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8年秋,中共中央由陕西延安迁往了河北平山的西柏坡,以更好指挥当前如火如荼的革命战争。
辽沈战役在11月2日结束,我军第一次在兵力上对国军占取优势,随时可以入关来战。
11月6日淮海战役拉开序幕,以徐州、蚌埠为中心的国民党大部被牵制,解放以北平、天津的华北地区成为了可能。
图|中共中央西柏坡旧址(旧照)
若此战同样可以达成,预计在次年春,我军将可以掌握长江以北的广大地区,到时蒋介石的国民党集团便再无威胁。
淮海战役以徐州、蚌埠为主的重城,多是以军事、交通为主的要地,而平津战场上却有所不同,天津与北平均是我国重要的经济与政治重心。
尤其是北平,更是明清以来的都城所在,经过数百年的发展,已然是华夏的一个集中投影所在,具有难以想象的文化和历史价值。
仅从战争层面来看,先打北平再打天津,才比较符合当时的形势:天津的陈长捷,给所部装备了20万美式武器的精锐,那是下达了死守之令。
图|国军将领陈长捷(旧照)
相比天津的情况,北平的傅作义并没有如此决绝,防区内的将领多有厌战,且北平防守起来范围更大,我军攻将起来也容易不少。
另外,如果将北平攻陷之后,我军再掌控住淮海地界,天津就成了瓮中之鳖,我军即便围而不攻,待时日一久天津内部也会滋生变故,到时候再取之则将容易太多。
然而,我军却是选择先行攻陷天津,为此付出了极大的损伤。
幸得傅作义将军深明大义,带领北平诸部放下了抵抗选择反正,让北平得以和平解放。
图|解放军进入北平,人民群众夹道欢迎(旧照)
这明显是先谋天津、再图北平,仅从战争层面来考虑,有极大的出入。
按照毛主席、朱老总以及我军一众高级将领的才智与谋略,万万不会看不出此间的差异,那又为何选择了“不理智”的战略方针呢?
这需要从一个叫符定一的学者兼教育家说起。
此人曾与毛主席有着极深的渊源,对于国家和人民有着深切的感情,长久以来致力于文化和教育事业,对于北平这座城市有着不一样的感情与考虑。
图|解放前的北平,几位北大教授在教学楼前谈笑风生(旧照)
在符定一看来,北平的历史、文化、古迹乃至地理,都是中国无比耀眼的所在,如果让战火把这座城市给打残了,那所造成的文化层面的损失,是难以估量的。
其次,共产党需要一座重要城市来作为大本营,这座城要不输于南京,且能辐射到当前的一应解放区,北平无疑是最适合的。
如果能和平接手那再好不过了,就算要打也要尽可能收着打。
然而,我党的一众将领们,却多是站在战争层面来考虑,对于符定一所言颇不以为然。
图|中共首长在西柏坡合影(旧照)
符定一时感到前路渺茫,这位心有大义的学者毅然起身,对着一众中共要员掷地有声地说道:
“我就是一个搞教育的,连怎么拿枪都不知道,但我知道的是,文化一旦遭到损害,那可是要用数十年,甚至百十年来弥补,这个方面的问题,你们可曾想过。”
那次会议结束后,毛主席亲自送符定一去到住处,并诚恳地表示:“符老,您今天在会议上面的意见,对我们的帮助非常大,我们一定慎重考虑。”
当日晚上11点,中央军委终于做出了决定,毛主席第一时间请周总理去符定一转达:中央军委决定采纳他的意见,先武攻天津,再文取北平!
图|1948年,毛主席与周总理研究战局(旧照)
后来的种种,证明符定一的提议,以及中央军委的选择,都是无比正确的。
因着北平的和平解放,让我党立马有了一座不输国民党的政治与军事本营。
随着战争的继续推进,在此共商建国大业,又把此定为了新中国的都城,让北京再次成为了举世瞩目之地。
一介从事教育的学者,在滚滚大势之前有如此的眼光,与我党一众要员互陈,这想来颇不可思议,然而此事却是真实发生了。
图|毛主席在北平西苑机场与各界人士合影(旧照)
那么,这个符定一到底有何不凡之处,且来跟随笔者的文字去一一领略!
1877年,符定一出生在湖南省衡山县白果镇,家境尚算不错,幼时学于私塾,稍长去到衡阳南路师范学堂。
凭借着极佳天资与不懈刻苦,在1903年得以考入京师大学堂,进而有幸接受到当时国内最为先进的高等教育。
京师大学堂是戊戌变法的成果之一,是中国近代第一所国立大学,是当时全国的最高学府,甚至一度是国家最高教育行政机关,是今北京大学和北京师范大学的前身。
图|京师大学堂(旧照)
1908年,符定一从京师大学堂顺利毕业后,被奖励了“举人”的一个官行读书人身份,任命为中书科的一个中书,后又担任了资政院秘书、顺天高等学堂教习等职务。
1911年,辛亥革命的一把火,把统治中国二百多年的满清王朝给烧了个灰飞烟灭。
作为清廷小吏的符定一,没有选择跟随清王朝而覆灭,而是顺应历史大势,为国为民培育新一代英才。
符定一选择回到家乡湖南,专心致志地搞教育事业,在家乡先后担任过岳麓书院山长、湖南省教育总会会长、湖南省立第一中学校长、湖南师范学校校长等职务。
图|民国时期的中学课堂(旧照)
1912年,符定一在长沙创办了省立一中,并自任第一任校长,于同年2月开始招生,而毛主席便是在此期间参加了该校的入学考试,其试卷被列为一应考卷中的第一。
符定一将毛主席的那份名为《民国成立,百端待理,教育与实业应以何者为要策》认真阅览了数遍,深为其恢弘大气、吞吐八荒而动容。
俗话说“文如其人”,符定一猜想著文者必定是一个胸中藏壮志、心间纳山河的国之栋梁。
符定一把试卷的主人——时年19岁的毛主席,叫去了校长办公室。
图|电视剧《觉醒年代》中的青年毛泽东(剧照)
一初见毛主席,一时有些讶异,面前的青年一身寒酸落魄的农装打扮,面上也灰扑扑的。
如果不是那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他断然是不会相信此人便是那篇大气磅礴的文章的作者。
在他想来,能有如此壮阔视野和旷大心胸者,该是出身名门世家或者高官显贵,却不成想却是错了。
符定一并没有对此有所纠缠,只对毛主席之文一番赞叹,随即提出了复试的要求,毛主席自然是慨然而应。
图|电视剧《觉醒年代》中的青年毛泽东(剧照)
符定一没有客气,从“五千年历史,八万里山河”中随意摘选,去考量毛主席的知识储量以及有关见解。
不成想眼前的青年,看着不过年届二旬,却对他之所问无不回答的准确详实,甚至常有令自己颇为动容之语。
随即拿来执笔,又是一番现场笔试,以“论救国之道”为题作文,只见毛主席凝神片刻,便笔触不停而成一篇有理有据、行云流水的文章,让符定一更为动容。
在中学的岁月,符定一爱才心切,常常找毛主席谈话、喝茶,将彼此对于革命、文化、政权、民众等问题的见解互相交流,竟然两人都受益匪浅。
图|电视剧《觉醒年代》中的青年毛泽东(剧照)
符定一曾勉励毛主席道:“要永远保持你现在的劲头,未来中国革命的担子,或许不久后就要落在你们的肩上了。”
还将珍藏的大部头《资治通鉴》《御批通鉴览》等于“治国之道”大有裨益的书籍,或借或送于毛主席,望他将来成为一代治国大才。
然而,毛主席在一中并没有呆多久,就选择了去参加革命军,一番历练后又自学了数年,顺利考入了湖南第一师范学校。
在这儿遇到了杨昌济、蔡和森等一众良师益友,继续在积蓄着实力。
图|青年时期的毛主席(旧照)
1919年五四运动前夕,毛主席与蔡和森等人筹备起了新民学会这一革命组织,并逐渐接触到了马克思主义,将其视为救国救民之良药。
为了进一步深研马克思主义,毛主席辗转去到了北平这座“进步之都”。
而符定一此时也在北平,是北洋政府国会众议院的委员之一,在京有着极大的影响力。对于毛主席这位湖南后辈,符定一也一直挂怀,两人一直保持着书信往来。
毛主席此番来京,常去符定一家中做客,或讨论时局,或切磋学问,或煮茶饮酒,端的是颇为会心。
图|电视剧《恰同学少年》中的杨昌济(剧照)
当时,经北京大学教授杨昌济(毛主席就读湖南一师时曾任一师教授)介绍,在北大图书馆里担任一个小馆员。
须知馆长可是北方马克思主义的发起者与传播者李大钊先生,能与其经常相处,这让毛主席对于马克思主义的体悟更加深切。
担任馆员的工资是每月八块大洋,如果仅仅用于生计当然是够的,可毛主席不仅要买书报,还要参加各种进步活动,这便是大大的不够了。
符定一知晓毛主席的大志,想到他现在正是奋进之时,哪能因为一点钱财而时时劳心,便每月给他五块大洋作为活动经费,让他能安心从事现下所行。
图|电视剧《觉醒年代》中青年毛泽东组织学生运动(剧照)
1925年,毛主席回湖南开展农民运动,一度搞得如火如荼,可这却触怒了当地军阀的既得利益,湖南省主席赵恒惕也对毛主席颇为记恨。
在这种情况下,毛主席依旧不加“收敛”,这更加触怒了他们,遂密令有关方面逮捕毛主席。
这时,符定一正巧回乡探亲,在亲戚家中看到这一密令内容,遂找人打听相关情况,得知毛主席此时正在老家湘潭韶山冲养病,而逮捕的时间正是当天晚上。
这让符定一忐忑不安,一方面大力为毛主席担保,试图拖延一番;另一方面,一路走一路问,急急忙忙地找去了毛主席的老家。
图|电视剧《觉醒年代》中青年毛主席与工人交流(剧照)
“润之,他们今晚就准备逮捕你,你现在赶紧收拾东西,尽快离开这里。”
随之,掏出二十块大洋塞给毛主席,并送他快速赶去了长沙火车站,目睹他上车后火车驶离这才放下心。
此后十多年里,两人再无相见。
毛主席带领着中共一次次度过艰难险阻,在抗战中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成为了国内最有影响力的大人物之一,不曾辜负符定一先生的莫大期望与栽培。
图|毛主席与群众交谈(旧照)
再说符定一,自1927年从北洋政府辞职后,选择回到家乡继续从事教育事业,先后筹建了衡湘中学、符氏竟存小学,还曾带头资助湖南学子出国留学。
国民政府曾有意委之高官,可符定一却选择了婉辞不就,被反动派认为是心向共党,将其抓捕入狱,幸得学生和亲友营救而顺利出狱。
直至1946年,符定一重返北平,趁机秘密去往军调处,去会见了叶剑英同志,这才了解到了毛主席的情况,一解这么多年因蒋介石集团恶劣宣传所造成的担心。
不仅如此,在看到军调处我方成员的恶劣居住环境后,邀请叶剑英带领同志们去他的四合院住下。
图|叶剑英元帅红军时期(旧照)
这样,符定一便有更多机会,来了解中共的革命思路,这其间多有涉及毛主席,让符定一老怀欣慰与自豪。
同年6月,延安向北平军调组发来电报,称毛主席邀请符定一及其家人去往延安访问。
符定一听叶剑英传达了此讯后,一时间兴奋难耐,匆匆准备了一番,就带着女儿符德芳从北平出发前往延安。
虽说这一年他已经69岁高龄,腿脚有些不灵便了,可这丝毫不曾影响老人家去往延安的恳切和兴致。
图|毛主席在延安与学者交流(旧照)
路上,符老来回念叨着这样的内容:“润之啊,我们已经好久没有说说话了吧!当年在长沙,我们几乎每天都会交谈,只要有一天不和你说说话,我就感觉好像是丢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一般。”
符德芳看着这样的父亲,一时觉得真像个小孩。
可她心中有些不理解,父亲为何对毛主席有那样的关切与期待,毕竟此时还是国民党的天下,身为共产党领导人的毛主席,的确有些了不起,可也不是那般的威名远播啊!
符老到了延安后,毛主席便带着周总理、朱老总、刘少奇等中央领导亲往相迎,这样的场面确实让众人无比震撼。
图|毛主席、朱老总、周总理、博古在延安(旧照)
毕竟他们任何一人都不容小觑,四人同在的情况,怕是也只是后来迎接“国母”宋庆龄时如此了。
不仅如此,毛主席还专门为恩师符定一,召开了一场专门的欢迎会议。
会上,毛主席将符老为自己、为革命、为教育所做的种种一一道明,大伙再看这个老人家,心中的敬意便已油然而生。
随后,符老又慷慨陈言,将蒋介石集团的腐败和无耻一一揭露,号召中共大兴义师,带领广大群众一同推翻腐朽,建立起一个全新的光明政权。
图|符定一先生(旧照)
曹操诗云:“老骥伏枥,志在千里”,大抵便是说的符定一这般的仁人义士了。
符定一此次来延安,一共呆了三个月,除了与毛主席叙叙旧情之外,还为延安的教育事业做了很多颇有见地的指导。
这都是建立了他觉得共产党才是中国未来的基础上,而对于毛主席这个掌舵者,则是与有荣焉,愿以有限之才智倾尽全力为之奉献。
临别之际,符老动情地对毛主席说道:
“延安三个月,胜读十年书,纵观中国历史,没有哪一个朝代是像这样走进群众、深入群众的。古人云‘得民心者得天下’,信然!”
图|毛主席(旧照)
符定一离开半月后,女儿符德芳才踏上返程,毛主席托她给符定一先生带两样礼物:一袋延安土特产,一卷自己的诗词集。
符定一收到后心中甚悦,尤其是诗词集中的那封书信,内容如下:
“澄宇先生父子道席:
即接光仪,又获手示,诲谕勤勤,感且不尽。德芳返平,托致微物,尚祈哂纳,世局多故,希为国自珍。肃此,敬颂。
教安,不具。
受业毛润之
九月三十日”
毛主席在其间执学生之礼,句句字字皆情真意切,身居高位却如此顾念旧情,实在是难能可贵。
图|毛泽东在延安(旧照)
符定一回程之后,立马以自己在北平的影响力,屡屡组织反蒋斗争的有关活动。
多次应邀去中山公园进行爱国演讲,呼吁有志青年莫忘孙中山先生之三民主义,当以国家与人民之根本利益为念,莫要为了一时的名利权钱而动摇。
甚至,还收拾出家里的几个房间,用作我党在北平的重要地下据点。
彼时,北平尚是国民党的天下,符定一又是文化与教育界的元老,影响力颇为不凡,他这一番“闹腾”很是让北平当局脑壳疼。
图|北平中山公园(旧照)
为了不让老蒋找麻烦,只得将符定一这个不安分的老家伙,以“煽动罪”关进了局子里,让他无法再搞幺蛾子。
叶剑英将此情况汇报给延安,得毛主席指示:尽一切代价营救之,莫要让符老有任何损伤,否则我等何以安心!
叶剑英随即指示我北平地下同志,连夜动员了在京100多位文化与教育界名流,于翌日联名向国民党当局进行抗议。
经过一番唇枪舌剑后,当局不得已之下,选择了偃旗息鼓,将符老无罪开释。
图|国民党监狱(旧照)
毛主席与符定一的再一次相见,便是1948年秋的西柏坡,这一次是毛主席专门邀请符老对平津战事进行参赞的。会议前,符定一拿出一个小纸条给毛主席,上面写道:“先武攻天津卫,后文取北平城。”
符老也没有辜负毛主席的期待,确实给出了一番于当时无大益、于以后有大利的不凡见解,最终成为了平津战役的战略方针。
1948年11月29日,平津战役正式开打,我东北野战军、华北军区并地方武装,齐集了100多万精锐兵力,对傅作义部据守之北平、陈长捷部驻守之天津,进行解放大作战。
从12月上旬到1月15日,我军以优势兵力将天津外围肃清,天津守敌仍旧负隅顽抗,我军遂强攻以取之。
图|解放军途经法国桥(旧照)
随后,傅作义将军深明大义,以北平千年历史文化和数百万军民为念,率领守军向我投诚,让北平得以和平解放,于国家与人民有极大功劳。
同年3月下旬,毛主席带领中央机关正式进京,将手头的大事、急事都暂时料理停当后,专程差人邀请符老前来做客。
两人畅谈这么多年的种种,脸上满是畅快笑意,心中自是万般豪情。
新中国成立后,毛主席与周总理等人经过多次商议,最终决定成立“中央文史馆”,第一任馆长决定由符定一担任。
图|毛主席与符定一先生相谈甚欢(旧照)
为此,毛主席还专门去拜访符老,以示中央的诚意所在,让老人家既感动又快慰,连连表示会尽一切努力为组织服务。
1958年5月3日,符定一在北京不幸病逝,享年81岁。
中央为其举办了隆重的送别仪式,遗体安葬在八宝山革命公墓,诸多党和国家的领导人、北平各界名流纷纷到场致祭。
毛主席当然也是其中一员,甚至于在听闻符老去世的第一时间就赶去了医院,看着合上双眼的老人,毛主席一阵愣怔无言。
图|毛主席与符定一先生(旧照)
及至临走之际,才如此郑重而语:“符老是我生活和工作中的一面镜子,现在人走了,可镜子,还会留在我的身边。”
身处乱世,命如蝼蚁,能如符定一这般,能始终守住内心,为国为民而奔波者,与浴血奋战的将士们一样是英雄。
不依赖武力与刀枪,只以赤诚与智慧为国而战,他们的武器是一张口、一支笔,却不比真刀真枪逊色。
对国家与人民,有既益当时、又利后世之不凡功勋,同样值得我们这些后人铭记与学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