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云:
商海浮沉五十秋,铁窗孤影对江流。
银鹰曾借罐头起,宏愿终随逝水休。
三度囹圄心未改,廿年红颜泪难收。
教父声名成旧梦,巴山夜雨话离愁。
话说民国二十九年,川东万县(今重庆万州)江畔,牟家诞下一子,取名其中。此子自幼聪颖,然命途多舛。五九年高考落第,辗转赴武汉求学,却因户籍难留,悻悻归乡。后入玻璃厂为锅炉工,白日挥汗如雨,夜则秉烛读马列。同僚讥之:“牟兄读此无用书,莫非要做宰相?“牟其中笑答:”治国如烹鲜,无道岂能成?”
七四年春,牟其中与刘忠智、杨小凯等青年论道,作《中国向何处去》等雄文,直指时弊。未几,官差破门,以“妄议朝政”之名捕其入狱,内定死罪。狱中四载,牟其中以破絮为笔,米汤为墨,书血字于草纸:“马列真义在民心,岂因枷锁改初衷?”
七九年腊月三十,牢门忽开,狱吏冷面道:“牟其中,出狱!”归家途中,见街市熙攘,恍若隔世。老母抚其面泣曰:“儿且安分度日,莫再惹祸!”牟其中却摸出家中积蓄三百元,昂首笑道:“娘,这世道要变,遍地黄金待我拾!”
八零年元月,万县街头挂起“中德商店”匾额。牟其中立柜台前,举铜钟高呼:“沪上缺货,川渝贱售!三日包退换!”同行讥讽:“投机倒把,早晚入监!”果不其然,八三年秋,公安破门,以“买空卖空”罪名再捕牟其中。
狱中十一月光阴,他竟伏案作《论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托人直送京城。狱卒叹道:“坐牢还忧国,真奇人也!”八四年春,细雨霏霏,牟其中出狱仰天大笑:“天不亡我,必有大任!”
八九年冬,牟其中携竹编藤器北上,火车厢内偶闻豫商闲谈:“苏联欲售飞机,苦无买主。”牟其中双目骤亮,抵京后弃竹编,租民房三间,昼夜奔走。终牵线川航,以五百车皮罐头、皮衣换得四架图-154客机。交易成那日,长江潮涌如雷,京城商贾皆叹:“此子真有点石成金术!”
九四年,《福布斯》榜上有名,牟其中宴宾客于京城酒楼,举杯道:“吾欲炸喜马拉雅引暖流,教青藏变江南!”席间冯仑低语:“牟总,芯片研发非朝夕之功...”牟其中拍案大笑:“冯仑!当年你进南德时,连策划书都要我手把手教!”
九七年冬,南德资金链断。牟其中立满洲里荒原,指冰原道:“此处投百亿,必成北方香港!”随行夏宗伟裹紧棉衣,望其鬓角霜雪,悲从中来。次年信用证案发,法庭判无期,牟其中拍栏怒喝:“历史必还我清白!”旁听席旧部四散,唯夏宗伟泪落如珠。
话说夏宗伟原是小姨子,八八年随姐入京,任牟其中秘书。初时被斥:“报表小数点错位,重做!”她躲库房啜泣,却闻牟其中隔门叹:“玉不琢不成器.。”自此晨昏定省,账目分毫不差。
千禧年牟其中三入囹圄,夏宗伟亦受牵连。出狱时年过三十,接牟其中狱中来电:“公司托付于你...”她握手机的手颤抖如秋叶。从此奔走京鄂,每月探监二十分钟,总带热汤面:“趁热吃,胃药在蓝布袋。”某日大雪封山,她徒步三十里至监狱,棉鞋浸透冰水。狱警动容:“夏姑娘,何苦?”她淡笑:“人总得信点什么。”
一六年秋,牟其中白发苍苍出狱。见夏宗伟倚铁门而立,眼角皱纹似刀刻,他老泪纵横:“我定要东山再起!”夏宗伟替他整衣领,轻声道:“平安就好。”身后梧桐叶落,恍如当年她初到北京时,那个教她打算盘的姐夫,也曾这般意气风发。
却说那万通六君子——冯仑、潘石屹、易小迪、王功权、刘军、王启富,早年皆在南德麾下。冯仑初入南德时,不过一介书生,牟其中见其文采斐然,亲授商业策划之道,笑言:“小子若肯用心,他日必成大器!”
九零年秋,牟其中率众登巫山,漫山红叶如火。他振臂高呼:“中国商人当如红枫,虽经风霜,不改赤心!”冯仑立于其后,暗叹:“牟总胸襟,真如这长江浩荡!”
南德不兴,后六人自立门户,创“万通”基业,叱咤商海。潘石屹忆及当年,常言:“牟总教我油印《南德视界》,一字一句皆心血。”王功权更叹:“若无南德锤炼,何来今日万通?”商界遂尊牟其中为“企业家教父”,谓其如北斗,虽隐于云翳,仍照后辈征途。
一六年秋,六人聚于黄鹤楼。潘石屹斟酒洒江:“牟老总若肯听劝...”话音未落,江风骤起,卷走杯中残酒。冯仑望江水东流,忽忆巫山旧事,喃喃道:“当年他说要炸喜马拉雅,我等皆笑其狂,如今想来,狂者方能开天辟地...”众人默然,唯见夕阳如血,染红天际。
牟其中归万州老宅,见旧日玻璃厂已成废墟。抚斑驳砖墙,忽闻江畔孩童唱:“罐头换飞机,首富变首骗...”他仰天大笑,笑中带泪。夏宗伟悄然立于身后,递过热茶:“回吧,江风刺骨。”
二人沿江而行,暮色中渔火点点。牟其中忽道:“宗伟,你悔否?”
夏宗伟望江心明月:“若悔,怎会守你廿年?”
江涛呜咽,真乃英雄末路,红颜白首。
隔日,冯仑携万通旧部来访。牟其中坐于藤椅,指案头《南德视界》创刊号道:“此物犹在,人已非昨。”冯仑躬身:“商海后辈,皆称您为教父。”牟其中摆手:“教父虚名,不及长江一滴水。”言罢闭目,江风穿堂而过,案上旧报沙沙作响,如叹往事如烟。
诗曰:
半生商海弄潮头,三进牢笼志未休。
银鹰曾借罐头舞,狂言难挽大厦楼。
红颜廿载风霜路,旧部一朝名利收。
长江不尽兴亡泪,夜雨巴山话万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