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稿/赵文尧
编发/史乎文乎
注:为使得大家阅读流畅,文章包含部分虚构情节
1972年12月25日,这一天,是让我一生都难以忘记的日子。因为在这一天,我穿上了那身我渴望已久的新军装,成功走进了部队,也掀开了自己十二年军旅生涯的第一页。
1972年12月25日上午,虽然正值寒冬腊月、数九隆冬,但我记得那天阳光明媚,万里无云,天气特别晴朗。县城的新兵集合点里(在县粮库),也到处都是新兵和送行的亲人们,他们有的三三两两,有的三五成群。总之,那天好像全县城的乡亲们,都来到了粮库,真是热闹极了。
就在这样欢快的氛围下,我和新入伍的战友们,头戴栽绒帽,脚踏黑棉鞋,身穿一身绿色的棉布冬装,真是精神极了。同时,虽然新兵集合点距离我家大概有十公里的路程,但我的父亲、母亲和弟弟妹妹们,还是起了大早,一起赶来送我(我是家里的长子,我有一个弟弟,两个妹妹)。
岁月不居,时节如流,到今天,转眼已经五十二年过去了,但每每回忆起那天送别我时的父母,我的眼泪还是止不住的流。在我们出发前,我的母亲,她不舍的拉着我的手,眼神中充满了慈祥、关切和不舍。而我的父亲,则是默默站在我的旁边,拎着我那硕大的背包。当时,看着身旁那刚满四十岁,却已头发斑白,佝偻着腰的父亲,我的心更是一阵阵的痛。我的父亲,他为了这个家,真是吃了太多的苦。
终于,在接兵首长的一声哨响下,到了我们出发的时候了。这时,母亲轻轻的拍着我的衣襟,然后一遍又一遍的嘱咐着,“到了部队后,一定要听领导话,要好好干,不要怕吃苦,也不要想家,家里有我跟你爸,一切都好。”听着母亲一遍又一遍的叮咛,我认真的点着头,然后立刻转过了身,只因为,我的眼泪早已打湿了眼眶,我怕母亲看到,更让她心里难受。
当我们县城的两百多名新兵,在接兵首长的指挥下,排成四列依次走出县粮库大门时,站在路两边的乡亲们早已是锣鼓喧天,鞭炮齐鸣,夹道欢送,真可谓是“熙熙攘攘,锣鼓欢响,声声句句,笑语飞扬”。同时,当我走在前往县火车站的路上时,我看着站在道路两边挥旗欢送,还不时塞给我们或一把花生,或一个鸡蛋的乡亲们,我的心底真是充满着感慨,多么真挚的感情,多么好的父老乡亲。
县火车站广场,平时就是人来人往,熙熙攘攘,更不用说今天了。当我们一行新兵到达火车站广场门口时,进站口早已被热情的乡亲们围得水泄不通。虽说有不少接兵首长已经在尽力维护秩序,但我们这两百多名新兵,还是被挤得七零八落。当时的我,都不知道自己是被推,还是被挤着走进了站台。到了站台上,更是人头攒动,跑动声、叫喊声,声声入耳,虽然吵闹,但在无形中,却也冲淡了不少我那想家的思绪。
经历了一段让人刻骨铭心的告别后,终于,黑色闷罐火车“呜、呜、呜”的猛吼了几声,然后极不情愿地“呼哧呼哧”喘着粗气,缓缓驶离了站台。当时,站在车厢口,看着那不断远去、越来越小的火车站台时,十八岁的我,脑海中一片空白,在不知不觉间,泪水也早已打湿了我的脸庞。
在那一刻,我第一次感受到了离开家乡、离开亲人的茫然和孤独。于是我眼含泪水,不停地向着家乡的方向挥手告别: “再见了,爸爸妈妈;再见了,亲友们;再见了,我的家乡。”(时至今日,这依然是我一生中最难忘的离别场面。因为这次离别,也成了我和父亲的诀别)。
就是在这样的伤感的氛围下,拉开了我十二年军旅生涯的序幕。而得益于我中学毕业的文化水平,和从小跟着父母养成的踏实勤奋的性格,自1972年12月我入伍开始,我76年提干排长,79年任副连长,81年机关干部定职级(定为正连),83年升任副股长(副营)。在副营股长的职位上工作两年后,在1985年3月,我转业回到地方。
在我十二载的部队生活中,在不同的岗位上,我经历了许多事。但让我最难忘、记忆最犹新的,莫过于1975年我当班长,一次带领班里战士完成任务归队时,不远处忽然升起一颗信号弹的事了。
1975年12月中旬,我带领全班战士奉命到师部执行任务,圆满完成任务的当晚,我们便乘坐一辆解放牌卡车回连部(因为下大雪,山路崎岖难行,所以解放卡车把我们送到了距离连部三公里的山下)。下卡车时,已经是晚上8点多,我在前面带队,我们一行八人成一列纵队,一路向西奔向连队营地。 穿过铁道,进入山口,路开始变的崎岖难行,路上的积雪,也被来往的行人和车辆压得光滑硬实。
我们一行八人全副武装,背着大背包,身上还缠着子弹袋,右边是军挎、左边是水壶,这一身行头,少说也有个二、三十斤。背着这样的武装,走上坡路可够艰难的,甚至可以说,我们几乎是蹭上山坡的。因此,平时到营地也就十几分钟的路程,那次我们足足走了半个多小时。
我带着战士们刚过山口,就忽然看见不远处忽然升起了一颗绿色的信号弹(大概在距离我们三、四公里远处),信号弹发射的位置在路前方右侧的山坡上。当时看着那颗升起的信号弹,我的心里就在想,好啊,这两年我们一直都在为找放信号弹的人苦恼,这下,你就自己送上门来了。
俗话说得好,“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因此,我当即就命令全班跑步前进,向发射信号弹的区域进行搜寻。过了山口,就是下坡路,一听说要找放信号弹的人,战士们也都开始变得精神抖擞,早忘了上山的疲劳,边跑边往山下滑(你别说,滑的速度还挺快)。
我们前进了大概二、三百米,忽然一个昏黄的亮光,出现在前方的路上,时隐时现。看着这亮光,我的心里也泛起了嘀咕,这是不是放信号弹的人。于是我当即便加快了脚步,同时也招呼战友们加快速度。
在夜里,人的距离感很弱,我们觉得离那灯光还有一、二里地的时候,就一边跑一边大喊:“前面的人站住,不要跑了。”但我们的话并不起作用,那灯光照样前行,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于是我们便接着奋力追赶,感觉离灯光又近了一些时,就又大声喊道:“快停下,再不停下就不客气了。”
说来也奇怪,那灯光前进的速度居然跟我们一致,我们跑得快,它也走得快,我们放慢速度,它也慢了下来。此时,由于负重太重,再加上一天的劳顿,大家都开始气喘吁吁,甚至有几个战士已经跑不动了,站在原地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见状,我思考片刻后,为了抓住放信号弹的那个家伙,我先让几个跑不动战友原地休息,顺便看着我们的背包,然后我和几个还有点力气的战友,继续轻装追赶。同时,我们边追赶,还边压上子弹,朝天空放了三枪。凄厉的枪声,瞬间划破了冬天漆黑的夜空,那声响,足足在山谷里回荡了好几次才渐渐远去。
枪声一响,前面的灯光却忽然不见了,这时我们已经追出七、八里地,眼看就要过了连队驻地,再追下去就要到坦克团了。我跟几个战友正琢磨着还要不要追,这时,灯光忽然又出现了,但离我们似乎又远了一些。这会儿,我又转身看了看,发现我们几个离看背包的战友也有三、四里远,晚饭早就消化光了,一停下来真是感觉又累又饿,实在是跑不动了。
因此,我失望地看着远去的灯光,再次举起枪朝着它的方向瞄了瞄,然后“啪、啪、啪”连开三枪,但听到的依然只有山谷传来的回声。到此,我们几个人已经没了追击的信心,干脆决定原路返回,等我们走了大概二里多路时,那几个原地休息的战友也拎着背包迎了上来。
等我们八个人拖着疲倦的身躯回到连队时,已经是夜里12点多了,一见到岗哨我就问,9点多的时候,你有没有看到有个绿色信号弹升了空。听了我的话,岗哨摇着头说,他刚换岗一个多小时,什么都没看到,就只听见有几声枪响。
第二天早上出完早操,我到连部进行汇报,还没等我开口,连长就笑着说:“小赵,我都知道了,你们这次任务完成得不错。”然后我就问连长,昨天夜里有没有听到枪声。
听了我的话,连长点着头说:“是,有枪响,好像一共打了六枪,每次三枪。”
我又问:“连长,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听我说完话,连长摆摆手说:“估计又是信号弹的事,肯定是有人发现了打信号弹的人,但现在还没有结果。”
上午,文书小安让我们上交执行任务时配发的子弹,虽然昨晚打了六发,但我拿出以前节省下来的顶替,也是顺利过关。到此,我以为这件事已经尘埃落定,但没想到,还没过几天,连里就开始流传:一班执行任务回来的那天晚上,一班长领着他们班去抓打信号弹的人,还开了六枪。可惜的是,人没抓到,要是抓到了,肯定要给他和一班记个大功。
听了这些话,我就知道,一准是班里的哪个快嘴,把这事给说出去了。
一星期以后,连长在训练间隙找到我问:“一班长,找打信号弹的人的那天晚上,开枪的是你吧。”见连长这样问,我哪敢再敢撒谎,于是就把当晚发生的事情如实汇报了一遍。
我本以为连长听后会生气,但没想到,连长听完不禁没责怪我,反而还笑着说:“能积极去找打信号弹的人是好事,但以后要记住,一定要主动汇报事情结果。”
听了连长的话后,我连忙立正,然后大声的回答,“是,连长,以后我一定积极主动汇报”。
因此,自那以后,每每到了晚上,我都会注意连队附近的空中,有没有升起信号弹。可让人遗憾的是,自从那次以后,直到我转业回地方,我都没有再见过半夜放信号弹一次。
纷纷扰扰,熙熙攘攘,转眼间我已是年逾古稀、悬车之年,回看自己十二年的军旅生涯,真是感慨万千。在此,以一首笔者最爱的词——《唐多令·芦叶满汀洲》为结:
芦叶满汀洲,寒沙带浅流。二十年重过南楼。柳下系船犹未稳,能几日,又中秋。
黄鹤断矶头,故人今在否?旧江山浑是新愁。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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