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您这是干什么！五十万啊，您怎么能全给小强！』丈夫的声音从婆婆房间传来，我正在厨房准备晚饭，手中的铲子不由得一顿。
那是一个平常的周末下午，天气微凉，我和丈夫老刘来婆婆家吃饭。谁知刚到家，丈夫就在婆婆手机里看到了一条转账信息——五十万整，收款人赫然是小叔子刘强的名字。
「我这不是...」婆婆的声音有些发颤，还没等她说完，丈夫就已经控制不住情绪。
『您倒是说啊，为什么？这可是您这辈子的全部积蓄！我和小强，不都是您的儿子吗？』丈夫的声音里既有愤怒，也有深深的受伤。我赶紧放下手中的活，走到房间门口。
只见婆婆坐在床边，神色慌乱，手里还攥着那支老人机。丈夫站在她面前，脸色铁青。阳光从窗外斜射进来，照在婆婆花白的头发上，显得她更加苍老。
「强子他...他最近困难，我这不是...」婆婆支支吾吾，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困难？我们家就不困难？去年买房子，首付将近百万，我们连问您借都没敢问！』丈夫的声音越来越大，『现在好了，您把积蓄全给了他，您老了谁照顾您？』
婆婆低着头，不停地绞着手指，眼泪啪嗒啪嗒地掉在深色的布裙上。我看得心里发酸，想上前劝说，却被丈夫的下一句话惊住了。
『既然您心里只有小强，那以后也别说我是您儿子了！』丈夫说完，转身就往外走。
「老大，你听妈解释啊...」婆婆想追出去，却被门槛绊了一下，踉跄着差点摔倒。我赶紧上前扶住她。
『没什么好解释的！』丈夫头也不回地摔门而去。
房间里一下子安静下来，只剩下婆婆低低的啜泣声。我扶她在床边坐下，看着她佝偻的背影，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小兰啊...」婆婆拉着我的手，声音哽咽，「你...你帮我劝劝他。」
我叹了口气，轻轻拍着婆婆的后背。窗外的夕阳将整个房间染成了橘红色，墙上的全家福照片映着余晖，那笑容此刻显得格外讽刺。
回家的路上，丈夫一言不发，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关节都泛白了。我知道，这个从小就渴望母爱的男人，此刻内心有多受伤。
那一晚，我躺在床上辗转难眠。五十万对于一个普通家庭来说不是小数目，但更让人心痛的，是这笔钱背后所代表的偏心与不公。
然而，我却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婆婆虽然传统，但这些年来对两个儿子的疼爱，我是看在眼里的。这突如其来的转账，一定另有隐情。
第二天一早，丈夫就把自己关在书房处理工作，我能感受到他心里的郁结。端着早餐敲门时，听见他在打电话：『小强，你要是有骨气，就把妈的钱退回去！』
电话那头不知说了什么，丈夫突然拍案而起：『你少在那里说漂亮话！一个月前你跟我说缺钱周转，我还借给你十万，现在你转头就从妈那里拿走五十万？你对得起我这个当哥的吗！』
我站在门外，心揪成了一团。记忆不由得回到去年春节，一家人还其乐融融地包饺子。婆婆站在厨房，手把手教小强媳妇擀饺子皮，脸上笑开了花。那时候谁能想到，短短一年，这个家会变成现在这样。
『不用你管我怎么跟妈相处！以后你有你的母亲，我自己过自己的日子！』丈夫摔了电话，房间里传来重物撞击墙壁的声音。
我推门进去，看见丈夫红着眼睛站在窗前。『老公...』我轻声唤他。
『小兰，你说，我这辈子对不起妈吗？』丈夫转过身，声音沙哑，『上初中那会儿，我主动要求住校，就是为了省下住宿费给弟弟补课。大学四年，我勤工俭学，从来没伸手跟家里要过一分钱...』
看着丈夫痛苦的样子，我的心也跟着抽痛。他说的都是真的，这些年，他一直是个让人省心的大儿子。婆婆生病住院，都是他第一个赶到；家里装修，也是他出钱出力。
『你还记得吗？』丈夫苦笑着说，『去年小强结婚，妈把自己的金镯子给了弟妹，说是传家宝。我什么都没说，因为我觉得妈偏心小儿子是人之常情...可是五十万啊！』
我默默地抱住丈夫，感受到他的身体在微微发抖。在外人面前总是一副成功商人形象的他，此刻却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
中午，婆婆打来电话，丈夫直接挂断。没过多久，小强也打来了，结果又是一场争吵。我看不下去，给婆婆发了条微信：「妈，您别着急，让我先跟他聊聊。」
『叮』的一声，婆婆回复了一条语音。点开后，却只听见她断断续续的啜泣声，最后憋出一句：「小兰，你来妈这儿一趟...就你自己来...」
这语气，让我心里一紧。直觉告诉我，事情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婆婆虽然有时糊涂，但对两个儿子的疼爱，是实打实的。这五十万的背后，一定另有隐情。
望着窗外阴沉的天空，我攥紧了手机，决定趁丈夫午休时偷偷去一趟婆婆家。或许，这个让整个家庭陷入混乱的谜团，很快就能揭开。
到婆婆家时，天空飘起了小雨。我按响门铃，等了许久才听见里面的脚步声。开门的婆婆让我吓了一跳，短短一天，她仿佛苍老了十岁。
「小兰来了...」婆婆拉着我的手，眼眶又红了。客厅里，我注意到茶几上散落着几张医院的检查单，婆婆急忙把它们收起来，塞进沙发垫后面。
『妈，这是...』我心里咯噔一下。
「没什么，就是例行体检。」婆婆避开我的眼神，「你吃了没？妈去给你热点昨天的饺子。」
我一把拉住要起身的婆婆：『妈，到底怎么回事？您是不是生病了？』
婆婆的身子明显僵了一下，随后缓缓坐回沙发，眼泪夺眶而出：「小兰，你答应妈，不要告诉老大...」
趁婆婆去厨房倒水的空档，我悄悄从沙发垫后面抽出那几张检查单。当看清上面的诊断结果时，我的手不住地发抖——肝癌晚期，预计生存期不超过半年。
『妈！』我冲进厨房，看见婆婆正在擦拭早已干净的杯子，『您这是打算瞒着我们所有人吗？』
「傻孩子...」婆婆放下杯子，露出一个疲惫的笑容，「妈这辈子，最对不起的就是老大。他从小就懂事，处处为家里着想。现在好不容易有了自己的小家，还要还房贷...」
原来，婆婆把钱转给小强，是让他帮忙保管。「等妈走了，你二叔会按照遗嘱，把这笔钱交给老大。」婆婆的声音很轻，「妈知道他最近压力大，如果让他知道我生病，他一定会花很多钱给我治...」
『可是妈，您不治疗怎么行！』我的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
「傻丫头，妈这辈子活够了。」婆婆慈爱地擦去我的眼泪，「当初老大结婚，我把金镯子给了弟妹，就是因为知道你不会跟老大计较。妈这辈子最大的福气，就是娶到你这个儿媳妇...」
看着眼前这个把儿女幸福看得比生命还重的老人，我突然明白了什么叫「慈母心」。婆婆宁愿让大儿子误会自己偏心，也不愿让他为自己的医疗费操心。
『妈，您太傻了...』我紧紧抱住婆婆，感受着她消瘦的身躯。窗外的雨不知何时下大了，雨点打在窗户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仿佛也在为这人世间最无私的母爱落泪。
「小兰，你先别告诉老大...」婆婆拉着我的手恳求，我却摇了摇头。
『妈，您错了。』我直视着婆婆的眼睛，『您以为这是为老大好，可您想过吗？如果他知道真相时已经来不及了，这会成为他一辈子的遗憾。』
回家路上，我的脑海里不断回响着婆婆的话：「我这一生，最对不起的就是老大...」多么讽刺，此时此刻，丈夫还在为那五十万生着闷气，却不知道这背后竟是母亲如此沉重的爱。
推开家门，发现丈夫正坐在沙发上发呆，茶几上放着他们兄弟俩小时候的照片。看见我回来，他苦笑着说：『刚才翻出来的，那时候多好啊...』
我在他身边坐下，看着照片里意气风发的少年，和如今满脸沧桑的中年男人，心里一阵酸楚。
『老公，我有事要告诉你。』我深吸一口气，『我刚从妈那里回来...』
当我把检查单递给丈夫时，他的手明显颤抖了。他一遍遍地看着那几张薄薄的纸，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不可能...不可能...』丈夫猛地站起来，『前天我们去看她，她还好好的，怎么会...』
『她瞒了所有人，连小强都不知道。』我抹着眼泪说，『那五十万，是她怕耽误你还房贷，让小强帮忙保管，准备留给你的...』
丈夫的眼睛瞬间红了，他踉跄着后退几步，重重地跌坐在沙发上。我知道，此刻的真相对他而言，比任何打击都要沉重。
『我居然...我居然还说要跟她断绝关系...』丈夫把脸埋在手掌中，肩膀剧烈地抖动着，『我是个混蛋...我是个不孝的东西...』
窗外的雨还在下，屋内满是压抑的抽泣声。我轻轻抱住丈夫，感受着他的痛苦。多年来把他压得喘不过气的「偏心」阴影，在这一刻轰然崩塌。
『老婆，开车！』丈夫突然站起来，『我要去见妈！』
赶到婆婆家时，天已经完全黑了。推开门的瞬间，丈夫看见婆婆正在收拾他小时候的照片。照片里，年轻的婆婆抱着牙牙学语的他，笑得那么温暖。
『妈...』丈夫的声音哽咽了。
婆婆回过头，看见丈夫的那一刻，眼泪夺眶而出：「老大，你来了...」
『妈！』丈夫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一把将婆婆抱住，放声大哭，『您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要这样对自己...』
婆婆颤抖着抚摸着丈夫的后背，就像小时候他受委屈时那样：「妈没事的，妈很好...」
『不，妈，我们明天就去医院！』丈夫抹着眼泪说，『我已经约了最好的专家，房子不要了，车子也可以卖，我们一定要把您的病治好！』
这时，门铃突然响了。小强和他媳妇匆匆赶来，手里还提着一个医药箱。原来，白天我偷偷给小强打了电话，告诉了他实情。
「妈！」小强红着眼睛冲进来，「嫂子都告诉我了，那五十万我已经原封不动转回去了。」
『好好好，都是妈的好孩子。』婆婆拉着两个儿子的手，泪眼婆娑，『妈这辈子最大的福气，就是有你们这两个儿子。』
我和弟妹在厨房准备晚饭，听着客厅里不时传来的啜泣声和劝慰声。透过厨房的门缝，我看见婆婆坐在沙发上，两个儿子一左一右陪在身边，就像一幅温馨的画卷。
『妈，您别怕，我和哥哥一定把您的病治好。』小强说着，从医药箱里拿出一沓资料，『我下午查了很多治疗方案...』
『对，妈，我们是兄弟，这种时候更要团结。』丈夫搂着弟弟的肩膀，『咱们一起照顾妈。』
婆婆看着两个儿子和解，欣慰地笑了：「妈这病啊，或许是上天给咱们家的一个机会。让你们兄弟俩重新走到一起。」
晚饭后，我们一家人围坐在一起，规划着接下来的治疗方案。这次不再是各自为战，而是一家人齐心协力。丈夫和小强约定轮流请假陪护，我和弟妹负责照顾婆婆的饮食起居。
临走时，我收拾碗筷，却发现婆婆在厨房默默流泪。
『妈，您怎么了？』我连忙问道。
「小兰，妈真的很感谢你。」婆婆拉着我的手，『如果不是你，这个家可能就散了。』
我红着眼圈摇摇头：『妈，您才是这个家最伟大的人。您用自己的方式，教会了我们什么是真正的爱。』
夜深了，回家路上，丈夫握着方向盘的手稳稳的，不像前天那样青筋暴起。他轻声说：『老婆，谢谢你。如果不是你，我差点铸成大错。』
我看着窗外渐渐散去的乌云，心里涌起一股暖流。这场风波过后，我们家反而比以前更团结了。也许这就是婆婆说的「上天的安排」吧。
天空开始飘起小雪，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雪。我知道，未来的路还很长，但只要我们一家人心连着心，就没有过不去的坎。
『下雪了呢。』我轻声说。
『是啊，』丈夫笑了，『明天带妈出来赏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