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葛小霞
图/来自网络
注:为使得大家阅读流畅,文章包含部分虚构情节
1975年3月,我忽然接到以部队名义发来的电报,让我速到连队完婚(等我到了部队后才知道,连队要换防)。而这次,也是当时二十二岁的我,人生中的第一次远行。
接到电报的当天下午,我就快速收拾好了行装(就带了几身衣服,和结婚要穿的婚服),然后踏上了前往部队的路程。我先是从家乡出发,坐车到上海公平路码头,然后再坐海轮去青岛。那海轮很大,足可以乘坐一千人,我的船票是三等舱。刚踏上脚板,我就分不清前后左右,因为海轮实在是太大了。
就这样,一路摇摇晃晃、晕晕乎乎的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了自己三等舱的座位(三等舱的每个小房间里,都有六个床位)。坐到座位上后,我缓了好一会儿,才终于适应了那“摇摇晃晃”的感觉。
海轮很快就离开了上海,在无边无际的大海上前进着,海浪波澜壮阔,天空中的海鸥也自由自在地展翅飞翔。看着小窗外面的海景,我的心也像海鸥一样,好似早已飞到了那让我向往已久的军营。这时,太阳也慢慢地落到海洋里,仿佛被大海收藏了起来。
到了晚上,情况就不同了,那海浪一浪比一浪汹,海轮开始剧烈的颠簸摇晃,而我也开始头晕目眩。这次的情况,比刚上船时更严重,我呕吐不止,站着不行,坐着不行,就连躺着也不行。虽然很是难受,但一想到明天就能到部队,跟心里心心念念的他结婚(我俩已经订婚了两年),我的心里还是充满了开心。就这样,在迷迷糊糊中,我沉沉睡去。
到了第二天早上,我去到甲板上,真是一个美好的清晨,那太阳从海面上慢慢升起,进而映照着整个海面,仿佛一幅活的画卷,真是美极了。不一会儿,海轮就到青岛了,我远远望去,一片高高低低的红砖房(青岛整个城市都建在山上),在蓝蓝大海的映衬下,也显得十分美丽漂亮。
船慢慢靠近码头,远远地,我就看到他和战友们在等着我,一下轮船,他就跟战友们一起,快步的走了过来。到了跟前,战友们就笑着亲切地说:“嫂子好”。因为当时的我俩,还没有结婚,所以听到这称呼的我,真是害羞的不行。这时,仿佛是看出了我的变化,他笑着解释道,“部队里的战友、战士们,都是这样称呼军嫂的,都叫嫂子,显得亲切。”听了他的话,我点了点头,然后没再说话。
到了招待所后,战友们已经为我准备好了饭菜。但因为两天的舟车劳顿,我的胃口并不是太好。到了下午,连里的战友们,都纷纷来看望我,问我能不能吃饱,是否住的舒服,这让当时即将成为他们嫂子的我,感到十分幸福。
但因为部队要换防,时间比较急迫,所以当天晚上,我俩就在连里所有战士的祝福下,举行了虽然简单、但却十分温馨的婚礼。在婚礼上,主持婚礼的王连长还十分歉意的说,因为时间仓促,办了这样一个简单的婚礼,真是委屈我了。听了王连长的话,我连连摇头,因为我早就知道,作为军人的妻子,作为军嫂,总是要付出的。而我,早在决定要跟他在一起的那一刻,就已经做好准备了。
那天晚上,在《东方红》的歌声中,结束了那场简单却又温馨的婚礼。自此,我也真正的成为了一名军嫂。
本来完婚后,我就做好了离别的准备,但没想到,部队领导体谅我俩是刚结婚,就特批了我十九天的假期,让我得以能跟他在部队里“度上一个蜜月”。就这样,因为连队刚换防,营房还在建设中,住房十分紧张,所以他的办公室,也就成了我俩的“婚房”——单人床边放两个板凳,再铺上两块木板,就成了我们的床榻。
每天的一日三餐,我也拒绝了王连长的好意(王连长本想让我吃小灶),跟着大家一起吃大灶,吃饭的时间也严格按照规定的时间。去早了饭没好,去晚了没饭吃,正餐漏吃,餐后不补。我是一名军嫂,能有机会亲身体验部队那紧张有序、严肃活泼的生活,感觉真好。
就在这样充实的生活中,十九天的探亲假期是转瞬即逝,也到了我该回家的时候了。在临行前,他从怀里拿出一个小布袋,然后快速塞到了我手里。感受着手里传来的厚实感觉,我知道,那是他省吃俭用攒下来的钱。在当时,他虽然已经提了副连长,但还是23级,每个月的工资也还是52元,况且,他每隔两个月,也都会寄上50元回家。这点钱,也不知道是他攒了多久才攒出来的。想到此,我的心猛的一酸,眼泪也不自觉的流了下来。
在当时,部队干部的工资是以级别为径纬的:在七十年代,排长每个月的工资是52元,23级;但也有些副连长,甚至连长,也是23级。因为每上调一级 ,就要增加8元的工资,这是很不容易的。所以当时,有些提升比较快的战友总是开玩笑,说自己是“只提职位,不提工资”。
看到我在低着头抽泣,他顿了顿,然后拉着我的手说:“没办法,连队刚换防,工作实在太忙,我走不开。你自己回家,路上一定要小心,到了家,也别忘了写信过来。”听了他的话,我心里酸酸的,但我还是强忍着眼泪,然后重重的点了点头。因为我知道,当了军嫂,就意味着离别。
到了第二年,女儿出生了,生活的重担,也都全压在了我一个人身上。在七十年代,在当时,可跟现在不一样,想找一个人帮忙干活,可千万要小心,一次两次还可以,次数再多,就会有闲言碎语了。要知道,我是军嫂,如果不加小心,就会伤害到无辜的好人。
当时,我跟女儿住的是一间半土平房,独门独院。每年春天,我要给房盖抹碱土,防止夏天漏雨;秋天要抹墙,扒炕。平时还要卖煤,要挑水。虽然很是繁重,但好在,我生于清贫人家,能吃苦。就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1977年的夏天,特别热。火辣辣的太阳,毫不留情的把热撒给了大地,承受不住的大地,又把热留给了夜晚。到了晚上,左邻右舍们,都可以开着窗户进入梦乡,但我不能。我照旧把窗户关好,并锁上栅板,尽管晚饭吃的很早,但还是很热,我躺在炕上根本睡不着,女儿也一个劲的翻身。没办法,我只好坐起来,看着女儿,扇着扇子。
这是个有月亮的夜晚,月光透过栅板的空隙,洒落在屋子里,一道一道的,像呀呀学语的女儿画的笔道道,看看钟表,已经十点了,我知道这样扇,也不是办法。犹豫了一下,我起身打开了房门,外面很明亮,大大的月亮挂在空中,美极了。我打开栅板,把窗户开了条小缝,顿时,我觉得屋里有了凉风,我挨着女儿安静的睡着了,梦里的我,好像又到了军营。
迷迷糊糊中,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忽然传来了一阵咔咔的声音, 我下意识的坐了起来,然后扭头向窗户看去——不看还好,这一看,眼前的情景,可把我吓坏了。只见一个高大的影子立在窗前,我赶紧把女儿挪到床头的角落里,并迅速弯腰从地下拿起了一把斧子(为了防身,晚上睡觉时,我总是在炕沿底下,放一把劈柴用的斧子)。
我当时想,只要你敢把手伸进来,我就对你不客气。怕碰到女儿,我又把枕头挡在她的身前。慢慢的,开窗户的声音越来越大,我举着斧子,等着外面的手伸进来,感觉时间已经静止……最后,终于看见了,但却只是一只毛茸茸的爪子,我猛的拉开窗帘,一条大黄狗嗖的一声跳墙而逃,原来是女儿吃剩下放在窗台上的一块炉果,让大黄狗闻到了气味。此时的我,连站起来的力气也没有了,我重新关好栅板,躺在炕上,任凭汗水和泪水在脸上肆意流淌。
第二天,女儿发烧了,还拉肚子,昨天的闷热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阵阵雷雨。我给女儿吃了药,但并不见效,邻居说最近几天患痢疾的小孩特别多,我很害怕。我抬头看去,雨还在不大不小的下着,根本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我扭头看了看女儿,她拉的更厉害了,并且怎么叫也不睁眼。
那时候,我真是感受到了绝望,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唯一的一条路,就是赶紧去医院。但当时,县城里还没有通公共汽车,所以我下了炕,背起女儿,就往医院跑,好远的一段路啊,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跑进急诊室的。只是当听到医生说这孩子患的是急性肠炎,不是痢疾时,我才松了口气。随后,我抱着女儿走出急诊室时,我才发现,自己竟然没有穿鞋。
环顾四周,我走到一位候诊的战士面前,我说,把你看过的报纸,借给嫂子用一下。我先用报纸擦完脸上的雨水,又去擦脚上的泥巴,我想,只有他不会笑话我。紧接着,我又大声地说,帮嫂子把门打开。最后,我光着脚,抱着孩子,昂头挺胸地走在泥泞的马路上。
这种两地生活,整整持续了七年,我用青春,换来了这段难忘的回忆。但作为一名军嫂,我可以骄傲的说,我无怨无悔。
后记:所幸到1982年,丈夫在提升为副营长后,我跟女儿,终于能随军了。在当时,家属能随军的条件是:一,十五年军龄;二,男方三十五周岁以上;三,副营职(含副营)以上。三条,满足其一即可。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