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调查清样》—撰文 | 文一刀
在中国人的习俗里，新子诞生、孩儿满月是必须要好好热闹一番的大喜之事，人生日常的种种社会联系都在一片道贺与答谢声中得以融合生长，即便其中不乏虚情假意或无奈应付，但千百年来的传统力量之下，很少有主方会在这些重要时刻让喜庆缺席，更不会有贺客真如鲁迅先生曾举例那样说出“孩子将来会死”的真理，个体人生如此，团体、机构逢有新变化亦是如此。
惯例之下，若在某时某事上出现明显反其道而行之举，我们常常称之为：反常。陕西美协换届之后一个多月来的种种现象就很反常。虽然陕西美协新班子的诞生是这个书画大省业界近八年来的标志性事件，并且主席团与理事会经历“大换血”，新晋成员数量众多。但水落石出、新人“中彩”之后却没有“锣鼓喧天，鞭炮齐鸣，红旗招展，人山人海”式的欢庆，反而是一片鸦雀无声。至今满月已过，呈现出的依然是集体沉默，这是在“提倡简朴低调”，还是因为马脚太多而干脆奉行“鸵鸟政策”？谁干谁知道。
表面上的噤声挡不住暗流涌动，铁板一块总归是很难做到，因此这一个多月来，偶尔也会有耐不住寂寞的包装语言兀自跳出，像禁止燃放爆竹的时期零星响起的短暂声音，但随即就收获一片带着惊叹号的嘲笑与批判，力捧式的宣传文章与评论区一边倒的讥讽构成冰火两重天的小景，让整体反常的寂静当中凸显出更为复杂深刻的信息。比如对某新晋美协副主席的夸赞，对美协新主席书法作品的展示，都在舆论中落得异常狼狈的下场，而归纳这些舆情评论可发现，其内容大多是对如此平庸艺术水准是如何获得那些头衔的不解与质疑。
这局面让那些最为精明的画商都很迷茫苦恼。曾几何时，书画市场对于作品的标价总是与作者的在书协美协的职位相关。不管艺术价值高低，一旦当了协会领导的消息公布，其作品就会成为画商们第一时间争抢的标的，价格自然也水涨船高。2014年文艺工作座谈会之后，这种非理性追捧被大幅度纠正，此后又历经几年的大浪淘沙，目前国内书画市场正日趋成熟，明眼人已能看出，画家职务的升降对作品的价格影响正在逐渐淡化，而作品本身的艺术价值则一步步回归根本。
但喜欢投机的人同时也清楚，市场正本归源也存在“罗马不是一天建成的”过程，因此每逢协会换届当口依然有人会以新头衔作为购买方向的指示标。即便如此，陕西美协的这次换届还是令即便是投机胆色很肥的书画商人们在扑向主席、副主席家门口的时候，也难免产生患得患失的情绪：不抓紧囤点儿货吧，毕竟美协领导的头衔对作品价格还是有几分权重；但真要放手买，就这般成色，真叫人为难。
端上来的一碗饭，让各方来的吃客都感觉吃起来很不方便，这就要从做饭的过程去思考。12月20日，人民网上刊载了一篇文章，题目是《中国美协第九次全国代表大会即将召开精彩回顾中国美协这五年》，此文是中国美术家协会分党组书记、驻会副主席、秘书长徐里所做的中国美协5年工作回顾，其中对年底中国美协的换届工作原则进行了说明，主要表述为：在参会代表、理事候选人名单名额分配上，综合考虑年龄、性别、民族、地域、行业、身份类别等因素，压缩机关领导干部比例，保证基层和一线美术工作者占较高比例，提高新文艺群体美术工作者代表比例，提高中青年美术工作者比例，优化组织机构，提升履职能力。
此前，在近年8月30日召开的中国美协第八届理事会第三次会议上，中国文联人事部主任郑希友作《民主推荐中国美术家协会新一届领导机构人选的说明》时，也明确说明了中国美协新一届领导机构人选民主推荐的原则、办法及程序。其中强调要充分发扬民主，广泛征求意见，反复认真协商，把工作做深做细。
与中国美协换届这种公开、透明、清晰、具体的做法形成强烈反差的是陕西美协在长达8个多月换届过程中表现出的神秘莫测、语焉不详、遮遮掩掩、有问无答，“黑踏糊涂”把一锅生米硬煮成夹生饭，再配上“一碗沉默”就端上了桌。
有时候，结果就能反映过程，在陕西美协公布的换届后新班子名单中很容易看到许多“亮点”。比如，省美协机关一个只有十余人的单位就出了四个副主席，一个秘书长，两个副秘书长。但名单会发现其主要为参公机关干部，包括：吕峻涛（正处）、刘奇伟（正处）、巨石（副处）、石丹（已退休调研员）、何虎林（副处）、靳长安（美协干部）、刘建宽（副处）。
而西安美术学院22名参加换届会的代表中，有11人进入美协领导班子，他们囊括了美院主要院系行政领导，包括：西安美院院长郭线庐当选陕西美协主席；副院长姜怡翔入选陕西美协副主席；因年龄刚刚卸任副院长一个月的贺荣敏当选陕西美协副主席；西安美院试验艺术系主任王保安与西安美院继续教育学院院长李玉田当选陕西美协副秘书长；西安美院副院长贺丹、副院长宋晓峰、副院长朱尽晖、教务处处长李云集、西安美术学院版画系主任杨锋、西安美院影视动画系系主任史纲当选陕西美协理事会理事。
查阅组织部门明文规定可知，处级以上干部在协会兼任领导原则上不允许，有特殊情况的也必须要由组织部的审批任命程序。 陕西美协换届 得出的新班子名单明证：作为社会团体的美协变成了西安美院行政领导和省美协机关参公人员扎堆之地，是否会使美协失去了群众团体的性质，这种人员构成所反映出的评价标准与价值体系，不仅令人深思也值得警惕。
2014年12月2日，曾任陕西书协主席的周一波在《人民日报》发表了一篇署名文章，题目是《让书画家协会少一些“官气”》，内中描绘了某些领导干部，热衷于挤进艺术家协会兼职，乐于利用书画协会职权谋利，作品低劣却卖得十分红火的怪状。几天之后，周一波宣布辞去陕西省书法家协会主席职务。2015年1月，陕西省清理了8名省管领导干部担任书协主席、副主席等问题。
这场风波过去其实没几年，如今再次席卷在陕西美协换届的舞台之的这股风，是否令人感觉似曾相识？是否令人依稀想起当年周一波所描绘的那种怪状？为什么有时候同样的东西总是一遍又一遍重复上演？看过2007年春晚一则小品的人很容易找到问题的答案。
小品名叫《策划》，其主角是当年脍炙人口的黑土与白云，当这一对大叔大妈费尽心思回答“公鸡为什么要下蛋”这个问题时，就发出了这样一段独白式对话。
黑土：当时这只鸡啊，心里特别矛盾，特别压抑。你想啊，你试想，一个公鸡，它要下蛋，不是它的活它要干，丢不丢人啊，丢不丢鸡啊。同行怎么看它？鸡怎么看它?鸭子怎么看？大鹅怎么看？今后在文艺界怎么混？
白云:鸡界。
黑土：鸡界，不是鸡界，家禽界，怎么混呢？过去跟它好过的小母鸡怎么看？而且它当公鸡的时候，产蛋孵出鸡仔后长大啦，怎么称呼它？叫爸，不是了,叫妈，也不对叫大姨，更不对。但是有蛋了不能不下，不下它憋得慌，于是乎……
白云：于是乎它坚定了自己的信念，下自己的蛋，让别人说去吧。
艺术来源生活，过去的小品亦能担当现在的写照。当某些方面漠视历史教训，不顾规矩准则，一路驶向“下自己的蛋，让别人说去吧”之地时，无人喝彩就成了必然。——《调查清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