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旧时我出家受戒的经历

猴王说历史 2024-05-13 09:18:42

一、出家

我姓刘,乳名小九,北京北郊六里屯人。父亲给地主种地,兼做裱糊匠。母亲梁氏。在我两周岁时,父亲去世,两个哥哥,均在童年,由于家境贫困,八岁时,母亲托亲戚向邻村永丰屯香岩寺住持(寺中僧人头)碧尘说项,把我送去当了小和尚。

香岩寺建立甚早,在明代原名弥勒院,清代康熙五十九年重修,改名“敕建香岩寺”。当时势派很大,寺内有五层大殿,房屋百余间,山门内有龙旗、龙棍,山门外有块“圣谕碑”,上写:“文官下轿,武官下马”。寺内碑文内注明本寺有二十余顷土地,到碧尘掌管庙产时,只余两顷多地,但仍然是这村里的大地主。

香岩寺住持碧尘,宛平县果树村人,在本寺出家,所收的剃度徒(初出家时自己的称谓)共有四人:智信(瞽僧)、佛信、法信和我,我法名全信,是碧尘最后收的一个剃度徒。碧尘当时已七十六岁。我的几位师兄在出家时,都按照寺规,由其父兄给寺方立过字据。我的出家字据,系我母亲出名用一张白纸由同村苗兰峰代写的,大意是:直字据人刘梁氏情愿儿子小九出家,永远杜绝俗家关系。到庙后,倘有投河、跳井、伤病死亡情事,一概不能过问,听凭寺方处理。空口无凭,立字为证。并打了手模,书明某年月日。这就是我当时出家的卖身契。

碧尘对剃度徒的生活供给,只是每日三餐素食。衣服、鞋、袜、零用等等,依然由其俗家(称出家前的家)供给。碧尘对我有文化教育和专业教育。他对文化教育并不重视,所以我当小和尚时期,只念过两年三字经之类的启蒙书籍;对学习佛事的专业教育,却很重视,所以在我九岁的时候,就开始给各处念经、放焰口,替庙里挣钱。此外,还得给碧尘打酒、买肉、扫地、铺床等等。

碧尘和尚,除收庙产地租外,还经常派寺中挂单的僧众(持有戒牒的僧人为寺中收留居住者)出外向各处应酬佛事,也有不少进项。他每天除抽大烟外,经常凑三五知己,饮酒取乐,或斗纸牌、押宝消遣,过着养尊处优的生活。日常膳食烹调,缝纫等事,都由同村的两位妇女代为操作,她们经常出入寺中,来往关系密切,因此物议纷纭。

碧尘待人苛刻,对我体罚很重,花样也多。轻则禁闭一天,不给饭吃,重则夜间不许睡觉,罚跪顶八砖(砖重八斤)。有一年夏季,一天,阴云密布,暴雨将至,我忙着把一扇玻璃窗放下来,由于风大,没有放好,打碎了玻璃。碧尘就叫我把碎玻璃捡起,堆集在大殿前,令我跪在碎玻璃上。夏天衣服单薄,玻璃渣子刺肉,疼痛难忍,我实在忍受不了,就逃回家去。可是母亲没有力量抚养我,痛哭一顿后,只好含泪送我回庙。母亲送我出门时说:“不是我愿意你回去,但是,你不回庙,谁管你饭呢?”回去后百般央求,碧尘坚不收留。没法子找来亲戚田某说情,碧尘才勉强答应收下。又把我毒打一顿才算了事。

我既不能还俗回家,又不堪碧尘的残酷虐待,想着远走高飞,又没有亲友可投,我想如果私逃出寺,也只有沿街乞讨,每日三餐一宿,更是问题。无可奈何还得忍受虐待,过着挨饿挨冻的生活。这年我十二岁,正赶上阜城门外园广寺传受三坛大戒,贴出的广告上说:冬期传受千佛大戒,要自备衣钵费,还得交香灯银十元。我认为这是一个摆脱碧尘的好机会,因为受出戒来,就可以“天下丛林饭似山,衣钵到处任君餐”了。虽然距离受戒年龄还差着五、六岁,若是托情说项,也会得到取录,遂屡次向碧尘央求。但碧尘也有他的打算:一、剃度徒受戒,理应由他掏腰包出钱;二、全信走后,影响寺中经坛收入;三、缺少一个差使人;四,师徒感情一向不好,从此全信就远走高飞不再回头,将来也不会对寺中有所照顾。所以坚不允去。后来母亲替我央求,碧尘说:“孩子还小,不够年龄。我拿不起香灯银,也担负不了他在戒期的日用花费”,仍是不允。最后还是我的亲戚田某出面,答应负担我受戒所需的香灯银及戒期内的日用花费,碧尘才勉强应允下来,但是心中十分不悦。因而在我前去受戒时,应该由出家的寺庙派人去园广寺托情关照,这项“送戒”手续,碧尘也不愿出头。最后由我的长兄刘富托亮甲店药王庙住持药山做送戒人。药山是已故园广寺住持庆然和尚的徒孙,又为现任园广寺监院(全寺当家的)福山之师兄弟,经他托情,在戒期中,给予生活上的照顾。

二、受戒

我在北京园广寺受的三坛大戒,是在一九一九年的冬期,时间从农历十月十五日至腊月初八,共五十三天。全国各地的寺庙开坛传戒除上述的冬期之外,也有在春期(二月十五日至四月初八)天,名叫罗汉戒。或夏期(七月十五日至九月初八)举行的;在普陀山传戒则为十八开坛传戒的各寺院,事先要在当地的城内外张贴广告,也有的把广告带到外埠各地去张贴。并向有往来的各施主托体化缘,借此可以收进施主们的大量布施。足供所有受戒人全部吃喝用度的,名叫供“斋衬”,只供给菜食的,名叫“菜斋”,供给糖水、鲜姜的,叫“水斋”。传戒的寺庙,还要向各受戒僧人出家的寺院去托钵化缘,所以寺庙每逢开坛传戒一次,收入很是可观。园广寺这次传戒,就得到了当时和我同期受戒的居士,直、鲁、豫巡阅便曹馄布施的“斋衬”。

园广寺给这次受戒的僧、尼(出家受戒的)、男女居士(在家受戒的)四众人等,分别预备住处,名叫云水堂(新戒徒住处的统称)。男女居士住处随便,有的住在庙内特备的房屋,有的不住在庙内。云水堂非常简陋,由于人数众多,扩展到本寺鼓楼,还有些住在临时搭设的席棚里。供给新戒徒们的饭食,只有早、午两餐,没有晚餐,按戒律名为“持午”。受戒僧众按当时惯例,在受戒前半月,即由各处到园广寺报到,因为尚未受戒,这些人不能立即住在庙内,由园广寺为他们事先搭妥席棚暂住。这些寺外的席棚,叫做“新戒外堂”。由寺中派有专职的僧人负责管理,这些负责僧人叫做“外堂引礼”。他们负责教导受戒僧人的受戒礼节及在戒期内应当遵守的清规戒律。对这些不谙习礼节和清规的新戒徒们的处罚办法,以责打为主。外堂引礼们均在僧袍内褪备有一条“杨枝”(实即藤条),经常出其不意地对新戒徒搂头就打,所以在未进入“内堂”(即是寺内的新戒堂)时,新戒徒的头上,多被打得肿包隆起,把一个西瓜皮般的光滑脑袋,打得像个菠萝似的。在这段时期,新戒僧人每天要为园广寺做义务劳动,如:扫院子、做饭、买东西等等。名为“发心”或叫“出坡”。

十月十五日戒期开始,新戒徒们排着队,由外堂引礼僧人们率领着鱼贯而入,送往内堂,由内堂僧人接管,负责传戒、管理等等工作。总负责人有两位,正的名为头单开堂和尚,这次由大钟寺主持云生担任,因为他打人最狠,京市僧人们送他一个绰号叫活阎王;副的名为二单开堂和尚,由万寿寺主持清华担任,他也有个绰号,叫清扒皮。此外由京市各寺庙中聘来许多僧人担任各项执事工作,例如:羯磨(即截住的意思)、教授、尊证(大和尚名)、授经、西堂(负禅堂西半间责任)、座元(庙中身份最高的和尚),正训(监院正副两人)等等职位,分别由这些僧人担任。另外次于上述职位的管理僧众的执事,有本寺的住持、督监(管全寺的事)、代传(替上代传戒)、监院、纠察、维那(管唱念的禅堂头)等人,总计约有百余僧人,管理这次传戒的事务。

进入内堂的第一件事,是“演班子”,也就是按男女性别,身体高矮,分组站队。由于这次传戒取录的四众弟子,有一千三百余名之多,只僧众就有九百名,所以分为二十班,每班约四、五十人。站好队后点名,受戒的僧人必要回答:“弥陀佛”三个字。传戒人员对新戒徒称为新戒某某。在演班子过程中,要选举“沙弥头”与“沙弥尾”各一名。说是选举,实际上早已内定,因为在传戒中,某个寺院的受戒僧人如能当上沙弥头或沙弥尾,于其本寺是一种很高的荣誉,因此在传戒之初,早就有一些寺院向传戒的寺庙送钱,以换取这项荣誉,其中出钱最多者才能当选。所传受的三坛大戒,即为“沙弥戒”(小和尚叫沙弥)、“比丘戒”(大僧叫比丘)、“菩萨戒”(菩萨即普渡众生的意思)。沙弥戒期为十八天,比丘戒与菩萨戒期各为十七天。

在新戒的四众弟子中,有钱有势的,此时才由各处赶往园广寺来报到。在演班子的仪式进行终了时,就自由行动,在寺外找一安身之处,每逢戒期中之大典,由寺中派人通知前来应典。当时曹锟受戒,只在戒期开始的那天,坐汽车来过一次,就算受戒完毕。另外与寺中有渊源的新戒徒,在戒期中的起居也受到照顾。但一般僧众,在寺内新戒堂“安单”之处,是极其简陋的。在寒冬的季节,住在四面透风的席棚里,地上仅铺着一层稻草,就是所谓“安单”之处。此时寺中令所有安单的新戒徒们,每人只许留一条被子使用,其余衣物一概交存寺中的库房收管,等受戒期满离寺时领回。

在沙弥戒期中,新戒徒每天的功课有学习沙弥律,戒条有十条:一、不杀生;二、不盗;三、不淫;四、不妄语;五、不饮酒;六、不涂饰香鬘(不佩香、薰香、涂抹脂粉,不戴锦制巾冠、金宝妆饰);七、不歌舞观听(口不歌曲,身不戏舞,不弄琴瑟箫管别人作时不往观听):八、不坐高广大床;九、不非时食(过日午不食);十、不捉持金宝。

每个新戒徒不但要了解而且还要背诵下来,方为合格。此外,就是一些结合生活的佛事科目,例如:“过斋堂”(吃饭屋)中教习僧人用饭的方式与姿式等等,清规戒律极多。若逢受戒僧人稍有违犯,或是学习的不够规格,就要受到引礼、纠察等僧人的无情责打。兹将受戒僧人一日的生活日程写在下面:

早晨有上早殿念经的佛事。北方各寺习惯子时上殿,在午夜十二点钟以前就由“夜巡”僧人打板呼唤,新戒徒闻声立即起来收拾卧具,接着第二次打板进行洗漱,因为时间短促,设备简陋,多有刚刚用手巾擦一擦眼睛,就到了第三次打板上早殿的时间。跟着站班到队,鱼贯入殿念经,由于时间紧,甚至把安排“放抽洁”(上厕所)的时间也给挤没了,所以在长达三小时的念经过程里,有的人由于内急,尿湿衣裤。

早课完毕,原班退出佛殿,再“放抽洁”,然后开梆(打梆子)过“早斋堂”吃早饭。早饭只有稀粥及咸菜,但是吃饭的清规极多。入斋堂后,先由“维那”僧人带领着“唱观”(一种祈祷方式),然后按次序就席,俟“堂头”和尚(本寺住持明远),登上高大的“大座”后,斋堂外管盛饭的“行堂”僧人“打点”(即敲打云状铸铁板),维那再次“念供”(即念咒祈祷)之后,众新戒徒接念“阿弥陀佛”,然后坐下,有“行堂”僧人负责盛饭,到此,受戒的僧人才得喝上这碗稀粥。还有纠察、引礼等十数僧人来回在斋堂内巡视,纠正新戒徒的不规矩处。斋堂内秩序井然,鸦雀无声,到了一定的时候,居高临下的“堂头”和尚,以放箸示意早餐进行完毕。接着由纠察早东午西的走到堂中,对方丈合手打一“问讯”,继由维那念经,谓之“结斋”,众人接念“南无阿弥陀佛”,再由维那率领原班新戒徒退出斋堂。因为受戒的人数众多,所以分几批入“斋堂”用饭。饭后回戒堂脱下袍来,同搞卫生。之后,约有半小时的自由活动。每日早午两餐要轮流抽调各班新戒徒下厨房做“大寮饭”,这是为寺中一般僧人、新戒徒用的,质量较粗。另有“小寮饭”是为寺中的住持、监院、开堂和尚、纠察、知客(管僧尼出入,招待男女居士)等僧人吃的,质量较精,寺中有专职僧人及名厨负责制办。此外还有专为居士们做的“小寮饭”。负责管理及指导做大寮饭的僧人,分别称为正、副典莹,由寺中选派老戒的僧人担任。

午饭之前的这一段时间是上课演班子,背诵每日所教的清规或律,并把从上早殿到此时新戒徒们所犯的错误等等,除已作了个别纠正之外,当众再述说一次。每次纠正的方式,都是以责打为主。打人的器具有两种:一为“杨枝”(即藤条);另一为香板(即三尺余长的木板子与官府刑具的木板子式样类似)。打人这一课程,称为“供众”(集体打人以示警)。对犯了错误的新戒徒要用打来惩罚,打的下数多;对待没犯错误的也要打,打的下数少,叫作以戒将来。对被打者则说:“新戒某某,现在‘供养’(原意系指捐财物)你若干杨枝!”用杨枝打说是去魔消孽,无定数,随意打。香板打,也无定数,甚至打坏了人。男女居士不打,有照顾的僧众打的轻,比丘尼挨打的少。本来“供众”与“供养”是寺院僧人所欢迎的事情,因为能够得到实惠,但在戒期中,新戒徒僧众,每一听到说“供养”和“供众”这两个词时,就有谈虎色变之感。

吃午饭名叫过“午斋堂”。平日的伙食只有窝头和咸菜,每逢初一、十五,吃面条或者吃一顿馒头。午饭后,继续演班子,大讲清规戒律,还继续上大家挨打的供众课,或在下午由引礼僧人率领各班分别上街剃头、洗澡。洗澡时,由于新戒徒人多、动作快慢不一致,不能同时入池,有的人有时衣服还未脱完,引礼僧人就下令集合回寺。新戒徒们每日两餐,吃不饱,有在路上买点东西吃的,往往当场受到引礼的“供众”。回寺后,还要向大众宣布,并且吃饱吃“供众”。照例说:“新戒徒某某在路上眼睛不如法,东瞧西望,交头接耳,供养你三十杨枝,并供养每人五杨枝!”午后的“供众”时间,有时进行达数小时之久。

晚八点“拜佛”,此时新戒徒跪在地上,朝着大殿叩头。这种拜佛仪式,有进行四十八拜的,也有进行一百零八拜的。每叩头一次,需时甚长,由引礼敲磬一次则举行一次叩头礼,并有引礼、纠察等人往返在叩头的新戒僧人中间巡视纠正姿式。因为进行的时间过长,受戒僧众多经不起持久跪伏,时有脱鞋垫肘、跪伏入睡、内急尿裤等事情发生。若被引礼等人发现,要受到大大的“供众”。拜佛之后,还要“回堂拜师父”,也要给引礼等人叩头。然后原地坐定,脱下袜子,自己用手搓脚心,接着“放抽洁”。约十点钟,才得回到新戒堂,在自己的位置上“靠单坐”(靠背睡不脱衣),每两人为一组,背靠背地跏趺入睡(盘腿坐睡)。夜间则有负责戒堂的“守堂”(监察睡觉的人)、“夜巡”等僧人管理入睡的新戒徒,发现跏趺姿式不够正确者即时纠正,有咬牙、梦呓、打呼的,立即把他们由梦乡打醒。未到子夜,就又由夜巡僧人打板唤起。就这样周而复始、日复一日地渡过整个戒期。

到了第十八天,由开堂和尚主持“散衣”,发给每个受戒者一件黑色夏布制的“五衣”(即下身衣服),在戒期中还散发两次同等质料的僧衣:“七衣”和“九衣”(都是上身衣服)。这些衣服都在初来报到时向寺中预购。由于寺中经手僧人舞弊,所做衣服穿起来合体的很少。散发僧衣时,还有仪式,受戒僧人要毕恭毕敬的双手捧过,然后敬听讲解这件衣服的穿法,穿衣名叫搭衣,只能在吃饭,礼佛等场合穿着,其他场合,如睡觉、放抽洁、搞卫生等等的时候,是要脱下来的,名叫“抽衣”。新戒徒们从这天起被寺中执事僧人尊称为某某沙弥。

在戒期的第十八天后,称为比丘戒。沙弥们每天除习作上述请项课程以外,又添了登比丘坛时如何对答,发钵如何使用,以及“发露”(即对自己所犯之罪进行忏悔,无所隐藏。)等等课程。数日之后,教习完毕,引礼率领众沙弥上街洗澡、剃头、剪指甲等等。回寺换上新衣服、鞋、袜,准备登比丘坛,受比丘戒。在登坛之先,还要发露忏悔,然后每三人为一坛,将这九百名受戒者,分做三百坛。这项登坛工作,需要次第进行一个整夜。

在殿内上面坐的是新戒徒的得戒本师老和尚(园广寺住持明远)、代传、羯磨、教授、尊正,授经等等负责传戒的僧人,都依次而坐,由开堂和尚主持一切。沙弥登上比丘坛后,羯磨首先问:“某某沙弥xx戒能持否?”答曰:“能”;“偷盗有无?”答曰:“无”;……然后将沙弥身搭的“五衣”撤去,而搭上“七衣”(上下身衣裳全披在身上),并发给瓷制钵盂(内中放一把小刷及白布两块,为了便于今后云游使用,还备有钵套一件,为了在寺内存放,还发给一个钵垫)。执事当场警告受戒者:“打碎了钵,要随钵而亡!捆到铁椅子上架火烧死!”

登坛之后,每天演比丘戒,念经。发钵后,新戒徒们,本应都改用钵盛饭吃,但是小班的僧人像我仅十三岁的幼童,很容易失手打碎,所以除了大班年长的僧众用钵吃饭外,其余人的钵盂都放在斋堂,仍用碗吃饭,只是每逢初一、十五,一律使钵吃饭。钵是一个小口大肚的扁圆形小坛子,吃米饭时还不甚困难,若逢吃窝头或馒头,必须掰碎放入钵内,用勺舀着吃,使用饭僧众,感觉受罪。创此吃法,不解是何用意。每个受戒者用钵吃饭,都兢兢业业,警惕性极高,深恐打碎了随钵而亡。因此戒期中受戒者共一千三百多人,并无一人打碎钵盂。这样又过了十七天后,进入菩萨戒期。菩萨戒一开始即散发“九衣”,令受戒者把三件夏布僧衣套在一起穿,名叫“三环套月”。新戒徒们每日的功课,是念经和学习清规戒律。在整个戒期内所学的戒律,除沙弥律十条外,比丘为二百五十条,比丘尼为五百条,均以戒淫为首。僧、尼、男女居士在戒堂内,分别传戒。此时受戒僧众被尊称为新戒菩萨某某。在菩萨①戒期中,园广寺要对资助本寺开坛传戒的各施主们作酬谢佛事,因此受戒僧众要做义务性的劳动。这次曹锟布施过“斋衬”,对新戒徒的“供养”极钜,遂在寺内为曹锟做“打普佛”(僧、尼、男女居士齐集大殿)的佛事。祝其现世福寿绵长,死后往生极乐。对各个供“菜斋”、“水斋”的施主,也为他们做佛事,向其暗送秋波,以广招徕。

菩萨戒是三大戒中最后一个,戒期已近结束,受戒者对戒堂的内幕逐渐有所了解,因而挨打就少了一些,所以受戒僧人们就总结了这样几句话:“紧沙弥,慢比丘,救命的活菩萨”。这反映了受戒期间的情况。

到了戒期的最后三天,照例先举行“摸锡杖”(九连环杖)的仪式,即由引礼僧人手持锡杖,肃立于戒堂中,受戒的僧众,排成单行,口中念着咒语,走至杖前,轮流攀摸锡杖。次日举行“烧香”的一课,事前将受戒者的头顶,剃去一小方块头发,然后用燃着的粗香头,在受戒者头上,烫上九个火印,并把事先预备好的枣泥封上火印,用手按牢。由于疼痛难忍,当时号叫痛哭者大有人在。戒期最后一天,全体到园广寺之“塔院”(和尚坟地)扫塔(给祖师上坟),扫毕同回戒堂,由开堂和尚训话,随即“散戒牒”(发给受戒文凭)。受戒者们到此时经历了这么多的折磨,脑袋被烫得像漏勺似的,才换得了极其难得的一张云游四方,到处挂单的戒牒。

在整个戒期中,集体挨打的“供众”是经常不断的。有一次,因为新戒僧人源林经不起持午的清规,饿的不堪忍受,在过“午斋堂”时,偷了一个馒头藏在僧衣袖内,不幸被纠察发现,立时召集所有受戒僧众,把一捆捆刻有执事头衔的香板往院内一扔,受戒僧众就知道要“攒板子打人”,其祸非轻,全都惶恐不安。果然在站班子以后,纠察僧人令源林跪在当院,头顶八砖,在砖的一头,放一碗凉水,另一头搁一个馒头,然后各执事僧人轮流抡起香板向源林的背上打去,供众还未进行完毕,这位犯规的“菩萨”已被打成残废,晕倒在地,后经执事送入“如意寮”(寺中僧人养病之所),结果如何,谁也不敢闻问。

在戒期中,僧众虽然也洗澡,但因时间仓促,洗不干净,加上新戒堂内拥挤异常,尤其是跏趺和衣而眠,几十天内不换内衣,卫生条件极差,因此几乎每个僧人的衣服里都有虱子。加上每天吃不饱,挨打受冻,生病、患眼疾、冻坏腿脚的人很多,不堪其苦而逃亡的也是有的。

我在受戒期间,师徒们曾互相誓约:“戒堂中一切情况和受戒过程,要绝对保守秘密,不准向任何人泄露,如有泄露,其罪较破戒还严重。”

所以佛教中有一句惯语:“宁破千条戒,不令一俗知。”上述事实,已往讳莫如深,外间很少见闻。事隔四十余年,回忆难免漏误,愿提供参考。

编写一九六五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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