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0年的初春，我已经上到了高中二年级。本来我有一次当兵的机会，可是父亲坚决不让我去，因为他还指望我毕业后帮他挣工分养活全家人。

一个星期日的早晨，我因参加完生产队的劳动，回家的时间晚了一会。饿到极点的我回到家后却没有吃上饭。因为弟弟妹妹已经把锅里的一点能照见人影的玉米糁子米汤喝了个精光。父亲正在埋怨母亲锅里的水倒的少，母亲解释弟妹长大了饭量也增加了。除了我没有吃上饭外，我知道父亲和母亲也饿着肚子。

我正要出门母亲喊住了我，他从一个大缸里捞了两筷子用槐树叶子沤制而成的酸菜，然后再到了些开水让我先凑合一顿。并许愿中午她一定把水倒多一点，绝对让我吃到肚皮发胀。

我端着一碗开水泡酸菜蹲在自家的门口正吸溜着。大伯家的三喜子突然拿着一个豆皮馍跑过来递给我：“尝尝这豆渣馍怎么样。”我有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三喜子家也不比我家富，这么大一个豆渣馍怎么会舍得给我吃？三喜子可能也看出我的疑惑，他笑了笑说：“我大舅送的，十多个，你先吃了，我还有事和你商量呢。”听三喜子这么一说，我便接过豆皮馍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三喜子见我把豆皮馍吃完了，这才告诉我，他大舅发财的原因。原来三喜子的大舅是偷偷的做了几个豆腐，拉到离这里五十多里路的金堆城矿上卖掉后赚了不少豆渣。三喜子提议让我和他一块也做几个豆腐赚点豆渣吃。

我父亲听了我的建议后半天没有说话，而母亲却极力支持。她说我和三喜子都是在校学生，大队干部肯定不会注意，趁此机会做几个豆腐赚点豆皮也让孩子们吃饱肚子。

我依旧去上学，做豆腐的准备工作由父亲和母亲来完成。他们四处奔走，又是借做豆腐的工具，又是筹集做豆腐的资金。通过一个星期的准备，基本上一切都非常完美。星期六的晚上，父亲去表姑家拿回最后一升黄豆后，我们就开始了做起了豆腐。

当母亲把泡好的豆子拿出来准备在小石磨上磨浆的时候，父亲被大队干部叫去开社员代表会去了。看着母一个人在小石磨上磨豆浆，我又于心不忍。于是我就帮母亲一块摇小石磨。

磨豆浆最累人了，要磨完一个豆腐的豆浆最少都得用两个多小时，一只牛角尖做成的小羹勺每次只能舀七八粒黄豆，然后再慢慢地倒进小石磨的磨眼中，两个人握着小石磨的把柄不停的转着圈。磨完豆浆我已经累得胳膊酸痛起来。这时父亲也回来了，他让我去睡觉，剩下的事他和母亲两个人就可以了。

我还在香甜的睡梦中的时候，父亲就摇醒了我，我急忙穿好衣服来到外边。父亲告诉我一切都已经准备妥当，只等三喜子过来，我就可以和三喜子一块出发了。

果然不大一会儿三喜子就拉着一辆架子车来到了我家门前，父亲和母亲把我们家做的一个豆腐抬到三喜子的架子车上后用绳子绑好。我和三喜子便拉着豆腐向金堆城而去。

我们家离金堆城50多里路，赶在工人上班前到达，少说也得6个小时。我们出发时刚好12点，俩人拉着架子车一边走一边说笑。后来要说的话题至少已经重复了三遍，我们再没有要谈论的话题后，我眼睛便开始罢起工来，它怎么也不想睁开，总是想给一块挤。曾经有几次，架了车都拉到了路边。要说走路能睡着，有人可能还不信，反正我走着走着就睡着了。

到达金堆城时正好7点多，离工人上班还有将近一个小时。我和三喜子这时也把架子车放在一个院子里，然后我们各自挑上自己的豆腐走街串户去叫卖。一斤豆腐3角钱，工人的工资也不高，能吃上豆腐的工人也不是特别多，眼看已经上班了，我的豆腐还有一多半没有卖出去。而三喜子的豆腐却是卖得一斤都不剩。为了等我，三喜子去供销社闲逛去了。我一个人把豆腐放在一个大院的门前，坐在那里静静地等待着下班。

这时我突然发现在通往大院的门口的路上有一根长长的木条，木条上面钉了好多钉子，刚好有个人骑着自行车的人要进院子，我就急忙跑过去检起木条扔在了路边。

骑自行车的男人见我的动后就也了自行车注视着我，我也仔细的看着他。只见这个男人大概有40岁上下，络腮胡子，看起来挺面善。他看了我一会后便问：“你是卖豆腐的？”当他看到我点了点头后，便让我把豆腐挑进院子里。

原来这里是一个职工灶，我把剩余的豆腐全卖给了灶上，灶上没有给我现金，而是给了我与豆腐相同重量的玉米糁子。

我交易完后正要离开，这个骑自行车的拦住了我，他让我帮忙把一块豆腐送到他家去，并写了个纸条，上面标明了他家的地址，我拿着纸条，按地址找到了他家。

他们家里只有一个柱着拐杖的年轻姑娘在家，我把豆腐递给她后就要离开，没想到那个骑自行车的络腮胡子却突然回来了。他给我倒了一杯水后，让我再等一会。

我就坐在小櫈上一边喝水一边等他。不大一会，骑自行车络腮胡子端了一只碗，拿着两个馒头放在了我的面前对我说：“我知道你的家离这里肯定很远，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不然是撑不到家的。”

我接过馒头感觉软乎乎的，我家过年时也蒸白面馒头，可是家里蒸的馒头那是掺了一大半白玉米面做成的，虽然好吃，但总是掉喳。我接过络腮胡子递过来的馒头吃了一个，另一个我装进口袋，因为我最小的妹妹才6岁，从她出生到现在连见都不有见过这么好的馒头，我要让她他尝尝真正的白面馒头是什么味道。

那碗里装的是一碗烩菜汤，最让人难忘的是烩菜里面除了白菜外还有几根粉条，大概我太饿的原因，还没等我尝出酸甜苦辣，这碗烩菜汤就已经被我全部倒进了肚子。

骑自行车络腮胡子的见我把一个馒头装进了口袋，又拿了两个让我一块带回家。我感激地望了他一眼后就准备离开。他让跛脚女子收拾碗筷，他陪着我一块从屋里走了出来。

到了门外他拉了拉我的袖子，又指了指屋子，然后用非常小的声音告诉我，那个跛脚姑娘是他的女儿，是和妈妈一起出的车祸，妈妈当场死亡，姑娘虽然保住了性命，但却失去了一条腿。他还告诉我，姑娘虽然是个残疾人，但她心灵手巧，什么活都能干。如果你愿意入赘，就可以用他的名誉被内招到矿上当工人。他让我回去和父母亲好好商量商量，如果愿意和话，他就可以马上把我的户口转到矿上来。

我点了点头离开了那个骑自行车的络腮胡子，我回家后也没有给父母亲讲过件此事，因为我觉得跛脚姑娘人长得非常普通，看不出一点让人动心的地方，我打心眼里不喜欢她。

虽然没有答应骑自行车人的络腮胡子的要求，但我还是经常去金堆城卖豆腐，并且我还和别的卖豆腐的不一样。我是唯一一个专门用豆腐来换粗粮卖豆腐人，因为玉米糁在集市上可以卖到3毛5分钱，这样我一斤豆腐就比一般卖豆腐的多赚5分钱。

正是由于我星期日和三喜子一块去金堆城卖豆腐，才让我们家安全的渡过了那个最困难的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