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如蝼蚁,求索于滚滚红尘之中,往来反复,始终无法摆脱内心欲望的控制。偶尔纵情于山水,隐逸超脱之际,却找不到平衡之术,常常在流连忘返之时,叹人生苦短,命运多舛。
高适(704—765),字达夫,唐代著名边塞诗人,与岑参并称“高岑”,其诗以雄浑悲壮、直抒胸臆著称。然而其《闲居》一诗却展现出罕见的闲适与超脱。
《闲居》
(唐)高适
柳色惊心事,
春风厌索居。
方知一杯酒,
犹胜百家书。
天宝八载(749年),高适中进士后仅任封丘县尉,三年后因厌恶官场“拜迎长官心欲碎,鞭挞黎庶令人悲”的虚伪与压迫而辞官,此后漫游梁宋,躬耕自给。《闲居》此诗便有可能作于此时。
首句“柳色惊心事”,柳色,通常指柳叶繁茂的翠绿色,象征春日生机。古诗中“柳”谐音“留”,暗含“折柳赠别”的文化记忆(《诗经·小雅·采薇》:“昔我往矣,杨柳依依”),谓之留别不舍之意。而惊心事,则指向被春日柳色触动后的内心隐忧或回忆。
在这里,诗人以“柳色”起兴,本是春日常景,却又以“惊心事”陡转,形成情感张力。柳色本来应该引发心底的愉悦之情,却因诗人独居的孤寂心境而演变成为了“惊心”之物。
此处暗含对过往仕途波折或人生无常的感慨,与杜甫“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春望》)有异曲同工之妙,皆以乐景写哀情。诗人“大笑向文士,一经何足穷”(《塞下曲》)的豪情,在此化作对功名价值的质疑,为后文“酒胜书”埋下伏笔。
次句“春风厌索居”,厌,本意为厌倦或憎恶。索居,则指孤身独居,源自《礼记·檀弓》:“吾离群而索居,亦已久矣”。诗人使用拟人化手法,既指春风厌倦吹拂独居者,亦暗示诗人对离群索居生活的矛盾心理。
此句诗以悖论式表达深化情感张力。春风本为和煦之物,如此大好时光里,诗人却以“厌”字下定义,赋予自然物候以主观情感,从而愈加凸显出来诗人内心对孤独生活的倦怠之意。
此句既写春日独居的苦闷,亦暗含对官场倾轧后归隐的矛盾心理——虽逃离樊笼,却难掩落寞。高适性子本为游侠豪放之态,但于此情此景里却写下此诗,可见其当下心境之复杂。明代胡震亨评高适诗“多胸臆语,兼有气骨”,此句正是其直抒胸臆风格的典型体现。
尾两句“方知一杯酒,犹胜百家书”,方知,意为才明白;而百家书,则泛指各类典籍,象征学识与功名追求,以此呼应其早年“二十解书剑,西游长安城”(《别韦参军》)的功名抱负。
诗人于此直抒胸臆,以“酒”与“书”相对比,颠覆传统文人“诗书传家”的价值观念。酒在此既是消愁之物,亦象征着内在超脱尘俗的大舒意大自在。
句中“百家书”则暗暗指出功名之路的虚妄和不可触及。此句与陶渊明“既耕亦已种,时还读我书”(《读山海经》)的闲适不同,更彰显出诗人对现实的失望之情。清代赵翼评此联“如老吏断狱,字字见血”,恰指其批判力度。
诗中“柳色”“春风”与“惊心”“厌居”形成自然与内心的对立,强化了诗人矛盾心境。后两句以“酒”与“书”的对比,揭示出世理想与入世抱负的冲突,语言简净却意蕴深远。
高适以边塞诗雄健著称,如《燕歌行》中“战士军前半死生,美人帐下犹歌舞”的悲壮,而《闲居》则展现其细腻婉约的一面。清代学者评其诗“尚质主理,雄壮而浑厚古朴”,此诗虽短,却兼具质朴与哲思。
《闲居》虽仅二十字,却浓缩了高适从边塞豪情到隐逸超脱的心路转变。诗中的“一杯酒”不仅是个人慰藉,更是对盛唐文人精神困境的隐喻。正如杜甫所言:“当代论才子,如公复几人”(《奉简高三十五使君》)。
高适以其多元的创作,成为盛唐气象中不可或缺的一笔。此诗虽无《别董大》的慷慨,却以浅淡之语,道尽文人永恒的孤独与自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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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舒蛾眉桃破唇,莺歌燕语悦耳闻。抛却心中烦恼事,心悦意顺度三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