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毓隽的忆语随笔

猴王说历史 2024-06-01 07:08:32

我参加段祺瑞的幕下較早,所以对北洋軍各将領一般比較熟识。段遇事经常派我到各处联系,因此就形成我的工作南来北往,行踪无定,同僚們就赏我一个官衘,称为“行秘书”。当时情况也确实如此,名符其实。可惜我素性疏懶,佐幕过程,缺少記载,年老健忘,尽成陈迹。现将回忆所得,略述如下。

辛亥革命时,袁世凱为迫使淸室退位,暗嘱靳云鵬携电稿至前线交段祺瑞以前敌将領名义拍发。电系致王公内閣各府部院大臣,催发共和詔旨,内有:“陷九庙两宫于危险之地,此皆二三王公之咎也。”又有:“三年以来,皇族之敗坏大局,罪难髮数。”此电着墨无多,极切要害,我以原稿照发。袁之出此,系再进一步威胁王公大臣也。惜此电到京,清室已退位矣。

段联合前敌各将領迫使淸室退位通电发出后,王士珍有电致、段,責以皇恩浩蕩,不应发此电。段交我拟稿,嘱申以大义婉辞复之。由此可見,王始終为保皇派也。

段奉命率第二年南下,过石家庄,适第六鎭兵变,統制吳祿貞被戕。盖吳袁素来敌视,吳授山西巡撫之后,与晋軍安协,宣布燕晋联軍,截軍械,劾廕昌,且将会师北京,袁知之益为嫉恨。时协統周符麟,为六鎭旧部,与吳本不愜,又因撒职怀恨,遂假手臭之卫队长馬蕙田杀之。后有人携臭之首級来报功者,周符麟报之于段,余适在侧。段告周云,此案中央作如何处理,尙不可知,汝与之五千元,告其速去。后虽有电派段查办,結果亦不了置之。自吳祿貞死后,袁即由汉口前线返京。吳之死,其蛛絲馬迹可知矣。(最近聞馮国璋之婿陈之驥談:在吳祿貞死后,探得吳之首級埋于某处之柳树下,會遣人按处挖掘,却遍覓不得。)

徐州会議前后共四次,发动于张勛。张素以效忠清室自居,且以辯子軍独树一帜。在袁生前,江苏将軍馮国璋在南京召集会議,意在利用袁与护国軍对立局势,由彼造成第三种势力,进而取得临时总統。袁知之,使张驅馮,餌张以督理江苏軍务。张結倪嗣冲阻挠南京会議,会議无結果而散,馮之总統亦成泡影。不久袁死,张勋以南京会議之各省督軍代表,邀往徐州会議,有奉、吉、黑、直、皖、豫、晋七省代表。其他諸省因兴趣不同,未参加。1916年6月9日,徐州第一次会議开始,张派参謀长万绳栻宣布会議要纲,共十条,第一条即算重清室优待条件。张本人在会上高談闊論,緬怀大淸朝深仁厚澤。各省代表不知所云,姑听之而已。随后外間复辟之謠盛起,张尙掩耳盜鈴,发电辟謠。在另一方面,张之召开会議,外表以固結团体、拱卫中央为辞,实則組织北洋各省軍事攻守同盟,用以对抗西南护国軍,挟制北京政府,保全个人权力地位。张个人则利用此形势,取得北洋派各路諸侯大盟主地位。此为第一次徐州会議之主要原因与作用,此次我并未参加。

1916年9月20日,张勋又召集第二次徐州会議,七省扩大为十三省区联合代表会議,声势庞大,举张勛为盟主,定联合会章程十二項。根据各款項說明,此次会議,不仅对抗国会与国民党,以及西南各省之軍事同盟,且防止北京政府之集权。开会之次日,安徽省长倪嗣冲赶到参加,当即改为紧急会議。倪建議解散国会,废止旧約法,罢免西南派唐紹仪、孙洪伊、谷鍾秀、陈錦涛、张耀會五总长。此决議限北京政府三日内答复。各代表中有以未取本省督軍同意,不敢贊同者。当日会議无结果而散。逾日国务院派我由京携带反对唐紹仪任外交总长电稿到徐州,张勛、倪嗣冲主张照原稿通过,遂以张勛、馮国璋、王占元等三十四人名义,照北京带来原稿发出。各省督軍代表有随声附和,有表示不同意者。

唐之外交总长,乃黎之提名。段不願西南派参加入閣,其左右以全力拒唐来京就职,乃利用第二次徐州会議攻击唐紹仪。唐開之,即自动辞职。在此同时,会議亦討論內閣問題。张勛主张以徐世昌組閣,段退为徐閣之陆軍总长。盖其意在首先夺取段之北洋派領袖地位,其次用徐世昌为复辟开辟道路。故徐州一隅,几成为政治中心,政治犯及政治野心家进行阴謀活动,皆聚集于此。其中有帝制犯之顾鼇、薛大可,有北洋派下台軍人、政客,如陆建章、阮忠枢等,张助均礼聘为高等顾問。康有为亦时常被邀来徐,为座上客。北京政府虽有令制止軍人干政,但形同具文,帝制派、政治阴謀家、投机政客仍不絕于途。北京方面,黎段愈不和,张勛則愈觉有机可乘。

1917年1月4日,倪嗣冲以北方軍閥代表到南京为馮国璋祝寿,贺客中有段系之徐树、靳云鹏、吴光新、曾毓隽、丁士源等,乃,邀請各代表到徐州会議。議决五項如下(一)請总統罢斥佞人:(二)取締国会;(三)拥护段总理;(四)淘汰閣員;(五)促成宪法。北京政府国务院虽有电阻止各省代表参加会議,实为掩人耳目的表面文章。段之左右正欲假手各督軍代表会議,推倒总統,解散国会。此即久已停頓而复活之第三次徐州会議也。

1917年5月21日,徐州又召开第四次会議。北京挂专車直放徐州,内有倪嗣冲、张怀芝、王占元、李厚基及各省督軍代表二十余人。开会之次日,黎毅然将段免职,以伍廷芳署理总理。各省先后宣布独立,段退居天津,复辟之謠更熾。段以在野身份,派我到徐州参加会議,出席督軍有张怀芝等三数人。我先晤万绳栻,万首語即謂彼此以閩語相談如何,盖万原籍江西,久宦吾閩,故能閩語。万邀我单独見张勛于他室,寒喧数語,张即离去,謂有事可直接与公雨(万绳栻号公雨)商之。我对万郑重轉达段意,作恳切之声明,如議及复辟,段必尽力扑灭,勿謂言之不預也。万一再否认。万为张之謀士,屡屡以閩語与我交談,盖恐我露出段反对复辟,有碍于会場中空气,故談我于别室。我知有变,返津报之于段。不日徐树亦由徐州返津,将会議内容吿段。逾日,黎元洪明令张助率部拱卫京师。张率子軍六千人入京,声称以武力調停府院之爭。段告我,黎此举必上当也。7月1日,张拥淸帝复辟。段次日誓师馬厂。当时参赞戎机者为梁启超,洋洋数千言通电,皆出其手。我即赴济南坐鎭,使张怀芝堵截辮子軍北上。徐树铮則留守蚌埠,意在牵制辮子軍北上。有人謂徐树铮参加第四次徐州会議时,暫不表示反对复辟,是誘引张助放胆进行,假张勛之手以黎,然后拥护共和再打倒张助,恢复段之政权。然徐之于我未尝露此計划,但事后王郅隆曾对我云,徐曾对王說:“张勛是复辟脑袋,先让他去做,我們机会就来了。”以 此证之,前言不謂无因也。

袁世凱决心做皇帝,組织筹安会。段祺瑞反对帝制,辞陆軍总长,請病假,袁給假两个月,住在府学胡同家里,閉門不出,拒絕見客。但是段和一部分人还是照常見面,如总統府秘书长梁士詒、文官长夏寿田等这类人物,因为他們是帝制派,所以常来沒有关系。有时袁也派他們来和段商談。有一次段对我談:“我反对帝制,只能用口不能用兵。我想袁不至对我有所不利;万一有,那我就坐以待之。”以后有人传說,段当时被軟禁。其实軟禁确还沒有,但是袁的大儿子袁克定对段反对帝制,非常不痛快。因为段在当时是比較有力量的人物,段若是反对帝制,可能对他未来的皇太子直接要受影响。所以这位袁大公子打算用警告恫吓手段,来对付段。这种风声让段的张夫人听見了,就想尽法子,告訴了袁的于夫人(张夫人为于夫人的养女)。于夫人立刻告訴了袁,袁当即将袁克定叫来,告訴他說:“你姊夫对帝制有意見,他不是以兵而是以口。我听說你在外边对他有不利的行动,应赶快停止。他是我們家里至亲,現在事还沒有定,我們内部就这样,将来更不堪設想了。”这之后,段的安全是比較有了保障。

不久蔡锷起义,夏寿田对段談,他想給袁献策,仿照英王兼五子国大皇帝例,袁就以大总統余滿蒙大皇帝,蒙藏一切不改現在策封,借此下台。段听見这个办法,私下甚以为然,微笑着对夏說:“你的主意是相当高明,恐怕不易接受。”夏回答說:“袁总統很明白,可惜为群小包围。现在云南已经起事,我說的办法也許能通过。”过 了几天,夏見到我說:“芝老毕竟和袁相处的久,相知的深,果不出他的预料,我的建曦袁起初觉得很动听,以后楊度来警告我,不要乱出主意。因为楊私人对我成情还不錯,并且告訴我不贊成我的建議的就是那位袁大公子。”从此夏也不敢乱发曦論了。

直皖战起,吳光新以长江上游警备总司合受段密合,遣宜昌、沙市軍队集中汉口,准备出兵河南攻击直軍后路。某日吳渡江到武昌,赴湖北督軍王占元之宴,有人劝吳不必去,恐有意外。吳不信,单刀赴会,果被扣,被軟禁于督罩署花园内。吴当时之兵力有第二十师及暫編一师,約一万数千人,一枪未发,即由王占元微械解散,或接收改編。皖系战敗,发表安福系祸首十人,吳亦在内,通緝合未发表,吳早已被捕矣。事过境迁,王占元觉得段仍有他一定力量及用处,暗中将吳放释。但是时津浦全线为直軍势力范围,不能通行,王占元派日本人城口护送吳到上海,搭日本船上海丸到长崎,再经由东北返回北京。从此城口由吳私人供养在家中管理小事,負責教育儿輩。吳之两子到日本上学,皆由城口安排护送。以后浙江卢永祥与奉天张作霖合作,我由上海到奉天,亦因通緝令未取消,不能取道津浦,初起一二次亦由城口护送,照以上途径到达奉天。以后熟识此路旅行方法,即不用城口护送矣。

我对段执政局面始終不敢乐观者,其理由以张作霖、馮玉祥乃一时彼此利用必难永久合作,是时因群龙无首,双方以段作暫时之馬首耳,岂眞意相拥护耶。在执政初期,某日与段談論局势,段对我云“云沛!你不应当对国家事采取如此消极态度。”我答:“并非消极。我认为老总在如此形势下,急于上台,好比是一张三条腿的桌子,一攻便倒。”段当时适手持一茶杯,对我說“此杯固是鋸合而成者,我握之掌中,可暫不碎,若我放手便落地碎矣。”我答:“杯不由我碎,待碎时由我全之,則反易耳。”段停疑牛晌,又說:“汝言固是。汝意将如何?”我答:“現东南之孙中山,西南之滇唐蜀刘均极有力量.迎中山先生北上,相聚一堂开会解决国事何如?”段謂:“甚好。我同意。汝速进行,姑試之。”此为孙段合作之开始。

迟日,王揖唐聞之,欲去联絡。段謂此人好招搖,勿往也,仍汝为之。我派堂兄會慕皆携函南下,先与林森接洽。林征得孙中山先生同意,只身来京,我引之見段。林首先表示,中山先生欲先决者为联俄問題。段謂:“吾国与俄毗連万余里,睦邻为国家大計所关,我无异議。”林南归报命,电复中山先生願北来。我又派慕皆带程仪两万元面呈中山先生,中山先生以亲笔收据一紙交与慕皆。此件属于历史文献資料,年久散失,憾事也。后派人南下迎孙中山先生,段本属意于我,后以許世英自吿奋勇,又为老国民党,彼旣願去亦善,我让之。中山先生力疾北来,不幸到京旋即病逝。当中山先生未殁以前,原議先开善后会議,聚同志于一堂,訂定政纲,共商国事。但因段之长子駿良得同乡龑心湛、許世英、王揖唐、吳炳湘、姚震及短视之諸同人所慫恿,力主急进,段遂先就职,后开善后会議。此举国民党不以为然,适中山先生病逝,彼輩轉以为可无所拘束,故善后会議国民党无一参加者,而政府亦不注重国民党参加。

中山先生逝后,开吊之日,段穿好衣服正欲上車前往致祭,朱深来吉兆胡同报告,說頃由中央公园来,聞国民党人将于段临吊时出以非常手段。我适在侧,謂此說离奇,不足为信。朱深力言其有,且謂由偵探报告,被本人证实。我謂万无此理,此謠无意识。朱声泪俱下,附和朱說者多,段遂临时以脚痛旧疾发,不能行动为辞,改为派員致祭。

馮段之間对南方和战意見分歧,馮主和,段主战,至长江三督主张停战,双方意見更甚。徐树乃引奉軍入关,对馮采用軍事威胁手段。张作霖在軍粮城設立关内奉軍总司令部,以徐树铮为奉军副司令代行总司令职务。秦皇岛劫械之后,分編六旅,以一部南下,以一部进駐廊房。不久张对徐之随意調遣奉軍,漸觉不滿。后徐又以奉軍副司令名义,在天津誘杀陆建章,事前未得张之同意,张认为此举与奉軍影响甚巨。嗣张又发現徐挪用奉軍軍費数百万元,作为其他建軍之用,怒甚,解除徐之奉軍副司令职务,撤回奉軍司令部。从此张徐分矣。

入关后新編之六旅,张徐互相爭夺。因开始招編时,关外官兵者四旅,关内官兵者两旅,段按当时具体情况,批示以四旅归张,以两旅归徐。徐极不平,大閙不休。我为息事計,劝徐何必在此一旅上計較得失,我代汝筹二百万元,为君补充此一旅人馬何如。徐因段批示,大势所趋,无可如何,因之对张恨甚。某日我宴张、徐于天津某軍衣庄中,陪座有楊宇霆等,吾意在为张、徐作和事老,不意酒牛,徐忽对张說:“大哥汝現在旣有地盘,又有兵力,汝不要逞强。我现在兵力单薄,不能征服汝;我如实在不行,将来总有一天带日本兵打汝。”徐树铮的一番話,引起滿座失色。张作霖阳言,态度甚冷靜,急举杯对徐云:“老弟何至于此,我的兵不就是你的兵嗎。干杯!干杯!”我为东道,当时啼笑皆非,不欢而散。逾日我将当时窘状告之于段。段謂又铮(徐树字又铮)到处树敌,亦徒喚奈何。张徐之隙自此深矣。

馮国璋向日本购軍械,此举段事前一无所聞,馮亦未就商于段,盖馮备以扩张其个人势力者。劫械乃徐树铮与奉軍杨宇霆合謀。被到秦皇嘉时,楊宇霆携徐树铮交其陆軍部所发之取倾证件(此证件系徐在陆軍次长任内留下之空白者),乘装械日輪初靠岸,即凭证交涉将械截留,声言为南征之用,一面截留,一面电向政府請領。此謀徐事前未向段請示,徐亦知此举段必不同意。及截械事作,段不悦树铮所为。某日我同树铮均在段处,段謂劫械是“数猱升木”。徐答以长江三督之“升木”誰敎之,段亦无詞解释。盖长江三督主张停战,系馮国璋暗中主使者。馮段之間,論交情,論利害,主和主战,两人尽可相商,何必施以暗箭手段,段之于馮伤感情始于此。奉軍驟然入关,所截留者又为馮之定械,此又为馮之伤心事也。馮段之間失和,树铮不能辞其咎。

安福俱乐部者,由王揖唐秉承徐树铮之意办理选举而来。初王在安福胡同賃一巨宅,作为招待議員,以及竞选中各方面有关人物接洽之处,有时利用为皖系人員以及議員娛乐之地与宴客联欢之所。初名之曰梁公館,当时含有秘密之意。据云,当日因光云一言,謂取名某某党不妥,因政党二字甚为世人所厌恶,现吾辈所聚合之地为安福胡同,何不以安褔俱乐部名之,既脱俗又別致,且安福二字含有吉祥之意。众皆称善,遂以命名。当时我未在場,乃聞所聞也。至于謠传取义安邦福国,甚至謂取“安徽”、“福建”之首字合并而成,則去事实更远矣。

至安福系之称,乃因安福俱乐部以著,盖皖系同僚以及皖系曦員人事上接洽,皆以俱乐部为中心也。故选举告终,国会成立,人亦以安福国会称之。选举中,王揖唐因尅扣議員津貼,被議員郑万瞻告发,議員群集于南池子我私人住宅之一屋中,我告其有事大家可到俱乐部商談。徐树掙聞之,急将发津貼以及竞选事交之于我。其实王揖唐此时已南下亦不能兼顾矣。树錚将每月議員津貼交与陆軍部一等科員會克敬分送。克敬为我之族侄,我只負責监督耳。

竞选事則較繁。我每晚飯后,微睡片刻,驅車到安福胡同,約10时左右,俱乐部已車馬盈門,高朋滿座矣。人事間糾紛,政局上問题,政治上勾心斗角,紛至沓来,应接不暇。俱乐部另一角落,有則議論风生,有則交头接耳,或則灯迷酒醉,或則挾妓高歌。至于开会討論問題,間或有之。此則俱乐部活动情况,每午夜始散,习以为常。盖議員津貼,每人每月三百元。全部議員共八百多人,故称为八百罗汉。属于皖系者約三百多人,每人之三百元津貼,系徐树錚在陆軍部截曠項下拨交會克敬負責分送,从此議員即无异言。至于各省区之选举,即委托各省督軍或省长或财政厅长代办。安福俱乐部本身旣为皖系娱乐之所,故会計事务之組织則有之,因需管理俱乐部中出納及事务上問題也。在俱乐部中,負重要責任者,初属王揖唐与徐树錚,王南下則属我与徐矣。議員中为皖系之骨干者有光云錦、烏澤声、康士澤、克希克图,时人簡称为光烏康克。評議会及于事部等组织庞大而周密,則不符合于当时事实矣。

1917年帝俄发生革命,欧洲战場上起了极大的变化。那时北京政府就有人认为参战失策,馮国璋此时也有点心惊胆战,乃設立参战督办处使段負責。因为段一向主张参战,令段負責,旣可卸过又可卸。段會经对我談起他向馮表示:“俄国虽然撤兵回家革命,而参加协約国的已经有十九个国家,德势已孤,寡不敌众,結果必敗。我决不推卸責任,总統不要怕,参战督办令一下,我絕不推让,立刻走馬上任。”当时馮段之間意見紛歧,可見一斑。

十一

淸末,我在邮传部任职,同乡老友丘于寄是老国民党,忽然从南方来北京訪我。我問他:“你不远千里而来,是想謀事嗎?”他說:我倒不想托汝谋事,这次是林森叫我来和你商量。他手下有两三位同志生活成問題,希望你在电报局給安置工作。”我說可以,便将三数人安置在江西省九江电报分局里工作。这可能对林森有帮助,不但解决了他們同志的生活問题,另一方面也掩护了他們的工作。当时林森极感滿意,所以孙段合作初步,我便找了林森。后林森北来,我带他見段。七七事变后,我到了重庆,林森約我便飯时,还提到这一往事,彼此哑然一笑。

十二

徐树錚枪毙陆建章后,他的副官长李某从天津打来长途电话,向我报告这个消息。我向段报告。段听到这个消息后,惊訝万状,瞪目半晌,才說出話来:“又錚闖的祸太大了!現在这样罢:你先到总统面前,探听他的口气如何。你就作为我还不知道。”我便到了总統府,馮見我来,不等我开口,就先問我:“你是为了又錚的事情来的嗎?”我說:“是。我来請示总統,这事怎么办?”馮說“又錚在芝泉左右,一向是为所欲为,今天这事未免太荒唐了。所好是責任內閣,你回去告訴芝泉,他怎么办,我就怎么用印好了。”

十三

张勛拥清帝复辟之前,段祺瑞已有所聞,會派徐树錚到蚌埠征詢倪嗣冲意見,倪复电表示决不参加。复辟后段又派傅良佐訪第八师师长李长泰征詢意見,李表示唯命是从。段意乃决。

当东路軍由丰台进逼北京时,航空学校飞机两架飞临辫子軍陣地投弹,继又在紫禁城投弹两枚,一落东华門伤巿民及馬匹,一落御花园荷花池中未炸。以空軍配合作战,为北洋内战中創举也。

7月8日,段派汪大燮、刘崇杰通过外交使节轉致张勛,提出停战条件四項(一)取消帝制;(二)解除辩子軍武装;(三)保全张助生命:(四)維持清室优待条件。张勛要求所部軍队安全退出北京,重回徐州老巢。談判破裂,战火重开。外交团規定討逆軍攻城以12日上午4时至晚12时为限,大炮只許实弹射击一发,其余只許以空炮威吓。7月12日拂晓,时逆軍三路会攻,天坛辩子兵先降,余皆陆续檄械。

当討逆軍发动后,山东张怀芝尙抱观望态度,討张助电拟而不发,对我說:“芝泉眞奇怪,何妨观望一下。”我答:“大家都若观望,国事将不可为矣。”正談話間,张弟怀斌仓皇来告:“现辩子軍节节失敗,各省討逆通电已先后发出,汝尙何待?”此时张怀芝始将案上 电稿交与部下,連曰:“速发,速发!”故各省督軍响应討逆通电,张怀芝为最后之一人。我之留济不敢动者,亦以张当时态度有問題也。

7月14日,段返京再任总理,亲至日本使館謁黎,請其复职。黎以此次明令张助率兵入卫,酿成巨变,应負全責,愧对国人,决心下野。黎通电語极痛切,系出于饒汉祥之手。此君长于駢体。通电之末,我尤記其有警句云:“岂有辞条之叶再返林柯,墜溷之花重登衹席。心肝俱在,面目何施!”措辞甚沉痛,事实亦确如此。

7月18日,段电促馮国璋北上就职,而馮迟至8月3日始抵京。馮迟迟其来,外間揣測頗多。实則馮因与苏紳张謇等勾結英商,假制药为名,将存沪之大批烟土一千六百余箱,以民国元年公債票一万万元购出。用以制药者少数耳,余則官商伙同謀利。其中奥秘,我未参与,不得其詳。民元公債票系由財政部发給,彼时财政总长为曹汝霖,次长为吳鼎昌,实預其謀。曹汝霖此时忽征求我与徐树錚入股,我与树錚即据实告知段祺瑞。盖曹汝霖不敢直陈于段,出此詭計誘我也。段聞言微笑,迟約半晌,曰:“我与馮旧交,此君有錢癖,固所深知。但以今日环境論,我决不能反对,因小失大,致伤感情。且系苏省官紳合办,彼既事前未征求我意見,我只好装作聋聩。你两人万不可沾染,但須力任疏通,而不受酬。将来我唔馮时一字不提,汝等可示意由其独断独行。”段又說:“苏督暫不易人,易人則更多掣肘也。”此即馮国璋迟迟来京就职之因,亦段委曲求全之至意也。

本文摘抄于“文史资料选辑”第四十一辑,有曾毓隽编写,文字少有更动,照片来自网络,侵权删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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