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断开世界

小龙评历史 2023-02-22 10:10:01

2017年1月23日,刚刚入主白宫的美国总统特朗普签署了行政令:美国退出TPP协定。

TPP全称“跨太平洋战略经济伙伴协定”,是奥巴马政府针对中国设计的“经济北约”,其目的在于跨过世界贸易组织,建立一个新的将中国排除在外的经济组织,力图重构世界贸易体系,打击中国经济,尤其是中国制造业。

事实上,美国在与日本、越南、墨西哥等国讨论TPP协定的同时,还与欧洲国家进行了关于建立TTIP(跨大西洋贸易与投资伙伴关系协定)的讨论,如果这两项协议都成功签署,美国将在世界贸易组织之外,另构建一个以美国为主导的包括世界上大多数主要经济体的贸易组织,这些组织日后还将吸纳更多成员加入,当然,不包括中国。

就在奥巴马政府为中国编织的经济大网即将成形的时候,特朗普这个粗鄙的地产商横空出世,他以令人不可思议的方式战胜政治老手希拉里,登上了美国的权力之巅,一上任就宣布美国退出奥巴马政府经营多年的TPP协定。

就在很多人天真地用“商人重利,所以尊重最经济最高效的全球化”来解释特朗普的“退群”行为时,特朗普则用另一种方式向这些人展示了一次什么才叫真正的“商人重利”。

相比于奥巴马政府的惺惺作态,特朗普做事更为简单直接,以税收减免和处罚这种胡萝卜加大棒的方式逼迫美国企业回归,以各种直接而粗鄙的方式要求世界各国为美国分担经济负担并接受对美国有利的贸易协定,如果不从,动辄挥舞制裁大棒。

直到那一刻很多人才猛然醒悟,他们错误地理解了“商人重利”的真实含义,特朗普所重视的并非世界的经济利益,而是美国利益。

特朗普与奥巴马本质上一样,当全球化对美国有利时,就要拥护它,当全球化对美国不利时,就要反对它,而奥巴马与特朗普要做的其实也是同一件事:打断现有的全球化,然后以对美国有利的方式,将世界重新连接。

生意与战争

1773年12月16日,一群北美殖民地居民在波士顿将整整一艘英属东印度的茶叶倒入海中,这次事件直接引发了美国独立战争。

美国主流媒体给出的解释是此举是为了反抗英国政府针对北美殖民地颁布的《茶税法》。

但事实的另一面确是彼时的英国本土正在上演一出关于奴隶制废留问题的司法谈论,且废奴派已经明显占据上风,奴隶制在英国本土及殖民地被废除几乎是板上钉钉,而包括乔治·华盛顿和托马斯·杰斐逊等一众独立战争领导者,都是种植园奴隶主。

不管是因为茶税还是因为奴隶制,美国独立的动因都可以概括为“老东家”英国耽误他们赚钱。

对美国历史产生深远影响的美国南北战争同样与利益息息相关。

南方种植园可以大量生产工业所需的原材料,北方的工厂则能够提供工业品,这看起来是一个很好的互补。

但事实却是,南方的种植园主更愿意将棉花卖给需求量更大的英国,至于工业品,他们也更喜欢购买质量更好的英国货。

南方为了自身利益要求在全球进行自由贸易,而北方也为了自身利益要求将自由贸易的范围局限在美国,双方的矛盾最终变得不可调和,奴隶制的废留问题不过是那颗点燃火药桶的火星。

南北双方用枪炮决出了胜负,胜利者制定游戏规则,林肯所在的共和党以贸易保护主义为北方的工业部门创造了一道壁垒,战败的南方也开始加大在工业上的投入,丰富的自然资源、移民带来的充足劳动力和市场让美国工业在贸易壁垒的保护下茁壮成长,待到19世纪末,初步完成工业化的美国已然成为一只庞然大物。

公理强权

1898年2月,美国海军缅因号战舰在哈瓦那港被击沉,时任美国海军部副部长西奥多·罗斯福认为这是将西班牙势力驱逐出古巴和菲律宾的天赐良机,于是,他在未经总统麦金莱请示的情况下下令与西班牙海军开战。

西奥多罗斯福被称为“老罗斯福”,后来推出罗斯福新政的富兰克林罗斯福是其远房侄子

事情的发展证实了西奥多·罗斯福的想法,此时的西班牙海军早就已经不是什么无敌舰队,在已经拥有相当工业生产能力的美国面前不堪一击。

美国对西班牙突然的“重拳出击”确实让人感到有些意外,因为自美国建立后的一个多世纪里,美国一直在奉行不干涉欧洲事务的孤立主义原则,而这次却十分精准地对西班牙这个衰老的帝国大打出手。

这次冲突的背后是1894年,美国工业产值超过大英帝国,成为世界第一工业国,美国国内市场已经难以承载美国巨大的产能,美国需要海外市场,而此时的世界还处于世界殖民体系盛行的时代,想要获得新的市场最好的方式便是获得更多的海外殖民地。

但尴尬的是此时的世界殖民体系已经基本形成,英法两个老牌资本主义强国掌握着世界上绝大多数殖民地,从这两个霸主口中直接夺食对于美国来说确实有些不智,于是实力不济,殖民地还偏偏离美国不远的西班牙成为了那个倒霉蛋。

但是,从那些衰落的老牌帝国手中抢下的几块殖民地根本无法消化美国的巨大产能,美国需要新的市场。

1917年4月,美国总统威尔逊以德国潜艇频繁攻击美国商船为由对德宣战,美国恐怖的工业生产能力帮助协约国迅速取得压倒性优势,一年后,德国投降,第一次世界大战结束。

美国的参战让世界上很多国家都感到意外,因为当时的美国一直在奉行“中立原则”,通过向协约国和同盟国兜售战争物资赚得盆满钵满,美国为何要放弃能让他们一直发财的生意不做,却要参与到战争中来呢?

这些疑问很快在战胜国瓜分战败国的巴黎和会上得到答案,当英法两国还在为如何瓜分德国的殖民地和战争赔款而吵得不可开交的时候,美国总统威尔逊却表示:美国,一分钱也不要。

不但不要钱,威尔逊还在大会上发出慷慨激昂的讲话:未来的世界应该是公理战争强权,各民族都应该有权力去选择自己的命运。

英法两国直到这一刻才明白,美国所图有多大,威尔逊所倡导的“民族自决”、“自由贸易”等原则,就是在剑指世界殖民体系,当时已经是世界第一经济强国的美国压根就没看上那一点战争赔款和德国那本就不多的殖民地,美国要的是瓦解整个世界殖民体系。

英法主导下的世界处于半自由贸易状态,为什么要在自由贸易前加上一个“半”字,是因为当时的英法两国都通过随意调整关税的方式,让自己国家的商品在自己的殖民地有着超然地位,这些的贸易保护政策让英法两国对于实现产业升级的兴趣不高,因为他们的商品即便物不美价不廉也可以在自己控制的殖民地畅通无阻,而便宜且好用的美国商品却在进入英法殖民地时要受到种种限制。

美国剑指世界殖民体系,其目的是美国商品的海外市场,如果世界殖民体系被打破,各殖民地对宗主国的保护性关税被取消,物美价廉的美国商品将横扫在保护性关税下混日子的英法商品,靠着贸易保护主义起家的美国,此时在大谈自由贸易。

绞杀

20世纪80年代,美国的半导体产业迎来了一个劲敌,在东亚岛屿上蛰伏多年的日本。

日本战后经济的复苏最初来自于朝鲜战争,日本为美国生产战争物资,美军的巨大的需求让日本着实赚了一大笔,日本靠着这些家底起家,在家电、汽车制造等行业奋起直追,终于在80年代在拥有高度技术含量的半导体领域追上美国。

日本先是通过举国体制在半导体领域起步,然后再通过技术共享等方式让日本在半导体领域追上甚至超过美国,美国半导体企业最窘迫的时候,英德尔差点被日本企业收购。

随着日本商品的增多,美国国内反日情绪开始高涨,公开毁坏日本家电的行为时有发生,美国政府也意识到了日本对自己产业链的威胁,于是从最重要的半导体领域入手,先是对美国半导体企业进行补贴,但是效果有限,即便在补贴的加持下,美国的半导体企业在与日本企业的竞争中仍处于下风,后来美国干脆玩着贸易保护主义,对日本的半导体加高额关税。

经济上的制裁与司法上的打击同步进行,美国司法部以日本半导体企业威胁美国国家安全为由,限制向相关企业出口相关零件和技术,日本半导体行业开始面临困境。

贸易与司法上的手段之外,美国还发起了对日本的金融战,美国以人为干预的方式令日元大幅升值,打击日本出口企业,而后当日本房地产泡沫开始破裂后加速抛售日本股票和债券,让日本的股市,楼市彻底下跌。

遭受金融危机打击的日本企业难以再以雄厚的资源与美国在半导体赛道上竞争,但是美国仍旧不放心,为了防止日本半导体企业再次崛起,美国扶持了韩国半导体企业。

在金融危机中被打垮的日本经济再也没站起来,所以之后的产业升级基本与其无关,曾经在半导体领域领先世界的日本却错过了整个移动互联网革命。

美国对于日本半导体行业的绞杀是其围剿日本经济的重要一环,在这个过程中,美国可谓无所不用其极,其做派与其一直奉行的自由贸易毫不相关,这也从侧面证实了一个事实:美国只会维护对自己有利的自由贸易。

美国对日本的担忧大多来自半导体行业,所以其打破自由贸易逻辑对日本重拳出击也大多集中半导体行业,但是当美国发现在整个世界自由贸易体系中,它不是赚的最多的那个的时候,它要摧毁的就是整个世界自由贸易体系。

回不来的产业

2010年,中国工业总产值超过美国,这是自1894年美国工业产值超过英国登上世界第一工业宝座以来,首次有国家的工业产值超过美国。

同年,美国总统奥巴马安排苹果集团CEO库克前往中国考察,看到富士康中夜以继日地组装苹果手机的中国工人后,库克告诉奥巴马:总统先生,那些工作回不来了。

于是,奥巴马采用了另一种手段来遏制中国制造业:以一套中国不可能接受的规则为入门条件,组建一个专门针对中国的经济组织,这个组织中的成员依据自身优势,对中国的产业进行替代,从那一刻起,TPP协定开始开始变得越来越针对中国,有人调侃说TPP的原则是ABC(anyone but China),谁都可以加入,除了中国。

奥巴马的行事逻辑是:既然转到中国的那些产业很难再回到美国,那么就要想方设法让它也离开中国,一些产业美国不一定要有,但一定要保证中国也没有。

但是全球化贸易体系是在各方充分考虑成本因素的情况下建立起来的,试图以一个组织,一个协定来打破整个全球贸易体系的想法未免有些天真,奥巴马政府推动TPP协议签订的时候,中国也在与日本、澳大利亚、新西兰等国商讨建立区域全面经济伙伴关系(RCEP)。

RCEP与TPP中有许多成员重叠,这就导致了中国商品可以间接在TPP组织中流通,这样一来,美国想以TPP协定打击中国制造业便难以达到预期效果,不止如此,同时在两个组织中的国家完全可以当一回“中间商”,拿着中国商品赚差价,最后让美国消费者承受商品价格的上涨。

2017年,特朗普走到台前,他与打着仁义道德的旗号行蝇营狗苟之事的民主党职业政客不同,他做事简单直接。

威胁、恐吓、强买强卖,其目的极其明确,无论用什么手段,哪怕是去骗,去偷袭,也要让制造业回归美国。

相比于奥巴马的偷偷摸摸,特朗普直接了当地表示:世界贸易组织过时了,如果需要美国要考虑新的全球贸易方式。

奥巴马和特朗普所做的事本质上是一致的:断开对于美国不利的贸易方式,重建一种对于美国有利的贸易方式,区别只是奥巴马相对含蓄,而特朗普直接了当,而如果整个世界贸易体系对于美国不利,就摧毁它。

饥不择食

《走向共和》中有这样的一组镜头:

李鸿章在签署《马关条约》的时候与伊藤博文讨价还价:T湾能不能暂缓交割?

伊藤博文说:不行。

李鸿章说:T湾已经是你们碗里的肉了,又何必急于这一时呢?

伊藤博文回答:饿急了。

2021年起,美国国内通胀高企,而口罩事件对于美国经济的冲击尚未完全消散,此时如果加息压低通胀率则经济可能陷入衰退,如果降息保经济则通胀上天,权衡利弊后美国决定:加息降通胀,但同时要让外部资金进场为美国经济接盘,如何让外部资金进场?毫无疑问,制造事端。

2022年初开始,在美国的主导下,乌克兰局势不断升温,原本低烈度作战的乌东局势突然升级,这还不算完,加大对乌东地区打击力度的同时,乌克兰政府还高调宣布加入北约。

一系列操作后俄乌冲突爆发,美国立刻宣布带领欧洲小弟对俄罗斯进行制裁,欧洲在粮食、能源领域高度依赖俄罗斯,如果欧洲真与俄罗斯全面切割,将面临缺粮、缺油、缺气的窘境,但是没关系,美国也是粮食大国和能源大国,欧洲缺少的粮食和能源,美国可以卖给他们,只是价格贵上一些。

如果一些企业不能承受能源上涨带来的产品成本上涨,那么直接带着钱和技术来到美国似乎不错,毕竟,在这里可以搞到便宜的能源。

而就在俄乌双方战局陷入僵局,欧洲方面准备在能源方面与俄罗斯达成适度妥协的关键时刻,俄罗斯向欧洲运送天然气的管线却发生了爆炸,俄欧双方的联系被强行阻断。

连续加息但是通胀仍未达到预期的美国,饿急了。

海上日落

19世纪中叶,大英帝国国力达到极盛,他们骄傲地表示,帝国的殖民地遍布世界各地,整个世界都是帝国的牧场,当太阳从英国本土落下,就在某一块英属殖民地上升起,在大英帝国的版图内,太阳永远不会落下。

但是,让英国人没有想到的是,让他们走向世界之巅的殖民地有一天也会成为阻碍他们进步的枷锁,由于英国可以自由在海外殖民地对其他国家商品增收高额关税,英国的商品即便没有成本优势也能在殖民地畅通无阻,于是,英国的企业家们每天思考的不是如何提升技术和效率,而是如何贿赂殖民地总督,让自己的商品能够享受超然的地位,久而久之,英国的大学生们最愿意选择的专业也从科学、技术转变为艺术、文化,因为后者在交际中更有用。

就这样,大英帝国眼看着第二次工业革命在自己身边发生却无动于衷。

那位在1898年下令美国海军痛击衰落的西班牙海军的海军部副部长西奥多·罗斯福后来成为了美国总统,看着那些曾经拥有相当辉煌,但后来又在旧日的辉煌中沉沦的一个个大国,西奥多·罗斯福总统对身边人说:所有的辉煌,如果以失去进取心为代价,都显得不值得一提。

参考文献:

[1]于展.美国革命是一场反革命吗?——评《1776年的反革命:奴隶反抗与美国的起源》[J].史学月刊,2017(07):130-136.

[2]高军东.美国宪政发展的“道德表层”与“利益内核”[J].长江论坛,2010(01):78-8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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