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离之战(一):南北帝王的壮志宏图,疆场大鏖兵

词人说历史 2024-03-21 01:59:33

南北朝时期在大众的历史认知中是较为冷门的一个时期,它前承两晋五胡十六国的乱世,后启隋唐的帝国时代。这段历史之所以较少为后人记述,还是由这段历史的自身特点所造成。

其一、自五胡十六国乱世发展而来的南北朝,其开端错综复杂。后续发展过程,又由于南北两朝自身的政治问题,导致北朝的皇帝大多短命,南朝则是政权不断的更迭,不仅少有后人愿意称颂的雄主、英主、盛世、武功,政治脉络也显得颇为模糊。

其二、就军事能力而言,代表传统胡族的北方政权总体上强于代表传统汉族的南方政权,多数时间里是北方压着南方打,如果以传统的汉家视角进行记述难免觉得压抑,因此除了二十四史的正史之外,后世学者对这段历史所着的笔墨明显少于其他时期。

时至今日,当时并世争雄的各方势力皆已融入华夏大统,撤去族属之妨,再回望这段历史,你会发现这也是一个金戈与铁马交映、英雄与枭雄争锋的风云时代。其精彩程度丝毫不亚于秦末的楚汉之争和汉末的三足鼎立,今天我们就一起拨开历史的面纱,讲一个发生在这一时期并深刻影响了历史进程的精彩故事——钟离之战。

元嘉草草,封狼居胥,赢得仓皇北顾。

如之前所说,南北对峙时期北朝的军事实力总体优于南朝,刘宋时期的宋文帝力图振作,先后三次元嘉北伐试图恢复故土,但终因实力差距落得个“元嘉草草,赢得仓皇北顾”的结果,此后南方对北方几乎再无拿得出手的进攻。

而鲜卑拓跋部这个发家于北方草原的部族,以铁骑拓土开疆,灭国擒王统一北方。到了太武帝拓跋焘时期更是挫败了刘宋的元嘉北伐,北魏铁骑饮马长江,只是限于大后方远在山西平城(今大同),后勤补给路途遥远,铁骑虽利却再难进取。

拓跋部一路走来的赫赫武功,使历代的北魏帝王从未放弃一统天下的野望。国祚传至孝文帝的手中,这位雄心勃勃的年轻皇帝继续走上一统天下的征途,甚至不惜拿整个国家和部族的命运作为赌注。太和革新,在孝文帝的推动下,北魏皇族离开了根深蒂固的国都平城,迁都到深入中原且更接近南方前线的洛阳,厉兵秣马开启南征之路。只可惜天不假年,过度的劳累夺走了这个年轻皇帝的生命,孝文帝终于倒在了南征的路上。

孝文帝虽死,但已经启动的战车不会因为驭手的更换而停歇,后继者接过马鞭继续挥向南方。而南梁刚刚从南齐手里夺取了政权,新生的梁政权还保持着勃勃的生机。一方是蓄势已久的猛虎,一方是新生无畏的牛犊,尖牙与锐角不可避免地碰撞在一起。铁马踏上疆场,坚船驶入急流,双方最终在钟离决了一个上下高低,这场举国角力、将星云集的大战,就在这一背景下拉开了序幕。

孝文帝是一位有为的君主,但他想自己做完几代人的事情,反而早早耗尽了自己的生命

自孝文帝迁都洛阳之后,南北之间的边境上几乎就没有平静过,北朝凭借着军力的优势不断向南压迫,更趁着梁齐的政权交替蚕食了南朝不少的土地,而南朝军将也时常奋起反击。公元502年萧衍篡齐自立,建立梁国,是为梁武帝,萧衍的皇位是从刀口上夺来的,并且在南齐时就曾率军击退过北魏孝文帝的南征,这样一位以武力上位的开国皇帝自然忍不了北方邻居的频繁挑衅。坐稳皇位之后,萧衍就开始了北伐魏国的谋划。

大规模的交锋从公元505年开始,这是梁武帝登基的第四年,四十二岁的梁武帝正是年富力强的年纪。十月,梁武帝任命自己的弟弟临川王萧宏为统帅,尚书右仆射柳惔为副帅,起倾国之兵伐魏,并命令王公以下有爵位者都上交封国的租税和钱粮以资军用。萧宏的梁军主力向洛口集结,战火在东起青、徐(今江苏北部、山东南部),西达河南的漫长边境线上燃起。

北魏听闻梁军北伐的消息则针锋相对,以皇室宗亲中山王元英为征南将军,督率扬、徐二州诸军,共计大兵十余万对抗梁军。同时武卫将军奚康生、平南将军杨大眼等也各率所部劲旅,驰援前线,迎战梁军。

通过双方主帅的人选我们可以看出,当时无论南北,皇帝最信任的人还是皇室宗亲,君主的这种任人唯亲的执政方针必然会对国家的发展产生一定的影响。如果所选的宗亲是能臣干才还好,如果是无能蠢材,在这种举国大战之时,只能落得个丧师辱国的结果。很可惜,梁武帝萧衍选的这位统帅就是这样一位蠢材,这事我们后面再说。

梁武帝萧衍早期颇具雄心,但是北伐的失败之后,他开始沉醉于楼台烟雨中

公元506年正月,东方的青、徐战场开打,梁冀州刺史桓和进攻北魏南青州,不克。

二月,梁徐州刺史昌义之进攻梁城,被北魏平南将军陈伯之所击败。同时,梁将军萧昞率军进攻徐州,包围了淮阳城,魏国则派出荆州刺史赵怡和武卫将军奚康生援救淮阳。

三月,梁军辅国将军刘思效败魏青州刺史元系于胶水。

同月,梁国江州刺史王茂率军数万人进攻魏国荆州,并策反了魏国的边民和当地的蛮族,并派遣宛州刺史雷豹狼袭取了河南城。魏国派平南将军杨大眼督率诸军进攻王茂,杨大眼可是魏国的著名狠人,王茂不是他的对手,一战失利。折损了两千多人、丢了刚占领的河南城不说,杨大眼乘胜追到了汉水,反而夺走了梁国五座城池。

魏国又派征虏将军宇文福劫掠司州,俘虏了一千多人口离去。

杨大眼,魏国猛将,弓马娴熟,奔走如飞,据说他奔跑起来比马还快

南梁的北伐一开始就陷入了僵局,而破局的第一位关键性人物是北魏征南将军陈伯之。陈伯之本来是南齐的豫州刺史,在萧衍代齐的战争中投降了萧衍,被萧衍封为征南将军,赐爵丰城县公,食邑三千户,拥重兵坐镇江州。但陈伯之毕竟是半路来降,他与萧衍互不信任,在萧衍称帝后不久,陈伯之就起兵反叛,被新任命的征南将军王茂所击败,逃亡到魏国。

没想到陈伯之到了魏国后更是郁郁不得志,他的官爵待遇还不如在梁国,这次南北大战开打之后,陈伯之就收到一封梁军主帅萧宏的来信。

“寻君去就之际,非有它故,直以不能内审诸己,外受流言,沈迷猖蹶,以至于此。主上屈法申恩,吞舟是漏,将军松柏不翦,亲戚安居,高台未倾,爱妾尚在。而将军鱼游于沸鼎之中,燕巢于飞幕之上,不亦惑乎!想早励良图,自求多福。”

“老陈啊!你当初的离开是纯属自己想不开,听了别人的挑唆,才走到今天这步。咱们的皇上对你可是法外开恩啊!你睁眼瞧瞧,你在南方的祖坟、宅邸、亲戚、妻妾现在可都是完好无损的呆着呢!可现在你自己呢?就像鱼游在锅里,燕子筑巢在飞动的幕布上,悬呐!好好琢磨琢磨吧!给自己谋条出路。”

陈伯之因一封书信而降梁,但投降后的结果并不像丘迟给他描绘的那么美好,最终郁郁而终

这封信就是南梁文学家丘迟所写的《与陈伯之书》,是一篇流传千古的优秀骈文,也曾被誉为民族主义的不朽奇文。陈伯之接到这封信之后心里很不是滋味,不久就率本部驻守梁城的八千士兵投降了南梁,北魏在东线的军事力量一下就削弱了。

五月,梁军骁骑将军张惠绍率领精锐的太子右卫率再攻徐州,攻克宿预城,擒获城主马成龙,同时,徐州刺史昌义之再攻梁城,拔之。

接下来,轮到打破僵局的第二位关键人物出场了,他就是南梁豫州刺史韦睿,而他的目标是合肥。当时梁魏双方交战主要在淮河一线,而合肥位则深处淮河以南,是北魏趁南齐内乱之时占领的,此时已成为楔入南梁的一根钉子,可以直接威胁到南梁都城建康。合肥一天在魏军手里,萧衍就一天难以安眠,因此在北伐开始之后,他就点了智计过人的韦睿为将,收复合肥。而韦睿也没有令萧衍失望,他通过合肥之战证明了自己不止有智谋,也很有勇气。

合肥之战开始,韦睿的前军在长史王宗超、太守冯道根的带领下率先抵达,并开始进攻合肥的卫城小岘城。一开始进攻不是很顺利,韦睿抵达之后就带领诸将到前沿巡视。而小岘城中的魏军因为刚刚打了胜仗,开始嚣张起来,本来只有两千人的兵力,却派了数百人出城摆下阵势,向梁军挑战。

韦睿身体羸弱,坐木板车临阵,像极了诸葛亮

韦睿一看就气不打一处来,这分明是不把我老韦当回事儿啊!当下命令梁军进攻。但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更令韦睿气愤。

只见梁军将领不但没进攻还跟韦睿说:“大帅,我们是巡逻来的,都没穿戴甲胄,咱们还是先回去穿戴好衣甲再进攻更为稳妥。”

韦睿说:“你好几万人打几百人还要什么坦克车啊?这城中魏军总共才两千人,他们要是关门自守还能勉强保全。现在无缘无故的出城挑战,那一定是城中的精锐,挫败他们则小岘城唾手可得,这正是上天给我们机会,马上给我发起进攻。”

听韦睿说完将领却还在迟疑,韦睿算是找到北魏军嚣张的原因了,自己手下这些人真是怂啊!于是又指着符节说道:“皇上赐给我这东西可不是用来装饰的,我的话就是军令,听是不听你们自己掂量!”

诸将听到这话再也不敢违拗,于是冲向了出城的魏军,所有人都拼死搏战,魏军果然支撑不住了,败退回城中。韦睿趁机指挥大军猛攻,打到了半夜时分攻克了小岘城。

南北朝时期,北魏以铁骑南征北讨,尤其轻视南军

接着韦睿又率军来到了合肥城下,此时右军司马胡略等人已经围攻多时了,但是未能撼动分毫。韦睿照例先视察了一番合肥的地形,然后对诸将说:“我听说汾水可以灌平阳,絳水可以灌安邑,这合肥也是如此啊!”

于是他派人筑堰拦截肥水,并且亲自指导施工,很快堰坝就筑成了,肥水倒灌向合肥城,梁军的舰船可以直接开到合肥城边。此时魏军派往合肥的援军也到了,这路魏军由杨灵胤率领,有五万之众。

梁军诸将一看魏军人多,又怂了,赶紧对韦睿说:“大帅啊!这回是魏国人多了,我们恐怕不是对手,咱们还是赶快请朝廷增派兵马吧!”

而韦睿则不慌不忙地笑着说道:“现在敌军都到城下了,才请求增兵,这就等于打起仗来才想到铸造兵器,现铸的兵器你用得上吗?况且咱们增兵了敌人也增怎么办?打胜仗在于人和而不在人多,不要再废话,给我打!”梁军诸将只好再次硬着头皮出战,竟然一举击败了魏军,梁军的军心也因此安定了一些。

三家分晋时,智伯瑶水淹晋阳,这次韦睿来了个水淹合肥

接下来又传来了一个坏消息,韦睿在肥水筑堰成功之后,就派军主王怀静在岸边筑城固守,魏军到了之后就攻克了王怀静的城池,守城的一千多士兵全军覆没。魏军又顺势冲到了韦睿所在的大堤下面,攻势十分猛烈。

梁军的这些将领们又又怂了,军监潘灵佑说“咱们退到巢湖吧!”,诸将说“不行不行,还是去三叉城安全!”。

韦睿看着这些将领怯懦的表现彻底愤怒了,他大喝道:“我去你大爷!率领大军作战死则死矣!有进无退!”。接着就命人取来伞盖和军旗树立在大堤之上,表明了自己死战到底的决心,事实证明由一头狮子带领的绵羊也能变成战狼。

韦睿的身体本来比较羸弱,每次打仗都骑不了马,就像诸葛亮一样,坐在一个木板车里由人推着。这次这个羸弱的身躯里爆出了恐怖的勇气,进而影响到了全军将士,只见他来回往复着督促将士向来犯魏军发起攻击,哪里最危险他就出现在哪里,魏军前来凿堤,韦睿甚至亲自动手争斗。在韦睿的带动下,梁军奋起反击,魏军终于退却了。韦睿趁着这机会,又在堤上筑起了营垒巩固防御,杀死了魏军最后的机会。

北魏以铁骑称雄,南梁则水军更强

随着堰坝拦截的肥河水越涨越高,攻城准备也全部就绪,韦睿向合肥发起了总攻。只见梁军驾起斗舰从四面蜂拥而来围攻合肥城,趁着水势斗舰已经和城墙一样高了。城中的魏军已然无计可施,只能相拥哭泣,而城外的北魏魏援军望着一片汪洋的洪水和不动如山的大堤,也只有无力的兴叹,“合肥完了!”。

合肥之战就此落下了帷幕,韦睿率领大军继续向东陵进发。此战是双方在东方战场的第一场关键性战役,凭此一战梁国拔除了钉子,解除了魏军对首都建康的威胁,更将东线和西线连成一片,为后续的战争打开了局势。在韦睿的鼎力支撑下,梁军的北伐总算在右翼打出了一掌,韦睿也凭借此战威震北军,获得了“韦虎”的称号。

但是按照萧衍的计划,梁军的右掌只不过是北伐的开胃菜,蓄力已久的左勾拳才是真正的杀招,那么这一拳能否挥得虎虎生风呢?我们下次再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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