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的西市永远人声鼎沸。玲珑阁的掌柜秦逸站在店门口，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挂着的那枚青瓷佩。这枚瓷佩是他祖上传下来的，据说是某位宫廷御匠的杰作，通体青翠，在阳光下会泛出微微的蓝光。
"秦掌柜，新到的货都清点完了。"伙计阿福从内室走出来，打断了秦逸的思绪。
秦逸点点头："辛苦了。对了，前日那位波斯商人说的青瓷..."
话音未落，店门前的街道上忽然传来一阵骚动。人群自动分开一条路，一位身着青色长裙的女子缓步走来。女子约莫二十出头，面容姣好却透着几分苍白，最引人注目的是她怀中抱着的一只青瓷瓶，在阳光下泛着奇异的光泽。
秦逸的目光立刻被那只瓷瓶吸引。他经营瓷器多年，从未见过如此精美的作品——瓶身修长，釉色青中透蓝，上面绘着飞天仙女的图案，线条流畅得仿佛随时会从瓶上飞出来。
女子在玲珑阁门前停下脚步，抬头看了看招牌，轻声道："可是秦逸秦掌柜的店铺？"
秦逸连忙拱手："正是在下。姑娘有何贵干？"
女子将怀中的青瓷瓶往前递了递："家父临终前嘱咐，将此物交予识货之人。听闻秦掌柜精通瓷艺，特来相赠。"
秦逸惊讶不已："这...如此贵重之物，秦某岂敢..."
"家父说，唯有真心爱瓷之人，才配拥有它。"女子打断道，眼中闪过一丝秦逸看不懂的情绪，"秦掌柜不妨先看看。"
秦逸小心翼翼地接过瓷瓶，手指触到瓶身的瞬间，竟感到一丝微妙的温度，仿佛这瓷器有生命一般。他细细端详，发现瓶底的落款竟是"天宝三年御制"，那可是百余年前玄宗皇帝时期的官窑啊！
"这...这太珍贵了！"秦逸声音都有些发抖，"姑娘确定要..."
抬头时，那青衣女子已不见踪影，街上人来人往，仿佛她从未来过。
"怪事..."秦逸四下张望，却再找不到那女子的身影。他低头看看手中的青瓷瓶，阳光下，瓶上的飞天仙女似乎对他眨了眨眼。
"定是眼花了。"秦逸摇摇头，将瓷瓶小心地抱回内室。
当夜，秦逸将青瓷瓶置于床头，就着烛光又欣赏了许久才睡下。不知过了多久，他被一阵轻柔的歌声惊醒。那歌声似远似近，如清泉流过山涧，又似微风拂过竹林，听得人心神荡漾。
秦逸睁开眼，发现房中竟有淡淡青光。他循光望去，顿时惊得坐起身来——床头的青瓷瓶口处，正缓缓升起一缕青烟，那烟雾在空中凝聚，渐渐化作人形，赫然是一位身着青纱的女子，正是白日里送瓷瓶的那位！
"姑...姑娘是人是鬼？"秦逸声音发颤，手不自觉地摸向枕下的匕首。
女子轻轻落地，青纱无风自动："秦掌柜莫怕。我名青璃，是这青瓷瓶的器灵。"
"器...器灵？"秦逸听说过古物有灵的说法，却从未亲眼见过。
青璃微微一笑，月光透过窗棂洒在她身上，竟显出几分透明："此瓶乃天宝年间宫廷御匠以心血烧制，我沉睡其中已逾百年。今日得遇知音，故现身相见。"
秦逸渐渐镇定下来，见青璃举止优雅，言语温和，恐惧之心渐消，取而代之的是好奇："姑娘为何选中秦某？"
青璃飘然至窗前，月光下她的身影更加透明："白日里那女子是我化身。我游走人间多时，见秦掌柜腰间瓷佩乃同源之物，又观阁下对瓷器真心喜爱，故来相试。"她转身看向秦逸，眼中似有星光流转，"你抚瓶时的神情，与当年创造我的那位御匠一般无二。"
秦逸这才注意到，青璃的容貌与瓶上所绘飞天有七分相似。他下床走到青璃身旁，发现她虽近在咫尺，却给人一种随时会消散的感觉。
"青璃姑娘...今后有何打算？"秦逸不知该如何与一位器灵交谈。
青璃掩口轻笑："秦掌柜不必拘礼。我既现身，自当随缘。若蒙不弃，愿夜夜与君论瓷赏月，共话古今。"
就这样，青璃每夜都会从瓶中现身，与秦逸谈诗论艺。她见识广博，对历朝瓷器如数家珍，更会讲述许多宫廷秘闻，让秦逸大开眼界。有时她还会施展一些小法术，比如让架上的瓷器自行排列，或是让茶壶凭空倒出香茗，总惹得秦逸惊叹不已。
一个月后的夜晚，秦逸在院中设下茶席，青璃则取出珍藏的"月光酿"——一种只有器灵才能采集月华制成的仙酿。酒过三巡，秦逸借着酒意问道："青璃，你可曾想过离开瓷瓶，真正获得自由？"
青璃神色一黯："器灵与器物本是一体，若要离器独存，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有人以心头血认主，与我缔结灵契。"青璃轻声道，"但那样会折损主人寿元，我岂能为之？"
秦逸正想说他不介意，院门突然被敲响。青璃身形一晃，化作青烟回到瓶中。秦逸开门一看，是好友周砚。
"秦兄，深夜独饮？"周砚嗅到酒香，不请自入。
秦逸连忙挡住周砚看向院中的视线："周兄何事深夜造访？"
周砚神秘地压低声音："秦兄可还记得前些日子你得的那个青瓷瓶？近日长安城有传言，说那瓶子会招来祸事！"
秦逸心头一跳："胡说什么？"
"真的！"周砚一脸严肃，"城南李记瓷坊前日无故起火，据说起火前李掌柜刚得了一只青瓷瓶；城北王员外家前夜闹鬼，也说是新买了青瓷器的缘故。有人看见一个青衣女子在事发地出现..."
秦逸强作镇定："无稽之谈。我这青瓷瓶好好的，哪来什么祸事。"
周砚将信将疑："总之秦兄小心为妙。对了，三日后有个波斯商队要来，据说带了稀世珍瓷，秦兄可要同去？"
送走周砚，秦逸回到院中，发现青璃已重新现身，脸色却比平日更加苍白。
"青璃，那些事..."
"不是我做的。"青璃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秦逸，你信我吗？"
秦逸握住她冰凉的手："当然。"
可接下来的日子，长安城关于"青瓷祸女"的传言愈演愈烈。更有道士在街头宣扬，说是有妖物附身古瓷，专吸人精血。秦逸走在街上，总觉得有人对他指指点点。
五日后，一位自称玄清的道士找上门来，手持罗盘在玲珑阁内外转了一圈，最后指着内室道："妖气从此处出！"
秦逸强压怒火："道长慎言！我这店里只有瓷器，哪来什么妖物！"
玄清冷笑："施主被妖物所迷尚不自知！那青瓷瓶乃不祥之物，速速交出，让贫道做法镇压！"
秦逸坚决不从，几乎是将道士轰了出去。可当晚，他看着床头的青瓷瓶，心中却第一次产生了疑虑。
"青璃，近日城中那些事...真的与你无关？"
青璃身形一颤："连你也怀疑我？"
"不是怀疑，只是..."
"只是什么？"青璃眼中泛起泪光，"秦逸，我若要害人，何必等到今日？又何必选中你？"
秦逸哑口无言。那夜之后，他虽未再质问青璃，却开始有意无意地疏远她。有时青璃现身，他也找借口避开；后来索性将青瓷瓶锁进了箱中，只在夜深人静时才取出查看。
青璃的身影日渐透明，声音也越来越弱。最后一次现身时，她几乎已经看不清轮廓："秦逸，我灵力将尽...若你再将我封存，恐怕..."
秦逸狠下心道："青璃，等城中风波过去再说吧。"
青璃凄然一笑，化作青烟回到瓶中，再无声息。
又过了半月，秦逸偶然发现好友周砚与那玄清道士在暗巷密谈。他悄悄靠近，听到周砚说："...那青瓷瓶确是珍品，只要除掉那器灵，价值连城...秦逸那傻子还蒙在鼓里..."
秦逸如遭雷击，这才明白一切都是周砚设的局！他冲上前去质问，周砚见事情败露，索性撕破脸皮："不错！李记瓷坊的火是我放的，谣言也是我散布的！谁让你得了如此珍宝却不肯转卖？那玄清是我请来对付器灵的！"
秦逸怒不可遏，与周砚扭打起来。混乱中，玄清掏出一张符箓拍向秦逸胸口。就在符箓即将触及的瞬间，一道青光从秦逸腰间射出，化作青璃挡在他身前！
"青璃！"秦逸惊呼。
青璃硬接了那道符箓，身形顿时支离破碎，却仍强撑着护住秦逸："快走...这道士有克制器灵的法器..."
玄清狞笑着又掏出一面铜镜："妖孽，今日叫你魂飞魄散！"
秦逸不知哪来的勇气，一把抱起几乎透明的青璃，夺路而逃。回到玲珑阁，他将青瓷瓶紧紧抱在怀中，发现瓶身竟出现了一道细小的裂纹。
"青璃...对不起..."秦逸泪如雨下。
青璃虚弱地现出身形，几乎透明如雾："不怪你...人心险恶，我早该想到..."
"我该怎么救你？"
青璃摇摇头："我灵力耗尽...即将消散...唯一之法..."
"是不是心头血认主？"秦逸想起那夜的对话，"我愿意！"
青璃眼中闪过惊喜，随即又黯淡下来："但那会折你寿元..."
"我不管！"秦逸毫不犹豫地取出匕首，在胸口轻轻一划，将渗出的血珠滴在青瓷瓶上。
鲜血接触瓷瓶的瞬间，瓶中迸发出耀眼的青光。裂纹渐渐愈合，青璃的身影也重新变得清晰。她流着泪扑进秦逸怀中："傻瓜...你可知这契约一旦缔结，你我性命相连，再无分开之日？"
秦逸紧紧抱住她："正合我意。"
次日，秦逸当众揭穿了周砚与玄清的阴谋，还了青璃清白。他将青瓷瓶郑重地供奉在玲珑阁正堂，而青璃则寄身于秦逸胸前的瓷佩中，日夜相伴。
长安城的人们都说，玲珑阁的秦掌柜得了一件奇珍，从此生意兴隆，更娶了一位从不在白日露面的美娇娘。每逢月圆之夜，阁中会传出动人的歌声，似瓷磬相击，如清泉流淌，听得人如痴如醉。
而秦逸腰间的青瓷佩，在月光下会泛出微微的蓝光，仿佛在回应着那歌声.....
"青璃？"秦逸轻声呼唤。
"我在这里。"青璃的声音直接在他脑海中响起，轻柔如风拂过瓷面，"灵契已成，你我性命相连。从今往后，我便可寄身于这瓷佩中，随你行走四方。"
秦逸小心地触碰瓷佩，感受到一丝微妙的温度，那是青璃存在的证明。他望向床头的青瓷瓶，发现瓶身上的裂纹已经消失，但瓶内再无青烟升起——青璃的全部灵力都已转移到了瓷佩中。
"那这瓷瓶..."
"它现在只是一件普通的古董了。"青璃的声音带着淡淡的伤感，"三百年的栖身之所..."
秦逸将瓷瓶郑重地放回锦盒中："我会好好珍藏它，就像珍惜你一样。"
次日清晨，秦逸刚打开玲珑阁的大门，就发现门外已聚集了不少看热闹的百姓。昨夜他与周砚、玄清道士的冲突，以及青璃现身的奇景，早已传遍半个长安城。
"秦掌柜，听说你得了个会变美女的瓷瓶？"一个卖胡饼的小贩挤在最前面，满脸好奇。
秦逸笑而不答，只是转身从柜台上取下一只普通的青瓷碗："诸位若是感兴趣，不妨看看本店新到的这批越窑青瓷。"
众人见他不接话茬，也不好再问，渐渐散去看瓷器了。秦逸松了口气，却听见青璃在脑海中轻笑："秦掌柜好生狡猾。"
"非是狡猾。"秦逸在心里回应，"只是不愿你被当作奇珍异宝般围观。"
正说话间，一位衣着华贵的老者在仆从簇拥下走进店中。秦逸认出这是城中有名的瓷器收藏家杜老爷，连忙上前相迎。
杜老爷捋着胡须在店内转了一圈，最后停在摆放青瓷的架子前："秦掌柜，听闻你近日得了一件天宝年间的御制青瓷？可否让老朽一观？"
秦逸心中一紧，面上却不露分毫："杜老爷消息灵通。确有此物，只是已被人预定，不便展示。"
杜老爷眯起眼睛："哦？何人如此有眼光？"
"这个..."秦逸正犹豫该如何回答，忽然感到胸前的瓷佩微微发热，青璃的声音在他脑中响起："让他看那只'雨过天青'碗。"
秦逸会意，从柜台下取出一只青瓷碗："杜老爷既然来了，不妨看看这件。虽非御制，却是越窑上品。"
杜老爷接过碗细看，只见碗壁薄如蛋壳，釉色青翠欲滴，碗底还绘有精细的云纹。他轻轻敲击碗沿，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
"好瓷！"杜老爷赞叹道，"釉色纯净，胎质细腻，声音清越，确是上品。只是..."他压低声音，"比起那御制青瓷，恐怕还是差了一筹吧？"
秦逸正欲回答，忽然感到瓷佩又是一热。紧接着，杜老爷手中的青瓷碗竟渐渐变了颜色——原本的青翠中泛出了淡淡的蓝紫色，犹如暮色中的天空！
杜老爷惊得差点摔了碗："这...这..."
秦逸也目瞪口呆，只听青璃在他脑海中解释："这是我用灵力暂时改变了釉色。秦逸，告诉他这是'月华瓷'，只在特定时辰显现异色。"
秦逸定了定神，按照青璃所说向杜老爷解释。杜老爷如获至宝，当即出高价买下了这只碗，并预订了更多所谓的"月华瓷"。
待杜老爷走后，秦逸回到内室，迫不及待地问道："青璃，你竟能改变瓷器颜色？"
瓷佩微微发亮，青璃的声音带着几分得意："我本是器灵，对瓷器自然有几分掌控之力。那天宝年间的御匠在烧制我时，加入了一种特殊的月光石粉，使釉色能随光线变化。方才我只是暂时激发了碗中类似的成分而已。"
秦逸若有所思："若我们能复制这种工艺..."
"我可以教你。"青璃的声音温柔而坚定，"那位御匠的手法，我都记得。"
三个月后，玲珑阁的"月华瓷"已成为长安城最炙手可热的珍品。秦逸按照青璃传授的古法，在瓷土中掺入特制的月光石粉，烧制出的瓷器在日光下呈普通青色，但在月光下则会泛出梦幻的蓝紫色，宛如将夜空封存于瓷中。
"这批新烧的茶具，釉色比上批更加均匀。"深夜的窑厂里，秦逸举着一只茶杯对月光细看。青璃现出身形，半透明的指尖轻点杯壁，茶杯顿时泛起涟漪般的蓝光。
"温度控制得恰到好处。"青璃满意地点头，"月光石粉在第一千三百度时最能发挥效果，多一分则色散，少一分则不显。"
秦逸望着青璃专注的侧脸，不由看得出神。自从缔结灵契后，青璃的灵力日渐恢复，如今已能在月光下维持完整人形两个时辰之久。虽然白日里仍需寄身瓷佩，但比起初见时的虚弱，已是天壤之别。
"看什么？"青璃察觉到他的目光，转过头来。月光下，她青色的眼眸如同两泓清泉。
"看你。"秦逸诚实地说，"青璃，你可曾想过...真正获得人身？"
青璃神色一黯："器灵若要化人，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找到我的'姊妹瓶'。"青璃轻声道，"当年御匠共烧制了两只青瓷瓶，一阴一阳，我栖于阴瓶，阳瓶则不知所踪。若能找到阳瓶，借其阳气调和，我便有望脱胎换骨，真正化为人形。"
秦逸握住她冰凉的手："我一定帮你找到它！"
青璃正要回答，忽然脸色一变："有人来了！"
秦逸回头，只见窑厂外火光晃动，几个官差模样的人正朝这边走来。青璃迅速化作青烟回到瓷佩中。
"秦掌柜，深夜还在劳作？"为首的官差拱手道。
秦逸认出这是京兆府的差役，连忙回礼："新瓷即将出窑，不敢懈怠。几位官爷有何贵干？"
官差压低声音："奉李相爷之命，请秦掌柜明日过府一叙。"
秦逸心头一跳。李相爷正是当朝宰相李林甫，权倾朝野的人物。"不知相爷召见，所为何事？"
"这我等就不知了。"官差意味深长地看了眼秦逸腰间发光的瓷佩，"只听说相爷对秦掌柜的'月华瓷'很是感兴趣。"
待官差走后，青璃立刻现身，脸色凝重："李林甫此人心术不正，此番相召，恐非好事。"
秦逸皱眉："但他权倾朝野，若不去..."
"去是要去，但需做好准备。"青璃的眼中闪过一丝决然，"明日你戴上那块我栖身的瓷佩，若有变故，我可及时相助。"
宰相府金碧辉煌，秦逸却无心欣赏。他被引入一间书房，只见一位身着紫袍的中年男子正背对着他欣赏架上的瓷器。男子转过身来，面容儒雅却透着一股阴鸷之气——正是当朝宰相李林甫。
"秦掌柜，久仰大名。"李林甫笑容可掬，"本相近日得了一件'月华瓷'，甚是喜爱，故请掌柜过府一叙。"
秦逸恭敬行礼："相爷厚爱，小人惶恐。"
李林甫示意秦逸坐下，亲自为他斟茶："秦掌柜可知，这'月华瓷'的工艺，与天宝年间宫廷失传的'幻色釉'极为相似？"
秦逸心头一震，强作镇定道："小人不过是偶然所得配方，岂敢与御瓷相比。"
"偶然？"李林甫意味深长地笑了，"据本相所知，秦掌柜得了一只天宝年间的青瓷瓶后，才突然精通此术。而坊间传闻，那瓷瓶中...住着一位器灵？"
秦逸感到胸前的瓷佩骤然发烫，知道青璃在警示他。他沉声道："坊间谣言，不足为信。"
李林甫忽然变脸，一掌拍在桌上："大胆！在本相面前还敢隐瞒？那器灵乃宫廷御物，理当归还朝廷！"
秦逸不卑不亢："相爷明鉴，小人确实得了一只古瓷瓶，但所谓器灵之说，实属无稽之谈。"
李林甫冷笑一声，拍了拍手。屏风后转出一人，正是曾被秦逸拆穿的玄清道士！
"秦施主，别来无恙啊。"玄清阴森森地笑道，"那日让你侥幸逃脱，今日可就没那么好运了。"
秦逸猛地站起："相爷，此人是骗子！他曾与周砚勾结..."
"住口！"李林甫厉声打断，"玄清道长乃本相座上宾，专司降妖伏魔。今日你若老实交出器灵，本相或可饶你一命；若不然..."他一挥手，几名侍卫立刻围了上来。
秦逸感到瓷佩烫得几乎要灼伤皮肤，青璃的声音在他脑中急道："快走！这道士身上有克制器灵的法器！"
秦逸突然抓起桌上的茶壶朝李林甫掷去，趁乱冲出书房。身后传来李林甫的怒吼和侍卫的脚步声，他拼命朝府门跑去，却在拐角处被玄清拦住。
"妖人休走！"玄清掏出一面铜镜对准秦逸胸口，"看我'照妖镜'！"
一道金光从镜中射出，直击秦逸胸前。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青光从瓷佩中迸发，化作青璃的身影挡在秦逸面前。金光击中青璃，她发出一声痛呼，身形顿时变得透明。
"青璃！"秦逸惊呼。
玄清狞笑："妖孽，今日定要你魂飞魄散！"说着又举起铜镜。
青璃强忍痛苦，挥手打出一道青光，将玄清击退数步。她转身拉住秦逸："走！"
二人冲出相府，混入街上人群才甩开追兵。回到玲珑阁，青璃再也支撑不住，倒在秦逸怀中，身形如烟般飘忽。
"青璃！坚持住！"秦逸急得声音发颤。
青璃虚弱地睁开眼："那照妖镜...伤了我的灵根...秦逸，我恐怕...要沉睡了..."
"不！一定有办法救你！"秦逸紧紧抱住她，"告诉我，我该怎么做？"
"找...到阳瓶..."青璃的声音越来越弱，"只有它...能补全我的...灵体..."说完，她化作一缕青烟回到瓷佩中。秦逸惊恐地发现，瓷佩上竟出现了一道细小的裂纹！
次日，长安城传遍了两件大事：一是宰相李林甫下令查封玲珑阁，收缴所有"月华瓷"；二是杨贵妃偶然见到一只"月华瓷"碗，爱不释手，向玄宗皇帝推荐，皇帝下旨召见制瓷者。
"秦掌柜，皇命不可违啊。"宣旨的太监笑眯眯地说，"贵妃娘娘对'月华瓷'赞不绝口，说是有'霓裳羽衣'之妙。皇上龙颜大悦，特命您明日入宫觐见。"
秦逸跪接圣旨，心中五味杂陈。皇命固然难违，但眼下当务之急是救治青璃。瓷佩上的裂纹比昨日又扩大了些，青璃的气息也越来越弱。
"公公，小人斗胆请问，宫中可藏有天宝年间的御制青瓷？"秦逸试探道。
太监思索片刻："倒是有几件，都在兴庆宫的珍品阁中。怎么，秦掌柜对此感兴趣？"
秦逸心中一动："实不相瞒，小人的'月华瓷'工艺，正是从天宝御瓷中悟得。若能一观真品，或可再有精进。"
太监会意地笑了："这个好说。明日觐见后，咱家可安排您去珍品阁一观。"
当夜，秦逸取出那只原本栖有青璃的青瓷瓶，轻轻抚摸着瓶身："青璃，坚持住，明日我就去宫中找阳瓶。"
瓷佩微微发热，传来青璃虚弱的声音："小心...李林甫...不会善罢甘休..."
次日皇宫，秦逸跪在殿下，将一套特制的"月华瓷"茶具献给玄宗。茶具在殿内的烛光下呈现出梦幻的蓝紫色渐变，宛如暮色中的云霞，看得玄宗和杨贵妃连连称奇。
"爱卿此艺，可比当年李少君的'幻色釉'了。"玄宗赞叹道，"朕记得宫中藏有几件天宝年间的幻色瓷，爱卿可曾见过？"
秦逸心头一跳："回陛下，小人只偶然得见一件，其余未曾有幸目睹。"
玄宗兴致勃勃："既如此，高力士，带秦爱卿去珍品阁看看那些御瓷。"
在太监高力士的引领下，秦逸来到珍品阁。这里收藏着历代奇珍异宝，瓷器专柜中赫然陈列着几件天宝年间的作品。秦逸一一查看，却都不是青璃所说的"阳瓶"。
"高公公，可还有其他的天宝御瓷？"秦逸不甘心地问。
高力士想了想："倒是还有几件在库房，不过都是些残次品...啊，对了，前些日子有只青瓷瓶被送到尚药局去了，说是用来盛装丹药效果奇佳。"
秦逸眼前一亮："可否带小人一看？"
尚药局深处，高力士从一个锦盒中取出一只青瓷瓶。秦逸一见便知这就是他要找的"阳瓶"——瓶形与青璃的原身几乎一模一样，只是釉色偏暖，瓶上绘的是朝阳而非飞天。
"就是它！"秦逸激动得声音发颤，"高公公，这瓶..."
"这可不能给你。"高力士摇头，"这是尚药局的宝贝，据说用它盛药，药效能增数倍。"
秦逸灵机一动："小人愿以十套'月华瓷'交换此瓶！"
高力士有些心动，但仍犹豫："这个..."
"再加一套专为贵妃娘娘特制的'霓裳羽衣'瓷！"秦逸加码，"釉色会随温度变化，犹如舞衣飘动。"
高力士终于点头："也罢，反正这瓶在尚药局也是闲置。不过此事你知我知..."
"小人明白！"
夜深人静，秦逸将两只青瓷瓶并排放在院中石桌上。月光下，阴瓶清冷，阳瓶温润，瓶身上的图案竟隐隐有呼应之势。
"青璃，我找到了。"秦逸轻抚胸前的瓷佩，"现在该怎么做？"
瓷佩中传来青璃虚弱的声音："将两瓶...以红线相连...然后...滴血于交界处..."
秦逸按指示用红线绑住两只瓶的瓶口，然后咬破手指，将血滴在红线中央。血液接触红线的瞬间，两只瓷瓶同时亮起光芒，一青一金，在空中交织成一幅太极图案。
瓷佩自动从秦逸颈间飞起，悬浮在两瓶之间。裂纹处迸发出强烈的青光，青璃的身影渐渐从光中浮现，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清晰凝实。
两瓶的光芒如同流水般注入青璃体内，她的身形越来越凝实，最后竟在月光下投下了真实的影子！当光芒散去时，站在秦逸面前的已不再是半透明的灵体，而是一个有血有肉的青衣女子。
"青璃...你..."秦逸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青璃抬起手，阳光下不再是透明的，而是白皙细腻的肌肤。她眼中含泪，轻抚秦逸的脸庞："我成功了...秦逸，我真正活过来了..."
秦逸的指尖颤抖着触碰青璃的脸颊，那温热的触感让他终于确信这不是梦境。三百年的器灵，如今真真切切地站在他面前，有呼吸，有心跳，有温度。
"我终于能真正地..."秦逸哽咽着，将青璃拥入怀中，"...感受到你了。"
青璃的身体在他怀中轻轻颤抖，她仰起脸，月光在那双曾经泛着灵光的眼眸中投下细碎的光点，如今那里面盛满的全是秦逸的倒影。她踮起脚尖，柔软的唇瓣轻轻贴上秦逸的嘴唇。
那一瞬间，秦逸仿佛听见了瓷器相碰的清脆声响，又像是月光洒在青瓷上的无声韵律。他收紧双臂，将这个等待了太久的吻加深。青璃的唇间有瓷土的清香，有月华的凉意，还有初为人身的生涩与热情。
当二人终于分开时，青璃的脸颊泛着红晕，比任何釉色都要动人。她将额头抵在秦逸肩上，轻声道："三百年等待，只为这一刻的真实。"
秦逸捧起她的脸，再次轻吻她的眉心："从今往后，每一个清晨你都会在我怀中醒来，每一个夜晚我们都会相拥而眠。不再是器灵与凡人，只是秦逸与青璃。"
院中的海棠花瓣无声飘落，见证着这对跨越人灵之别的恋人。两只青瓷瓶静静立在石桌上，瓶身上的飞天与朝阳图案在月光下交相辉映，仿佛也在为这段情缘祝福。
三个月后，重整一新的玲珑阁重新开张。秦逸与青璃并肩站在店门前，迎接四方宾客。如今的玲珑阁不仅售卖"月华瓷"，更推出了由青璃亲手设计的新品"灵瓷"——这种瓷器在制作时融入了一丝青璃的灵力，能使花色随主人心情变化，堪称绝世奇珍。
李林甫曾派人来刁难，但当得知杨贵妃是玲珑阁的常客后，也不得不收敛气焰。至于玄清道士，则因欺君之罪被流放岭南——他声称能炼长生不老药献给玄宗，结果被太医揭穿是骗局。
"在想什么？"青璃碰了碰秦逸的手臂。如今的她已完全适应了人身，甚至学会了烹饪和刺绣，只有偶尔施展灵力时，眼中才会闪过一抹熟悉的青光。
秦逸握住她的手，在她指尖落下一吻："在想我们的'灵瓷'能传承多少年。说不定千年以后，也会有人像你一样，从瓷器中苏醒..."
青璃笑了，阳光下的笑容明媚如初春的花："那就要看后世有没有像你这样的痴人了。"她凑近秦逸耳边，轻声道："不过我想，这世上再不会有第二个秦逸了。"
微风拂过，店内的瓷器轻轻相碰，发出悦耳的声响。秦逸趁无人注意，快速在青璃唇上偷得一吻，惹得她红着脸轻捶他的肩膀。远处传来顾客的脚步声，二人相视一笑，十指相扣迎向来人——这一次，再没有什么能将他们分开。
[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