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从来不语,却回答了所有问题》作者:季羡林
如何过好这一生?是人类自古以来就在不断探寻的终极命题。从古希腊哲学家对“善生活”的思索,到东方先贤对人生大道的体悟,无数人都在试图为这漫漫人生路勾勒出一条清晰的轨迹,让生命绽放出绚烂的光彩。在遇到风浪波折时,在前路晦暗难明时,我们渴望找到正确的方向,尤其是能从名师大家的智慧箴言里,得到启迪与指引。
那说到名师大家,北京大学终身教授季羡林先生可以说是大师中的大师。他精通12国语言,集古文字学家、语言学家、历史学家、翻译家、佛学家、作家于一身,有学术著作《印度古代文学史》、翻译作品《罗摩衍那》等。因其在学界做出的卓越贡献,被人们以极高地礼赞,称为“学界泰斗”。但是,季老先生对名利非常淡泊,他曾三辞“学界泰斗、国学大师、国宝”等桂冠,平日永远一袭布衣,言有物、行有格、贫贱不移、宠辱不惊。
季羡林先生出生于1911年;2009年7月,以98岁高龄辞世。他的人生,不仅是一名中国知识分子精神历程的真实写照,也经历且见证了中华民族一个世纪的沧桑变迁,对于时间、生死、感情、学问、处世等生活的方方面面,先生都有他自己独到的思考和感悟。
今天,我们要讲的这本书,就是季羡林先生的一部散文集,叫作《时间从来不语,却回答了所有问题》。书中精选了先生在1933年到2006年长达70多年的时间里,创作的40篇文章。这是他一生经历的缩影,是对人生百态的深刻洞察,更是在岁月长河中沉淀出的智慧结晶。那么,接下来就让我们透过这些文章,与先生隔空对话,从他的文字中汲取力量,找到过好这一生的答案。
时间的力量
在这部散文集中,季羡林先生有两篇文章,名为《当时只道是寻常》和《从南极带来的植物》,以不同的方式探讨了“时间”这一永恒的主题。
在《当时只道是寻常》中,季老先生深情地回忆了他的德国恩师瓦尔德施米特教授。在德国哥廷根留学期间,瓦尔德施米特教授不仅在学业上给予了他极大的指导,在生活上也给了这位异国青年无微不至的关怀。
季羡林先生在德国的十年,是他学术生涯中极为重要的时期。他在1935年来到哥廷根大学,主修印度学,1941年毕业,获得哲学博士学位。期间,他不仅学习了梵文、巴利文和吐火罗文,还曾兼任哥廷根大学汉学系讲师。这段时光在当时的他看来,只是寻常的学术生活,直到多年后回忆起来,才觉得无比珍贵。
季老先生在文章中写道,当他重访德国哥廷根时,发现恩师瓦尔德施米特教授夫妇的生活已经今非昔比。他们的独生子在“二战”中阵亡,后来房子捐给了梵学研究所,汽车也卖掉了,老夫妇二人孤零零地住在一座养老院里。尽管养老院设备齐全,但对于七八十岁的老人来说,这些活动设施并无多大用处。
季羡林先生的突然来访,让老教授夫妇惊喜不已,教授仿佛返老还童,夫人赶紧摆出了当年他在哥廷根读书时常吃的点心。教授笑着说:“让我们再好好地过一过当年的日子,说一说当年常说的话!”最后告别时,季先生眼含热泪,他深知这一面可能就是最后一面,更是感慨岁月无情。
当时只道是寻常,其中的怅然与喟叹,正是提醒我们,与其以后活在回忆里,不如当下就学会珍惜,珍视每一寸光阴,每一次相聚。
与《当时只道是寻常》浓郁的怀旧情感不同,《从南极带来的植物》这篇文章,则展现了季羡林先生对自然和时间的思考。
在北大为他举行九十岁华诞庆祝会那天,老友唐师曾带来了一份独特的礼物,是装在信封里的一株小草,祝福季老寿比南山。
唐师曾告诉季老先生,这可不是普通的小草,而是南极长城站的植物,每100年长一毫米,这株植物已有6000岁。
初看之下,这株植物和地里的野草外表差别不大。但仔细去看,才发现它并不像一株野草,而是像一颗微小的树,大约6厘米高,有枝有干,枝子上还长着一些黑色的圆果。
用手轻触,这棵植物似乎又变成了矿物,有着柔软的能屈能折的质地。想想看,这棵植物从南极到中国,飞越了千山万水,却一根枝条都没有断,不是矿物又是什么呢?
季老仔细观摩着这棵植物,它到底是植物还是矿物,无法下结论,但很明显,它是南极万古冰原里的一个奇迹。首先,它那6000年的寿命,如果放在天文学、考古学上,是个很小的数目,可如果放在人类的文化历史上,却是一个非常大的数目。中国上下不过五千年的历史,连世界上较早诞生的国家,比如埃及,也达不到6000年。也就是说,在这一株植物开始生长的时候,人类还没有国家。
对于人类而言,百岁已是长寿,而南极这株植物,一百年只是它生命的一个小小片段。人类的一百年,可能经历了战争、瘟疫,国家的兴盛解体、文化的繁荣衰落,而这株南极的植物,在人类的喧嚣之外,忍耐着极端的环境,默默生长了一毫米,这是多么神奇又顽强的成长。
这株植物的存在,让我们对时间的漫长和深邃有了更深的理解。在这里,“时间”不再是一个抽象的概念,而是展现出巨大的力量。它成为探索的媒介,引导我们去发现自然的奥秘,去思考生命的本质和宇宙的广阔。
人间的真情
时间不仅回答所有的疑问,也见证人间真情。谈及亲情,季老先生在《赋得永久的悔》这篇文章中,以真挚的情感和质朴的文字,表达了对母亲的无尽思念。他说自己这一生有个永久的“悔”,就是不该离开故乡,离开母亲。
季老出生于鲁西北一个非常贫困的村庄。童年是在贫穷与艰辛中度过的。他的祖父母早亡,留下了他父亲三个兄弟,一大家子都孤苦伶仃,无依无靠。最小的十一叔不得已送了人,他的父亲和九叔饿的没有办法,只能去别人家的枣林里,捡落到地上的干枣充饥。后来又被迫背井离乡,去济南谋生。俩兄弟经历了千辛万苦,最终九叔在济南落住了脚,而季老的父亲则又回到故乡,虽是农民,却无田可耕,只能靠着九叔有时从济南寄点钱回家,来维持生活。
在这种情况下,父亲寻上了媳妇,就是季老的母亲。如果不是因为娘家一样穷,连饭都吃不上,也不会结亲。母亲不认得一个字,甚至活了一辈子连名字都没有,她的娘家在另一个村庄,离父亲家所在的村庄有五里路。这五里路,就是季老的母亲,毕生走过的最长的距离。
在这样的生活背景下,季老的母亲依然用自己的辛勤劳动,为这个困苦的家撑起了一片天。生活再艰难,她也始终没有放弃对孩子的爱。那时,吃食分为白的、黄的和红的三种。“白的”是麦子面做的馍馍或饼子,是当时的最高标准,但季老一家是吃不上的。“黄的”是小米面或者棒子面的饼子,家里基本也吃不到。终日为伍的只有“红的”,这是红高粱做的饼子,又苦又涩,难以下咽,但不吃又就得挨饿。
季先生小时候,偶尔也能吃到一点“白的”,那是夏天麦收季节,别人家的长工割过麦子后,地上会剩一点点麦穗,人家不稀罕捡的,像季先生家的这些穷人就会来拾,拾整整一个夏天,母亲会亲手把麦粒一点点搓出来,然后磨成面,蒸成馍馍,或者贴成白面饼子,给年幼的季先生解馋。
还有一年八月十五,母亲不知道从哪里弄了一点月饼,给季先生掰了一块,他立刻就欢喜地吃了起来。在当时,月饼可是稀罕东西。而母亲一口也没舍得吃,不光是没吃过月饼,其他“白的”,母亲也从来没有尝过,全都留给季先生吃了。母亲一生吃的,都是红色的高粱饼子,而到了歉收的年景,连这也吃不上,只能靠野菜充饥。
季先生在母亲身边只待到六岁,便被送出去念书,有一次回家,对面的婶子告诉他:“你娘常说,早知道送出去回不来,我无论如何也不会放他走的!”短短一句话,满是辛酸与悲伤,母亲不知多少个日夜,眼望远方,盼着儿子能回家看看,然而,这个儿子却始终没有回来,直到母亲离开这个世界。
季先生上高中时,曾暗下决心,一旦大学毕业找到工作,就把母亲接到身边奉养。然而,没等他大学毕业,母亲就撒手西去。当他听闻噩耗,从北平赶回老家奔丧时,看到那简陋的屋子和母亲的棺材,不由得心胆俱裂,悔恨万千。他后悔不该离开母亲,世界上无论什么名誉地位、幸福尊荣,都比不上待在母亲身边。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这篇文章,如同一面镜子,照进我们的内心深处。我们是否也曾经忽视了母亲的爱?是否也珍惜和家人相处的每一刻呢?不要等到失去了才后悔莫及,不要让永久的悔成为我们心中永恒的痛。
谈及友情,季老先生在《难忘的一家人》这篇短文中,记录了他在印度德里和印度老友普拉萨德一家重逢的故事,讲述了一段温暖且真挚的跨国友谊。
普拉萨德是在新中国成立初期,由印中友协主席、中国人民始终如一的老朋友森德拉尔先生介绍到北大任教的。普拉萨德正直坦荡,工作勤恳,老实本分,从来不搞小动作,不耍什么花样。用印度老百姓的口头禅来说就是:一个忠实得像金子一样的人。
普拉萨德和中国教师以及历届的同学都相处得很好,没有人不喜欢、不尊重他。他后来回国结了婚,又带着夫人回到北京。他们生的第一个男孩,取名就叫京生。小京生长得活泼伶俐,惹人喜爱。每次学校领导宴请外国教员,一个必不可少的节目就是要京生高唱《东方红》。那时的宴会厅里,总是笑声四起,喜气融融。
随着时间的推移,中印关系发生了变化,乌云蔽日下,普拉萨德一家不得不回国。然而,他们始终对中国人民充满着深厚的友情,对中国怀着钢铁一般坚定的信任。那段时间,普拉萨德坚持每天到中国驻印度大使馆去上班,当时,大使馆门外驻扎着军警,每个到中国大使馆来的印度人,都要受到盘问,即使次次都要被盘问,但普拉萨德依然毫不犹豫地支持中国。
普拉萨德的爱人也是如此,当别人要她捐钱对付中国时,她断然拒绝,说:“爱国人人有份,但捐了金银首饰去打中国这种事,我宁死不干!”这位朴素安静的印度普通妇女,心中藏着的是中国深切的友谊。
多年后,在春末夏初,繁花似锦的三月,季羡林先生再次来到印度德里,又见到了普拉萨德一家。那天午饭后,他正站在大使馆楼前的草地上,望着月季花出神,冷不防从对面草地树荫下,飞一样地扑过来一个人,那人用力搂住了季老先生,满含热泪,使劲亲吻他的脸颊,这人就是二十年未见的普拉萨德。
这次重逢充满了惊喜和感动。普拉萨德激动地拉着季老先生说了好多事,还带着全家来看望他。当年欢蹦乱跳的小京生,此时已经长成稳重憨厚的青年,是大学医学院的毕业生。季老先生望着这情深义重的一家人,感慨万千。
最后告别的时候,季老先生不自觉地紧紧搂住了普拉萨德的脖子,亲吻他的面颊。泪水汩汩而下。和这样一位忠诚淳朴,对中国人民始终如一的印度朋友告别,谁能做到无动于衷呢?普拉萨德并不只是一个个体,而是千千万万善良的印度朋友的象征。他对季老先生流露出来的真挚感情,也不仅仅只是对先生一个人的,而是给予全体中国人民的。
人生的感悟
在这部散文集中,除了探讨时间、真情,季老先生还写了大量的短篇,记录了对人生的种种感悟。
关于做人处世,他提醒我们,必须处理好三个关系:第一,人与大自然的关系;第二,人与人的关系,其中包括家庭关系;第三,个人思想与感情的矛盾与平衡的关系。如果能处理好这三个关系,生活就能愉快,否则,苦恼层出不穷。
为什么要处理好与大自然的关系呢?因为人本来就是属于大自然范畴的,而且人类的衣食住行,所有的生活资料都源于大自然。我们向大自然索取不可避免,但重要的是怎样去索取,是用和平方式,还是用强制手段?
季老先生说,在他看来,东西文化之分野,就在这里。西方对待大自然的基本态度是“征服自然”。表面看起来,西方产业革命后,小到电灯电话,大到宇宙飞船,屡屡创造奇迹,好像人类已经非常厉害,能够征服自然了。然而,大自然的容忍是有限度的,对于过度的索取,它反过来会惩罚人类。结果我们已经看到了,环境污染、物种灭绝、生态失衡、人口爆炸、淡水匮乏、疾病频发,这些弊端哪一项不解决,都会直接影响人类生存的前途。
和西方不同,中国或者东方世界,对待大自然的态度则是“天人合一”。我们把大自然看作伙伴,可惜的是,我们的行为没能跟上思想。在某种程度上,其实也采取了“征服自然”的办法,结果同样受到了大自然的报复。早年南北洪水泛滥,就是一个值得反省的事件。
对于怎么处理好人和人的关系,先生认为,对待一切善良的人,不管是亲人、朋友、同事同学,都应该秉承一份真,一份忍。所谓真,是说要诚心实意待人,坦荡真实,不弄虚作假。所谓忍,是说要有同理心,包容心。与人相处,磕磕碰碰在所难免,在出现矛盾的时候,应该保持清醒稳定,冷静地面对问题,解决问题,而不是冲动做事,因小失大。
至于怎么处理个人心中思想感情的矛盾。先生认为,这种矛盾,多半起于私心杂念。要想解决,只有消灭私心,淡泊以明志,宁静以致远。
关于走运与倒霉,看起来,是完全对立的两个概念,人人都盼着走运,谁会想要倒霉呢?但季老先生认为,走运和倒霉其实互为因果。两千多年前,老子就说过:“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这里的“福”就是走运,“祸”就是倒霉。
人走的运越大,倒的霉就会越惨,就像俗话说的:爬得越高,跌得越重。而那些看似倒了大霉的人,最后常常反倒峰回路转。中国历代的诗人、文学家,很多都是先倒霉,之后才写出了震古烁今的杰作,像是韩愈、苏轼、李后主,莫不如此。
季老之所以告诉我们这些,是因为他经历过一个世纪的风雨,明白人生之路会有多少跌宕曲折,不希望我们得意忘形,或是一蹶不振;希望我们保持头脑的清醒,理解祸福相依相存的辩证关系,这样才能有一个平衡健康的心态,始终保持情绪稳定,平和从容地生活。
关于人生的意义与价值,季老说,据他个人观察,世界上大多数人,并不考虑这样的哲学问题,芸芸众生,终日为衣食温饱奔波,被困于名缰,被缚于利锁。常常是昏昏沉沉,浑浑噩噩,不知道为什么活过一生。
那么,在季老看来,人生的意义和价值究竟为何呢?他说,当今世界上战火纷飞,人欲横流,黄钟毁弃,瓦釜雷鸣,是一个十分不安定的时代。尽管如此,对于人类的前途,他始终抱持乐观主义。坚信无论经过多少艰难困苦,无论还要经历多少时间,人类总会越来越好,实现人类大同之域绝不仅仅只是空洞的理想。
但是,想要达到这个目标,要经过无数代人的共同努力。这就好像接力赛,每一代人都有自己的一段路程要跑。又好像一条链子,由许多环组成,单看每一环,似乎都微不足道,但若是没有这每一环的微不足道,就不能组成一条链子。
在人类社会发展的浩浩长河中,我们每一代人都有自己的任务,就是对人类发展担当起自己应该承担的责任。这份倾尽自身之力,承上启下、承前启后的责任感,就是人生的意义与价值。
多年来,季老先生的座右铭都没有变过,那是再朴素不过却饱含真意的四句陶诗:“纵浪大化中,不喜亦不惧。应尽便须尽,无复独多虑。”
好,到这里,季羡林先生的这本《时间从来不语,却回答了所有问题》的精华部分,我们就讲的差不多了。这部散文集凝聚了季老先生的百年智慧,他教我们真实生活,不忘初心,顺境不骄,逆境不惧。只管努力前进,把一切交给时间。因为时间将会解答一切疑问,回报一切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