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2年12月29日，已经在新华社担任卫生方面暗访记者多年的朱玉参加了一场会议，有着超高职业素养的朱玉观察能力极强，很快发现会议的主持人似乎与常人不一样。

主持人张家瑞脸色灰暗，没有气色，并且穿着非常厚重的毛裤。下场聊天的时候，朱玉询问他身体是不是不好，主持人回答：“我是尿毒症患者。”

话赶话，朱玉便问张家瑞是怎么患上尿毒症的，没想到对方抛出了个重磅炸弹：龙胆泻肝丸。

龙胆泻肝丸是传承近千年的中药，可以治疗肝胆湿热、头晕目赤、耳鸣耳聋等上火导致的症状，可以说是中药历史上的瑰宝。

据不完全统计，我国有两百多家药品生产厂家生产这个药,而且最著名的就是咱们国内的一个特别知名的品牌同仁堂。

在说明书上，它没有禁忌症，没有适应症，没有毒副作用，没有服用期限。而且这个药是非处方药，拿着篮子就可以像超市购物一样随便拿。

优秀的记者朱玉

得知这件事的朱玉感到非常震惊，自己就是做卫生方面暗访工作的，如此严重的问题自己却不知道。

于是，朱玉开始自己着手调查“龙胆泻肝丸”一个“无副作用”的降火药，是怎么变成导致尿毒症的“致命毒药”的。

随后，朱玉向张家瑞要了他的一些病例资料。主持人在春节后给朱玉写了一封信，上面详细描述了他是如何从一个健康人变成尿毒症患者的。

意想不到的是，在信上还有另外几个尿毒症患者的署名，可以了解的范围一下子就扩大了很多。

张家瑞在信上说，自己年纪不大，除了上火以外身体一直很健康。因为上火半年了，同事就向他推荐了“龙胆泻肝丸”，说这个药便宜还管用。

他从单位拿了一些吃，吃了以后竟然真的不上火了，后来又自己买着吃了半年。

没想到就是这半年，就患上了尿毒症，每个礼拜都要做好几次透析。那次和朱玉见面的会议，就是刚做完透析直通会场。

张家瑞在患病之前是媒体的从业人员，是一个工作能力很强，正直强大的人。

的了尿毒症以后以后，他所有的精力都集中在怎么保住他这条命，怎么样透析，怎么样搞到更多的钱来保证自己最好能早一天做肾移植。

谁也没想到一些小小的药丸就能把一个人、这么多壮实的中年男人，一下推到崩溃的边缘，摇摇欲坠。

看似良药，实则毒药

信中另一个患者是清华大学教授马文祖，他非常注重养生与身体健康，在吃这个药之前没有任何基础病。

但是吃了这个药后不久，便跟张家瑞一样，患了尿毒症，而且已经是很严重的情况了。

后来，朱玉仍秉持着不能只听信患者的一面之词，便走访了张家瑞和马文祖的主治医生彭立人，本以为会有反转，没想到彭立人却笃定的说道：

“他们的尿毒症就是吃龙胆泻肝丸导致的。”

经朱玉了解到，因为龙胆泻肝丸导致的尿毒症与普通尿毒症是很容易区分的。

这种尿毒症他们叫寡细胞型的肾间质损伤，就是你从显微镜下看，吃龙胆泻肝丸的人的肾脏发现像一片荒漠，是一片空白，没有细胞，所以叫寡细胞，就是那个多寡的寡。

所以这种病跟其他的肾损伤或者尿毒症是不一样的，是非常典型的一种，叫马兜铃酸型肾病。

并且，一旦发展成尿毒症这个程度，就是不可医治的。

后来，彭立人带着朱玉去了透析室，里面躺着十几个等着透析的尿毒症患者。

被“龙胆泻肝丸”坑害的尿毒症患者们

“这只是很小的一部分，”主治医生解释道：“我每次出专家门诊，在专家门诊比如说一上午我挂十个号，一般的情况下比例是两个人，肯定是吃龙胆泻肝丸导致的尿毒症。”

后来朱玉又去中日友好医院，问过中华肾脏病学术委员会主任委员谌贻璞教授，还问过陈文大夫，问了以后基本都是这样的病例，十个人里面至少有两个是因为吃龙胆泻肝丸导致的尿毒症。

朱玉又结识了非常权威的肾病专家谌贻璞，他提供了很多的资料。

后又去网上调各方面的论文，查看龙胆泻肝丸是否有案底记录，又去国家食品药品监督局的网站。

经过不懈努力，朱玉终于查出来，龙胆泻肝丸确实是国家公布的1999年第一批非处方药。

它所有的痕迹都把所有的矛头指向了一个方向，龙胆泻肝丸中的一味药材，才是导致这些患者肾损伤的不可逆肾损害的一个罪魁祸首。

朱玉调查了十天，掌握了大部分证据和证人之后，便在新华社写了《龙胆泻肝丸是清火良药还是致病根源?》这篇报道。

国内报道“龙胆泻肝丸”的第一篇新闻稿

在报道中，朱玉举例了张家瑞和马文祖的例子，并且说有很多人在吃龙胆泻肝丸之前非常健康，也没有服用过其他的药。

就是长期吃这味中药后，罹患了尿毒症，并且一经查出就是不医治的严重程度。

龙胆泻肝丸是中成药，但许多中医都不知道服用后的副作用。

北京崇文中医院的一位老中医，出身中医世家，因服用龙胆泻肝丸导致尿毒症，经过与彭立人主任交谈后，他才恍然大悟。

据他回忆，行医的爷爷经常开出龙胆泻肝丸，供自己和家 人“上火”时服用。

最后，他的爷爷，及同样行医、也有服用龙胆泻肝丸习惯的父亲均死于尿毒症。

因为越来越多的患者因为龙胆泻肝丸导致尿毒症，经过医生的研究后，发现龙胆泻肝丸这种药中有一味名叫关木通的药，关木通含马兜铃酸。

关木通可导致进展性肾衰竭或慢性肾衰竭，其起病隐匿，病程进展缓慢，但临床后果十分严重。这种被称为“不声不响的肾损害”。

彭立人主任 形容因马兜铃酸导致肾病患者的病理情况是：

“看一眼你永远不会忘，它被称为寡细胞性肾间质纤维化，像荒芜一片的荒漠。 ”

人体的重要器官“肾”

这篇报道一经放出，朱玉办公室的电话就要被打爆了。

每天有无数因为吃了龙胆泻肝丸导致尿毒症的患者和患者家属对着朱玉哭诉，求她想想办法。

很多打电话来的人都说，这个事这么大，这么重要，老百姓这么信任生产厂家和管理部门？

既然知道这个事情，为什么没有人告诉群众这个事？

没人把最重要的信息告诉老百姓？究竟服药的是不是老百姓？我们的知情权在哪？

但事实上，龙胆泻肝丸会导致尿毒症并不是朱玉调查后报道出来，国内众多医院才了解到的。

早在1998年，南京军区总医院就报告了关木通可引发慢性肾损害的病例，引起了医务界的关注。

几位专门从事肾内科研究的大夫说，龙胆泻肝丸之类含马兜铃酸的中成药可以导致肾衰竭，各大医院的肾内科大夫尽人皆知。

在肾内科的学术年会上，甚至出现了关于马兜铃酸肾病的专题，提请大家注意诊治。

此外，中华医学会肾脏病分会主任委员谌贻璞教授等人，曾多次向有关部门反映龙胆泻肝丸导 致尿毒症的问题，并不断呼吁健全中药的检验手段，来科学地使用祖国传统医药。

甚至为了更加严谨的验证龙胆泻肝丸中的关通木会导致肾衰竭，北京协和医院、中日友好医院、南京军区总医院等用龙胆泻肝丸的主要成份关木通，进行了动物实验。

导致尿毒症的罪魁祸首“关木通”

结果证明，大剂量给药，老鼠出现急性肾损害症状；长期小剂量间断给药，会导致慢性肾损害。

但是，没有任何药厂在患者买药的时候告诉患者。

甚至龙胆泻肝丸的说明书只有两个指头粗，没有任何的用量提示和注意事项。

就是告诉患者：这是中药，没有副作用，北京同仁堂打底，不舒服了想吃就吃。

后来朱玉找到了国家药监局药品评价中心的李主任，他说国家药监局已接到了有关这个药品不良反应的报告。

这个监管所的作用？

2002年7月，国家药监局已经 通过“药品不良反应信息通报”，向有关企业、医疗机构和各地药监局等有关部门通报这个情况。

目前，国家药监局和有关部 门正在进一步关注此药的不良反应情况。

她特别提醒患者一定要在医生的指导下服用此药。

龙胆泻肝丸成了有说明书但需要医生指导服用的非处方药。

后来，北京同仁堂股份有限公司制药厂品质保证部刘建国说：

“原来同仁堂就已经接到过国外一些患者在服用含有马兜铃酸成份的其它药物时出现肾损害的问题，同仁堂也接到了国内患者的咨询。”

因为国外出现的病例报告，同仁堂于2001年下半年向国家有关部门提出申请，要求用不含马兜铃酸成份的“木通”代替“关木通”。

但是，虽然换了成分的龙胆泻肝丸已经产出，可是旧版的龙胆泻肝丸现在却已经在市面上流通。

同仁堂的医生回答，市面上流通的旧版龙胆泻肝丸是没办法全部回收的，只能等卖完为止。但是如果患者根据医生的嘱咐用药，是不会出现肾衰竭的问题的。

朱玉随即调阅了资料，未发现同仁堂提请患者慎服龙胆泻肝丸及回收含马兜铃酸的龙胆泻 肝丸的新闻或公告。

朱玉走访北京一家药房，发现货架上有两种产自不同厂家的龙胆泻肝丸。

同仁堂生产的龙胆泻肝丸包装上印刷的药物 成份中未出现木通或关木通字眼，承德一家厂家生产的龙胆泻肝丸药物成份上赫然在目：关木通。

国家药品监督局在朱玉这篇报道发出后的第三天，就发出通知，将龙胆泻肝丸提成了处方药，国家药品监督管理局发出通知，要求今后购买龙胆泻肝丸必须使用医生的处方。

4月1日国家药品监督管理局再次发出通知，把龙胆泻肝丸配方中导致肾损害的关木通置换同元素的木通，含关木通的药品被禁止生产。

记者开始走访药店

后来，朱玉走到一个药店里，说想买龙胆泻肝丸，售货员说：“龙胆泻肝丸变成处方药了，到医院里去开。”

然后，朱玉从药店里走出来，走到大街上，看着车水马龙的那条大街，人来人往，大家神色匆忙，却并无病态。

她站在那儿，长叹一声说：“朱玉你做了一件好事！”

现在，龙胆泻肝丸虽然已经变成了处方药，里面导致尿毒症的关木通也已经不在，可是被坑害的千千万万的额健康人，他们的一辈子缺就这么毁了。

因此，无论自己得了什么病，不管大小，不要自己买药吃药，尽快到医院就诊，听取医生建议。

如果改变不了大环境，改变不了结局，就只能加强自我保护意识，保护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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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如水】

【编辑｜长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