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故事:鬼胎

长岳和文化 2025-04-15 10:02:35

颍川的冬夜总是格外漫长。太元七年的腊月,寒风卷着枯叶拍打在荀家宅院的窗棂上,发出沙沙的响声,像是无数细小的爪子在挠着窗纸。孔氏独坐在内室的烛光下,手中针线早已停下,只是怔怔地望着跳动的火焰出神。

三个月前,她的夫君荀泽在前往建康述职途中染上急症,未及归家便撒手人寰。那日噩耗传来,孔氏只觉得天旋地转,一口气没上来便昏死过去。醒来时,灵堂已经设好,白幡高挂,而她那温润如玉的夫君,已成棺中一具冰冷的尸首。

"夫人,该歇息了。"侍女轻声提醒。

孔氏摇摇头,挥手示意侍女退下。自从荀泽去世,她便常常这样独坐到深夜。烛泪堆积如小山,正如她心中无法排遣的哀思。

忽然,一阵异样的风穿堂而过,烛火剧烈摇晃起来。孔氏正要起身关窗,却见烛光中渐渐浮现出一个熟悉的身影——青衫落拓,眉目如画,正是她朝思暮想的夫君荀泽!

"夫...夫君?"孔氏颤抖着伸出手,却穿过了那虚幻的身影。

"是我。"荀泽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带着空灵的回响,"阴司念我生前无过,又怜你独守空闺,特许我魂魄还家百日,以慰你思念之苦。"

从那一夜起,荀泽的魂魄每至黄昏便会出现,与孔氏说些阴间见闻,或是回忆他们往昔的甜蜜时光。起初孔氏还有些惧怕,但很快便适应了这种奇特的相处。

一个月后的某个夜晚,孔氏红着脸告诉荀泽一个惊人的消息——她有孕了。

"这...这怎么可能?"荀泽震惊不已,"我已是鬼魂,如何能..."

孔氏低头轻抚尚且平坦的小腹:"妾身也不知缘由,但郎中确实诊出了喜脉。"

荀泽沉默良久,忽然想起阴司判官在他还阳时说过的话:"你与妻子情深,但切记阴阳有别,不可逾越界限,否则必遭天谴。"

"此事不可声张。"荀泽最终说道,"待孩子出生,再作打算。"

然而,这个胎儿生长得异常迅速。不到两个月,孔氏的腹部已经高高隆起,如同寻常妇人临产时的模样。更奇怪的是,她几乎感觉不到胎动,腹中仿佛装着一潭死水,冰冷而沉重。

春分那日,孔氏突然腹痛如绞。产房内,她撕心裂肺的哭喊声持续了整整一天一夜,却始终听不见婴儿的啼哭。当稳婆颤抖着双手捧出产下的"婴孩"时,在场所有人都不禁倒吸一口凉气——那竟是一大滩粘稠的血水,散发着奇异的香气!

"造孽啊!"稳婆吓得跌坐在地。

血水在铜盆中微微荡漾,竟隐约映出荀泽痛苦的面容。闻讯赶来的荀泽魂魄看到这一幕,发出一声凄厉的哀嚎:"是我的错!我不该贪恋阳世情爱,害你受这等苦楚!"

就在此时,荀泽突然嗅到一股熟悉的酱香。他循着气味来到后院,发现几名仆役正在制作豆酱,酱缸排列整齐,豆子浸泡在盐水中已经开始发酵。

"这是在做什么?"荀泽厉声质问。

仆役们看不见他,仍在专心干活。一名年长的仆人边搅拌酱缸边对同伴说:"老爷吩咐的,说趁春日做酱,待到除服后正好食用。"

荀泽如遭雷击。按照礼制,守丧期间严禁制作或食用酱料,这是大不敬之举!他猛然明白为何孔氏会产下那摊血水——这是阴司对他们违背阴阳秩序的惩罚!

当夜,荀泽满面愁容地出现在孔氏床前。孔氏产后虚弱,面色惨白如纸,却仍强撑着想要起身。

"别动。"荀泽心疼地制止她,"我有要事相告。"

他将家中违制做酱的事告诉了孔氏,并说阴司已降下惩罚:"判官命我数清阴间仓库中混杂的十万粒豆子,方可继续与你相见。若数不完,百日之期一到,我就要永堕地狱,不得超生。"

孔氏闻言泪流满面:"都是妾身连累了夫君..."

"不,是我们都忘了阴阳有别。"荀泽苦笑道,"从今夜起,我要去数豆子了。若你听见屋内有沙沙声,莫要害怕,那是我在数豆。"

自此,荀家宅院每到深夜就会响起奇特的"沙沙"声,像是无数豆子在滚动碰撞。孔氏常常在梦中被这声音惊醒,她知道那是夫君在阴间一粒一粒地数着豆子。有时声音会突然停止,接着传来荀泽疲惫的叹息——想必是数错了,不得不重新开始。

日子一天天过去,荀泽出现的次数越来越少。他的身影也日渐模糊,有时甚至认不出孔氏的面容。孔氏心急如焚,却无能为力,只能每日焚香祷告,祈求神明宽恕。

第九十九天的夜晚,荀泽突然清晰地出现在孔氏面前,面色比往常更加苍白。

"时间不多了。"他绝望地说,"我才数了三万粒,明日午时就是期限..."

孔氏紧紧抓住夫君虚幻的手:"可有他法?"

荀泽摇头:"除非有人能在阳间找到那些豆子的对应之物..."

话音未落,孔氏猛然想起什么,踉跄着奔向厨房。她翻出家中所有的豆子——黄豆、绿豆、赤豆、黑豆,将它们混合在一个大簸箕里,然后跪在地上开始一粒一粒地分拣。

"你这是..."荀泽跟过来,惊讶地看着妻子。

"阴阳相通,我在阳间分豆,必能助夫君在阴间数豆!"孔氏坚定地说。

夫妻二人就这样,一个在阴间,一个在阳间,同时数起了豆子。孔氏的手指被豆荚划破,鲜血染红了豆粒,她却浑然不觉。荀泽的身影随着分豆的进度时而清晰时而模糊,仿佛随时都会消散。

天将破晓时,孔氏终于分完了最后一粒豆子。她精疲力竭地倒在地上,却欣慰地看到荀泽的身影重新变得清晰。

"成了!"荀泽欣喜若狂,"阴司判官说我们以诚感动天地,免去了我的责罚!"

就在此时,屋内突然金光大作,一位身着官袍、面容威严的判官出现在他们面前。判官手持一卷竹简,声音如洪钟般回荡:

"荀泽、孔氏听判!尔等虽犯阴阳之忌,但念在荀泽生前积德行善,孔氏贞烈贤淑,且诚心悔过,完成惩罚。今特许荀泽即刻前往轮回司,投胎转世。"

孔氏闻言,泪水夺眶而出:"大人,我夫君他...真的要走了吗?"

判官点头:"阴阳有序,不可久违。荀泽已滞留阳间百日,若再拖延,恐生变故。"

荀泽跪地叩首:"谢判官大人开恩。"转向孔氏,眼中满是不舍:"娘子,为夫要走了..."

孔氏强忍泪水,从怀中取出一块绣着并蒂莲的手帕:"夫君带着这个,来世...来世若见到这手帕,便是你我重逢之时。"

荀泽郑重接过,将手帕贴在胸口。神奇的是,那手帕竟没有穿过他虚幻的身体,而是稳稳地停留在那里,发出淡淡的光芒。

判官一挥袖,一道金光笼罩荀泽:"时辰已到,上路吧。"

荀泽的身影开始渐渐变淡,他最后望了孔氏一眼,轻声道:"等我..."

金光闪过,屋内恢复了平静。孔氏跪坐在地上,手中还残留着几粒豆子。她将豆子紧紧握在手心,仿佛这样就能留住夫君最后的气息。

三个月后,建康城一户姓韦的官宦人家喜得贵子。那孩子出生时手中紧握一块绣着并蒂莲的手帕,无人知晓从何而来。更奇的是,孩子满月那日,一位自称来自颍川的尼姑登门求见,说是感应到故人转世,特来探望。

韦老爷本不信这些,但见那尼姑慈眉善目,便让她见了小公子。说来也怪,那孩子一见尼姑便笑个不停,小手紧紧抓住尼姑的衣角不肯松开。

尼姑从怀中取出几粒颜色各异的豆子,放在孩子枕边,轻声道:"故人已归,贫尼心愿已了。"说罢飘然而去。

韦家人后来发现,那几粒豆子怎么也丢不掉,每次丢弃后总会莫名其妙地回到孩子的枕头下。更奇的是,孩子长大后聪慧过人,尤其擅长数术,无论多少豆子混杂在一起,他都能一眼分出种类和数量,众人皆称奇不已。

而在颍川的一座尼姑庵中,一位法号"净莲"的比丘尼每日诵经念佛之余,总会取出几粒豆子细细数过,然后露出安详的微笑。有好奇的小尼姑问她为何如此,她只是轻声道:

"我在等一个数豆人归来。"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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