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妃江采苹被贵妃杨玉环排挤,迁洛阳上阳宫已一年多了。她孤苦伶仃,少欢寡言,整日闷闷不乐。
这日,宦官高力士去洛阳办公事,乘机密访梅妃,双方叙礼后,梅妃想托他在唐玄宗李隆基面前美言几句,请皇上召见叙旧,但这话又一时难开口。
在一旁站着的宫娥替她把话说了:“高公公常在皇上左右,不应该为梅妃娘娘讲讲情,召她回长安吗?我看这事儿,您准能办到!”
梅妃也眼巴巴地看着高力士等他答应。
高力士说:“当初,是我把梅妃娘娘推荐给皇上的,我能不为此事操心吗,只是……”
宫娥说:“只是啥?还不是皇上怕杨妃。”
高力士不好意思地点点头,说道:“梅妃娘娘,请放心,老奴尽力办就是了!”
梅妃宫娥齐道:“谢谢公公!”
高力士回到长安趁李隆基下朝将他引到梅妃住过的翠华西阁里,李隆基摸摸这儿,抚抚那儿,大有深深怀念梅妃之意。
高力士见情,试探着说:“梅妃娘娘如今过得怎样?”
李隆基叹口气说,“空帷清灯,苦了她了!”
高力士说:“皇上既有怜悯之意,何不赐她回京一叙?”
“唉,朕也是人,并非草木,怎能那般铁石心肠。忘了她的情义。何尝不想当面问问冷暖。只是朕同贵妃已有盟约,让她闹将起来,岂不让天下人耻笑。”
高力士说:“只要悄悄的,神不知鬼不觉。”
李隆基问:“派何人去洛阳接她?”
“这紫宸殿殿差赖四曾受惠于梅妃娘娘,甚是可靠。请皇上静待佳期,此事就交给老奴去办好了,万无一失。”
李隆基默然点了点头,背着手走出翠华西阁。他为了躲避杨贵妃,告诉她说,从今日起,要在紫宸殿理事。并派人将待览文书、案卷都移到紫宸殿。说阅卷过晚,就不回兴庆宫了。
过了几日,杨妃不见皇上回兴庆宫,便让人用步舆抬着,走夹城来到紫宸殿。见李隆基确实在伏案阅卷,虽觉皇上有意冷淡她,但也未引起更多的怀疑,便悄悄转回兴庆宫了。
十天后的中午,三个游侠般的少年,骑马走入一条横街,看看前后左右无人,便在高府门前下了马,迅速走进院中。谁也没想到这三个少年竟是梅妃和她的侍女宫娥以及接她的小黄门赖四。
梅妃在高力士内宅沐浴梳装打扮之后,待掌灯之时,一架步與穿街走巷,将梅妃从高力士的府邸抬进了紫宸门。宫中寻更查夜的一见赖四打着紫宸殿的灯笼,又有高力士亲自护着那架步舆。自然不敢过问。
等步舆在翠华西阁前停稳。高力士将梅妃从舆上搀下来,李隆基也手持烛台迎到了厅堂门口。
悔妃就地跪拜,满腹的言语,这会儿却一句也说不出来了。李隆基也是百感交集,吐不出一句话来。他忘记了眼前还有高力士、赖四和步舆的人等,竟扔开了灿台,双手将梅妃抱起来,走进了阁中。高力士等阁内灭了烛光才放心地合上双目,靠着阁墙打起呼噜。
“贵妃娘娘驾到!”
高力士听到小黄门伍云一声呐喊,惊恐万分地睁开双眼,心中暗道:“糟了!皇上被她堵到被窝里了。”他刚刚从锦垫上站起来,杨贵妃就已经站在玉阶中间的平台上了。只见她转身一挥手。将跟着的侍女们都轰到石阶下面去了。看她气势汹汹的样子,是决意要大闹一场了。
方才伍云那一嗓子,高力士也不知皇上是否听见。灵机一动,便用手拍着门框高声喊道:“贵妃娘娘已驾落阁前,还不都快快接驾!”
话音刚落,杨贵妃已到跟前了。“我问你,江采苹可在此阁中?”高力士张口结舌,难以回答。
“你不说,我也知道。那江采苹不但潜入了大明宫,还潜进了这翠华西阁。”
“这……”高力士仍说不出话来。
“这什么?我是后宫之主。有人星夜潜入皇宫,我不能不管。走开,我要搜阁!”
高力士站在阁门前,动也不敢动,生怕杨贵妃从他身边挤过去,闯进那虚掩着的阁门。
杨贵妃横眉竖眼,喝道:“怎么?你竟敢拦路!”
“奴才不敢,只因皇上昨夜阅卷劳累,如今刚刚入睡,奴才是怕惊扰皇上。”
“胡说!我看你说话心中不安,定有欺诈。”说着,杨贵妃将高力士推向一旁,竟闯进了阁中。
她往那风榻上一看,却只有李隆基一个人面朝里在榻上睡着。她有些奇怪,急忙转回身来,围着厅堂正面那漆雕屏扇转了一圈儿,仍不见梅妃的踪影。
难道是赖四撒谎,不,他不敢。她想着,二番又走近榻前,仔细察看,发现地上有一双绣花凤鞋,冷冷笑道:“梅妃安在,躲到哪里去了?”良久,她见无人答话,推摇着李隆基说:“陛下,已是日上三竿,为何还不起驾上朝?”
李隆基本来就是假做睡态,只好翻过身睁开眼睛问道:"是你,你为何事来此?”
杨贵妃又一个冷笑,说:“我为何事?是特来拜访梅妃娘娘哩!”
李隆基一惊,心想,她怎知梅妃回来,是乱猜还是戏言?便说:“什么梅妃?她不是早已迁至洛阳。妃子不顾皇家礼教,怎可闯进阁来,东猜西疑?如此传扬开去,对宫规……”
杨贵妃见李隆基端起皇帝架、拉出皇帝腔,也语中带刺地抢过话头说,“岂敢岂敢!既蒙陛下将后宫之事托与臣妾,臣妾怎敢不恪守宫规。只是有人奏禀这大明宫有人潜入,臣妾为尽职守特来此查询,不料竟误惊圣驾。”
李隆基说,“既如此,还不快快离去。”
“只是潜入人还未查明,怎能离去。”
李隆基问:“你有何证?说有人潜入?”
杨贵妃指指那双凤鞋说,“陛下,请看,那凤鞋还在,定是梅妃无疑。”
李隆基看罢,有点心虚,但他强作镇静,有意发起火来;“那是昨晚,我翻出来梅妃的旧物。你看,这儿哪有梅妃!”
杨贵妃见李隆基坐起向她发火。眼疾手快,立刻将梅妃放在枕边的那枝梅花金钗抄在手中。
“这又是什么?”
“那、那、那也是梅妃的旧物,走时遗落在此。”
“哼,榻下是梅花凤鞋,榻上是梅花金钗,又是差人去接,又是派人烘阁,又是赐舆迎抬,又是在高府沐浴更衣。”
“这,都是谁对你说的?”
“赖四。”
“哪个赖四?”
“还有几个赖四,紫宸殿的赖四呗!”
梅妃是赖四的救命恩人。有一年,赖四家里遭了灾荒。他和老母逃到京城要饭,时间长了,母子俩身体虚弱病倒在小庙里,奄奄一息眼看就要双双死去。正巧被出游的梅妃碰见,梅妃一向可怜穷人,便把他们母子二人托给高力士照料。等他们养好身体后,梅妃将赖四收进宫里当差,赐给他母亲五十两银子安家。
赖四为报恩,没少给梅妃跑腿通风报信。那他为什么见恩不报又将梅妃入翠华西阁的事儿报给杨玉环呢?原来他早已被杨玉环收买了。让他随时留心,看哪宫哪院的妃子、才人什么的来陪皇上过夜。
这事儿高力士怎会知道,偏偏派他去洛阳接梅妃。赖四惦着杨玉环给的银子,前思后想,觉得梅妃已被冷落,杨妃受宠甚深,有权有势,权衡利弊,还是依附杨妃对自己的前程有利。待侍候罢梅妃,便向兴庆宫跑去。
“狗胆包天!”李隆基站了起来。
“请陛下即刻上朝出见群臣,朝议臣妾此举该当何罪?臣妾恭候听处。”
杨玉环句句带刺,咄咄逼人。李隆基早气得怒发冲冠,但又被杨妃说得理屈词穷,哪里还有皇帝的尊严,忍不住吼道“滚!滚!给我滚!”
杨玉环轻轻一拜:“谢主龙恩,我这就滚回杨家去,听候贬废。”她说罢,转身就往外走。门外的高力士怎敢阻拦,瞪眼看着她跑下那十八层玉阶。
李隆基走到阁门外,见杨玉环那傲慢无忌的身影,直气得浑身发颤。也巧,他转眼一看,发现赖四在阁旁梅林中探头探脑地窥视着。
他把满腔怒火全撒在了这赖四身上。立即命高力士派人将赖四拖到阁门前来。不容分说,他拔出高力士腰间的佩剑举手便砍,可叹赖四一句饶命的话还没说出,人头便落了地。
杨玉环回到寝宫,她对没把梅妃堵到阁里很纳闷。这一定是有人报了信,可除了赖四谁也不知道呀。
其实,她哪里知道?正当阁里边的李隆基和梅妃亲热的时候,忽听见小黄门伍云“贵妃娘娘驾到”的喊声。他慌慌张张也忘记了给梅妃穿上鞋子,用黄袍裹上她便将她抱到漆雕屏扇后面,开了后阁门,让后廊上值夜班的小黄门将她迅速送到紫宸殿去,只说了一句让她在紫宸殿等他。
杨玉环想来想去,忽然想起了伍云“贵妃娘娘驾到”那一嗓子。这一定是那小子事前受过托付,想到这里。要立刻杀死伍云,伍云直喊冤枉,说他事先并不知道梅妃在里边,只是按宫廷里边的规矩行事。但哪有他讲的理。在高力士讲情下才免于杀头。可是他的舌头被几个人按倒割掉一块。杨玉环咬着牙说:“我看你还喊不!”
梅妃穿桥廊、过梅亭,进了紫宸殿之后,左等右等不见皇上来。却只等到了高力士将她的凤鞋和金钗送过来。并说皇上正在发怒,说等皇上息怒之后,再由他奏请皇上示明是把她送回洛阳还是留在长安。但等到晚间高力士再来见她时,却说皇上实有难处,不得不让她“暂回洛阳”。谁料这一个“暂”字,竟然“暂”了四年之久。
京都里,因李林甫陷害东宫太子一案,李隆基杀了不少官员。那些无辜的不知名的小官小吏,更不知杀了多少。最后连北海太守李邕也给杀了,杀得京内京外,人心慌慌!
朝廷杀人的消息一个接连一个传到洛阳上阳宫。本来早已把人世间的一切看得很淡然无味的梅妃坐卧不安了,她担心这样杀下去,会天下大乱,大唐江山会毁在李隆基手里。
然而,象她这样一个未入册的,是妃非妃、是民非民的身无缚鸡之力的软弱女人,又能有何作为呢!正在她为大唐江山叹息的时候,北海太守李邕的女儿李丹来求见她了。
求她为天下百姓做做好事,发发慈悲。梅妃告诉她,说自己来洛阳,养病是假,被贬黜才是真,实在是无能为力。
可那李丹依然哀求她说:“皇上原先是个好皇上,如今老了,昏了,不同政事,只顾与杨玉环花天酒地,如今杨氏一党在京城闹腾得太过分了。除了杨妃的叔叔、叔伯哥哥等都封了大官之外,她的三个姐姐也都封了国夫人,大姐封为韩国夫人、二姐封为虢国夫人、三姐封为秦国夫人,不说别的,每年的脂粉钱就耗尽一千贯。专供杨妃穿戴的织绣工匠就有数百名,如今杨家的势力,可以说已经权倾天下了!”
梅妃听了李丹这一番话之后,叹息不已,虽有心去劝谏皇上,无奈阻碍一层又一层,皇上无诏,怎能进京,又怎能进宫。
李丹听梅妃道出了自己的心情,便又劝她学汉武帝的陈皇后,那时陈皇后失宠,被贬入长门宫,请司马相如代拟《长门赋》一篇。
武帝看后,深为所动,便将陈皇后接入大内,恢复了感情。现在的李隆基老朽昏庸,怕是司马相如再世,也难打动他的心。即使他有所动,怕也难摆脱杨玉环的辖制。梅妃将这些看法说了,但那李丹还是苦苦哀求,说找不到人就请梅妃亲自拟一篇,自己写的,比别人写的更有情感。皇上万一为此动心,召她回京,往后的事情就好办了。
梅妃被那李丹说动了心,便命宫娥备下纸笔。她思索片刻,便以她所居住的上阳宫东楼为题,写下了《楼东赋》一篇。写好后,交给了那李丹,说如果有可靠的人去长安,可请人设法转交给高力士,高力士自然会转呈给皇上。那李丹连声祝愿梅妃能早日重返紫宸。
这天李隆基在下朝之后,高力士便乘机将梅妃的赋文呈上。李隆基展开一看,只见上面写道:
玉鉴尘生,凤奁香殄。
懒蝉鬓之巧梳,闲缕衣之轻练。
苦寂寞于蕙宫,但凝思乎兰殿。
信漂落之梅花,隔长门而不见。
况乃花心飚恨,柳眼弄愁,嗳风习习,春鸟啾啾。
楼上黄昏兮,听风吹而回首;碧云日暮兮,对素月而凝眸。
温泉不到,忆拾翠之旧游;长门深闭,嗟青鸾之信修。
忆太液清波,水光荡浮,笙歌赏宴,陪从宸旒。奏舞鸾之妙曲,乘画鹚之仙舟。君情缱绻,深叙绸缪,誓山海而长在,似日月而无休。奈何嫉色庸庸,妒气冲冲,夺我之爱幸,斥我乎幽宫。思旧欢之莫得,想梦著乎朦胧。度花朝与月夕,羞懒对乎春风。欲相如之秦赋,奈世才之不工;属愁吟之未尽,已响动乎疏钟。空长叹而拖袂,跨踹步于楼东。
李隆基看了充满哀怨的《楼东赋》,感慨万分,但他什么话也没说,背着手在紫宸殿中来回踱了足有半个时辰。他想命高力士马上把梅妃接回京城叙旧给以温暖。
但他不由地又想起前几年杨玉环“闹阁”的事儿,那是对一国之主不光彩的一桩事。
如果再把梅妃接回,或将有第二次“闹阁”发生。他想到这里,长长叹了口气,只好作罢。他的心事早被在身旁的高力士看出来了。
他说:“陛下,如果实在难把梅妃娘娘接回,总得有所表示,应在精神上给以安慰。”
李隆基默然点了点头。最后,让高力士把珍珠封上一斛,命他秘密送到洛阳,赐于梅妃。
高力士押着车来到洛阳,直接进了上阳宫。上阳宫的宫监冯安听说高力士到了,赶快出迎。
高力士虽然如今加号为骠骑大将军,已是从一品大官,同冯安的职位、官级都相差悬殊,但他们毕竟是儿时的伙伴,便免去了大礼。
二人携手走进监堂,互相道了辛苦。便谈起了梅妃的近况。冯安说,一日三餐,时鲜果品都有专人料理。只是梅妃娘娘吃用都很节省,省下来的东西还不断接济杂工什么的。他说他劝过她多次,不要苦坏了自己的身体,每次都是淡淡一笑了之。看样子,是决意清心寡欲,苦度春秋了,要过尼姑一般的生活了。
高力士笑笑说:“不尽然吧?”
冯安听高力士话中有话,便问道:“怎见得?”
高力士说:“你这老东西明知故问,那《楼东赋》上写的什么?难道你不明白吗?”
冯安惊道:“什么楼东赋?我根本不知道。”
“好个上阳宫宫监,梅妃自己写一篇《楼东赋》转呈给皇上,你不知道,难道这赋文是从天上飞出这宫墙的?或是有人冒名写的?”高力士心中犯了疑惑。
冯安说:“这事儿有些蹊跷!”
高力士说:“如果不是梅妃写的,那就麻烦了!作赋的,转呈的、算我在内,又是一连串的欺君之罪,将有数个人头落地!”
冯安也惊怕起来。他苦思闷想,忽然想起李邕的女儿李丹来过上阳宫,并与梅妃相谈较长。
高力士严肃起来:“你准许罪臣的女儿进宫结交皇妃罪过非浅……”
“这……”冯安吓坏了。
“都有什么人见那女人来过?”
“是我带那女人去见梅妃,走时由宫娥把她送出去。这些,两个门守都知道。”
高力士说:“如有人问起那女人来,就说那女人是向梅妃讨接济的。并向宫娥打个招呼,不可粗心大意!”然后,便和冯安一齐走出监堂,令人把一斛珍珠从车上卸下来,用四个人抬着,来到了梅妃居住的东楼门前。冯安先行几步上楼禀报,高力士让人把斛放下,说等他的招呼再往上抬,随后也登上了楼阶。
梅妃听说高力士从长安特意来见,便想起前些日子让那李丹带走的《楼东赋》,此次究竟是福是祸。还没容她多想,高力士已一路笑声上楼了。宫娥急忙掀开棉帘,高力士一步跨进暖阁,望着梅妃翻身便拜。“老臣高力士,恭问梅妃娘娘玉体安康!”
梅妃很不好意思地说:“高公公快快平身,受黜之妃,怎敢享此大礼!”
“谢娘娘。”高力士站起身来一看,在那格子窗下并排摆着五个半人高的大瓶,里边都插着干枯的梅枝。他望着那些梅瓶笑道:“梅妃娘娘还是这样爱惜梅枝。”
江采苹因喜梅花,在她居住的地方遍植梅树。因此,李隆基戏称她梅妃,杨玉环则称她梅精。
梅妃叹道:“无聊之举,高公公看它作甚。”
二人沉默片刻,梅妃便问起那《楼东赋》的事儿了。
“这么说。那《楼东赋》是娘娘亲手所作。”高力士心中的一块石头落了地,觉得踏实了许多。
梅妃说:“一时情动,胡乱弄墨,让高公公见笑了。”
冯安插言道:“这些年来,娘娘还没看透老奴的心。那《楼东赋》交给我,我拼死也会呈上的,何必经那李丹之手。万一被人知晓,岂不连累娘娘。娘娘不知她是罪臣的女儿?”
梅妃满面愧色,说:“那《楼东赋》是冒险之作,充满哀怨,是吉是凶难以预料。万一皇上怪罪下来,我怕连累公公,那李丹又自己愿意才交给她办的。”
高力士掀开门帘向楼下喊道:“抬上来!”四个小黄门把大斛放在楼堂中间,然后低头退出门外。
梅妃莫明其妙地问道:“这……”
高力士笑眯眯地走到斛边,揭去盖缎,打开漆封,露出了明光灿灿的一斛珍珠。
宫娥惊道:“这么多珍珠!高公公,是送给我娘娘的?”
高力士道:“这是皇上密赐给娘娘的。”
梅妃怒道:“密赐?”
高力士说:“那《楼东赋》转到我手之后,我趁皇上下朝龙心愉悦,就把它呈给了皇上,皇上看后便叫我密送珍珠来了。”
宫娥问道:“皇上看了赋文,都说些什么?”
“皇上只是在殿中来回踱步,好象有千言万语”
梅妃哼了一声,“照这样说,皇上还没有忘记有个江采苹?”
高力士说,“要忘记了,怎会命我送珍珠来。”
梅妃抓起一把珍珠,又倾手向斛中撒落着说,“又是密接又是密赐又是不便宜召,这能说皇上心中尚有个江采苹吗?
高力士说:“事已至此,望娘娘自怜玉体好自为之了。”
冯安插言道:“请高将军放心。只要我在宫中一日,就一日保护、侍候娘娘。”
梅妃说:“二位长者待我如亲生,只有来生相报了。不过,这珠子是断然不能收的,烦请高公公原数带回。"
“这……我难交差呀!”高力士脸上大现难色。
梅妃说:“请高公公放心,皇上怪罪下来,拿我一人是问好了。”她说罢走到书案旁,刷刷刷,挥笔写下《谢赐珍珠》诗一首:
柳叶双眉久不描,
残妆和泪湿红绡。
长门自是无梳洗,
何必珍珠慰寂寥
高力士、冯安看了诗章,二人相望点了点头,都为这纤弱的女子能有这种高洁的骨气而赞叹不已。
高力士告别了梅妃,带着诗笺和珍珠,很快回到了长安。
李隆基看过梅妃的诗,反复玩味,自觉心中有愧,但又无可奈何。他实在想把梅妃接回来,但一想起杨玉环“闹阁”的事来,便心灰意冷了。
久而久之,他接梅妃回京的念头,便慢慢消失了。然而,当他玩味过梅妃这首诗之后,他的心确乎又无法不被撼动,他立即命高力士将诗稿送给梨园法部,命乐师李龟年为这首诗谱曲,并给这乐曲定名为《一斛珠》。李隆基还要亲耳欣赏这支《一斛珠》乐曲演奏。
演奏是在翠华西阁进行的。事先,李隆基还让黄门把梅妃退回的那一斛珍珠抬到阁堂中间。
他煞有介事地手扶斛口,两眼微合,认真地听着乐曲的弹奏。李龟年对梅妃深有同情,因而所谱乐曲也最能表达诗的感情。乐曲以琵琶弹奏为主旋律,时而象凄风苦雨,时而似怨妇低吟,时而愤激如波涛翻滚,时而安静如秋蝉孤唱。
李隆基也跟着乐曲时而踏脚,时而摇头,时而呆若木鸡,时而怒敲斛帮。然而这能给梅妃带来什么呢?
据传,安禄山叛乱时,江采苹死于乱兵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