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恋不只属于我(四)

每读故事 2024-12-30 11:35:50

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是大学室友贺希希前一晚发的朋友圈,只有一张图。

图中,贺希希抱着一束玫瑰花,靠在顾铭嶂的怀里,两人面对镜头笑得非常甜。

沈宁嘉只看一眼,便划了过去。

几分钟后,她翻了个身,仰躺在床上,心不在焉地开始神游,耳边莫名响起孙欣雨对她说的那句话:你不会还喜欢顾铭嶂吧?

怎么可能?经历了那样一段痛苦不堪的时光,如果直到现在她都还喜欢着大学室友的男朋友,那她是有多愚蠢?

其实,若不是今夜孙欣雨忽然提起顾铭嶂,她都快要将这个人彻底忘记了。

……

第一次遇见顾铭嶂,是高一开学不久后的某个周末。

为了让孩子在学校里面能够得到老师的优待,顾铭嶂的父亲顾承礼在市里最好的饭店定了一桌酒席,专门宴请了沈素华等科任老师。

因此沈宁嘉在饭局上见到了顾铭嶂,第一次跟他有了交集。

顾铭嶂是南安一中的风云人物,沈宁嘉早在入学前就听说过他。

他是高二一班的班长,开学典礼那天他作为学生代表站在主席台上演讲,她在人群当中望着他,只觉得这个人是那么的耀眼夺目,就像一颗星星,熠熠生辉,是她可望而不可即的存在。

可直到那一天她才惊觉,她对顾铭嶂的所有设想都是错误的,原来他是这么一个柔和温润的男生。

酒过三巡,饭桌上的大人们各怀各的心思,话语间处处透出奉承,沈宁嘉对他们枯燥乏味的谈话没有任何兴趣,打了声招呼后便跑到一旁写作业。

她盘腿坐在地毯上,就着小茶几写了一会儿习题册,又从书包里翻出一叠彩色的纸条,开始折星星。

忽然间,顾铭樟的声音传进她的耳朵里:“要不要我来帮你?”

沈宁嘉讶异抬头,看到他正站在茶几边,俯身微笑地看着她。

“你会?”脱口而出后,立即觉得语气有点没礼貌,她想了下,别别扭扭地接上一句,“我还以为,你们男生不太擅长做这种手工活……”

“之前特地请教过班里的女同学。”顾铭樟歪着头,目光柔和地看着她,“可以让我试试么?”

沈宁嘉腾出点地方让他坐下,将彩纸撂在茶几上,轻轻抿上唇,眼睛盯着他。

顾铭樟拾起一张彩纸,在纸张的对角线上折出峰痕,在水平和垂直折痕上叠出谷痕,随后将纸张的四个角向中间进行并拢,一来一回几个动作,几张彩纸在他灵活的手指间流转,最后变成了一颗颗精致小巧的纸星星。

折好最后一颗,顾铭樟低头,捡起桌面上已经完成的几颗小星星,把手翻了过来,掌心朝上,笑眼盈盈地问:“怎么样?符合你的标准么?”

他将手摊在那儿,等着她去拿,见她没动,他轻轻拉过她的手,将那几颗彩色的星星放入她的手中,温热的触感瞬间就传递到了四肢百骸。

她的心怦怦直跳,慌忙将自己的手藏到桌下,低着脑袋说:“谢谢……”

少女的心洁白而柔软,总是容易被一些小事儿所打动。从那天以后,沈宁嘉开始每天观察摸索顾铭樟的时间线,费尽心思制造她与他之间的“偶遇”。

可世间哪有那么多偶遇啊?

每次课间操开始前都要绕过大半个操场往高三的队列去,只是为了能够在经过时跟他说上一句话;每天傍晚吃完饭后故意在球场旁边散步,只是为了能够偷偷看一眼他打球……他们之间的每一次偶遇都是她的蓄谋已久。

从小到大很多事都是三分钟热度的她,在他身上竟然出奇的有耐心。每天发信息和他分享鸡毛蒜皮的小事,哪怕得到的回应很小很小,也能乐得合不拢嘴。

他就像她的情绪开关,掌控着她那段时间的喜怒哀乐。

这场暗恋几乎占据了她的整个高中生涯,为了能够追上顾铭樟,高三那年她拼命学习,考上凌大,终于能够与他并肩。

结果到头来,他却跟她的大学室友成了一对,让她沦为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

沈宁嘉平躺在床上,怔忪地盯着天花板,黑色的墙壁好似关了灯的电影幕,她的眼前渐渐浮现出那年在舟山海边的画面。

那晚的海风冰冷刺骨,她为了顾铭嶂的生日而去。

可就在踏入餐厅的那一刻,她忽然停住了脚步。

视线越过黑压压的人群,落在餐厅正中央的舞台上,虽然光线昏暗,但沈宁嘉还是能清楚地辨别出那个坐在钢琴架前弹奏的男人,是顾铭樟。

而他温柔目光所投射的方向,站着一个女人。

那个女人身上穿着一件酒红色连衣裙,虽然没有看到正脸,但沈宁嘉一眼就认出了那是贺希希,因为她身上穿的那件裙子还是沈宁嘉趁周末没课时陪她一起去买的。

纷繁的思绪随着目光延伸,沈宁嘉距离事实只剩下薄薄的一层膜,但她迟迟不忍心将之捅破。她在心里试图安慰自己,或许他们只是朋友,或许他们只是偶然在舟山遇到。

可一秒,她的呼吸猛然窒住,因为她看到顾铭嶂起身,一步步走到贺希希的面前。

站定后,他朝贺希希伸出手,含情的双眼满是眷恋,他问贺希希愿不愿意做他的女朋友,他对她说,他的生日愿望就是能够与她永远在一起。

沈宁嘉心猛地缩在了一起,不想也不敢去听另一方的回答。

可没能及时转身离开,贺希希的回应便被海风刮进了她的耳朵里——“我愿意。”

一瞬间,沈宁嘉觉得自己的心好像被人硬生生扯开了一道口子,同时失去爱情和友情的痛楚,让她差点忍不住当场哭出声来。

玫瑰花瓣从四周飘落,片片花瓣的芳香让沈宁嘉迷失了方向,她在恍惚当中看见许多个熟悉的面孔从角落涌出,越过她往舞台跑去,紧紧环绕在那对还沉浸在亲吻当中的男女身边。

在大家的起哄声,沈宁嘉寻回一丝神志,她转身,一步一步地远离了那个热闹的餐厅。

也就此远离了顾铭嶂。

那晚的事情,她绝口不提,像是未曾经历过。

只是会利用很多课余时间去校外实习,试着去采访,试着去写新闻稿,试着去剪辑视频,努力将做一名新闻记者所需要具备的技能知识全部收入囊中。后来通过校招顺利拿到风尚杂志社的offer,离开杭州,退出他们所在的那个小圈子,自然也就渐渐地把这份感情放下了。

-

隔天沈宁嘉起了个大早,先出门运动一小时,然后蹭孙欣雨的车去浦东,到医院看望段封封。

才到病房门口,就听到了季晴爽朗的笑声。

“晴姐,这么开心呢!”沈宁嘉迈步走进去,看到季晴夫妇与一位身材高挑的长发女子围坐在病床边,正聊得欢快。

段凌峰首先看到她,笑道:“宁嘉来啦!”

“嗯,过来看看封封。”沈宁嘉说着,朝他对面的女子微笑道:“你好,Nancy。”

“你好你好,你是叫宁嘉吧?”那女子起身跟她握手。

“是的。”沈宁嘉点点头,在走进病房那一刻,她就认出了女子是那晚在嘉华酒店遇到的秦勉的女同事。

季晴惊讶道:“你们认识?”

“跨年那晚我在嘉华酒店遇到了Iverson,他有向我介绍过宁嘉。”Nancy解释着,又对沈宁嘉微笑一下,介于有印象但又不熟之间。

沈宁嘉同样对她微笑,将手里的果篮放到柜子上,坐到季晴身边,而后感觉到一股莫名的存在感的吸引,随即就调转目光,往旁边看去。

病房的窗户微微开着,风把窗帘吹得飞扬起来,秦勉就靠在窗框边,整个人倚着墙壁,下颚微敛,漫不经心地玩着手机。

阳光从窗户外边洒进来,他的眼镜被镀上一层细碎的金光,架在鼻梁上,与白皙的肤色形成鲜明对比。

听到动静,秦勉视线离开屏幕,抬眼看过来,两人目光交错。

微微停顿后,沈宁嘉朝他点了下头,随后移开视线,问身旁的季晴:“封封呢?”

“跟张阿姨到楼下儿童中心玩了。”季晴无奈地笑了笑,“还打着点滴呢,怎么劝都劝不住。”

“小孩子嘛,天生爱玩。”Nancy说罢,朝沈宁嘉灿灿然一笑。

“是啊,封封活泼好动,让她下去玩玩心情才能好,拘着她反倒不行。”说话间,沈宁嘉悄悄的打量了下Nancy,注意到她今天是截然不同的一身打扮,身上一袭米白色新中式连衣裙,外面套件蓝色大衣,显得十分温柔恬静。

再看看秦勉,深蓝色风衣内搭白色高领毛衣,两人的穿搭还挺配的。

沈宁嘉想着,慢慢移开了视线。

很快便到午饭时间。

段封封吃过午饭之后便开始睡午觉,众人待在病房里反倒打扰她休息。于是段凌峰提议大家一起到医院外面喝杯咖啡,吃点东西。

几个人开车到医院附近的商场,找了家港式茶餐厅吃东西。

这家茶餐厅是连锁店,在上海开了四五家分店,人气很旺,再加上他们到的时间是饭点,排队的人并不少,等了好一会儿才有位置。

落座后,段凌峰先是把菜单递给Nancy,让她看看有什么想吃的。

Nancy不客气地点了几道特色茶点,又问一旁的秦勉:“Iverson,你想吃点什么?”

“我都可以。”秦勉说罢,端起茶壶为大家倒水,沈宁嘉闲来无事,便帮他把杯子递给众人。

不一会菜陆续上来,模样精致的美食摆了满桌,沈宁嘉闷头吃东西,而旁边的季晴夫妇却几乎没怎么动,忙着在那儿跟Nancy聊天。

季晴就着夸菜味儿铺垫了一大堆话后,温声道:“谢谢你啊Nancy,不仅帮封封换了病房,还特意过来看她。”

Nancy礼貌的笑:“嫂子您千万不要跟我客气,我也是因为过来给我哥送资料,刚好遇到了Iverson,就想着顺带过来看看封封。”

一旁的段凌峰接过话:“Nancy,你哥是这里的医生?”

“对的,其实不只是我哥,我父亲和母亲也都曾经是这家医院的医生,只不过现在已经退休了。”

“这么说你们还是医学世家?”季晴惊讶。

Nancy摆摆手,紧接着浅笑道:“医学世家倒不敢当,只是我们家从祖辈就开始从医,也就只有我,做了金融民工。”

沈宁嘉坐在那儿安安静静的听着,自顾自地吃虾饺,纤长的眼睫落下一片阴影,薄薄的脸颊随咀嚼而动。

餐厅里桌位有限,她坐的地方正对着窗口,被灌进来的冷风吹得后脑勺直发凉,不一会儿就开始流起了鼻涕。

她放下筷子,抽了张纸巾出来擦鼻子,视线不经意往对面看一眼,手上的动作顿时止住了。

秦勉看着她,目光一直未动。

恰好撞上了她的眼。

秦勉为什么总盯着她看?还皱着眉。

难道是觉得她当着大家的面搓鼻涕,太不雅观了?

沈宁嘉感到有些莫名其妙。

对视几秒后,秦勉不着痕迹的收回视线,轻笑道:“不好意思各位,我下午还有个线上会议,得提早离开。”

Nancy接过话说:“Iverson,你这是要回家吗?我没开车,能不能捎我一段?”

闻言,秦勉微微颔首:“当然可以。”

他的话音刚落,季晴的声音无缝响起:“阿勉,既然你要送Nancy回去,不如也捎上宁嘉吧。”

沈宁嘉闻言差点被呛到,扯过纸巾咳嗽了好几声。没等她开口,季晴又道:“我一会儿还得回医院陪封封,没空送宁嘉,你帮我送送,反正都往同一个方向。”

Nancy眼神微妙:“宁嘉,你也住在静安区?”

沈宁嘉嘴巴一抿望向季晴,在她的眼色之下,慢慢点着头:“嗯……”

“行,那护送两位美女回家的任务就交给你了。”段凌峰看了看神色各异的众人,笑着拍拍秦勉的肩膀,“阿勉,一定替我送她俩到家门口啊。”

秦勉的眼皮动了动,目光极为快速地从沈宁嘉身上划过,低声道:“嗯。”

这顿饭算是彻底吃完了。大家起身,开始互相客套地告辞。

季晴与段凌峰要回医院,秦勉要去洗手间,几个人转身先走了。只剩下Nancy和沈宁嘉两两对望。

进了电梯,Nancy将目光转到沈宁嘉身上,徐徐地从头看到尾,状似无意地说:“这件羊绒大衣还挺衬你肤色的,显得整个人清新淡雅,那天买的时候我就跟Iverson说过,这件衣服你穿起来一定好看。”

“原来那些衣服是你陪他去挑的呀?”沈宁嘉稍稍讶异。

Nancy笑着朝她眨眨眼睛:“对呀,那晚你和封封落水之后,Iverson想帮你们买替换的衣服,但他又没买过女装,只好请我帮忙。”

“是么,那天事发突然,我都不知道这件事,没能跟你说声谢谢。”

“哎呀,大家都是朋友,别这么客气好不啦。”

很快到达负一楼,两人出了电梯,走到地下停车场。

Nancy挽住沈宁嘉的胳膊,闲聊般问道:“宁嘉,你跟Iverson是什么时候认识的呀?”

沈宁嘉犹豫了一下,说:“我们是高中校友。”

“这样啊,那你们关系肯定不错,这么多年了还能保持联系。”Nancy笑眯眯地望着她。

沈宁嘉不傻,听得出Nancy话里有话,不由暗自好笑,看样子Nancy是把她当作假想敌了,但显然她是想多了。

“其实我跟他不怎么熟的。”沈宁嘉顿了顿,在脑子里迅速找说辞, “就只是普通校友关系。”

“这样吗?我还以为你们正在暧昧中呢,我看Iverson对你还挺好的,那晚在酒店,不仅帮你出头,还跑去给你买衣服。”Nancy笑着看她,狡黠地挑了挑眉。

“不是的Nancy,我想你是误会了。”沈宁嘉稍稍思索,找了个借口说服她:“那晚Iverson之所以会为我出头,纯粹是出于校友情谊。”

停了下,她继续陈述:“你也知道的,他这个人一直都很有绅士风度,不只是对我,对任何一个只要是他校友的人,都很好。所以你千万不要误会,我跟他真的不是那种关系,以后也不会成为那种关系。”

Nancy听了这话心里很熨帖,脸上笑容越来越深:“那就好,既然你和Iverson不是男女朋友,你也不喜欢他,那我就可以放心大胆地去追求他了。”

沈宁嘉尴尬地笑着点点头:“嗯,你加油。”

本以为这个话题就此结束,结果几秒后Nancy又说:“宁嘉,我听说你和Iverson平时经常会去季晴姐家聚会,下次如果情况允许的话,能不能也叫上我?”

也没有经常,就只有平安夜那一次,只有那一次秦勉在场……沈宁嘉扯着嘴角僵硬地笑了下,点点头说:“好呀。”

“那我们加个微信吧,方便后面联系。” Nancy说着,从包里掏出手机,可几秒后忽然就停住了,目光落在沈宁嘉身后。

沈宁嘉眨了眨眼睛,顺着她的视线往后看。

苍白的冷光下,秦勉两手插在裤兜里,静静地站在离她们几步远的地方,表情晦暗不明。

他不会都听到了吧?

沈宁嘉石化在那里,脑子里的弦瞬间绷紧。

-

路上,秦勉开车,Nancy坐副驾,而沈宁嘉则坐到了后排。

车子刚开出去没多久,沈宁嘉就发觉秦勉不太高兴。

难道是因为她刚刚对Nancy说的那些话?

可她也没说错啊。

就这么安静着过了两个红绿灯,Nancy率先打破沉默:“Iverson,普运集团跟我们取消合作的事情,你听说了吧?”

“嗯。”秦勉轻声道:“Peter跟我提起过。”

“普运集团跟我们已经有了将近六年的合作,这个项目原本是Helen负责的,Helen被调到香港之后,Rowett接了过去,结果就变成了这样。”Nancy表情虽然平静,语气里却含着恨劲儿和不服:“因为他的决策失误,这半年来我们2组已经丢了很多个好项目,事不过三,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还能安然无恙地待在总监的位置上?Simon究竟看重他哪一点?”

秦勉闻言笑了笑,没出声。

Nancy望着他的侧脸,继续说:“另外还有凌远物流的项目,Rowett最近也盯得很紧,他和那边的关系好像很好。”

秦勉停了一会儿,才说:“我知道,他和凌远的二公子私交甚密,这件事情我早有耳闻。”

“Rowett这次着急接触凌远,很明显就是在针对你,他想从你手里抢走这个项目。”Nancy再开口,语气里带了点着急的味道,“Iverson,你难道不想想怎么应对吗?”

秦勉专注的脸上声色不动,只是微微笑了一下:“我的处事法则是,以不变应万变。无论Rowett这次搭上的是谁,也不可能越过凌远的董事会,最终拍板做决定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凌董事长。”

Nancy显然已经习惯了秦勉的说话风格,笑笑说道:“是我多此一问了,自然没什么事能够难到你。你去年在纽约主持的那个并购案,可是整个物流行业近五年来最大的跨境并购案。你的能力,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想必凌远那边也是。”

少许停顿后,她又说:“只是,你需要很好地处理这件事情,必须要做到既能从rowett手中拿回项目,又不会拂了Simon的面子,这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Rowett这是给你挖了个大坑。”

“谢谢你Nancy,我明白你的意思。”秦勉手指轻点着方向盘,语气平静地说:“Rowett这样做无非就是为了逼我站队,想看看在Simon和Peter这两位老总之间,我会选择谁。”

Nancy笑着接过话:“别说他了,其实我也很好奇,你究竟会站在谁的那一边?”

“作为公司的一员,我的立场与集团的利益完全一致,不会偏向任何一方。”秦勉坦然的说,顿了顿,又来了句,“并且我认为在职场里,适当的竞争能够激发个人潜力以及提高做事效率,所以,我很乐意和Rowett产生这样的交锋。”

沈宁嘉坐在后座,静静地听着秦勉与Nancy的对话,从他们的谈话内容中,她大概了解了秦勉如今面临的难题,也知晓了他最终会做出怎样的选择。

陌生的城市,崭新的环境,他选择不去依附任何人,多少带了些一腔孤勇的悲壮。

她抬眸看他坚毅的侧脸,竟有那么一些动容,可能是因为他们都是在上海独自打拼的异乡人,她对他,能够感同身受吧。

-

经过大约半个小时的路程,车停在Nancy家正门。

下车后,Nancy拎着包走出去两步,又折返回来。

秦勉正要踩上油门,见状降下车窗。

“Iverson,改天有空我们单独吃个饭吧,我有好多事情想要跟你讨教。”Nancy俯身,笑着对他说。

“好。”秦勉温和地说:“随时都可以。”

往往说这种话,不是正在处于一段感情当中,就是即将要开始一段感情。

沈宁嘉在后座低着头玩手机,全然没往他俩那边看,假装自己是个傻瓜。

Nancy离开后,车窗重新升起。

然而过了好一会儿前面都没有什么动静,沈宁嘉按耐不住抬头看了一眼,却与后视镜上秦勉幽深的目光对上了。

沈宁嘉一愣,干巴巴地扯了个话题:“Nancy跟我说,那晚我和封封的衣服是她陪你一起去买的,我思来想去,觉得还是把钱还给你比较好。”

秦勉移开目光,敷衍地嗯了声,没有说话。

感觉他不想搭理自己的态度很明显,沈宁嘉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嘴唇又动了动:“那你回去之后算一下多少钱,我直接微信转账给你。”

回答她的依旧是沉默。她微微叹了口气,轻声解释:“我是觉得既然那衣服是帮我买的,应该我付的钱我就得付,我们还是算清楚一点比较好,要不下次Nancy问起,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

“你倒是会算账。”说完,他一脚踩下油门,将车子疾驶出去。

沈宁嘉听了,只觉得他这句话说得虽然随意,语气也淡淡的,可怎么听,怎么都觉得有些不爽在里头。

她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此刻的感受,只觉得给秦勉做秘书的人一定很痛苦,要面对这么一位阴晴不定、捉摸不透的上司。

刚刚他对Nancy的态度就挺好的,很是和颜悦色。

也许他只对她如此吧。

往常去采访时,遇到过很多个对她有抵触的采访对象,态度冷淡的人也有,破口大骂的人也有。

相较起来,秦勉这点态度,好像也算不得什么。

一念至此,沈宁嘉又觉得有些释然,轻轻转了下脸,看向窗外。

秦勉车速很快,不一会儿便到了沈宁嘉住的小区门口。

安全带鱼儿般的从手里溜走,她没有下车,而是望向前方的秦勉,想要认真地跟他道声谢,结果话刚到嘴边,便听到他冷冷地说了一句:“你可以下车了。”

说完之后,他别过脸去,望着窗外不知在想些什么。

沈宁嘉怔了一怔,面对这种直白的逐客令有些窘迫,于是赶紧拿上包包下车,但不幸的是,蓝牙耳机忽然从她的手中滑落,掉进暗黑色的车垫里。

她慌张地低头,伸手在车垫的缝隙间摸索了好一会儿,怎么也找不到。

秦勉显然是注意到了她这边的动静,微微侧过脸来看她,却仍旧不发一言。

车内气氛愈发沉闷。

忽然间一阵委屈涌上心头,沈宁嘉眼睫轻颤,薄红的唇抿成一线,也不再去找耳机,大力拉开车门,下了车。

一下车,沈宁嘉便与凛冽的风撞了满怀。

咬着牙往前走了几步,汽车启动的声音在后头响起。

她没忍住转身看了一眼。

街边的香樟树萧条而清冷,树枝在风中不停摇曳,一些枯枝败叶随着黑色奔驰飞逝而去,越来越远,最终消失不见。

明明已经想通了,下定决心不再把秦勉忽冷忽热的态度当回事儿,可她并没有自认为的那么洒脱。

心头还是有点堵,那感觉,就好像回到了高中的时候。

……

开学后不久,学校各大社团开始招新。

沈宁嘉原本就对新闻社感兴趣,再加上顾铭嶂就是新闻社的成员,听到消息,她立马拉着唐静去报了名。

然而事情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简单,校新闻社一直以来都是新生眼里的香饽饽,想要成为新闻社的一员,她还需要参加笔试和面试。

笔试时间定在周五傍晚,内容比较简单,考的都是一些新闻基础常识,这对从小就喜欢看报读报的沈宁嘉来说,简直就是小菜一碟。

交卷后,她没有立即离开,而是独自等在多媒体教室门口。

等了大概五分钟,顾铭嶂抱着试卷从教室里出来,见到她微微一愣,随即便笑道:“宁嘉,你怎么还在这儿?”

“我在等你。”沈宁嘉犹豫了几秒,温吞地问:“铭樟哥,下周的面试,你是面试官之一吗?”

顾铭嶂点头称是,随后眉梢微扬,开玩笑地说:“怎么?你是想让我在面试过程中给你放水吗?”

“不是的,我是想要跟你表明我的决心。”沈宁嘉望着他,一脸认真,“下周面试我一定好好表现。”

顾铭嶂闻言,难得愣了下,笑道:“宁嘉,你为什么想要加入新闻社?”

“这样我就能够经常见到你了呀。” 说完沈宁嘉又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连忙补充:“可以经常跟你学习……”

顾铭嶂淡淡笑了下,语气柔和:“宁嘉,虽然我很想帮你,但我只是新闻社的理事之一,没有决定权,最终还得大家投票。”

少许停顿后,他又补了一句:“不过我相信你,我觉得你一定可以顺利通过面试,成为我们的一员。”

得到了顾铭嶂肯定,沈宁嘉开心极了,整个周末就没干别的事,一直窝在家里准备,甚至打电话想叫唐静过来帮她进行模拟面试。

闻言,唐静立马就怒了:“沈宁嘉你是不是傻啊?面试最重要的是要给面试官留下好印象,既然你已经搞定了顾铭嶂,那么下一步就得想办法去搞定秦勉,他对你的印象本来就差,结果上周你又弄脏了他的鞋子,你觉得他会对你有什么好印象吗?”

顿了顿,唐静在电话那头苦口婆心道:“总而言之,你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想办法扭转自己在秦勉心目中的形象,这样你才能够顺利地通过面试。”

沈宁嘉觉得唐静的话很有道理。俗话说得好,想要打入敌人内部,首先要做的就是策反敌人。

于是她把周一的校运会当成是她策反秦勉的一个绝佳机会。

听说秦勉每年都会参加高中组男子800米比赛,到时候她要去现场为他加油,给他送水,这样,他一定能够看到她的诚意。

第二天上午的开幕式过后,最先进行的就是高二年级男子800米预赛。

当沈宁嘉和唐静抱着几瓶饮料赶到比赛场地时,看台上已经挤满了人,层层叠叠,一丝空隙也不留。她们只能找了个角落站着,等待比赛开始。

刚站定,一旁便传来两个女生的讨论声。

“我觉得这次一定又是秦勉赢,他去年就拿过第一。”

“不一定,秦勉去年那是险胜,因为顾铭嶂那时在篮球赛上扭了脚,要不肯定是顾铭嶂赢!”

“那你就看着吧,看秦勉是怎么将顾铭嶂吊打的。”

“哼,看就看,反正我觉得一定是顾铭嶂拿第一!”

……

两个女生还在热烈的讨论着,唐静忽然把手搭在了沈宁嘉肩膀上,对她耳语道:“你觉得顾铭嶂和秦勉谁能拿第一?”

沈宁嘉想都没想就说:“当然是顾铭嶂。”

唐静笑着看她:“你对顾学长还真是有信心啊。”

“那可不!”沈宁嘉扬眉一笑,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白色塑料袋,低头把饮料放进去。

突然被身边的人用胳膊肘捅了一下,她有点没反应过来,就听唐静一惊一乍地说:“来了来了,他们来了!”

她顺着唐静所指的方向往下看,才发现换好田径服的运动员们上场了。

一群男生里,她最先看到的是顾铭嶂。他和几个男生结伴走到田径场上,抬起肩膀活动关节,脸上带着微微的笑意。

随后秦勉迎着秋日晨光,缓缓步入她的视线之中。

他没换田径服,依旧穿着一身夏装校服,走到最靠外的一条跑道起点,在那做简单的压腿运动。旁边一个微胖的男生好像跟他认识,边热身边跟他搭话,他点头简单回应了几句,随后拉身弓背,以起跑姿势迎接即将到来的枪声。

沈宁嘉只看了他几秒,便转头望向顾铭嶂。

就在她移开视线的那一刻,一声发令枪响,起跑线上的运动员们拔腿就跑,如同离弦箭一般,在跑道上急速奔向终点。

顾铭嶂冲在第一个,而秦勉的起跑速度不算很快,因此在跑过半圈之后,他落在了最后一名。

站在沈宁嘉旁边的女生发现秦勉落后,再看到顾铭嶂稳稳保持在第一的位置,顿时大笑出来,语气欢快地说:“我就说第一名肯定是顾铭嶂嘛!”

谁知没过几秒,她忽然瞪大了眼睛,因为她看到方才被自己嘲笑过的秦勉,正以极高的速度超越一个又一个对手,直至超越原本跑在最前头的顾铭嶂。

看台上的欢呼声一浪高过一浪,整个赛场犹如波澜壮阔的大海,拍打着众人的心。

沈宁嘉紧紧盯着褐色跑道上的顾铭嶂,见他落在第二名,心中小鼓砰砰的跳个不停。

可这时秦勉已经将顾铭嶂远远甩在了身后,无论他怎么追,也已经无力回天。

临近终点,他就像是一只泄了气的皮球一般,速度越来越慢,被一个又一个的对手超越,等到回过神来,比赛已经结束了。

因这结局太过于戏剧性,以至于比赛一结束沈宁嘉就从看台上冲了下去:“铭樟哥!”

才刚跑完800米,顾铭嶂站在跑道上,捂着膝盖低头喘息,抬头看见她,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惊讶:“宁嘉?”

“铭樟哥,你没事吧?”她小心翼翼地问道。

“没事。”顾铭嶂拎起衣服领口擦了脸上的汗,勉强一笑:“你怎么在这儿?”

“哦,我……我过来看比赛,顺带给你送水喝。”沈宁嘉说着,将手中的塑料袋举到他面前,“你跑了这么久,渴了吧?赶紧喝点水。”

“谢谢。”顾铭嶂接过袋子,从里面拿出一瓶绿茶,随后将袋子扔给他身后的几个男生,又回身对她说:“宁嘉,我先去换衣服了,一会儿还要去广播站值班。”

“好好好,你先去忙吧。”

沈宁嘉的目光随着顾铭嶂远去,直到感觉身边多出道阴影。

她收回视线,看到唐静正一脸无语地瞪着她:“沈宁嘉,我看你是被顾铭嶂勾了魂了,连正事都忘光了。”

对哦,她是为了要讨好秦勉才来的赛场,结果看到顾铭嶂比赛失利之后,就完全将这件事情给抛之脑后了。

沈宁嘉连忙问:“秦勉呢?”

唐静对她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说:“早离开啦,不知道去哪啦。”

“啊,那怎么办……”沈宁嘉捂脸大叫。

第二天就要面试了,她上哪儿找秦勉去?倏地,她脑中灵光一闪,抬头朝唐静咧嘴一笑:“我知道去哪儿可以找到他了!”

正值正午,炽烈的阳光洒得地面一片刺目的炫白,知了在树上声嘶力竭地叫着,一切都显得聒噪而令人心神不宁。

在这片嘈杂的寂静中,沈宁嘉趴在素心亭的石桌上,百无聊赖地数着树叶。

忽然听到一阵熟悉的脚步声,她打了个激灵,迅速站了起来,往外看。

果真是秦勉!

沈宁嘉几步走向他,灿灿然地拉开一个笑意:“学长,你来啦!”

“你在这儿做什么?”秦勉停在离她两步远的地方,皱着眉打量她。

“我是专门来找你的。”沈宁嘉眨眨眼睛,语气夸张地说,“学长,恭喜你跑了第一,我刚刚在台上看着你跑完了全程,那样子实在是太帅了!”

秦勉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没搭话。

“对了,我还特意给你买了喝的呢。”沈宁嘉转身回到亭子里,又抱着几瓶饮料走到他前面,“你跑了这么久一定渴了吧?给!”

“我不渴。”秦勉说。

虽然声音很平静,但却带了点拒绝的意味。

沈宁嘉呼吸有些不调,几秒后调整了下脸上的表情,声音柔和:“学长,周五下午我去参加了新闻社的招新笔试,只可惜那天你不在。”

见秦勉没什么反应,她自顾自地说着:“我觉得我那天试卷写得还挺好的,如果明天的面试我再表现得好一些,那进入新闻社肯定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秦勉侧头,皱着眉看她:“你到底想说什么?”

沈宁嘉对他眨了眨眼,说:“学长,听说你是新闻社的理事,也是明天的面试官之一,然后,你对我好像……有点误会,所以我……”

没等她说完,秦勉冷冷地接过话:“你是觉得我会因为之前的事情公报私仇,阻碍你明天面试?”

“不不不,我怎么会这么想你呢?”沈宁嘉着急解释道:“我是觉得我们之前几次遇到,都有些不太愉快,就怕你会对我产生误解,所以想找个机会好好跟你解释一下,以免给你留下不好的印象。”

“你放心,招新的事情我从不插手,也不会在这方面给你穿小鞋。”秦勉沉着脸道:“而且,我跟你不熟,你不用费尽心思讨好我,在我这里,不论你怎么闹腾,都不会留下任何一点印象。”

“我们怎么会不熟?难道前几次的遇见都不作数吗?学长,在我心里,你已经是我的老熟人了。”胡说八道结束,沈宁嘉抬头,眼光闪闪地望向秦勉。

却只见他面色怫然,冷冷撂下一句话:“随便你怎么说!”说罢转身便要离去。

沈宁嘉心里一急,伸手想要拉住他的手臂,却只抓到了他的衣角:“学长你别走!”

“你还想干嘛?”

她也不知道自己哪根筋搭错了,鬼使神差地说了一句:“我想跟你做朋友!”

头顶日光正盛,可秦勉脸上的表情像见了鬼似的,无语地盯了她半天,才说:“你真想跟我做朋友?”

“真的真的,我是真的很想和你成为朋友,跟着你一起努力学习,为校争光。”沈宁嘉小鸡啄米般点着头。

思忖了片刻,秦勉嘴里缓缓吐出几个字:“可以,我可以跟你做朋友。”

烟花在脑海里炸开,噼里啪啦的响着。沈宁嘉笑了起来,挺灿烂的龇着牙:“太好了学长,我就知道你只是嘴硬心软,虽然表面上看着冷冰冰的,其实……”

漂亮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就见秦勉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清晰地说:“如果你放弃明天下午的面试,并且保证高中三年都不会加入新闻社的话,我就跟你做朋友”

沈宁嘉一下子怔在原地,半晌才反应过来,登时热血冲脸。

“秦勉,你也太过分了!”

想到自己和秦勉再次回到高中时代那种针尖对麦芒的状态,沈宁嘉莫名感到胸闷,

但她也没能郁闷很久,因为两天后她就被总编叫回去上班了。

沈宁嘉大学毕业后进入风尚杂志社采访部做记者,到今年九月份就满六年了,这六年来,她从一个小小的见习记者做起,逐渐成长为社内的优秀骨干,可谓是经受了一番艰苦历练。

《风度》是风尚杂志社旗下的人物杂志,以月刊形式出版发行,每一期都需要提前一个月定好选题。

上个月原本定好了由部门同事苏玥来做一期当红影视小生的独家专访,结果最后该小生为了出国拍电影临时爽约,苏玥没能采访成功,稿件也出不来。

眼看着杂志就要开天窗,季晴想起来沈宁嘉手头上有一篇已经写好的人物专访,勉强能够放在头版,便立马就跟社里汇报了这件事情。

这也就是为什么沈宁嘉的病假没有结束,总编车群玉便立马把她叫回来干活的原因。

这篇稿子要的很急,沈宁嘉从早上六点忙到中午一点,把稿件上交后累得连饭都吃不下,直接倒在电脑屏幕前。

已经是午休时间,办公室里很安静,同事们有些趴在桌上午睡,有些则戴着耳机刷剧。

沈宁嘉趴在桌子上小憩,耳机里的音乐舒缓柔和,她听着听着就泛起困来,刚要沉入梦乡,季晴走过来,敲了敲她的桌面:“宁嘉,总编让你去一趟他的办公室。”

沈宁嘉一下子就清醒了,抬起头问:“什么事啊?”

“去了你就知道。”季晴露出个神秘兮兮的笑容。

隔桌的苏玥听见了,探过头来说:“说不定是有什么极其重要的选题要交给你,做完立马升职的那种。”

沈宁嘉想起车群玉那张脸有些微发怵,苦笑道:“借你吉言吧。”随后起身稍稍整理了一下衣衫,有些忐忑地上了八楼。

总编办公室的门是敞开着的,敲门时沈宁嘉抬头往里面瞄了一眼,发现除了车群玉之外,沙发上还坐了其他几个部门的骨干,不由稍稍松口气。

几位同事看见她都抬起头来跟她打招呼,笑着说小沈来啦。

沈宁嘉跟他们打过招呼,又笑着跟车群玉问好,乖巧如小学生见班主任。

办公桌对面,车群玉穿着一件薄薄的休闲西装,右手握着笔,时不时在文件上批注一两个字,然后抬起头问她:“宁嘉,手臂好点了吗?”

“好多了。”沈宁嘉站在办公桌这头,等着他看完文件。

车群玉点点头,手指向办公室里还空着的椅子:“那就好,坐吧。”

等沈宁嘉坐下,车群安又低着头签文件,两分钟后他看完了,文件夹关起来,盖上笔帽,问:“最近都在忙些什么?”

沈宁嘉稍稍思索,答道:“因为手臂受伤,这个月我一直待在家里养病,不过我也没有光休息,趁着养病的时间写完了一篇有关于昆曲大师华于敏的人物通讯,今天上午已经交给编辑了。”

车群玉点点头,笑道:“嗯,我方才看了你交上来的稿件,以短短两千字精准诠释华老与昆曲之间高山流水般的情感,文字平实却带有力量,写的很不错!”

“谢谢车总。”沈宁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又说:“在写这篇稿件的过程中,我还萌生了一个想法,正如华老致力于培养新生代女性昆曲文化传播者,用榜样的力量吸引世人了解昆曲那样,我们是不是也可以做一个有关于各领域女性榜样人物的专访特辑,聚焦“女性创塑未来”、 “她创业”、“她经济”、“她教育”等社会关注话题,全面剖析当代女性榜样人物的心路历程,再现她们在推动经济社会发展过程中举足轻重的力量。”

车群玉觉得她的想法挺有意思的,放下手中的钢笔,端正地抬头看她,莞尔道:“听起来很不错,策划案什么时候可以出?”

沈宁嘉想了下,老实回答:“车总,目前我手头上还有很多稿件需要完成,这个策划案估计得缓一缓。”

见他一时没搭腔,她又特诚恳地补充道:“而且刚刚说的那些还只是我的初步设想,还有很多不成熟的地方,过后我会根据前辈们的建议不断修改完善这个选题,争取在开年第一个策划会上拿出来。”

“行,早点把策划做出来,到时候可以找视频组的人跟你一起弄,争取把这个选题做成精品。”说完,车群玉放下手中的笔,微笑,将几份简历放在桌面上, “另外还有一件事,这周我们单位要来六个实习生,这是他们投递过来的简历,你们先看一下。”

沙发上的几位同事闻言每人拿了一份,剩下一份被沈宁嘉拾起来,没时间细看,她只能挑着内容快速浏览。

还没等她看完,车群玉的声音从对面传来:“这几个实习生都是复大新闻系的高材生,在校成绩很高,校外实践经历也非常丰富,说起来跟我也算是校友。”

他说完停顿几秒,望向在场所有人:“你们谁有时间带带他们?每人带一个就行。”

一屋子的人都卡了壳,除了沈宁嘉还低着头看简历,大家都面面相觑,屏息静气,假装自己没听见。

或者直接实话实说:“车总,我这工作量已经饱和了,没时间再带新人教新人了。”

“是呀,我们编辑部最近可忙了,哪有时间带实习生啊……”

听了这话,车群玉扬起眉梢,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又问了一遍:“真没人愿意带实习生么?”

他将目光放到沈宁嘉的脸上:“宁嘉呢?”

看到车群玉目光炯炯地盯着自己,沈宁嘉只能说:“我可以带一个。”

闻言,车群玉满意地笑起来,扫视了一圈办公室里所有的人,说:“行,既然你们没人愿意主动站出来,那就由我来安排,采访部已经有宁嘉认领了一个,那么剩下的五个就分给运营部和编辑部,至于谁来带他们,每个部门带几个,你们自行决定。”

原本连一个都不想带,这下好了,直接来了五个。

沙发上的几个人一下子蔫了,一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的样子,自管低头叹气。

车群玉却笑了,他笑的时候眼睛微微眯着,像一只狐狸:“宁嘉,给你安排的这个实习生是里面年纪最小的,今年才研一,我跟她的在校导师作过保证,要让她在我们杂志社实习期间学点真本事,你可要好好带一下这个小姑娘。”

沈宁嘉清了清嗓子,认真的说:“好的车总,我一定尽力而为。”

人事部做事效率极高,第二天上午指派给沈宁嘉的实习生就来社里报到了,小姑娘名叫阮棠,人如其名,整个人就像一颗软软糯糯的棉花糖,非常活泼可爱。

由于阮棠是通过学校导师直接向车群玉投的简历,之前并没有到杂志社面试过,所以沈宁嘉先带着她在社里转一圈,熟悉一下办公环境和采编流程。

阮棠第一次参观杂志社,眨着大眼睛跟在沈宁嘉身后,稚气未脱的脸上写满了新奇。

沈宁嘉带着她一路走过人事部、编辑部、广告部、总编办、印刷与发行部,最后停在采访部办公室门口:“我们部门上下班不用打卡,工作时间十分灵活,只要你能按时完成采编工作,哪怕躺在家里也没人管你。”

停顿几秒,沈宁嘉轻咳一声,朝她眨眨眼睛:“当然了,这只是对外话术,事实上我们每天都要加班到很晚,有时候十点下班都算早的。”

阮棠闻言扑哧笑了,眼睛弯成漂亮的月牙,沈宁嘉被她的笑容感染,也跟着笑了,说:“不过你也别被我的话吓到了,一般来说你们实习生的工作没那么饱和,还是可以每天准时上下班的。”

说着话,沈宁嘉领着阮棠到实习生专用工位,叫来技术员帮她升级电脑系统,阮棠再三感谢,又说:“宁嘉姐,真的太感谢你了,要不今晚我请你吃饭吧。”

“不用啦。”沈宁嘉看阮棠那腼腆的神情,朝她眨了下眼,语气温和,“这都是我应该做的,你好好工作,别拘谨,有什么不懂的就来问我。”

回到工位坐下,沈宁嘉抬腕看了看时间,马上十二点。

今天她原本打算出去采访,可是上午连续开两个会花了几个小时,再加上带阮棠办理手续和参观办公室额外花了点时间,马不停蹄地从早上忙到现在,一个上午都过去了,别说出去采访了,连杯水都没有来得及喝。

她微微叹口气,拿着杯子去茶水间,趁茶水还没热,又拿出手机来找出记事本,翻到今天。

待办事项昨晚已经列好了,不过忙了一个上午,一件事也没完成……

正发着怔,忽然身后伸过一只手来,拍了拍她的肩膀。

沈宁嘉回头,看到季晴对她笑了下,随后拿过桌子上的一块糖果剥开,塞到嘴里:“你傻站在这儿干嘛?想什么呢?”

沈宁嘉微笑,摇摇头说:“没什么。”

“实习生呢?安顿好了?” 季晴将一支巧克力棒举到她面前。

“嗯。”沈宁嘉接了巧克力,撕开包装咬了一口,腮帮子一鼓一鼓的。

“不错嘛,你也到带实习生的年纪了。”季晴调侃一句,笑得眉眼弯弯。

沈宁嘉笑而不语,吃完巧克力棒后问她:“封封怎么样了?”

“医生说再吊两天水,后天就可以出院了。”

“那就好。”沈宁嘉放下心来,又问:“你来公司上班,现在谁在医院那边陪她?”

“白天这不是有你姐夫呢嘛,下午我下班了会过去看看,夜里她只要张阿姨在医院陪她睡。”

“瞧你这妈妈当的,女儿都不粘你。”

“这不挺好的吗,当妈也要有自己的时间呀。”季晴笑了笑,又拿了颗糖,斯条慢理地剥开糖纸,打量她一眼,问:“今晚几个华清的男生来我们家小聚,去不去?有你最喜欢的火锅。”

几个华清的男生?那秦勉岂不是也在?沈宁嘉看了眼季晴,没出声,抬起手来摸了下脖子……

“问你话呢!到底去不去?要去的话一会儿下班直接坐我车过去就行,封封可想你了呢!”季晴说。

“滴滴”的响声传来,茶水烧开了,沈宁嘉拿起水壶往杯子里倒水,回答道:“不了,我今晚还有事。”

季晴瘪瘪嘴,问道:“什么事呀?”

“欣雨约了我今晚吃烧烤,她最近因为公司的事情可郁闷了,我先陪陪她,如果周末有空,再去看封封。”沈宁嘉说完,端着水杯一溜烟跑了。

而后的几个小时,沈宁嘉专心投入到工作中,等待着下班后去虹桥大吃一顿。

结果快下班时,孙欣雨发来消息说临时有事去不了,她又只好到楼下的食堂打包了饭菜,拿回家里自己吃。

孙欣雨回到家时已近十点,一进门就瘫在沙发上,大声哀嚎:“完了完了,我要失业了!”

沈宁嘉给她倒了杯温水过来:“这么严重?”

孙欣雨接过去大大喝了一口,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人家神仙打架,我就是个垫背的,刚刚还专门开了个内部会批判我,我们总经理还跟我说如果解决不好这件事情没人能保我,我要是还想在这行混的话,就赶紧主动离职。”

“怎么会这样啊……”沈宁嘉摸摸她的头发,问道:“就没别的办法了吗?投行那边真的不愿意再考虑你们了?”

“离职就离职,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孙欣雨呜呜几声,将头埋在抱枕里。

两人正郁闷着,茶几上手机响起一声提示音,沈宁嘉拿起来看,是段封封给她发了张图片。

她点进去一看,照片里的人是她和秦勉。那晚在嘉华酒店吃饭时,她和秦勉相对而坐,竟被段封封拍了下来。

几秒后,段封封又发了条信息过来:“宁宁姐,你和Iverson郎才女貌、郎情妾意,看起来还般配的哟!”

这小鬼,连成语都用得不准确!沈宁嘉无奈的笑了笑,正要回复。

孙欣雨察觉到她这边的动静,抬起头看过来,顿时怒了:“沈宁嘉,老子都这样了,你竟然还有心思笑!!!”

沈宁嘉连忙跟她解释:“没笑你,是封封给我发了张照片,还说了句有点好笑的话,我忍不住。”

孙欣雨闻言凑近她,朝手机屏幕狐疑地看了一眼,随后发出了一声响彻屋子的尖叫: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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