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寻夫君》
一场瘟疫,我失去了我的孩子。
悲痛欲绝下,差人去寻我的夫君宋城。
却被郡主府的下人打发了回来。
原来宋城忙着伺候贪凉吃坏了肚子的和安郡主,根本无心家事。
我强撑着身子,独自处理完孩子的丧事。
和安郡主却因贡献治疗瘟疫的药方得了奖赏。
一纸诏书,封她为妻,贬我为妾。
和安嫁进来的那天,我听到她和系统对话:「还好我积分够用,换了瘟疫套餐,不然哪能这么容易嫁给宋城……」
原来一切都是她自导自演。
我转头找上国师,伏地叩首:「臣妇家中遭遇妖邪,察觉其欲不利大齐,还请国师相助!」
1
京都突然暴发瘟疫,传染极快,短短十日就死了数百人。
我日日紧闭门户,跪在佛堂里念经,祈祷这场骇人的瘟疫能赶紧过去。
「夫人!夫人不好了!少爷染了瘟疫!」
手里的佛珠崩断,珠子稀里哗啦撒了一地。
我慌张起身,腿一软,又摔在了地上。
我的应儿!
不顾下人的阻拦,我闯进房中。
我的孩子病恹恹地躺在床上,脸色灰白。
「应儿,别吓娘,应儿……」我轻抚着他的脸,声音颤抖。
「夫人,少爷病症来得凶险,请您……」太医欲言又止。
「通知大人了吗?」我忍着泪,问道。
侍女玉灵看了我一眼,垂下头:「通,通知了。」
我一心扑在应儿身上,没注意到她语气的异常。
衣不解带地照顾了应儿三日,可他还是越来越虚弱。
第四日早晨,昏迷了三天的应儿睁开了眼。
「娘。」他轻声唤我。
我一愣,手里的药碗掉在地上。
「应儿,你醒了!」我扑过去,喜极而泣。
应儿缩到被子里,只露出一双眼睛,声音有些哑:「娘,传染。」
他的眼睛很亮,像两颗闪烁的星子。
「娘,爹呢?」他看着门口,满眼期待。
我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喉咙里像堵了一团棉花,张了张嘴,几次发不出声音。
「娘去叫,应儿等等,爹一会儿就到,啊?」
我立马差人去叫宋城。
可我和应儿等啊,等啊。
等到日头渐渐攀到头顶。
等到房间里越来越暖。
等到应儿小小的身子越来越冷。
却只等来玉灵一个人。
她跪在我身前,哽咽着说:「夫人,传信的阿生被郡主府的人打出来了,他们说,他们说大人忙着照顾郡主,没时间管旁的事。」
我抱着应儿,茫然地看着窗外抽芽的树枝,眼神空洞。
春光作序,万物和鸣。
我的应儿却永远留在了这个欣然复苏的春天。
2
因为应儿死于瘟疫,尸体必须火化。
我亲手将他的骨灰一捧一捧装进了罐子。
那个我疼了一天一夜才生下的孩子,我捧在手心养大的宝贝,最后只装在方寸大小的罐子里。
我抱着应儿骨灰,枯坐了一夜。
次日,我强撑着身子,独自处理应儿的丧事。
宋府闭门谢客。
大门府中皆挂白幡。
灵堂简洁,无棺木,只在中间摆了牌位,旁边放着骨灰罐。
我一身素服,麻木地烧着纸钱。
精神恍惚间,火焰几次烧到手指。
玉灵看不下去了,伏在我身边哭道:「夫人求您了,您已经熬了五日了,再这么熬下去,您的身体也撑不住了啊!」
「少爷一定也不希望您这样累坏自己的身子。」
我的眼球转了转,有些呆滞地看着桌上的牌位。
我的应儿最是乖顺,平日里最心疼我。
他会用偷偷攒起来的压岁钱给我买礼物,夏日里会顶着满头大汗给我做一碗西瓜冰,春节的家宴会悄悄将包着铜钱的饺子夹给我……
是啊,应儿最心疼我了,我这个样子,他该担心了。
我摇摇晃晃站起身,玉灵急忙扶住我。
看着火盆燃烧的火焰,我眼中明灭闪过应儿离世前的模样。
他靠在我怀里,轻声问:「娘,我还能再做你的孩子吗?」
「娘,爹怎么还不回来啊,应儿好困……」
「娘,你别哭……」
心里的悲伤再也压抑不住,我猛地喷出一大口血,昏死了过去。
3
醒来时,宋城守在我的床前,眼里满是红血丝。
「阿柔,你醒了!」
我定定地看着他。
「应儿没了,你知道吗?」
他神色一痛,垂下眼不敢看我。
我铆足了力气,狠狠打了他一巴掌。
可我太虚弱了,用尽全力也只是打歪了他的脸,连个巴掌印都没留下。
我看着头顶的帷幔,眼里的泪再也止不住。
我的嗓子哑得不成样子,像个风烛残年的老妪。
「应儿走之前,一直在等你,他想最后再看你一眼……」
「可你呢?」
宋城伏在我身前,泣不成声。
「是我不好,我没能救应儿。」
「对不起。」
他抬起头,眼眶通红。
「和安郡主说发现了医治瘟疫的药,我一时情急便去了郡主府,没想到错过了你的报信……」
「阿柔,我们终于研制出治疗瘟疫的药方了。」
我的心像有万千把刀子在扎。
我的应儿差一点,差一点就能得救了。
「滚。」
我无力地吐出一个字。
宋城怔住,似是不敢相信般,迟疑着问了一句:「阿柔,你说什么?」
我发了狠,用力将他推倒在地,接着双手撑着床沿,大口地喘息,像一头失去幼崽而发疯的母兽。
「我说滚!我不想再看见你!滚啊!」
我声嘶力竭,字字泣血。
宋城想要来擦拭我的眼泪,被我偏头躲开。
他难过地看着我,平时行针问脉稳如磐石的手微微颤抖着。
半晌,他叹了一口气。
「阿柔,应儿的死,我有错,可不管你信与不信,我真的只是在郡主府研究药方。」
我面朝里躺下,用被子蒙住头,不再理他。
心里却有两个声音在打架。
一个说,宋城说的要是真的呢?他身为太医院院判,医者仁心,为了研究瘟疫的药方熬了不知多少个夜,试了不知多少种药,如今有了眉目,自然夙夜不懈,一心为民。
另一个声音说,研究药方为何非要在郡主府?报信的下人说他在照顾和安郡主,既是如此,为何连自己儿子最后一面都不见?
两个声音争吵不休,几乎要将我撕裂。
我有心避开宋城,基本不出房门,日日在房中为我的应儿念往生咒。
可没想到,一道圣旨降下。
4
和安郡主救治瘟疫有功,得圣上赏赐。
大殿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她不要金玉不要封号,只求能嫁给宋城。
「臣女与大人研制药方通宵达旦,倾慕宋大人医者仁心,早已芳心暗许,臣女知晓宋大人已有妻室,不求能做大人正妻,只求能常伴大人左右,还望陛下成全。」
一番言辞恳切的告白,令人动容。
皇帝大笔一挥,给她和宋城赐了婚。
传旨的内监轻蔑地看着我,高声宣读了圣旨。
和安不日将与宋城完婚。
她将是宋城唯一的妻子。
而我被贬为妾室。
从宋府的主,沦为宋府的奴。
我跪地接旨,身子止不住地颤抖。
薄薄的一道圣旨似有千斤,我托着它,半天起不来身。
玉灵搀着我,声音都带了哭腔:「夫人,夫人您别吓我,夫人,奴婢扶您起来。」
我靠着她,想要汲取一丝力量。
明黄的圣旨握在手里,像握了一块燃烧的火炭,非将我整个人燃烧殆尽方才罢休。
「玉灵,慎言,从今往后,我不再是这宋府的夫人了。」
5
宋府的白幡全都扯下,换上了红彤彤的喜绸。
应儿的灵堂被拆了。
他如今成了庶子,死后自然入不得祠堂。
我在卧房辟出一个香堂,摆放着应儿的骨灰和牌位,日日焚香,希望他下辈子无病无灾,平安喜乐。
只是别再来做我的孩子了。
太苦了。
宋城和和安郡主成亲那日,是应儿的头七。
我被压着脱下素服,换上喜庆的桃红衣裙,还画了一个淡妆。
宋城穿着大红的吉服,眉目清秀。
他屏退下人,垂眸看着我,语气里带着一丝警告:「阿柔,今日是我和郡主大喜的日子,你谨言慎行,别惹出乱子。」
我看着这个与我相伴十载的男人,明明是再熟悉不过的样子,心底却升起一股无力的陌生感。
「宋城,你还是人吗?今日,是应儿的头七!我们的儿子尸骨未寒,你却急着贬妻为妾,另娶新妇!」
宋城眼里闪过一丝不忍,他伸出手,想要拭去我脸颊的泪。
可伸到半空,手指蜷起,又猛地缩了回去。
眼底也换上了不满与不耐。
「圣上赐婚,我们都没得选择,你安分一些,郡主大度,会容得下你。」
窗外隐约听见喜庆的丝竹声,还有宾客欢声笑语的寒暄声。
人人都在为这段姻缘喝彩祝福。
哪里还会记得宋家刚夭折的庶子呢?
我被喜婆压着观了礼。
我看着我的夫君牵着别的女人拜了天地。
上好的云锦嫁衣晃花了我的眼。
周围一道道或是戏谑或是鄙夷的目光,肆无忌惮地打量着我。
我只是坐在那,不哭也不笑,如一尊没有感情的木雕泥塑。
直到指尖传来钻心的疼。
我松开紧攥的拳头,看着掌心断裂的指甲和斑驳的血迹。
我想,我和宋城的情分已经尽了。
6
次日一早,我要给和安敬茶。
我跪在门外等了整整两个时辰,她才款款而来。
「真是不好意思姐姐,昨日夫君实在是孟浪得很,害得姐姐好等。」
她端坐主位,侧首,刻意露出颈间欢爱的痕迹。
我瞥了一眼就移开了视线,垂着眼道:「夫人和大人恩爱和谐就好。」
见我并未被惹恼,她似乎觉得无趣,叫人给我端了一杯热茶。
「姐姐原是正妻,与夫君举案齐眉,一朝被贬为妾,还要做小伏低给我敬茶,姐姐心里就不怨恨吗?」
我立刻诚惶诚恐地跪伏下身子,「夫人切勿说此话,圣旨玉言,妾身万万不敢有半点怨怼。」
她掩唇娇笑,俯身凑近,眼波流转。
「姐姐有此自觉,自是极好。只是可惜了姐姐的孩子,早早夭折。」
她故意叹了一口气,面露惋惜:「药方原本十日前就制好了,都怪我贪凉吃坏了肚子,原也不打紧,可夫君非要留在府上亲自照顾我,听说他为此错过了见你们孩子的最后一面,当真是可惜了。」
我的脑中仿佛劈过一道惊雷。
十日前!
也就是说,我的应儿原本是有救的!
都是因为她!
我「砰」的一声将手里的茶杯扔到她身上,扑上去死死掐住她的脖子,满目猩红。
「贱人!你还我的应儿!我要杀了你!」
和安眼底渗出惊恐,嘴角却微微勾起。
「你疯了!」身后传来宋城的怒喝。
我被一道大力扯开丢在地上,右手按在了碎裂的茶杯上。
茶杯的碎片深深扎进掌心。
我却浑然不觉得疼痛。
我指着和安,目眦欲裂:「是她,是她害死了应儿!」
宋城揉着和安的脖子,确认她无事,才大步跨到我面前,挥手狠狠打了我一巴掌。
「我说了要你安分守己!加害主母,你有几条命够抵的?」
「当日和安身体不适,我留下照看也是理所应当,何况应儿当时已经病重,就算,就算是有药,多半也是无济于事……」
我怔怔地看着宋城的嘴一张一合,耳朵嗡嗡作响。
他明明那么宠爱应儿,怎么能说出这样冰冷无情的话。
「宋城,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我喃喃自语。
不知是问他,还是在问自己。
7
因为加害主母,我被请了家法。
庭院中央,和安坐在椅子上,身后还靠着软垫。
我被除去外衫,跪在鹅卵石上。
沾了水的鞭子狠狠抽在身上。
几鞭下去,后背已经血肉模糊,疼到麻木。
我趴在地上,嘴里几乎被咬烂,强忍着不肯叫出来。
「罢了。」宋城开口。
眼底掠过一丝疼惜。
和安抱着他的胳膊撒娇:「姐姐刚刚可是想要杀了我,夫君这是心疼了?」
他垂眸,轻抚着和安的头发:「今日毕竟是你新嫁第一日,传出去对你名声不好。」
眼底晦暗,他眼中飞速闪过一丝痛苦。
我被抬回了卧房。
孤零零地趴在床上,无人照顾。
后背后知后觉开始火辣辣的疼。
身子也一阵冷一阵热,意识渐渐开始迷离。
朦胧间,我听到有人在说话。
「系统,还好我用积分兑换了瘟疫套餐,不然哪能那么容易嫁给宋城。」
是和安的声音。
什么瘟疫套餐?
难道这场瘟疫的源头竟是她吗?
系统又是什么东西?
一道怪异又尖锐的声音猛然响起:「如今你已经控制了宋城的心智,嫁给他做正妻,只要再进一步逼死女主,掠夺她的气运,就可以成为这个世界的主人。」
原来是她控制了宋城。
她要害死的女主是谁?
后背传来一道清凉,似乎是有人在为我涂药。
我想睁开眼,可是眼皮太沉了。
只迷迷糊糊听到宋城哽咽着,说:「阿柔,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我控制不了自己,我怎么可以伤害你们……」
我的头昏昏沉沉,终于还是昏睡了过去。
8
我和宋城相识于微时。
那时他还是民间的郎中,因为医术了得,又模样俊俏,药堂总是围了许多人。
许多姑娘没病也去号个脉,就是想借机亲近,以便捷足先登。
我也是众多姑娘中的一个。
今天头疼,明日胃疼,几乎日日找个借口跑上一趟。
直到有一日遇上有人找他麻烦。
仰慕他的姑娘里,有一个是县丞儿子的未婚妻。
他自觉丢了面子,带了十几个小厮,提刀带棒来找宋城的麻烦。
我去的时候,宋城被好几个人按着,要砍他的手。
我想也没想猛地冲了过去,一头撞开要动手的小厮。
后背一痛,鲜血瞬间涌出。
原本要砍宋城的刀,砍在了我的后背。
我两眼一黑,直接晕了过去。
再醒来,就看到宋城守在我的身边,满脸焦急。
伤口已经被包扎好。
他看着我,脸红得厉害,「对不起,当时情况紧急,我寻不到医女,只能亲自给你上药包扎。」
「姑娘若不嫌弃,宋某一定会对姑娘负责。」
我挨了一刀,换回了个夫君。
当真是划算得很。
后来宋城每每说起这事,都很后怕。
「你当时不管不顾冲上来,简直要吓死我。」
他吻着我后背的疤痕,虔诚又炽热:「阿柔,你怎的这么傻?」
我笑:「我见他们要砍你的手便什么都顾不得了,你这双手是要济世救人的,怎能说伤就伤?」
后来,宋城揭了朝廷发的寻医皇榜,治好了太后的急症,被皇帝赏识,入了太医院。
一步一步,做到了院判。
我生应儿的时候难产,疼了一天一夜,几乎丢了半条命。
宋城抱着他跪在我床边,哭得不成样子。
他说他行医十数载,从未像今日这般恐惧过。
「不生了,阿柔,我们再也不生了。」
他握着我冰凉的手,额头相抵。
「我们就要应儿一个,等他长大了,我们父子一起保护你。」
可应儿长不大了。
宋城也不再是以前的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