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柱子，电业分局要人，粮站也要人，你小子走了狗屎运啊！＂战友老马一进宿舍就嚷嚷起来。

我放下手中的退伍报告单，有些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那是1986年的夏天，我们团里不少战友都在为退伍后的工作发愁。

大院里的杨树叶子被风吹得沙沙作响，蝉鸣声一浪高过一浪，像是在为我们即将退伍的老兵送行。

记得三年前我刚入伍那会儿，也是这样的暑天。

我穿着崭新的军装，踏进了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大院，分到了通信连。那时候我就是个农村娃，初中没毕业就去当兵了，啥也不懂。

第一次见到连队里那些通信设备时，我就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似的，一有空就往机房钻。

李连长见我这么上进，就让老班长带着我学习。那会儿连队就一台老式电台，陈旧得很，经常出故障。

每天晚上，我都会偷偷溜到机房，拿着说明书对着电台研究，直到熄灯号响起。

有一次半夜值班，电台突然不响了。我一个人摆弄了半宿，硬是给修好了。第二天李连长知道后，拍着我的肩膀说：＂小张，你小子有天分！＂

就这样，我从一个啥也不懂的新兵，慢慢变成了连队里的技术能手。

一年后，我当上了班长。手底下带的战士比我小不了几岁，可我对他们要求特别严。

＂你们得明白，咱们是通信兵，一根线连着千军万马，容不得半点马虎。＂这话我没少跟他们说。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转眼到了1986年的夏天。

这天下午，我正在检修设备，指导员突然过来说：＂小张，有个好消息。电业分局和粮站都看中你了，你自己考虑考虑。＂

这话像是一块大石头，重重地砸在了我心里。

晚上，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满脑子都是家里的情况。

我爹是老实巴交的农民，干了一辈子农活。娘身体不好，常年有病。还有个上初中的妹妹，家里实在是拮据。

第二天一早，我就给家里打了个电话。

电话那头，老爹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儿啊，粮站工资是高，可吃亏是福。我看你去电业局吧，虽说开始苦点，但是干技术的后劲儿足。＂

挂了电话，我的心里更乱了。

宿舍里的老马知道我的烦恼，笑着说：＂你傻啊？现在最吃香的就是粮站。工资高不说，还能经常带点粮食回家。你爹妈都一把年纪了，多好的机会啊！＂

我坐在床边发呆，想起了前两天回家探亲时的情景。

那天下着小雨，我刚到家门口，就看见爹在院子里修理漏雨的房顶。他的头发已经花白了，身子也不如从前硬朗。

娘坐在堂屋的门槛上，看见我回来，眼里噙着泪花：＂孩子，你可回来了。＂

妹妹小兰放学回来，抱着我的胳膊撒娇：＂哥，你看我的新课本，都破了。＂

这些画面在我脑海里挥之不去，让我的心一次次揪紧。

就在我犹豫不决的时候，李连长找我谈心了。

那天傍晚，夕阳的余晖洒在营房的墙上，映出一片温暖的橘红色。

李连长给我倒了杯水，说起了我刚入伍时的故事：＂记得你第一次修电台时，折腾了一宿，手都划出血了也不肯休息。＂

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那会儿年轻，就是爱钻研。＂

李连长接着说：＂这些年，我看着你从一个懵懂小伙子成长起来。说实话，你是我带过的最有天分的兵。＂

听着李连长的话，我的眼眶有些发热。

＂小张啊，人这一辈子，选对了方向比什么都重要。你干技术有一手，要是去了粮站，这些本事不就都荒废了吗？＂

我点点头，心里渐渐明朗起来。

第二天，我就找到政治指导员，表明了要去电业局的想法。

老马知道后，直摇头：＂你小子真是个犟种，好好的高工资不要。＂

临走那天，李连长特意送我到了车站。

他递给我一个破旧的黑色帆布包：＂这是咱连队的老工具，你带着吧，以后修线路用得着。＂

我接过包的时候，眼泪差点掉下来。

就这样，我来到了电业局。刚开始确实不太顺心，工资比粮站的战友少了不少。

家里人虽然没说什么，但我知道他们心里也在打鼓。

特别是小妹上高中那年，学费实在是紧张。我省吃俭用，还是差了一截。

晚上回到宿舍，我经常对着那个旧帆布包发呆，想起在部队的日子。

好在苦日子没过太久。因为肯钻研，没多久我就在单位里崭露头角。

1988年，局里来了台进口设备，没人会修。我主动请缨，啃了一星期的说明书，终于把设备修好了。

局长二话不说，把我提拔成了技术组长。工资水平一下子就上去了。

1990年春节前，我领到了双倍工资。回家时，给爹买了件厚棉袄，给娘买了双暖和的棉鞋。

看着他们喜笑颜开的样子，我心里说不出的满足。

妹妹考上了师范学校，我把工资都寄回了家。娘心疼我，让我留着买件新衣服。

我笑着说：＂等妹妹毕业了再说。＂

1993年，我参加了省里的技术比武，拿了个第一名。回来后，局长直接把我提拔成了技术科副科长。

这一年，我还找到了我的另一半。她是局里的会计，温柔贤惠，特别理解我的工作。

记得我第一次上门，她爹不太满意：＂就是个修线的，能有啥出息？＂

谁知道一年后，我就当上了副科长。老丈人逢人就夸：＂我女婿啊，是有真本事的人！＂

日子就这样红红火火地过着。我和爱人有了个儿子，家里盖起了新房子。

1995年夏天，我回老家探亲。坐在家里的新沙发上，看着墙上的电扇呼呼地转，心里说不出的感慨。

老爹抽着烟袋，笑呵呵地说：＂还是你小子有出息，要不是当初听了我的话，哪有今天？＂

我笑着摇摇头：＂还不是您老人家有先见之明。＂

这时候，老马来串门。他还在粮站干着，日子过得还不错，就是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柱子，你小子真有本事。咱俩当年一起退伍，你选了个吃亏的，反倒走得更远。＂老马感叹道。

听着老马的话，我想起了那个装着老工具的帆布包。它一直放在我办公室的柜子里，是我最珍贵的宝贝。

每当我打开它，都能闻到那股特殊的机油味，那是我军旅生涯最美好的回忆。

夜深人静的时候，我常常会想起那个选择的夏天。也许正是那个选择，让我的人生走上了一条不一样的路。

现在我常对年轻人说：＂干工作就像修理电路，需要耐心，需要专注，更需要坚持。选准了方向，就别回头。＂

日子还在继续，但那个帆布包永远提醒着我：人生的路要靠自己选，选准了方向，就得一步一个脚印地走下去。

吃亏不一定是坏事，有时候，恰恰是人生最大的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