,大声喝问:“张仁何在?”
一位三十余岁的妇人从人群中战战兢兢站了出来:“民妇是张仁之妻,大人有何吩咐?”
哼,张仁杀害张贵,你可知情?”那民妇一怔:“大人,此话从何讲起?”“你看,这许多镰刀都没有苍蝇飞上去,惟独你家这镰刀,却有苍蝇叮着。可见血迹虽抹,血腥犹在,岂容抵赖!”
众人失声叹服,这才明白了提刑大人的用意。但张仁的妻子却大呼冤枉。“你丈夫何在?”“他这几天发寒热,一直在家躺着。”
宋慈岂肯轻信,吩咐捕快当场把张仁押来审问:“张仁,你今天上午去过哪儿?”
张仁索索发抖,红着两眼,有气无力地说:“大人,小的一直在家躺着,从未出门一步。”“胡说!谁可见证?”一位老头儿挤出人群:“小民是张仁的堂叔,与他紧邻。今天上午张仁确实在家,我可作证。”
宋慈皱着眉头:“就你一个证明么?”张仁急忙解释:“不,不。”还有伍员外家管事伍能,他来叫我去城里喝酒,说有几位朋友相邀。我病了,没有去..·”
“伍能何在?”伍家一位仆人禀道:“伍能进城还没有回来。”宋慈又盘问张仁:“你这把镰刀是放在何处的?”“放在屋檐下的芦壁上。”
宋慈又问张仁之妻从何处取下镰刀的,她也说是从芦壁上取下来的。好不容易查到了凶器,线索又断了。宋慈吩咐留下张仁的镰刀,其余的让村民们各自拿回家去。
这天上午,宋慈升堂发落一些在押轻犯,忽然听说那天闹事的酒徒叫伍能,心里一动,拍案喝问:“你是何处人,作何生计?”“小人是塘桥伍员外家管事的。
宋慈觉得蹊跷,追问:“你们几个人喝酒,因何闹事?”“小人独自喝酒,酒力所驱,糊里糊涂地打了人。现时小人知罪,情愿赔偿店主的损失,望大人开恩!”
“你独自喝酒?”宋慈愤然作色,“不是说有几位朋友一起喝酒吗?怎么在本官面前撒谎?来人哪,给我拖下去打!”
几名如狼似虎的衙役立刻围了上去,急得伍能浑身哆嗦:“大人明鉴,小人委实是一人喝酒,店小二可以作证。”
于是宋慈传来店小二当堂对质。店小二答: “小人只见他独自喝酒,后来他嫌小人送菜慢了,才跟小人打了起来。”
“那么,他何时进你店中?”“将近午时。”“可曾见他进店时脸上已有酒色?”“小人见他急急进店,满脸汗水,并未喝醉酒。”伍能因为店小二的证词与他的供词一样,显得十分得意。
哪知宋慈一拍惊堂木,喝道:“大胆伍能,一人独饮,为何与人说有几位朋友相邀?午时进店,片刻发作,动手打人,岂有此理?”“这···”伍能顿时吓得瞠目结舌。
哼,你明明是辰时杀人,午时进城闹事,以图躲进监房避过风头,却要百般狡赖,欺骗本官,该当何罪?!快快把借刀杀人之事从实招来!”
宋慈一声断喝,把伍能吓得灵魂出窍,不禁露了馅:“大人,小人真是没有杀张贵···”“哈哈!你怎么知道张贵被杀?看来是不打不招。来人!”四名衙役迅速揪头按脚,打得伍能杀猪般地哭喊着求饶。
眼看案情有了眉目,只见一名捕快奔上堂来,凑在宋慈耳边低声禀道:“大人,张贵之妻王氏于昨夜自缢身亡!”宋慈听罢一惊: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张贵家在村西头,三间瓦舍,一间向东,两间向南;朝东屋是灶间,朝南屋是内房,堂屋。东南之间是一条颇阔的弄堂。屋围有篱笆,门外是一条东西向的人行道。宋慈赶到现场,问地保:“谁先发现王氏缢死?”
张贵的姐姐跪下禀道:“今日是兄弟‘头七’祭日。我们一早赶来,看见门窗严严实实地关着,叫喊不应。我丈夫从门缝发觉弟媳悬吊在二梁上,便撞开窗子把她放下,但她的身子早已僵硬了。”
宋慈命捕快、仵作进屋验尸。只见王氏身穿白布孝衣,直挺挺地躺在地上;一条白布腰带,还悬挂在二梁上。
仵作一边验尸,一边报告:“尸身髻发散乱,口眼俱合,脖下散见缢死印痕一条,斜向耳后朝上,八字不交…………在死者的指尖还发现有淡红血痕,腹部下坠,脚尖向下,脚趾有淡红血痕。”他断定王氏自缢身死是无疑的。
王氏怎么会走上绝路呢?宋慈感到难于置信,他仔细检查了尸体,发现两颗门牙缝隙之间有一根很细的白色绸丝,用手按拨,牙根也有些松动,且有紫红瘀血。
他将白绸丝拉出来,对仵作和捕快道:“这一定是从衣服上扯咬下来的…………昨夜有人来过这里,企图侮辱她,遭到激烈反抗。这个歹徒,身穿绸衫,定是富人。”
捕快问:“莫非王氏遭人奸污,自寻短见?”宋慈走到一张沾满鞋印的凳子边,观察了一番,把张贵姐姐、姐夫叫来问: “你们是怎样将王氏放下来的?”张贵姐夫道: “是我站在凳子上,把弟媳从套索中放下的。”
“你从何处拿到凳子的?”“就在弟媳身下。”宋慈听了,喝道:“把你的鞋子脱下来!”张贵的姐夫吓了一跳,战战兢兢地脱下草鞋呈交给宋慈验看。
宋慈接过草鞋反复看过,放在凳子上比量一阵,仍还给他;随后也脱下王氏的鞋子在凳子上比量,末了,他决然宣称:“王氏不是自缢身死的!”
仵作听了,神色不安:“大人,尸身所呈现的迹象都表明王氏自缢身亡。你说不是自缢,如何解释?”
如果王氏是被人掐晕之后再被挂吊致死,这情况不也与自缢相同吗?”“那为何不见指痕?”“这很简单,倘若垫有布物,或掐而未死,都可以不留指痕。”
众人都说不可思议。宋慈语气非常肯定:“我之所以说王氏不是自缢,是因凳子上的足印不对。如果王氏自缢,翻倒的凳子当然就是死者踩着它上吊的了。可是从二梁的高度看,王氏踮着脚也难以将带子挂上去。”
宋慈又说:“大凡自缢者的足印,有前重后轻之状;而这张凳子上的王氏足印,却很平衡。”
“显然,这是凶手被王氏咬痛之后,一怒之下把王氏掐昏,怕事情败露,索性又将王氏悬吊致死的。凶手为了制造假象,便将王氏的鞋子脱下,在这张凳子上按了一双脚印,继后又把鞋子穿在王氏的脚上。”
宋慈说到这里,指着二梁上的腰带:“这是王氏被人缢死的另一个重要证据。倘若自缢,梁上系绳处的尘土必然滚乱,但是我观察二梁上仅仅一处无尘。”众人抬头一看,果然如此。
凳子上其余的足印是谁的呢?宋慈说:“我刚才对照了一下,确实都是张贵姐夫留下的草鞋印痕。”一个捕快听了宋慈的话,悄声问仵作:“杀人者,莫非是张贵姐夫?”仵作不怀好意地点了点头:“这是谋财害命啊!”
另一捕快“嘿嘿”冷笑:“凶手可是穿丝绸衣服的人。泥腿子何来丝绸衣服?”宋慈不置可否,却命这两位捕快在三间屋里寻找一下,将所有凳子全部拿来。
捕快忙了一阵,找到了两张凳子。宋慈精神一振,命捕快再去仔细搜寻,果然从大床底下又发现了一张。
只见这张凳子油光锃亮,上面有几个非常鲜明的靴底印。宋慈细看后,对众人说:“这靴底印无疑是穿白丝绸衣服的人留下的。那稍浅些的印痕是凶手第一次去系带子时留下的;那稍深些的印痕是凶手第二次上去吊王氏留下的。”
众人感到惊异:“张贵的姐夫既不是凶手,王氏被悬吊起来后,门窗关得严严实实,凶手又怎能逃出这间屋呢?”
宋慈环视了一下房间,认为凶手除了前门、窗口和通往堂屋的那边门外,别无出路了。一检查,这三个地方都没有发现任何异样。
宋慈再仔细复查了一遍,终于发现前门上下两道门闩的隙缝中,各有两道一寸宽的刀印痕。
他揣测昨天下午有过一场大雨,凶手必定会在屋外留下痕迹,便走出篱笆门外用心观察起来。只见前面的横路虽经过半天日晒,低凹之处依然有些湿润,脚印纷繁。
在篱笆门转弯处,有个滑脚印痕。这足迹有些异样,已不大新鲜,看得出此人是从篱笆内出来往外走,转弯时左倾倒地的。
王氏新寡,一般路人经过此地,惟恐躲之不及,有谁会进院子里转圈?这一定是凶手匆忙逃走留下的。“快!”宋慈命令捕快将周围搜寻一下,看凶手丢了什么东西没有。
捕快们遵命,在篱笆旁边、沟边仔细寻找了一遍,果真在滑脚印痕前方的一株芭蕉树下,拾到了一块铁刀片。
这铁刀片又薄又硬,正好与门缝中刀印痕吻合。宋慈藏好刀片,叫捕快把有靴印的凳子悄悄带回去,以免打草惊蛇。
次日,宋慈从监房提出伍能,拿出张仁的镰刀问他:“你可认得吗?”伍能昨天受了刑,深知宋大人板子厉害,如今见了凶器,罪责难逃,便把真相抖了出来。
原来,伍天禄为了报复,啖以重利,密使伍能除掉张贵,接着去城内闹事,坐几天班房避避风头。
那天早上,伍能见张贵一人去南坡割稻,以为有机可乘,便潜到张仁家把常年插在屋外芦壁上的镰刀取下,尾随而去。
张贵以为伍能也是来割稻的,毫不在意。后来,伍能以抽烟为由,向张贵借用烟管,等到铜锅发烫,却朝着弯腰割稻的张贵捅去。
张贵“哎呀”一声,伸腰抬头,还未弄清怎么回事,脖子已被伍能用镰刀狠劲一抹,当场气绝。
伍能杀了张贵,借口邀请张仁去喝酒,顺手将凶器插回了原处,然后一口气奔到城里闹事。他以为做得神不知,鬼不觉,没想到一时大意,露出了马脚。
宋慈再取出铁刀片说:“伍能,你认得此物吗?”伍能骇然:“小人认得。这铁刀片是月前主人请城内铁匠打造的。”“你想不想活呢?”“小人想活。”
“如此,限你明天早晨把伍天禄的一双泥鞋和左面有泥浆的一件白绸衫悄悄取来。”宋慈当场释放了伍能。又委派四名捕快悄悄跟在他的后面。
但是伍能一去,杳如黄鹤,不见回返。翌日,从塘桥回来的一名捕快说:“大人,我们在伍府四周候了一夜,只见伍能进去,不见他出来。”
宋慈预感到事情不妙,问道:“有谁进了伍家?”捕快说:“伍能进门半个时辰,城内天源布庄的账房伍发也进去了。”
宋慈听罢,马上派浦头出去打听昨天下午有谁到过天源布庄找伍发。结果获知,除了仵作之外,没有别的人去找过他。
宋慈当机立断,把仵作等人唤来,说要去塘桥验尸。捕头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谁又死了?”宋慈边走边说:“你去了自然明白。”
路上,他们快马如飞,径直来到塘桥伍府门前下马。隐伏在附近的捕快连忙上前迎接,大声地对着看门人喊:“快传报你家主人,提刑大人到了。”
伍天禄闻报,心里一惊,表面佯作客气地把宋慈请进了客厅。宋慈开门见山:“伍员外,本官今日到此,特为捉拿一名杀人凶犯!”
宋慈说:“贵府管事伍能,前日已招认杀害张贵。不料狱卒疏忽,让他跑了。有人看见他昨晚回到了员外府上,故不揣冒昧,前来讨还伍能归案。”
“大人弄错了吧?伍能昨天确实从城里归来。据他说,他闹事被大人关押了七天,昨天才赔了银子,放了回来。怎说是杀人被押,越狱逃跑?”宋慈从袖内取出几张纸一晃:“杀人的供词俱在,员外岂可轻信奴才!”
哎哟,我被他骗了!”伍天禄老奸巨猾,惊讶地说:“昨晚我已打发他到江浙一带采购布料去了,不知何日方能回转。”
宋慈胸有成竹地指出:“可是据本官所知,伍能尚在员外府内。”伍天禄听了,陡然变色,说:“既然宋大人信不过伍某,悉听尊便吧!”
搜!”宋慈毫不犹豫,命令捕快前前后后,里里外外,把伍府搜查了一遍。奇怪!既不见伍能的踪迹,又找不到原先叫伍能回来取的绸衫、靴子。
只剩下后花园没有搜了。宋慈进了园门,走过曲桥,来到一座凉亭上,突然回头问伍天禄:“昨晚月白风清,员外一定来此赏月了吧?”
伍天禄一听,脸上掠过一阵阴影:“何以见得?”“桌下虽经打扫,但是鸡骨,鱼刺未尽,可见美味犹存。”宋慈又仔细看了一遍,讶然失声:“酒还真饮了不少。员外,酒喝多了可要伤人哪!”
伍天禄听出对方弦外之音,装腔作势:“宋大人,请你说明白些。”宋慈指着一处隐约可见的秽迹说:“这不是乐极生悲的见证么?!”
伍天禄仿佛松了一口气:“不瞒大人说,昨夜小人一时高兴,过了量。”“呵,员外也吐了,不知同饮的还有谁?”“只因伍能马上要去江浙采购布料,我也叫他喝了几杯。”
宋慈微微点头,转身走出凉亭,独自穿过卵石小径,上了曲桥,时而抚摸栏杆,时而探身观看池面上的荷花。
忽然,他向捕快招了招手:“你们看,别处的扶手总有些灰尘沾手,唯有这段扶手竟无一点灰尘。而曲桥下的荷叶杆茎也与别处两样…………你们谁下去看看。”
两名捕快当即脱衣下水,在池底摸了一会儿,竟托出一具湿漉漉的尸体。这尸体正是搜遍了伍府要寻找的伍能。
尸体身着白绸长衫,脚穿青面白底靴子,背上用细绳紧扎着一个包裹。宋慈让捕快解下包裹一看,里面全是白银,足足有三百两。
他不禁转向伍天禄询问:“不是说伍能去江浙了吗,怎么到了池底?伍员外既与伍能把盏饯行,料必也知情吧?”
伍天禄虚言搪塞:“想是伍能酒后失足了。我呕吐之后浑身乏力,伏在石上睡了。醒来之时,月已西斜,伍能已经走了。”
那么,这银子是员外给伍能的盘缠吗?”“是···是的。我见他出门无甚好衣服,还送给他这衣服、靴子。”经宋慈再三追问,伍天禄举止有些失措了。
这时,捕快脱下了伍能的衣服和靴子,让仵作验尸。发现伍能尸身浮肿,脑后伤一处,骨裂,口鼻内没有泥沙的痕迹。
宋慈又命开膛验尸,死者肠胃空虚,只有些未化的玉米粉。他问伍天禄昨晚用什么饭,伍天禄不知其意,脱口而出:“大米饭呗!”
宋慈大笑起来:“哈哈!你说吃大米饭,凉亭里的秽迹也是你过量所致,因何秽迹里都是些玉米粉?这岂不是与伍能肠胃中未化之物相合吗?”伍天禄说露了馅,无言以对。
宋慈下令让捕快立即把伍天禄抓起来,说:“花园里只有二人,一个喝醉了酒,一个头脑清醒,路旁尽头是石块,后者以石击毙前者,是易如反掌之事。况且,这与验尸结果,推论一致。凶手非伍天禄莫属!”
众人听了,议论纷纷。伍天禄要杀伍能,何必送给他这么多银子、绸衫、靴子呢?
宋慈拿过水淋淋的绸衫一抖,指着肩部的裂口解释:“伍天禄给伍能银子是为了麻痹他,沉尸灭迹。你们看,这就是杀害王氏的铁证!”众人终于折服了,都说宋提刑料事如神。
伍府被抄,伍天禄被捕的消息,不胫而走。小伍清闻讯赶来,看见伍天禄被五花大绑押着,萌生起为祖父报仇的愿望,他“扑”的一声,跪在宋慈面前,放声大哭:“大人,我祖父死得冤呀·.·”
宋慈问明详情,把仵作叫来,问道:“那天是你给他祖父验尸的吗?”仵作晓得厉害,忐忑不安地说:“那天是小人跟着王大人来验尸,死者胸部和腹部的青紫印痕,实是死者生前拔火罐留下的印痕。”
宋慈一看时值正午,吩咐捕头在村里用饭,下午开棺验尸。众人听说宋提刑能验两年前尸骨,暗暗称奇。
下午,宋慈冒着烈日,带着冷开水,好酒,酸醋等物品,来到伍天德墓地挖出棺材。他让仵作把尸骨洗刷一遍,用细麻线穿定形骸次第,以簟子盛定,引火燃烧。
半个时辰后,他命捕快除去炭火,把酒和醋泼在上面,再把尸骨放进土穴内,用蒿荐遮好。
一会儿,又取去蒿荐,拿出尸骨。宋慈高声地说:“众位听了,据伍清说,老人右胸及腹下均有严重伤痕,因而致死,倘若如此,尸骨之上必定有所显示。”
人们都在聚精会神注视着宋慈的动作。只见他取出一根有瘀血斑迹的尸骨,语气肯定地说:“老人右胸受伤是实。这一条肋骨被打得断裂,血都渗透其中了。当初验尸,定然是伍天禄买通衙门、仵作作弊··”
话犹未了,仵作早已吓得跪地求饶。宋慈神色严峻地说:“伍天禄给了你多少银子?”“一百两。”“昨天你主动去报信,又从天源布庄账房伍发手里拿了多少?”仵作知道事情败露,拼命打着自己耳光,连说:“小人该死!”
沉冤昭雪。恶霸伍天禄终于伏法,罪有应得。小伍清和乡民们看了,无不拍手称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