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然最近算是心想事成。

买了张彩票中了八百块钱，减肥一周瘦了一斤，奇墨已经五天没有骚扰她。

最棒的是，顾家有人找她了。

苏然不知道是自己拜托谁达成了效果，来找她的竟然是顾家当家人顾林的妻子易素。

她精心修饰，坐在易素的面前，认真恭维她：“您的名字很特别。”

易素端详着苏然，看了半天，才矜持一笑，贵气天成，“你也很机灵，能辗转找到顾家的门路。”

苏然憨憨一笑，“也是贵人们给力。”

易素不动声色睨了苏然一眼，“找到顾家，是想要什么？”她的眼神精光四射，一张精致的脸上带着淡淡的警惕。

苏然知道她起了疑心，索性大大方方放开了，“顾家有权有势，放在古代，就是当个门房也顶个地方官。”

易素“噗嗤”一笑，眼里流光美艳，“你觉得我信吗？”

苏然沉吟着，正想着怎么再表表忠心，易素倒是挥挥手，“不管你有什么目的，蚍蜉撼树而已。”

她从手包里掏出一张照片，扔到苏然面前，“倒是我，还真是要找你办件事。”

苏然低头看了看照片，是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机灵帅气。

易素看着自己哑光豆沙色的指甲，轻轻开口：“我的继子。最近经常叫司机带他出去玩，却不告诉我去哪里。”

苏然纳闷，“您问他司机不就行了？”

易素冷笑，“他不是我亲生的，我没有立场。”说着，她的眼神带了些愤愤，“顾家下一代就他一个独苗，我一个后来的，哪敢管他？”

苏然了然。又是豪门种种尴尬别扭的关系。

只是苏然不解，顾家这种地位，秘辛绝对少不了，易素肯定有自己的渠道能找到私家侦探，为什么要找她？

看出她的不解，易素淡淡地说：“我要敢派熟脸的人跟踪这位小少爷，就别想再在顾家待下去了。”

她对苏然笑笑，“对于顾家来说，你脸生，你去不容易被发现。再说……”

她打量打量苏然，“听说你做事干脆利落，脑子好用。我也想试试能不能用你。”

一听这话，苏然立刻正襟危坐。易素这是……这是要翻她牌子，收了她？

天大的好机会呀！正愁没办法打进顾家呢！

苏然连连点头，憨笑不断，与易素交谈甚欢，足足聊了两个钟头才走。

她前脚抑制不住雀跃地走了，后脚易素坐在原地，眯起眼打量她背影，直到她消失在视线中……

苏然做事一向利索，第二天，就埋伏到那个孩子顾乐宇就读的国际学校周围，眼看着保姆保镖司机将孩子接走，对于顾乐宇的安保级别连连犯愁。

这样的阵容，她不但接近不了，连跟着这孩子都得提心吊胆的。

她一路上像偷了灯油的老鼠，小心翼翼、草木皆兵，好不容易跟到顾乐宇回到顾家，吃过晚饭，按易素给的消息，等吃完晚饭半个小时，顾乐宇就会坐车出门。

据易素说，顾乐宇每晚都要出门一会儿，作为家里的小祖宗，只要带着人，没人敢管他。

说实话苏然也好奇，这么小的孩子，不腻在家里，天天出门能干什么呢？

苏然盯着顾家的门，连眼睛都不敢眨，硬生生地等到顾乐宇坐着车又出来，开着自己的小破车，吃力费劲又战战兢兢地跟在他后面，一路到了市区。

顾乐宇的车一路开到市区一座大商场，在门口缓缓停下来，放顾乐宇和保镖下车，司机开着车往地下停车场而去。

苏然却不敢去地下，万一错过什么呢。

她左右看看，愕然发现，周围一个停车位都没有，想停车，只能违停在马路边。

苏然皱起眉头。

她这个月已经违停八次了。

她为难地看看顾乐宇，发现顾乐宇已经迈着小方步往商场里走了。

苏然一着急，一咬牙，将车就停在商场对面，想着一会儿那张罚单，心里滴着血追了上去……

顾乐宇的小步子迈得还挺快，苏然就犹豫这么一会儿，险些就把人丢了。

所幸他的保镖人高马大，足够显眼，像个路标一样，指引着苏然跟了上去。

她不紧不慢地跟在顾乐宇身后，看顾乐宇在商场瞎逛。

他似乎没什么目标，东看看西瞅瞅，完全就像随机下车逛商场玩的。

苏然心里犯起了嘀咕：是不是易素太敏感了？七、八岁的孩子出门又能干什么呢？不过就是出门逛吃逛吃而已。

她有点哭笑不得，紧绷的神经也慢慢放松下来，有一眼没一眼地看着顾乐宇，心里有点发愁。

没发现什么特殊情况，回头易素会不会觉得她没用，不再联系她呢？

苏然正发愁，想找点什么事做，在易素面前给自己刷刷存在感，突然眼角瞥见顾乐宇跑了起来，两条小短腿倒腾得飞快，和刚才那个迈着小方步的小大人判若两人。

苏然顺着顾乐宇飞跑的方向看去，一个温婉纯柔的年轻女人站在他前方，笑眯了眼睛，一脸的怜爱，在顾乐宇快跑到她跟前时蹲下了身子，将顾乐宇一把抱在怀里。

苏然目瞪口呆。

顾乐宇是个不苟言笑的孩子，简直是冰山总裁的迷你版，苏然这是第一次看见顾飞宇笑得一脸阳光，脸亲密地蹭在那女人的怀里，孺慕之情溢于言表。

苏然仔细打量那女人，开衫配阔腿裤，心形脸，五官柔美圆润，不算易素那样的惊艳美人，却自有一股小家碧玉的气质，让人看着舒服。

这人是谁？顾乐宇母家的亲戚？

可没听易素说过顾乐宇有姨妈呀！

她不由轻轻地靠近了一点，假装买旁边的冰淇淋，耳朵竖了起来，听顾乐宇嫩嫩的小声音撒娇地说：“雨嫣老师，你怎么来这么晚？！”

苏然眼角抽了一下，是老师啊……

这老师蛮敬业，下班还要陪学生。

雨嫣老师笑得轻柔，声音像是春风一样，“老师刚才送童童回家，所以来晚了。”

顾乐宇的嘴噘了起来，“老师对童童比对我好！”

雨嫣老师笑得更加温柔，“谁说的，老师最喜欢的就是小宇了！”

顾乐宇不依不饶地在雨嫣的怀里扭啊扭，也不说话，明确地表达着不满。

雨嫣笑眯眯地把顾乐宇领到冰淇淋柜台边，“老师迟到了，为了道歉，请你吃冰淇淋好不好？”

顾乐宇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线，笑嘻嘻地点点头，又在雨嫣身边蹦蹦跳跳起来，漫不经心地听雨嫣问话：“今天没有惹妈妈生气吧？”

顾乐宇的声音阴沉下来，不像孩子的声音，“她不是我妈妈，我妈就是被她逼死的。”

雨嫣叹了口气，“不要这么说，她是大人，你是孩子，要保护好自己……”

顾乐宇冷笑，“她敢动我？她看见我大气都不敢出。她知道爸爸和爷爷最宝贝我。”

雨嫣又叹了一口气，摸了摸顾乐宇的头，什么都没有说。

苏然在旁边啃着冰淇淋，也默默叹了口气。

谁说孩子不懂事？孩子是最敏锐的，也是最容易黑化的，不知道将来，他会长成什么模样……

苏然一直跟着顾乐宇和雨嫣在商场晃悠，看着顾乐宇在雨嫣面前摘下小大人的面具，变得活泼任性调皮，吃了一肚子零食，满意地拍拍肚皮，和雨嫣告别回家。

晚上易素打电话来问顾乐宇的行踪，苏然话到嘴边，却压了下来。

顾乐宇孩子气的笑容一直在苏然的脑海里，尤其是，苏然亲眼看到他背着雨嫣不停地揉肚子，明显吃撑了、吃不下了，却在雨嫣买甜甜圈给他时，笑嘻嘻地吃下去，毫不犹豫。

他并不骄纵，也不任性，他没有安全感，他在用自己的方式讨好雨嫣。

和雨嫣在一起的时候，一定比在顾家的时候快乐多了吧。

不然，一个孩子怎么能逼自己吃下那么多东西？

苏然咬咬唇，低声说：“今天顾乐宇只是去商场逛了一圈，吃了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我想他肠胃一定很难受。”

易素听了，云淡风轻地笑：“小孩子疼一疼才长教训，不然无法无天。”

苏然沉默不语。

易素继续说：“接着跟，我不信他以前每天不出房门，怎么突然变得爱出去了。”

苏然点头答应，挂了电话叹口气，一闭上眼睛就是顾乐宇皱着眉揉肚子的样子。

第二天，苏然又跟了一天，顾乐宇跟着雨嫣去看了电影，吃着爆米花喝着可乐，无忧无虑的样子。

第三天，顾乐宇和雨嫣去看了儿童舞台剧，出来的时候顾乐宇手舞足蹈，兴奋得小脸红扑扑的。

可第四天，雨嫣迟到了整整二十分钟。

顾乐宇站在车外面，从生气焦虑，到怔忪木然，呆呆地看着前方。

直到雨嫣的身影出现，顾乐宇飞快地跑向雨嫣，激动得差点摔跤。

雨嫣解释说，童童的家人请她吃饭，不去不礼貌，她已经尽快回来了。

顾乐宇闷闷不乐地点头，一整个晚上都没有精神。

雨嫣迟到了一个小时。

苏然眼睁睁看着顾乐宇在游乐场门口，眼圈渐渐变红，眼泪一滴一滴地在眼眶里凝结，却又倔强地不肯掉下来。

雨嫣出现的时候，顾乐宇终于忍不住，“哇”的一声哭了。

雨嫣心疼地抱住顾乐宇，又亲又哄，半天，顾乐宇才收了眼泪。

他抽抽咽咽地看着雨嫣，“老师，你为什么又迟到？”

雨嫣咬着牙，眼圈也红了。却一句话都不说。

顾乐宇紧抓着她的衣服，“你不喜欢小宇了？”

雨嫣摇摇头，还是不说话，等得不远处隐藏的苏然都着急上火。

眼看顾乐宇的眼泪又要掉下来，雨嫣才哽咽着说：“童童的爸爸请老师吃饭了。”

顾乐宇委屈不已，“又是童童！我讨厌他！老师不要再理他了！”

雨嫣轻轻摇头，“可是老师要工作啊。童童的爸爸要是生气了，老师就不能工作了。”

顾乐宇的眼里立刻冒火了，他跳起来捏着小拳头，“老师不怕！我爸爸比他爸爸厉害，我爸爸会保护你的！”

雨嫣还是摇头，“可是你爸爸不会相信你的话的，你还是个小孩啊……”

苏然的眼睛眯了起来，目光幽黑，没有情绪，静静地看着这个温婉的女人。

顾乐宇却在低头沉思，想了一会儿，顾乐宇毅然抬头，手伸向一边的保镖，“给我手机，我给爸爸打电话！”

顾乐宇是顾林的心头肉，顾乐宇的电话打出去不到半小时，顾林就到了。

苏然紧盯着顾林，恨不得把这个人刻在脑子里。

当年姐姐的日记里，频繁提到的，就是这个顾林。带她上游艇、坐私人飞机、买奢侈品、纸醉金迷、灯红酒绿。

后来，姐姐就失踪了，像是人间蒸发，再无一丝踪影。

顾林高大儒雅白净，比起奇墨那个狂野神经病，简直天上地下。

可苏然看着他看任何人都透着一股冷漠的双眼，突然莫名想起了奇墨聒噪的笑声。

人还是鲜活点的好，像顾林这样的豪门，总是让人有些违和，缺了点人气。

她正想着，顾林像是突然察觉了什么，缓缓转头向苏然看来，盯着苏然不动。

苏然悚然一惊，像是被秃鹫盯上了，一时不知所措。

那就是秃鹫的眼神，不会有错！

她正不知怎么办的时候，雨嫣在旁低低叫了一声：“顾先生……”

顾林收回视线，看向雨嫣。

雨嫣脸微微发红，望着顾林像是站在珠穆朗玛脚下的人望着世上最高的山峰，充满敬畏与怯懦。

顾林微微绽开笑容，专心盯着雨嫣看，暂时忘记了苏然。

苏然松了口气，立刻从心了，转到柱子后面，继续偷听。

顾乐宇两三句就把情况说明，然后期待地看着爸爸，“爸爸，你去打败童童爸爸，把老师还给我好吗？”

顾林全程盯着雨嫣，盯得雨嫣霞飞双颊，不敢与他对视，像个少不更事的小姑娘。

只是时不时偷眼与他对视，看得顾林笑起来，像是一只洞察了猎物一切诡计，却仍然打算配合的狐狸。

苏然却盯着顾乐宇看。

顾乐宇还是那么天真无邪，却让苏然打心里不适应。

总觉得他这份天真，与见到雨嫣时的天真不一样，像是一层面具。

一个孩子，能有这么多面具吗？

苏然盯着顾乐宇想，心里总觉得哪里不得劲。

不管这个三人组合上演了几重面具，总之顾林很给力，当时就给童童的父亲打了电话，“雨嫣老师跟我在一起，她不方便总是陪你吃饭。”

挂了电话，顾林拉起顾乐宇的一只手，示意雨嫣牵着他另一只手，指指前面的电影院，“爸爸和老师陪你看电影，好吗？”

顾乐宇笑嘻嘻答应了。

三个人的身影向电影院而去，苏然从柱子后出来，看着他们其乐融融，眼神交会，抿嘴不语。

好不容易等到三人组散了，顾林叫顾乐宇坐司机的车回家，自己亲自开车，送雨嫣回去。

苏然眯着眼看着，一脚油门踩下去，紧跟着顾林的车而去。

她对这个雨嫣，突然起了浓浓的兴趣……

从那天后，顾林也加入了顾乐宇和雨嫣的队伍。

而苏然的重点关照对象也变了，由顾乐宇变为雨嫣。

雨嫣的生活很规律，每天去学校上班，下班就陪顾乐宇，偶尔还有那个叫童童的孩子，也需要她时不时去关照一下。

只是与其说丧母的童童需要她关照，倒不如说童童那个大肚子油腻爹更需要关照。

毕竟他的眼睛似乎都长在了雨嫣身上，时时刻刻注意着雨嫣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

可惜落花有情，流水无意，雨嫣看童童爸的眼神总带着一股清高与隐隐的嫌弃，不像面对顾林时，仰慕似乎化为实质，在她眸中开了花。

连着几天，雨嫣面对顾林时脸红的频率越来越高，顾林的笑意越来越深，顾乐宇越来越开心，甚至高兴地大叫：“老师你跟我们回家吧！”

悄悄躲在后面的苏然，不知不觉肃了脸。

她已经跟了雨嫣好几天，雨嫣下班以后除了关心学生，没有任何异样，生活简朴，深居简出。

可直觉告诉苏然，这个女人身上有戏，很有戏，值得深挖下去。

这已经不止是为了赢得易素的信任。更因为，苏然怎么都忘不掉顾乐宇撑到不行却若无其事吃掉零食时涨红的小脸，忘不掉他等不到雨嫣时那双孤独失落的眼。

又一个深夜，顾乐宇坐上司机的车，眼巴巴地看顾林开车送雨嫣回家，两人胳膊贴着胳膊，言笑晏晏，没一个人回头望那孩子一眼。

苏然面无表情地开车跟着雨嫣，等顾林把她送到家门口。

这次，雨嫣没有很快就下来，而是在车里足足坐了一个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