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平凡的周二夜晚，我站在厨房里，手里攥着那个粗瓷碗。碗底残留的酱油渍已经发黑，像极了我这28年婚姻里积压的委屈。窗外的银杏叶簌簌落下，2023年的深秋格外寒冷。丈夫的那句“你这辈子就没用过”还在耳边回响，熟悉的嗓音却让我陌生得想笑。
1我和王建军的相识很普通。1995年的春天，单位组织郊游，他递给我一瓶汽水，瓶盖上印着“再来一瓶”。那时的幸运似乎来得太容易，以至于我忽略了他眼里转瞬即逝的轻蔑。 结婚时，我天真地以为爱情就是一句简单的我愿意 。
婚后的第一顿饭，我煮的米饭夹生。他没说什么，只是把饭碗重重扣在桌上。塑料桌布上的格子在我眼前晃动，那一刻的难堪至今记忆犹新。后来我知道，那只是无数个难堪中最微不足道的一个。
我开始刻意记住他的所有喜好。咖啡要两块糖，但糖必须是方糖；衬衫要挂在阳台最东边，因为那里的阳光最好；牙刷必须朝左放，毛巾要叠成等边三角形。 这些细节像一把把小刀，慢慢把我原本圆润的性格削成了畏缩的形状 。
22008年的那个夏天特别闷热。诺基亚手机的短信提示音成了我的梦魇，他总是发来长长的指责。为了煮一锅他爱吃的排骨汤，我打电话向婆婆求教，电话那头的指点里藏着掩饰不住的叹息。
楼下老李家的芙蓉花开了又谢，我却始终没学会在他面前抬起头说话。女儿上初中那年，我终于明白了一个真相： 爱情不是适应，而是接纳；不是改变，而是成全 。可惜这顿悟来得太晚。
有时我会想，如果当初不是那么害怕孤独，是不是就不会把青春浪费在讨好一个永远不会满意的人身上？客厅墙上的挂钟滴答作响，仿佛在嘲笑我的天真。
3去年冬天，我给他织了件毛衣。深蓝色的羊毛线，在袖口处绣了他最爱的曼联队徽。他连看都没看一眼，说现在谁还穿手织毛衣。那件心血就这样躺进了衣柜最底层，和我逐渐干涸的自尊一起。
最讽刺的是，我竟然开始习惯性地为他找借口 。工作压力大，所以脾气暴躁；生活不如意，所以口不择言。直到那天，因为参加同学聚会而忘记做晚饭，他说出了那句话。
我终于明白，有些伤害不是因为一时疏忽，而是源于骨子里的轻视。那一刻，我看着厨房里自己的倒影，竟然认不出这个驼着背、眼神躲闪的女人是谁。
4昨天去民政局问了离婚的流程。工作人员是个年轻姑娘，指甲油是淡粉色的，像极了我结婚时的捧花。她递给我一沓表格时，我闻到了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莫名让我想起医院。
也许是巧合，填表时正好听见楼下的钟声。那些年在钟声里吞下的眼泪，终于在这一刻化作了力量。 二十八年，足够经历一场重生 。
回家路上买了一盆吊兰，叶子油亮得像在嘲笑我过去的懦弱。我把它放在了餐桌正中央，那个他常常放下碗筷离席的位置。夕阳西下，阳台的栏杆上落满了灰，我突然很想大声歌唱。
5今天早上，我在离婚协议书上签了字。钢笔在纸上划出的沙沙声，像是给这段不对等的感情画上了句号。对面的他难得没有讽刺，只是脸色难看地问：“这些年我对你不好吗？”
我摇摇头，没有解释。 有些话说出来就轻了，有些痛说出来就没那么痛了 。何况解释对他来说，不过是另一种形式的施舍。
走出民政局的那一刻，我看见一对年轻情侣正在门口拍结婚照。女孩的头纱被风吹起，像一朵盛开的云。那一瞬间，我仿佛看见了28年前的自己，也是这样满怀期待。只是现在的我知道，爱情最重要的不是期待，而是给彼此平等的尊重。
夜深了，我独自坐在黑暗中，听着秋虫的鸣叫。明天太阳升起时，我将开始新的生活。不用再为任何人改变自己，不用再小心翼翼地试探别人的情绪。 原来幸福如此简单，只需要做回真实的自己 。
柜子里那件深蓝色的毛衣，我打算送给楼下的清洁工。她总是一个人扫着落叶，或许也需要一些温暖。至于那些年的委屈和不甘，就让它们随着今年最后一片银杏叶，悄悄飘走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