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女师大，在半封建半殖民地的旧中国，被称为女子教育的最高学府。它是由初级师范起头，经过剧烈的新旧斗争，随社会发展成长起来的。其沿革异常复杂。一九一九年五四运动以后，毛邦伟先生三次兼任该校校长，叫我作文牍课主任兼秘书。所以我对于该校变迁情形知道一些，但事逾多年，且又年老记忆力衰退。自审记得不甚全面，特又博访周咨，加以补充，分为初级师范、高等师范、女师大及南京政府接管后的女师大四个时期，写在后面，俾供参考。

一、初级师范时期

清光绪三十四年七月(一九〇八年》，御史黄瑞麟，奏请设立京师女子师范学堂，以示模范，奉旨依议交部。学部遵即札派傅增湘为筹办总理(傅是翰林出身，做过直隶提学使兼办北洋女子师范学堂)。傅奉委后，一面借八角琉璃井医学馆为校舍，先招收二年毕业的简易科两班，以应当时小学师资之急需:一面就指定的石驸马大街斗公府地址，建筑新校舍。一九〇九年(宣统元年)，新校舍落成，即由医学馆迁入新校舍，添招初级本科四年毕业的一班。为学生试教方便计，另增设附属小学一所，以由日本留学毕业回国的伍崇敏为主任(这个附小自一九一三年孙世庆接充主任，经过历年整顿，成为完全小学)。未几，傅增湘请假，学部以江瀚代理一个短时期。江他调，又派喻长霖继任总理(喻是探花出身)。

民国成立后,一九一三年,学部改称教育部。京师女子师范学堂改称北京女子师范学校，教育部曾先后派吴鼎昌、胡雨人为该校校长，均为时不久即辞职。一九一四年，教部乃派姚华接充校长。姚视事后，一切依照部章前进，添招本科生两班，并呈准教育部派学监主任杨荫榆赴美留学。

一九一六年夏，姚华辞职，教部派昆山名士方还继任校长。方视事后，曾亲赴武汉、上海等处访聘名教员，并请吴贻芳为学监主任，主持训导工作，旋又呈准教育部派吴贻芳赴美留学。

二、女高师时期

一九一六年到一九一八年期间，方还重用顾纯一，名为文牍主任，实际是秘书，替他因应一切，尚协机宜。同时方又得教育次长袁希涛的支援，积极筹备女高师，于是呈准教育部，向比商仪品公司借定款项，扩建礼堂及后院操场、蒙养园等等。另又选定辟才胡同筹建高等学堂校址，建立附属中学，聘欧阳晓澜为主任。又决定于一九一九年秋季招收国文部、图画专修科、家事科等等。到了此时，高师的规模，已完全具备。一九一九年五四运.动前期，该校学生响应北京学生总会号召，组织学生自治会，推初级本科高年生朱光玉为主席，踊跃参加革新运动。方的教育方法，系以良师贤母为目标，对学生参加政治运动，当然不赞同，又无法制止，即向部辞职。教育部代部次长傅岳棻，即派该部编审处编纂股主任毛邦伟接充女高师校长。以毛精研教育，在北师等校授教育实验学著名，同时又以毛的夫人伍崇敏(该校附属小学创办人)，与该校各方面甚熟识，派伍为会办，期与毛相助为理，相辅而成。毛视事后，以东京高师毕业生李贻燕为教务长。毛每天早晨，都在礼堂对学生作精神讲话，内部尚安靖。一九二二年，毛因经费困难，萌退志，教育总长范源廉派熊崇煦继任校长。熊到校后，一仍旧贯，而教务长李贻燕因有种种奥援，遇事有些跋扈，熊与他意见矛盾，一九二一年向部辞职，教部总长黄郭又派毛邦伟复任校长，维持现状。一九二二年毛辞职，黄郛改派许寿裳继任校长。许视事后，以欧阳祖经为教务长，增设总务处，以吴某为总务长。前庶务主任焦占峰等人，都被辞退。对学校卫生设备等事有些改进，内部确是焕然一新。关于教学方面，多请名师兼课。如北大鲁迅、胡适等人均在该校兼课，学生很满意。一九二三年，北京男高师学生请求改为师范大学问题，已获解决;女高师学生，援例要求。教部当局以在经费不加的原则下，改升大学，未尝不可照办，但对校长人选，则用老一套作风，审慎物色。适杨荫榆自美国哥伦比亚大学毕业归国，杨又是女高师前身一女子师范派送出洋的，当然得到学生欢迎。即毅长。然准许寿裳辞职，下令改女高师为女师大，派杨荫榆为女师大校

三、女师大时期

一九二四年八月，女师大校长杨荫榆视事后，初次召集学生讲话，仍用向日在女子师范作学监时一套旧的严厉口气，且口口声声都说美国怎样，哥伦比亚大学怎样。崇美思想严重，学生对此极端愤怒。同时杨所派的教务长薛培元，总务长吴沆，都以杨的主张为主张，并取消教员兼任制，一律改为专任制，暗中似有组织派系，把持校务之意，绝无革新之望。学生更愤怒，遂掀起反杨浪潮，向教部请愿，要求撤换杨荫榆。杨仍顽强不顾，于是新的学生一派与旧的杨荫榆一派，矛盾尖锐，势如水火，斗争一天比一天剧烈。教育部代次长马叙伦多方调处，亦无法弭平。关于这些消息，北京各报天天披露，《世界日报》尤翔尽无遗。所谓段祺瑞执政，对此情形，异常冲动，就调司法总长章士钊为教育总长，叫他认真整顿学风。章到任后，当然尽力支持杨荫榆，以维持政府威信。他首先派专门司长刘百昭亲自到校察看。刘不明潮流方向，仍一味用压制手段，致使风潮愈演愈烈。有一天，学生们竟同赴教务处及校长室质问，群情激愤，几至用武，杨荫榆乃逃回私宅躲避。一九二五年八月七月，教育部竟下令，以北京女子师范大学迭起风潮为藉口，予以解散，并封闭其学舍。临当时又雇三河县老妈多人，每两人挟一学生出校，装入汽车，运到西四牌楼迤北地段，迫令分途下车，并监视各回其家，使其不能再结聚。他们认为女师大这次风潮，是鲁迅鼓动的，又下令免去鲁迅在教育部的佥事兼科长本兼各职。另令设立北京女子大学，以胡敦复为校长，即在女师大原校舍，招收新生。这样一来，刘百昭等以为干脆彻底，再不能闹风潮了。

讵料女师大护校学生被迫出校后，辗转联系，就在宗帽胡同租定房屋，高悬女师大旗帜，宣布独立，而鲁迅等又为这些护校学生义务上课。原任女师大校长许寿裳亦经常到那里为她们照料一切。原来只有学生程毅志、方音等十多人，随后同情护校的愈来愈多，竞达百余人。

在这个时候，北京治安是鹿钟麟主持，他是同情于革新运动的。到了一九二五年十一月二十八日下午，北京学界因女师大问题，对段政府益加愤恨，发生了“首都革命”运动。学生、工人及市民三千余人齐集神武门，排队先至铁狮子胡同执政府，旋又至吉兆胡同段宅，高呼推翻卖国政府，建设国民政府。因段宅自用卫队戒备森严，不得入，乃分赴李思浩宅、朱深宅，捣毁其器具。段祺瑞睹此情形，为分责减谤计，乃改执政府制度，添设国务院。以许世英为国务总理，用王正廷、马君武、易培基等人为阁员，并以易培基兼教育总长。易培基视事后，自兼女师大校长，欢迎宗帽胡同护校学生复校。这时候，石驸马大街女师大校舍虽为女子大学学生占驻,但大多数学生同情于女师大学生复校，没有抵抗。于是宗帽胡同女师大学生在热烈欢迎声中复校。两校女学生，齐赴教育部请求拨给校舍，就在教育部东院上课，易培基亦不反对。于是各得其所，暂时相安。一九二六年三月十八日上午,北京学生由徐谦等指挥，齐集天安门，转赴执政府国务院请愿，要求段祺瑞下野。发生了三一八惨案。女师大学生刘和珍当场被击毙，易培基除具棺疾殓外，复领导学生举行公祭，并由鲁迅为文立碑纪念。另一学生杨德群伤重死在医院，尚有轻伤学生十余人，经过医院短期治疗才出院。三一八的晚上，段祺瑞政府下令说三一八惨案是李石曾、易培基、顾兆熊、李大钊、徐谦等煽动的，应通辑严办。虽然段的命令不能出吉兆胡同一步，但易亦不能行使教育总长职权了。过了几天，段祺瑞被鹿钟麟驱逐去津，同时鹿军又在张作霖、吴佩孚合作声中被迫撤退到南口。所谓北京政权在张吴会面后，决定交颜惠庆摄阁代行。颜不干，由顾维钧以外交总长摄阁。特任任可澄为教育总长。任到部后，派吴佩孚的秘书林素园为女师大校长。对于女大问题，林主张并存，另觅校舍。林到校以傅铜为教务长，艾华为总务长。搞不多时，吴佩孚在湖北惨败，顾阁塌台。张作霖遂入京，于一九二七年六月十八日在京建立大元帅府，执行中央政权，以潘复为国务总理、刘哲为教育总长。刘哲到部大开倒车，把国立九校院合并于京师大学校，在教育部成立大学办公处，自兼校长。京师大学各院部设学长，秉承校长处理校务。改女师大为京师大学内的师范学院第二部。以毛邦伟为该部学长。毛视事后，聘前武昌高师校长张渲为秘书主任，一切以顺应潮流为主，学生尚不反对。过数月毛邦伟即患脑病不能起床。国民党反动派政权到达北京后，改北京为北平，就称北平女师大，由“国民政府”教育部接管了。

四、女师大被“国民政府”接管时期

一九二八年六月间，奉军退出北京，女师大学生会首先在校门悬挂青天白日旗，表示庆祝。到了同年七月，南京“国民政府”教育部派徐炳昶为北平女子师范大学校长。办理接收完竣，李石曾(即李煜瀛)建议设立北平大学，把北平师范大学改为北平大学师范学院第一部;把北平女子师范大学改为北平大学师范学院第二部，仍以徐兼充院长。嗣因两部师生不同意李石曾学阀组织，反对隶属于北平大学，主张两师范大学仍各自独立。南京“教育部”，乃于一九三一年春，将男女两师范学院合并，改称为北平师范大学，仍以徐为校长。九一八事起，徐召开教务会议，说他今后要专心作抗日运动，决心辞校长职，并说辞职电已发。南京教育部即准徐辞职，以李蒸为校长。从此女师大之名即消失了。

一九六四年

本文章A1复制于“文史资料选辑”第九十七辑，有华林编写，文字少有更动，照片来自网络，侵权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