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夫欧洲诸邦,并霸齐雄,务弱人国以彊其民。厚封殖,盛军备,蕴然有杀伐之心。缘利以为政,斯亦今日之势所不得已尔。欲抗颜而称太平之治、大同之体,眇乎远哉!欲遵今日之政,霸霸相代,苟利一国,罔恤于他群,其为人类之祸福,未可知也。是以均产之会、无君之党,纷然并起,非由于政之所召而其机构有未善耶?其不底于乱,岌岌一间耳。
东方之士,不思广其国于天下,不恫其种,不修其学,而徒盛慕欧制,以为隆轨极则,抑知彼之贤哲,固惄焉忧惶,欿乎其犹病也。法人布诺德鲁易Louis Plood痛意大利权谋家之术不絶于世,患苦人类至烈,故甚恶政治家,撰论十一篇,命曰《政治之罪》(Crime Politique),凡若干万言。其言俨鸢痛切,抉姦奸之胆,诛枭伯之心,剖猰貐之肝,刻魑魅之象。其曰政治家者,假以济其欲者也。快哉言乎。所谓生于其心,害于其政,岂不然哉!究论为政之道,必克去其欲,纳之仁义。嗟乎,若布氏者,可以语理欲之辨、政治之本矣。布氏法人,多引法事,以吾今之国情,其视大革命时代之法,相去几希。读布氏之书,亦可鉥目锥心、惊魂动魄者矣。译而次之,既谂当世,亦验来者,名曰《政诫》云尔。译者识。
——马一浮先生《政诫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