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攥着医院缴费单蹲在ICU门口时，手机突然弹出李强的消息：【刚往你卡里转了八千，密码是你生日】。这是我们认识十二年来他发的唯一一条带感叹号的信息，就像那年他在工地被钢筋扎穿脚背，疼得嘴唇发紫都没喊过一声。

我叫陈阳，二十七岁的外卖员。母亲尿毒症的诊断书和电动车罚单一起塞在头盔里，雨水正顺着外卖箱接缝往病历上渗。李强是我在城中村合租的室友，他在建筑队扎钢筋，我在送餐间隙常看见他蹲在马路牙子上啃凉馒头，安全帽上别着朵蔫巴的野菊花。

"强子，这钱我下月发薪日..."我话音未落，他直接把手机怼到我眼前。转账记录显示他刚给老家汇了三百块，余额剩六块八毛二。"我妈说苞米价跌了，少寄点。"他咧嘴笑时露出缺角的门牙，那是三年前他爹喝农药后他撞墙留下的纪念。

三个月后我凑够一万二去找他，工头却说李强三天前从七楼摔下来。殡仪馆里，他躺在塑料花丛中像截烧焦的木头，右手还保持着握钢筋钩的姿势。我摸到他裤兜里有张皱巴巴的超市小票——他最后买的东西是袋红枣，小票背面写着【陈姨补血】。

葬礼那天来了个穿灰夹克的男人，腕表在烧纸钱的火光中泛着冷光。他往我怀里塞了捆报纸包着的钱，新钞的油墨味混着骨灰的焦苦："强子手机里全是催债短信，除了给你转的那笔。"我这才发现他眉骨上的疤和李强如出一辙，像被同一把镰刀割过。

我攥着那十万块站在暴雨里，外卖箱里的订单提示音响个不停。三个月前李强给我看他的存款截图，32768.42元，他说攒到五万就回老家开修车铺。那天他指着短视频里的宝马教学视频笑："等你会开四个轮子的，记得教我。"

我把钱存在母亲枕头套里，继续接凌晨的单。直到某个雨夜，那辆黑色轿车横在我的电动车前。灰夹克男人摇下车窗，雨刷器在他脸上划出两道水痕："强子托我照看你。"后座档案袋里装着肾源匹配报告，封面印着某私立医院的烫金logo。

手术室红灯亮起时，男人摘下手表擦拭表盘。我这才看清表带内侧刻着"强"字，和他在太平间焚烧的旧表是同一款。"我儿子总说你们租屋的蟑螂比工地老鼠还肥。"他突然笑起来，眼角的皱纹堆叠成钢筋纹路，"其实我在深圳有六套房。"

母亲出院那天，我收到个褪色的奥特曼书包。李强曾背着它来城里打工，内袋里塞着张泛黄的奖状——2008年汶川地震，十二岁的他徒手刨出三个同学。夹层有盒未拆封的降压药，生产日期是他父亲喝农药的那天。

现在每次经过建筑工地，我都会按三声喇叭。有次真有个戴野菊花安全帽的年轻人回头，阳光在他额角的疤痕上折射出七彩光晕。副驾上摆着李强最爱的红枣糕，后视镜挂着他从旧安全帽上摘下的野菊花，风干的花瓣在空调口轻轻摇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