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水荡漾,是风的缘故,当它从山顶上被一只无形的手倾泻而下时,大地上的绿色火焰就开始沸腾起来,淹没了冬天遗落下来的枯寂。
树立起来的春色撩人,满院子里的春芳馥郁,再结实的门扉也关不住一颗颗欢欣鼓舞的心,他们陶醉在春天迷人的怀抱里。
《杨柳》
(元)元好问
杨柳青青沟水流,
莺儿调舌弄娇柔。
桃花记得题诗客,
斜倚春风笑不休。
这首诗应是诗人晚年作品,似乎已从饱受战乱的沧桑岁月中脱离出来,开始寄情于寻常春日美景,并能用欢快心情观赏眼前一切。
开篇两句“杨柳青青沟水流,莺儿调舌弄娇柔”,在诗人的妙笔之下,一幅流动的春日图卷缓缓展示出来。沟渠中,澄澈的清水汩汩流淌着,两岸初生嫩芽的杨柳枝,飘拂在春风里;枝头上立着的黄莺转动灵巧的舌头,宛如训练有素的娇俏少女,发出清脆柔和的声音。
诗中有画面,又有声响,可谓是有声有色。诗人用“调舌”二字,将鸟鸣比作受过训练的艺术少女,又以“弄娇柔”赋予鸟声俏丽的情态。
只此二句,前者摹声,后者绘神,便将音色之流美,韵调之和谐,情致之娇柔,展现得淋漓尽致。无形的春意拥有了温度,把欣赏之人带入一派生机盎然、美不胜收的阳春之境中。
第三句“桃花记得题诗客”,诗人调转了一下笔锋,由对自然景物的细腻描绘,开始步入了对人文的表述。此时此刻,粉色的桃瓣便如雪片般随风四散,飘落进寻芳者的记忆深处。一个“记得”十分有意思,刹那间就让桃花被赋予了人性化。
“题诗客”三字中暗藏典故,让人想起唐代青年诗人崔护的传奇故事。《本事诗》载:“崔护于清明日独游长安城南,见一庄园。花木丛萃,而寂若无人。护口渴,扣门求饮,有女子以杯水至,开门设床命坐,独倚小桃斜柯而立,意属殊厚。久之,护辞去,女送至门,如不胜情而入;崔亦睠盼而归。来岁清明,护复往寻之,门墙如故,而已锁扃,因题诗于左扉: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祗今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此处有大绝思,很是奇妙,妙就妙在,诗人于此处另辟蹊径,不说是人面艳如花,而是言桃花会记人。这个“记”字就很绝,顿时让无情草木生情思,那一个瞬间,题诗的青年诗人仿佛不曾远去。
末句“斜倚春风笑不休”写来最为巧妙,于瞬间就将全诗推向了最为神奇的地方。艳丽的桃花落在诗人的眼睛里,仿佛化身为娇俏可人的佳人,她们斜倚着春风笑个不停,那样美好,那样诱人。
这个“笑”字用得极为惊险,花本无情,何以会笑?但诗人偏偏要赋予它人类的情感,这一刻不仅把“桃花”人格化了,而且刻画的是那样天真烂漫,一如少女风姿,画面感非常强烈。
这种手法看上去和李清照笔下的“绿肥红瘦”有异曲同工之妙,让呆板的景物拟人化,使桃花学起故事中少女的“独倚小桃斜柯”的姿态,嘻嘻哈哈地笑个没完没了。
这首作于晚年的诗作,实则是诗人借景抒情,以此怀念着以前的逝水流年。诗句中“记得题诗客”的桃花,其中饱含着的既是对故国的回望,也是对青春年华的追忆。
在那个看似轻盈的“笑不休”里,或许正藏着“却道天凉好个秋”的苦涩。就像诗人在《临江仙》中写下的“老来情味减,对别酒,怯流年”,这一树摇曵着春风的桃花,终究演绎成了对永恒之美的执着追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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