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秦勉竟然会跟她说“抱歉。”
因为坐在后排，她看不见他的表情，只觉得他的语气特别真挚，似乎还带着一丝自责……沈宁嘉咬了咬嘴唇，有些不知所措，许久后才说：“你不必这样，我们都没有错。”
她停了一下，斟酌着措辞，很是认真地说：“我刚刚是因为着急昏了头才自己跳下了泳池，其实泳池边上就有安全员，下次如果再有这种情况，我们都不要冲动，喊一声就行。”
也许是觉得她的话有道理，秦勉轻轻嗯了一声，没再开口。
到家时段封封已经睡着了。
停好车后，秦勉帮忙抱段封封上楼，又脚步匆匆地往楼下去，再上来时提了两大袋东西，显然是白天在超市里买的那些水果和食物。
沈宁嘉不明所以：“……你这是……”
“给封封的。”秦勉没进门，只是将袋子放到玄关处，“你买的那些零食，一点都不健康，封封还是小孩子，需要多吃点新鲜的水果蔬菜，以及富含营养的牛奶麦片。”
他是怕封封跟着她吃不好喝不好，所以下午才特意去超市买了这么多东西吗？沈宁嘉有些尴尬，半晌后解释说：“其实张阿姨每天都会准备吃的喝的给封封，她吃得还是挺健康的……”
“我已经买了。” 秦勉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沈宁嘉想了下，语速温温吞吞的：“那你可以拿回家里，放冰箱，自己慢慢吃。”
“我家冰箱装不下了。”秦勉眉眼一抬,，不冷不热地说着，“你看着办吧，如果不要，麻烦帮我处理掉。”
他这意思是要扔掉？这也太浪费了吧……本着勤俭节约、珍惜粮食的原则，沈宁嘉不再纠结，伸手提起袋子：“谢谢你啊。”
秦勉没再多言，只是在临走时嘱咐说：“如果有什么事情，可以给我打电话。”沈宁嘉点头答应了，心里却想，哪儿能够再麻烦他啊。
可能是酒店泳池里的水太凉了，再加上受了惊吓，夜里段封封嚷嚷说不舒服，沈宁嘉爬起来帮她量了体温，38摄氏度，不算很高，给她吃过感冒药后便睡下了。
第二天早上醒来，沈宁嘉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摸段封封的额头，发现她身上特别烫，脸颊也红得不太正常。
沈宁嘉二话不说赶紧起来换衣服，可想起自己手臂受伤使不上劲儿，没办法抱段封封去医院，便给保姆张阿姨打电话想请她过来帮忙，结果电话一直没打通。
沈宁嘉无奈，只好向季晴求助：“姐，封封发烧了，我给张阿姨打电话，一直打不通，我手臂受伤又抱不动她。”
“你别急，我让你姐夫给她打一个……”季晴那边安静了几秒，而后说：“张阿姨那边没接电话，估计是有事在忙吧。”
沈宁嘉不再多言，迅速套上外套，打算自己带段封封去医院。
这时段凌峰的声音忽然冒出来：“宁嘉，你打给阿勉，他今天休息，让他来接你们。”
季晴也在电话那头附和道：“对对对，你打给秦勉吧。”
打给秦勉？
沈宁嘉心里下意识就是拒绝，但目前这种情况，也只有秦勉能帮忙了。
挂了电话，段凌峰很快给她发来了秦勉的电话号码，一个私人的和一个工作专用的。
沈宁嘉想都没想就拨了秦勉的私人号码，发现这是南安的号码，心里闪过诧异，还没来得及多想，秦勉的声音已经在耳畔响起：“我现在过去，很快就到。你先给封封多穿点衣服，外边冷。”
顿了顿，他又补充一句：“你们都多穿点。”
“嗯……好。”沈宁嘉愣愣地回答，不知为何，那种心安的感觉又涌了上来。
两人急匆匆将段封封带到市医院，去儿科给她挂了个急诊。
医生给段封封量了体温、做了相应检查，确定是儿童急性肺炎，而且情况比较严重，需要住院治疗。
交完费，护士很快给段封封安排了床位，在一个六人位的病房里，他们进去的时候里面只有一张床上是躺了人的。
“你们做父母的怎么能这么马虎！”护士给段封封扎完针，掀起眼睑看了沈宁嘉和秦勉一眼，嘴里咕哝道：“拖这么久才来，再烧可不得了。”
沈宁嘉情绪不太好，抿了抿唇，没说话。看到段封封难受的样子，她感觉自己眼泪都快流下来了，但碍于秦勉在身边，硬是忍住了。
一个上午过去，其他几个床位也满了，狭小的病房里挤了很多人， 一时之间变得有些吵闹。
沈宁嘉担心在这样的环境下，封封没办法好好休息，便对秦勉说：“我去问问还有没有双人或者单人间病房。”
说完就跑去了护士站，结果对方一脸为难的告诉她：“最近小儿流感盛行，床位都紧张得很。”
沈宁嘉垂头丧气地回到了病房，将这个情况告诉秦勉。秦勉看着她，沉静的表情看不出任何心思，几秒后他回身放下给段封封在医院食堂打的饭菜，转身出了病房。
过了会儿秦勉回来，告诉她医院那边答应给段封封挪出来一个单人间的病房，让他们吃过午饭后便搬过去。
问题顺利解决，沈宁嘉打开饭盒盖，一边拆筷子一边奇怪地问：“刚才去问的时候，护士姐姐明明就说没有单人间了呀，我说加钱也不行，怎么你一去就有了？”
秦勉闻言看她一眼，毫不在意地说：“找朋友帮了个忙。”
沈宁嘉点点头，小声嘀咕：“你在医院也有门路啊，真是没想到。”
单人间病房在楼上，条件比楼下的六人间好了不知道多少倍，至少没有吵闹的声音，还有一张沙发可供陪床使用。
段封封躺在病床上，烧得小脸通红，哪怕在睡梦中，也极为痛苦的样子，眉毛紧蹙着。
碰了碰她的脸颊后，沈宁嘉心疼地缩回手，从袋子里拿出一张干净的毛巾，转身进了洗手间。
门啪嗒一声落了锁，沈宁嘉再也忍不住了，捏着毛巾走到洗手池前，眼泪流个不停。
她在卫生间里站了很久，待发现时间已经过去了五分钟，赶紧走了出来。
出来时，看到秦勉正站在窗前讲电话，长身玉立，挺拔如松，白衬衫熨贴在身上，光是看着背影，也觉得十分沉稳可靠。
秦勉似乎察觉到了有人在看他，突然回过头，目光精准地逮到了来不及移开眼睛的沈宁嘉，要说什么却顿住了。
沈宁嘉与秦勉对视两秒，迅速低下头去，脚步匆匆走到病床边，耳朵仍旧听着他的讲话声。
“可以，我还要回公司处理一点事情，结束后尽量赶过去。”身后的秦勉停顿几秒后说：“你把餐厅地址发给我。”
给段封封擦完脸，沈宁嘉又从包里翻出刚刚在楼下药店买的退热贴，撕开包装才要伸手，却见她微微睁开了眼睛。
“醒啦，帮你贴个退热贴，冰冰凉凉的，会舒服一点。”沈宁嘉微笑。
段封封乖巧地倚着枕头，眼睛半阖着，有气无力地点点头。
秦勉走过来，伸手摸了摸她的头，温声问：“封封渴不渴？要不要喝水？”
段封封继续点点头，没说话。
秦勉很快倒了杯温水过来，沈宁嘉接过水杯，凑到段封封面前，一点一点喂她喝下去。
封封一边喝着一边小声问：“宁宁姐，你眼睛怎么红红肿肿的？”
沈宁嘉闭了闭眼睛，没太在意地回答：“哦，被蚊子咬了。”
“两只眼睛都很肿……蚊子还咬得挺匀称的。”段封封盯着她的脸。
沈宁嘉有意逗她笑，微微叹口气后说：“是啊，这只蚊子怪懂事的。”
闻言，段封封果然笑了，眼睛弯成漂亮的月牙。
见段封封状态不错，沈宁嘉放下心来，下意识去看秦勉，却发现他正侧头看着她们，眼眸在这昏暗中显得有些亮，唇角也是微微弯起的。
沈宁嘉微微一怔，有些不自然地说：“你不是有事要回公司吗？快回去吧，这里有我，一会儿张阿姨也会来。”
秦勉瞬时收了脸上的笑，抬腕看了看时间：“好，那我先回去，晚上……”
没等他说完，沈宁嘉很体贴地接过话茬：“晚上你是要聚餐吧？就不用过来了。”
没想到秦勉竟然像是没有听到她的话似的，低头摸了摸段封封的脑袋，说：“封封，我先离开一小会儿，晚上聚餐结束后一定回来看你。”
段封封伸出小指：“拉钩。”
秦勉一笑，伸手勾住她的小指，温声道：“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
连着吊了两瓶水后，段封封精神好了不少，又开始闹着要看电视。
沈宁嘉想着让她好好休息，就没答应，只见小姑娘撅起嘴巴，露出小可怜的表情。
沈宁嘉轻叹口气，只好把iPad给她。
段封封虽然还只是个三年级的小学生，但继承了季晴的看剧天赋，其他小朋友还在看动画片，她已经在看偶像剧了。
电视剧里，脸上带着雀斑的可爱女主一直暗恋学校里的天之骄子学长，几次三番地制造与他偶遇的机会。
沈宁嘉闲着没事干，坐在她床边，跟着瞄了两眼。
两人正认真看着，段封封忽然问道：“宁宁姐，你说这个学长知道女主喜欢他吗？”
沈宁嘉未经思索便回答道：“当然知道！只要这个学长不是个傻子，他当然能够看得出来女主喜欢他，毕竟喜欢一个人的眼神是怎么藏也藏不住的。”
段封封眯起眼睛笑：“这么说来，宁宁姐你暗恋了好多年的那个学长，他其实看得出来你喜欢他，可他却一直装作不知情咯？“
沈宁嘉下意识轻点头：”是啊。“
……
沉默两秒，沈宁嘉意识过来不对劲，连忙问道：“段封封，你这又是从哪里八卦来的？”
段封封眨着大眼睛，一脸无辜相：“有一次我妈跟欣雨姐姐聊天，我无意间听到的，妈妈还说跨年之前一定要给你介绍一个男朋友。”
沈宁嘉深吸口气，正想好好教育几句，却没想到段封封已经抢先一步，故作严肃地说：“她们俩这是不对的，实在是太八卦了，还好最近欣雨姐姐去杭州了。”
这下子，沈宁嘉什么也说不出口了，只感慨了句：“人小鬼大。
过了会儿沈宁嘉看时间有些晚了，便收走平板，让段封封躺下休息。
封封乖乖钻进被子里，稚声稚气地问：“宁宁姐，Iverson的智商真的很高吗？比我爸爸还高？”
沈宁嘉笑了笑，摸摸她的头，轻声说：“千万别跟他比智商，你会难过，他当初在我们市里，那是打败天下无敌手，考试从来没有下过第二名。”
段封封赖在被窝里，声音细细的：“那个第二名也太惨了吧，一直被人按着打。”
不知是想起什么，沈宁嘉一时语噎，扯着嘴角干笑两声后说：“也还好吧，第二名也挺好的了，做人不要太贪心。”
就在这时，有人敲了敲门，沈宁嘉还没来得及收回脸上表情就朝门外看了过去，是张阿姨。
有张阿姨照顾段封封，沈宁嘉抓起手机，到走廊外透透气。
拐角处有个自助售货柜，里面薯片、面包、鸭爪、香肠等零食排排坐，每一样看起来都无比诱人。
虽然已经吃过晚饭，但沈宁嘉平时一到夜里胃口就出奇的好，这会儿又饿了。她站在柜子前看了又看，纠结着要不要吃包薯片。
就在这个时候，柜子上的透明玻璃映照出一道熟悉的身影，她若有所觉地转头，猝不及防的，撞上了一双温柔沉静的眼睛。
秦勉穿了件黑色长款大衣, 围着灰色羊绒围巾，在昏暗的光线中，望着她。窗外有车驶过，窄窄长长一道浮光掠过他的脸，映出眼中的那点笑意。
“你在这儿干嘛？”
“没干嘛……”沈宁嘉盯着秦勉看了几秒，不自在的问了句：“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啦？”
她平时和同事聚餐，怎么也得闹到凌晨一两点。
秦勉看了她一眼，说：“今晚聚餐的人都是部门职员，有我在他们难免拘束，就提前离开了。”
“噢。”沈宁嘉点点头，又发觉他身上有股味道，她从小鼻子就灵，对气味特别敏感，一闻就闻出来这是酒味：“你喝酒了？”
秦勉点点头：“嗯。”
“那你看了封封就先回去休息吧。”沈宁嘉说着，抬腿走向病房。
两人回到病房时，段封封已经睡着了，张阿姨在洗手间里清洗餐具。
病房里的暖气不是很足，沈宁嘉上前给段封封掖好被子，对张阿姨叮嘱几句后便拿上包，跟秦勉离开病房。
两人并肩走出医院大门，沈宁嘉正想开口道别，就听到秦勉说：“我今晚喝了酒，没办法开车，你如果想回去，只能打车。”
沈宁嘉看了看腕表：“我可以坐地铁，这个点……”
秦勉打断她的话：“这个点比较晚了，从这里走到地铁站大约要十五分钟，估计等你到那儿的时候，地铁已经停运了。”？
“今晚地铁怎么这么早就停运了？”沈宁嘉边说边拿出手机确认时间，她没眼花呀，这才十点多。
秦勉双手插袋，望着她，一幅悠然自得的做派：“今晚大家都要跨年，提早停运也很正常。”
“你在哪儿看到的？”
“官方公众号。”
行吧。
沈宁嘉一脸郁闷地点开打车软件。
她住的小区景峰嘉园在静安区，离这家医院挺远的，坐地铁都得四十分钟，这个时间点又是医院这片地区的打车高峰期，打车加价两倍，还得排队。
又远又麻烦又费钱。
而且第二天还得早起过来……
沈宁嘉当下做了决定：“那算了，我今晚不回去了，就在病房里凑合一晚吧。”
秦勉慢悠悠地问道：“病房里只有一张沙发，你留在这里，张阿姨睡哪儿？”
“我可以不睡沙发。” 沈宁嘉接了句。
秦勉督她一眼：“你的意思是，你要在封封床边趴一晚上？”
“嗯。”沈宁嘉点点头，垂头丧气地说，“不然我还有什么更好的选择吗，我早上忘记带身份证了，酒店也住不了。”
秦勉没说话，几秒后偏着头看她：“倒也是有的。”
沈宁嘉抬头望向他，脑门上露出一个大大的问号。
秦勉似笑非笑，用最为轻缓的声音吐出两个字：“我家。”
……
沈宁嘉想都没想便脱口而出：“不行……”
秦勉饶有兴趣地看着她：“怎么不行？”
你说呢？你难道不知道为什么吗？沈宁嘉默不作声，在脑子里想了一个很得体的理由，正要开口，却听到秦勉说：“你难道是怕我会对你有什么非分之想？”
“当然不是，我又不是你，我没那么自作多情。” 沈宁嘉没好气。
“那你为什么不敢去？”
“我没什么不敢的啊。”
“我看你就是不敢。”
“我…我没有…” 沈宁嘉有点儿心虚地别开脸去。
秦勉的目光直勾勾地看着她，轻笑着说：“哦，我明白了，你是怕自己会忍不住对我耍流氓吧？”
？？？沈宁嘉额角抽了下，极为无言。
“看来你还真的对我有那个想法啊。”
“我发誓我绝对没有。”
“那你为什么不敢去我家？”秦勉眉头微扬，越说越起劲，“不敢不就说明你做贼心虚么？你……”
沈宁嘉咬咬牙，打断他的话：“去就去。”
-
沈宁嘉走在路上，心里默默复盘刚刚与秦勉的那段对话，后知后觉地生出一种自己被他耍了的感觉。
刚刚是她太过冲动，被秦勉的话这么一激，脑子一热就应下了，可现在临时反悔，某人肯定又会觉得她是做贼心虚……
这么想着，沈宁嘉恶狠狠地瞪了走在前面的秦勉一眼，结果他忽然停下了脚步。
她吓了一跳，心想这人难道背后长了眼睛不成。
好在他只是转身问：“你饿吗？”
沈宁嘉一愣：“啊？我，我还好。”
秦勉无声的笑了笑，他抬眼看了看马路对面的几家餐馆，说：“我饿了。走，先去吃点东西。”
？？？这么突然？反正她也饿了，行，先吃点东西吧。
两人钻进一家牛肉面馆里。店面不大不小，摆了四五张木桌。
将近十一点，可店里的客人仍旧很多，沈宁嘉和秦勉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老板为他们擦干净桌面，用带点北方味儿的口音热情地问道：“你们好，吃点什么？”
沈宁嘉扯过菜单看了眼，对他说：“帮我煮份招牌牛肉面。”
“跟她一样。”秦勉抬头看了眼柜台上面的展示图，又道：“麻烦帮我们多加点香菜，谢谢。”
沈宁嘉闻言一愣，看向秦勉。
他以前好像很不喜欢吃香菜啊，非常抗拒的那种……
可能是在国外吃了这么多年的西餐，改变口味了，终于明白香菜的好了吧。她心想。
等了大概五分钟，老板端来热气腾腾、香气扑鼻的面，沈宁嘉饿得赶紧接过吃了起来。
牛肉软嫩酥烂，汤底鲜美可口，沈宁嘉把面吃完，又喝了好多汤，抬头看对面的男人，他也正喝着汤，姿态优雅而悦目，静静的不发出一点声音。
秦勉喝了两口察觉到她的视线，握着白瓷汤匙的手一顿，抬头不解问道：“怎么了？”
“没事，你继续。”沈宁嘉扯了张纸巾擦擦额头的汗，见他碗里的面条基本没怎么动，又问：“你不是饿了吗？怎么不吃面？”
在她的目光下，秦勉拿起筷子勉强扒拉两口面条，随后也扯了张纸巾，斯条慢理地擦手。
沈宁嘉手上动作停住了：“你这就不吃啦？”
“香菜放多了。” 秦勉淡淡地应了句。
“不是你让老板多放香菜的吗？” 沈宁嘉盯着他。
秦勉没接话。
“你还是接受不了香菜的味道啊？”沈宁嘉嘟囔着，“我以为这么多年过去，你早就能吃香菜了呢。”
秦勉沉吟几秒，一本正经地说：“我以为很多事情，只要我足够努力，就一定能够克服，现在看来，是我逞能了。”
……
沈宁嘉无言以对。
吃完面，沈宁嘉抢先结了账，一边点开微博一边走出面馆，叮咚一声，屏幕上方正好跳出跨年夜上海地铁延长停运的新闻。
她点开那则短消息，举着手机凑到秦勉眼前：“哎不对呀，今晚地铁明明是延迟停运，你怎么跟我说是提早停运啊？”
秦勉看了一眼手机屏幕，随即移开：“哦，那应该是我看错了。”
沈宁嘉停下脚步，有些无语地说：“……秦总，我说您的眼睛是不是……”
秦勉忽地转过头来看着她，默然的，眼睛漆黑幽深。
在这样的眼神威胁下，沈宁嘉默默咽下后半句话。
是她的错，刚刚竟然没想着确认一下，竟然相信了这只死狗的话。
她低下头，不死心地点开打车软件。
秦勉似乎窥见了她的心理，眼里闪过一丝的笑意，转瞬即逝：“别看了，你现在回去也停运了。从这里走到地铁站至少要三十分钟，打车到地铁站也要十分钟左右，刚好十一点半，也就是地铁停运的时间。而回我家只需要三分钟，自己选吧。”
沈宁嘉：“……”
-
秦勉住的公寓在黄浦江边上，房子不大，只有两个卧室一间书房，厨房也是半开放式的，但地段非常好，走出阳台就可以清晰地看到上海地标性建筑东方明珠。
沈宁嘉进门后看了眼，装修风格非常简单，墙壁采用黑白灰色调，家具简洁大方，客厅里摆着一组设计感极强的白色沙发，前面放了个大理石的茶几，虽然算不上豪华，但搭配下来整个屋子可以说是既复古又雅致。
但就是太过于干净齐整了，就像它的主人那样，缺少点烟火气。
沈宁嘉换好拖鞋后问：“这房子是你买的？”
“公司安排的。”秦勉打开冰箱，给她拿了瓶纯净水。
也是，秦勉刚回国，虽然有钱，但他既不是沪籍，又是只单身狗，怎么可能买得到上海的房子……沈宁嘉点点头，老老实实坐在沙发上喝水。
因为还有点工作上面的事情没处理完，秦勉跟沈宁嘉说了她要住哪一间之后，便转身进了书房。
客房里，沈宁嘉犯起了难，她来的匆忙，什么都没有带，正想着要不要发微信问秦勉，却看到他已经发来了一条消息：浴室的柜子里有新的洗漱用品，还有一套新的浴袍。
这人还挺细心的嘛……她看了半晌，放下手机，去洗手间洗澡洗漱。
洗完澡，沈宁嘉躺进被窝里刷了会儿微博，忽的觉得口渴，便在浴袍外套上大衣，起身去厨房找水喝。
没想到流理台上的水壶里就有热水，她拿了个干净的玻璃杯，倒了杯水将之一饮而尽。
喝了整整两杯热水，她觉得终于自己活过来了，洗好杯子放回原处，转身要回房间，余光忽然督见阳台那儿亮着微弱的光，不由停下了脚步。
阳台上站着的人，是秦勉。
他倚靠着栏杆抽烟，红色火星在他指间忽明忽灭，灯光幽暗，有白色月光洒落在他的肩头，宛如镀上了一层银霜。
沈宁嘉原本是要立马回房的，可看到他这幅样子，鬼使神差的，她朝落地门走近两步，逐渐看清他的脸。
发现他鼻梁上架了一副金丝框眼镜，她微微一愣，原来他近视啊。
他戴眼镜的样子，还挺好看的……
直到与秦勉的视线相对，沈宁嘉猛然发现自己竟然走神了。
她带着窘迫推开落地门，走到他身边：“你在这干嘛？”
秦勉垂下眼睛，侧身把手上的烟蒂碾碎在水晶烟灰缸里，然后说：“看风景。”
“噢……”沈宁嘉点点头，视线却没办法从他脸上离开。
越看越觉得这副眼镜还挺适合他的，衬得眼角的泪痣愈发鲜明夺目。
许是她盯着他的脸看了太久，秦勉勾起嘴角，饶有兴趣地问道：“我的眼镜有这么好看么？”
看到秦勉眼底的揶揄，沈宁嘉腾的红了脸，咳嗽两声掩饰自己的尴尬：“挺好看的，跟你很搭。斯文败类，衣冠禽兽，人模狗样……”
他打断了她的胡说八道：“你确定这些词是夸人的？”
沈宁嘉抬起头看他，眼落进他深沉的眼里，一本正经地说：“嗯，非常确定，言情小说里，这些词都是夸男主的，这说明你长得跟小说男主一样帅。”
秦勉轻抿着唇沉思，不到片刻，点头称是：“我长得的确很帅，这一点我不否认。”
沈宁嘉愣住了，几秒后笑出声来：“秦勉，你的脸皮，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厚了？”
秦勉的心情似乎也很愉悦，微笑着看她：“一直都很厚。”
也许是灯光在镜片上折射的缘故，沈宁嘉竟然觉得他的眼神在一瞬间格外的柔和，让她有点不敢直视。
她移开目光，视线落在一旁，看着烟灰缸里闪着猩红的烟蒂，问道：“真是没想到，你竟然会抽烟。”
夜色下的黄浦江异常美丽，秦勉兀自欣赏着，不答反问：“男人抽烟有什么好奇怪的？”
“男人抽烟不奇怪，可你抽烟就很奇怪。”沈宁嘉想了想说，“你知道吗？在我的记忆中，你一直都是班里优等生的样子，一言一行都非常板正，优等生是不会抽烟的，也不会喝酒。”
秦勉督了她一眼，轻飘飘地说：“高中距离我们已经很遥远了，我已经不再是当初的我，而你也不再是当初的你了。伴随岁月的流逝，我们每个人都势必要做出改变，以实现自身的生存和成长，这才是人生的常态，不是吗？”
“是啊，变化才是人生的常态，很多人都害怕变化，却不得不接受变化。”沈宁嘉忽然有些感慨，她看着夜幕中远处的一幢幢楼房，没再说话。
秦勉掀起眼皮，悄悄往沈宁嘉的方向看了一眼。
她将又长又柔软的卷发全数扎了起来，看起来比平时清爽不少，巴掌大的脸被刘海衬得愈发的白皙干净。
可却是眼神黯淡的，嘴角也跟着耷拉下来，阳光开朗的气质不复从前，由内而外散发出一种恬静的气质。
“沈宁嘉。”秦勉叫她名字，缓缓说道：“我发现，你好像一直都对高中时期避而不谈，是因为我吗？”
“啊？”沈宁嘉的眼里写满疑惑，她显然不懂秦勉为什么会突然这么问。
秦勉弯唇一笑，声音中带了些道不明的情绪：“我最近时常在想，是不是因为我，让你的高中时期增添了很多不算愉快的回忆，所以你才这么不想提起高中时的事情，也不太想见到我。”
指尖扣着栏杆上的一道小花纹，沈宁嘉看着外面的夜景，轻声说：“你想多了，我只是……不太会想起那时候的人和事，因为，太久远了。而且，我没有不想见你……”
为了避免误会，她又飞快补了一句：“当然，我也没有很想见你。”
“就是……”沈宁嘉斟酌几秒，语气平静地解释道：“我们就只是普通高中校友嘛，当年我们俩的交情并没有很好，甚至还发生了一些不愉快。当然，当初的误会我已经全都忘了，希望你也可以当作从没发生过。毕竟你是姐夫的朋友，而我经常会去晴姐家，往后我们少不了要打照面，我不想弄得太尴尬。”
“你只需要把我当作一个虽然无关紧要但不得不碰到的人，如果实在不行，如果你实在不能忘记当初的那些事情，也可以把我当成空气，略过就好。”她小心翼翼地说。
这下，轮到秦勉不说话了，他沉默地盯着她，眼睛里流转着太多她完全看不懂的思绪。
看他忽然这么安静，沈宁嘉生出一丝慌乱，脑海里快速思索着，自己刚刚有没有哪句话说得不对，又或者是自己是不是又有什么地方被他看透了。
从高中时起就是这样，在他的目光下，她总是很容易感到窘迫，她觉得在秦勉面前，自己的秘密无所遁形，就如同一个透明人，似乎她脑海中的想法他都一清二楚。
忽然间“砰”的一声，远处烟火骤然升起，将他们之间的沉默打破。
沈宁嘉呆立在原地，整个人都傻了，竟然已经到零点了，光顾着跟秦勉讲话，她都忘记了跨年这件事。
绚丽的烟花绽放在如墨的夜空中，新年快乐的声音此起彼伏，有人在楼下大喊：“新年快乐，新的一年望你平安喜乐！”
“新年快乐，新的一年，我要暴富暴瘦！！！”
……
沈宁嘉被他们欢乐的语气所感染，也变得兴奋起来，朝外面大喊道：“新年快乐，新的一年，我要好好做人，天天向上，要摸好多好多盲盒，写好多好多稿子，赚好多好多钱！！！”
喊完之后，沈宁嘉扶着栏杆喘气，不经意间抬头与秦勉视线相交，这才意识到自己一直都在他的身边傻乐，连忙收住脸上的笑容。
跨年钟声逐渐停息，璀璨烟火划落天际，四周一下子安静下来。
皎洁月光散落在阳台上，秦勉站在那处光影中，微微笑着，一动不动地望着她。
他的眼神看起来和平日里不太一样，竟有些温柔，沈宁嘉的心忽然不可控地跳了起来，几秒后她抬手揉了揉鼻子，一把拉开落地门说：“这外面好冷，我先进去了。”
才跑到客厅，便听到秦勉在身后说：“等等。”
沈宁嘉转身看他，昏暗的光线中，秦勉棱角分明的脸半明半暗，看不清真正的表情，但他的声音，在静谧而暗暖的房间里听起来，异常温柔。
“沈宁嘉，新年快乐。”
-
这一晚，沈宁嘉连梦都没有做，睡得格外踏实。
醒过来已经八点钟，窗外仍旧阴沉沉的，她抓起枕边的手机一看，季晴在半小时前给她发了条信息说他们夫妇会提前赶回上海，让她好好休息，不用再去医院陪护，因此她又缩回被窝里多赖了一会儿。
洗漱完毕从房间出来时，秦勉已经准备好了早餐。
沈宁嘉慢吞吞地走到餐厅，看到桌上有两碗粥，两个荷包蛋，几个包子馒头，还有一碟下饭的小菜。
秦勉口味倒是与她相似，她不喜欢西式早餐，早上就喜欢喝点清爽的粥，再配一些下饭的小菜。
两人面对面坐着，沈宁嘉试探地问：“这些都是你亲手做的？”
“嗯。”秦勉点点头，他换了简单宽松的毛衫长裤，头发看起来还没有完全干，微湿的刘海耸拉在额前，看上去比平时要年轻许多，就像个柔和清净的大学生……
沈宁嘉愣了下，琢磨他这句话是真是假。
秦勉拿起包子来，轻轻咬下去，不紧不慢地补了一句：“都是我亲手买的。”
“……”
沈宁嘉沉默了，埋头喝粥。
秦勉买的小菜里有酸豆角和酸笋，配着粥正好，导致她吃了一碗还想再来一碗。
就在她开始喝第二碗粥的时候，对面的秦勉已经用餐完毕，起身到厨房端了杯咖啡过来，坐下低头浏览电子邮件。
清晨的阳光越过窗台，投到他身上，让他整个人看上去又暖又好。
“你一大早就喝咖啡？” 沈宁嘉捧着碗，轻声问他。
“习惯了。”
“我还以为你不喝咖啡呢，按理说你应该喜欢喝茶才对，毕竟我们南安人都喜欢喝茶。”沈宁嘉微微皱了下鼻子，“我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虽然在上海生活了快六年，但还是不怎么习惯喝咖啡，就喜欢喝茶。”
秦勉抬眸幽幽看她一眼，又垂下继续看iPad：“刚开始我也不喜欢喝，后面被同事带习惯了，他们经常会去公司楼下的咖啡厅开会谈事情，家里也是各式各样的咖啡豆。”
“嗯，那倒也是，美国人普遍喜欢咖啡，入乡随俗嘛。”沈宁嘉沉吟几秒，又道：“你能融入集体，这是好事。”
她咬了一口荷包蛋，发现对面一点动静都没有，抬起眼，发现秦勉正盯着她看。
“怎么了？”她问。
“沈宁嘉。”秦勉放下咖啡杯，表情认真，“我发现，你对我好像有很大的误解。”
“啊？为什么这么说？”沈宁嘉有些不明所以的看着他，思索几秒后意识到是自己刚才的那句话让他多想了，便认真解释道：“我只是有些感慨，从前你高冷寡言，有点让人难以接近，没想到十年过去变了很多，那天在酒店我看到你跟你的同事开玩笑，差点还以为你不是秦勉呢。”
“你现在这样挺好的，风趣幽默，平易近人。不过你现在这个样子……倒是很像一个人。”沈宁嘉细长的手指摩挲着白瓷碗边沿，若有所思地笑了下。
闻言，秦勉长长久久的沉默了起来，头顶的灯光在他脸上投下一圈淡淡的阴影，以至于他的神情看起来格外幽深而难以揣测。
“像谁？”
像他们杂志社那位八面玲珑、长袖善舞的车大总编，尤其是那副似笑非笑的腹黑表情，几乎是一模一样。
一模一样的欠揍。
沈宁嘉咬着包子，心里话差点脱口而出。
可又怕这玩笑话说出来，秦勉会不开心，毕竟他们之间的关系还没到可以相互开玩笑的地步，最终还是决定闭嘴。
“没谁……”她随意道。
秦勉望着她，喉结滑动了下，没有说话。
之后屋子里便安静下来，只剩下沈宁嘉吃东西时发出窸窸窣窣的小动静。
嘴角沾了点汤汁，沈宁嘉抽了张纸巾擦脸，刻意地找了个话题：“你今天不用去公司么？”
秦勉手指轻点了下iPad屏幕，语气低沉地回了句：“傍晚我要去南京出差，上午休息。”
“这样啊。”沈宁嘉三下两下吃完了荷包蛋，“那我一会儿自己坐地铁回去就行，不麻烦你送我了。”
秦勉的目光在她脸上停了几秒，闻言也没再说什么，直接起身，说道：“吃完放着就好，一会儿有阿姨过来打扫卫生，她会收拾。
沈宁嘉愣了一下，点点头：“哦，好。”
“我有事要忙，你请便吧，走的时候不用特意告诉我，把门关好就行。”留下这一句，他转身进了书房。
沈宁嘉觉得秦勉对她的态度好像有些变化，但她也说不上来到底哪里变化了。
她三两下吃完早餐，收拾好餐桌，回到客房拿包。
等出来时，房子里还是静悄悄的，她走到书房门前，打算跟秦勉打声招呼再走。
但想起刚刚他说的话，又害怕会打扰到他工作。
站在原地思索片刻，她收回想要敲门的右手，轻轻叹口气。
唉，还是算了。
离开前，她从包里翻出一张便签贴在餐桌上，在上面认真写下几个字：“谢谢你这两天的帮助，我先走了。”
走到电梯间，沈宁嘉翻滚的心情还没有完全平静。
只听“叮”的一声，电梯在这一层停下来。电梯门缓缓打开，里面有两男一女，原本正在交谈着，看到她都停了下来，似乎有些惊讶。
她不明所以地走进去，站在那几个人的前面，只觉得背后有一簇簇的目光在注视着她，这让她下意识以为自己的仪容仪表出了什么差错，可看了眼镜子里的自己，并未发现有什么不妥。
电梯很快到达一楼，那几个人里站在最前沿的男人两步往前走，抬手按住按钮，请沈宁嘉先走。
她一愣，礼貌地说了声“谢谢。”
出了公寓，离公交站还有十分钟左右的路程，沈宁嘉走在路上，又想起刚刚秦勉跟她说话的态度，就算她再怎么迟钝也听出来了,他语气虽然保持着一种礼貌，但显然不是很愉快。
她这是又有哪里得罪他了吗？
明明昨晚还跟她说了新年快乐，结果吃个早餐的功夫，他们的关系就回到了解放前。
她越想越想不通，郁郁不乐地把脸藏进毛线围巾里，莫名走了神。
……
开学后不久，沈宁嘉又在学校里遇到了秦勉。
说来也巧，高一一班的卫生区刚好在素心亭附近，而沈宁嘉刚好又是班里的卫生委员，一趟傍晚她去检查卫生区时，正好遇到秦勉背书回来。
“学长好。”沈宁嘉打着招呼，目光落到他脸上，看起来嘴角伤口已经好了很多，只留下了一点淡淡的痕迹。
而少年只是朝她淡淡点个头，随后便脚步匆匆地往教学楼方向走去。
同班同学唐静扯了扯她的衣角，问：“宁嘉，你认识他？”
沈宁嘉点点头，继续往前走：“嗯，开学典礼那天，我看见他站在高二一班的队列里，应该是我妈班里的学生，但我还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呢。”
“我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唐静得意地说着，偏头看她一眼，“他叫秦勉，跟高二一班的顾铭嶂同班，他们俩可以说是我们学校的两朵高岭之花。不过呀，顾铭嶂学长是那种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类型，而秦勉学长嘛……是那种花儿看到他就会凋谢的类型。”
沈宁嘉歪头愣了一会儿，才说：“夸张了吧……”
“夸不夸张我不知道，反正大家都说他性格特别高冷，女生们给他送情书，他连看都不看一眼就扔进垃圾桶里，特别不讲情面。但他长得帅，成绩也好，几乎每次都考全市第一，因此老师们都对他特别好。”唐静说着又想起什么，正色道：“对了，你不是想要进校新闻社嘛，他可是新闻社的元老级成员，你千万别惹到他，否则面试那一关你肯定过不了。”
闻言，沈宁嘉忽的停住脚步：“我可能已经惹到他了……”
“啊？”唐静一脸纳闷，“这才开学不到两个星期，你是怎么得罪了他的？”
沈宁嘉难受得捂住脑袋，过了会儿才憋出一句：“你还记得开学那天我去拿新生手册吧？我偷看他，被他抓了个正着。”
唐静瞪圆了眼睛：“啊！！？”
“先别急着惊讶，后面还有更要命的事情！”沈宁嘉深深吸口气，将那天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唐静。
沉默几秒后，唐静得出一个结论：“沈宁嘉，你完了……”
沈宁嘉叹了口气，闷闷地说道：“要不我去向他道个歉吧，你说我要怎么跟他赔罪好呢？”
“一般我向别人赔罪的方式就是请他吃个东西……”唐静眼珠子一转，说：“不如你请秦勉学长吃个五彩冰淇淋吧，学校小卖部就有，最近可火了。”
沈宁嘉想了想，点点头：“行。”
拟好道歉的话术之后，沈宁嘉很快行动起来。
第二天傍晚放学后，她没有像往常一样跑去食堂抢红烧鸡腿，而是到素心亭附近守株待兔。
九月份的秋老虎真够厉害的，沈宁嘉一边擦汗一边躲在大树后面，等了好一会儿，终于看到秦勉抱着书朝她所在的方向走来。
她没有立即出声，直到他走近，才从树后探出个头，露出一个傻兮兮的笑容：“嘿，学长。”
秦勉偏过头看了她一眼，没有停步。眼神很平静，就像看一个路人。
沈宁嘉倒也没在意，几步追上他：“秦勉学长！”
秦勉脚步一缓，回过头来看她，微微蹙起眉心。
他的眼睛相当漂亮，有着男孩子不该有的纤长睫毛，此时此刻他那漆黑的眸子尽是狐疑：“有事？”
“不好意思啊，那天我莽莽撞撞的，害你受伤了。”沈宁嘉说着，将藏在身后的冰淇淋甩到他面前：“请你吃冰淇淋，我最喜欢的巧克力味儿，就当是赔罪，请你原谅……”
话音未落，就见夹杂着奥利奥的冰淇淋从她手中的塑料杯中滑落，“啪嗒”一声掉在秦勉那双刷得发白的鞋子上面。
……
“对不起对不起。”沈宁嘉嚎叫一声，觉得自己彻底完了。
……
沈宁嘉还隐约记得。
就在她冒冒失失地把冰淇淋甩到秦勉脚上的时候，他的脸色变得及其难看，额头青筋也跟着跳了跳。
她急得不知道怎么办才好，额头直滴汗，最后才说：“学长，对……对不起啊，要不，要不我赔给你一双新鞋子吧。”
而秦勉只是冷冷地瞧了她一眼，没说什么便走开了。
跨年夜阳台上的谈心，再加上近几日的接触，她本以为秦勉跟从前不一样了，至少比以前好相处了很多。
结果还是一样嘛。
-
刚下公交车，沈宁嘉就收到了孙欣雨的微信：【小宁子，哀家下午回上海，大概四点到，你把家里洒扫干净，备好宴席迎接哀家的到来吧。】
【好的太后娘娘，小的一定好好准备！】沈宁嘉配合地回复她，拐进盒马买点晚上要吃的东西。
回到家里收拾了一番，已经到下午两点，她冲了杯麦片吃下，走进房间睡午觉。
等睡醒从房间出来时，孙欣雨已经到家有一会儿了，正靠在沙发上敷面膜，听到动静扭头瞥了她一眼：“醒啦？”
“嗯。”沈宁嘉走到厨房，给自己倒了杯水，又问：“你几点到的？怎么不叫醒我。”
“四点多，看你睡得正香，就没忍心叫醒你。”说着，孙欣雨一骨碌坐起来，掀开脸上的面膜，“我快饿死啦，今晚吃点什么？出去吃？”
“吃火锅吧。”沈宁嘉摸摸饿得发扁的肚子，转身打开冰箱，翻出上午买的菜，“我买了肥牛卷和好多丸子，冰箱里还有好多蔬菜，把菜洗洗，往锅里一扔就行。”
简单又方便。
“行。”孙欣雨点点头，跑去厕所洗脸。
等她收拾好从厕所出来，沈宁嘉已经把菜备齐了，锅里的火锅底料也开始沸腾起来。
孙欣雨正想坐下，发觉桌上没有喝的，转身走到厨房，打开冰箱的同时惊叹道：“哇，怎么有这么多吃的？”
“噢……上周封封不是住我们这儿嘛，所以……”沈宁嘉一边支支吾吾地说着，一边往锅里扔东西。
那些东西都是秦勉买给段封封的，没想到封封没吃着，倒是便宜了她和孙欣雨。
她不由感到心虚。
见她半晌没后文，孙欣雨自顾自地接过话：“所以晴姐给你们买了这么多吃的？”
沈宁嘉：“……嗯。”
“哦，理解理解。”孙欣雨拿出几个猕猴桃，洗干净后开始削皮，“晴姐一定是知道你厨艺不好，人又懒，怕饿着她女儿，所以买了这么多吃的备着。”
顿了顿，又感叹道：“她可真是煞费苦心呐。”
……沈宁嘉没搭话。
过了会儿，孙欣雨从厨房出来，递了杯果汁给她，同时不住地打量着她的脸：“话说，我都忘记问你平安夜那晚的情况了，晴姐介绍给你的那男的怎么样？长得帅吗？
沈宁嘉咬了咬筷子：“帅是挺帅的，就是有点狗。”
孙欣雨一听，眉毛直往眉心攒：“哈？”
沈宁嘉想要含糊过去，随意说了句：“哎呀，总之不咋样。”
“怎么可能？就连晴姐这种挑剔大王都对他百般赞赏呢，夸的天上有地上无的。”孙欣雨微抿了口果汁，开始回忆季晴对那个男人的评价，“本科华清，美国读研，学历高，收入高，工作能力强，性格脾气都很好，温和有礼、谦逊大方，最重要的是人也长得帅，这不就是你的理想型吗？完全就是按照你的理想型找的。”
温和有礼？谦逊大方？这真的是秦勉？
沈宁嘉拧着眉，很理智地说：“管他帅不帅，反正不是我的菜。”
孙欣雨顿觉索然无趣，走到厨房洗香菜，洗到中途，又探了个脑袋出来，狐疑地问道：“沈宁嘉你不对劲，特别不对劲。你不会是……还喜欢顾铭嶂吧？”
很久没听到这个名字，沈宁嘉愣了一下，捏着筷子的手微微收紧，勉强笑道：“你想多了，那都是多久之前的事情了。”
孙欣雨回到餐桌边坐下，语重心长地对她说：“宁宁，都过了这么久了，你也该接受新的人了，不要再想以前的事了。"
知道孙欣雨是真的在替她担心，沈宁嘉笑了笑，认真道：“放心吧，我这个人从来不走回头路，至于那个相亲对象，是真没看上。”
孙欣雨想了想，歪头笑道：“没事儿，没看上也不要紧，下一个更好，我和晴姐保准给你找个更合适的。”
“别别别……”沈宁嘉无奈扶额，赶紧扯开话题，“对了，你怎么今天就回来了？你们公司的事情解决得怎么样？”
说起这个，孙欣雨立马萎了：“可别提了，快愁死我了，我按照你跟我说的方法，废了老大功夫找到那个造谣的人，让他录了澄清视频，还发给你那个博主朋友，让他帮忙做了推广，舆论风波好不容易平息。结果投行那边已经不愿意搭理我们了，就连我们董事长都被他们拒之门外，融资的事大概率是要黄。”
沈宁嘉“啊”了一声，顺着问：“那怎么办呀。”
“能怎么办，凉拌！”孙欣雨表情淡淡，内心悲痛。
两人吃完火锅收拾了一番，上床时已接近凌晨一点。
因为记者工作随时需要加班写稿，熬夜对沈宁嘉来说成了家常便饭，这会儿倒是没觉得多困。
连续度过了跨年夜和元旦，微信朋友圈里都是大家假期吃喝玩乐的照片。
手指落在屏幕上，沈宁嘉给熟悉的朋友一一点了赞，随后指尖移动，漫不经心地翻着，可片刻后，她忽然停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