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你没做错什么，那这碗汤怎么能这么淡？』清晨，王阿姨坐在餐桌前，皱着眉头将瓷碗推到儿媳小雯面前，脸上写满了不悦。
小雯抿了抿嘴，轻声解释：「妈，医生说您有高血压，少放盐对身体好。」
「我都六十岁的人了，你就是这么伺候老人的？」王阿姨提高了声音，「小军，你看看你媳妇，连顿饭都做不好，我当年是怎么教你的？」
坐在一旁的小军放下手中的碗，面露难色：「妈，小雯是为您好...」
「为我好？」王阿姨冷笑一声，「我看是为了气死我好！小雯，你嫁进来三年了，家务也不会做，性格也倔，现在连顿像样的饭都不会做，我们老李家是造了什么孽！」
这样的场景在过去三年里几乎每天都在上演。小雯低着头，感受着眼眶的酸涩。她是医院的护士，每天工作强度很大，下班后还要准时回来做饭。但不管她怎么努力，在婆婆眼里永远都是不够好。
『妈，我先去上班了。』小雯起身收拾碗筷，想快点逃离这令人窒息的早餐时光。
「你看看，说她两句就要跑，一点担当都没有！」王阿姨转向儿子，「小军，妈劝你趁早做决定，这样的媳妇留不得！」
小军望着妻子落寞的背影，欲言又止。他知道母亲的性格强势，但又不忍心看到妻子每天受委屈。可是他却始终无法在母亲和妻子之间做出选择。
晚上，小雯加完班回到家，发现婆婆正和小军坐在客厅。茶几上摆着一份离婚协议书。
「小雯，」王阿姨的声音出奇地平静，「这日子没法过了，你也累，我们也累。不如就好聚好散。」
小雯看向丈夫，却发现他正低头摆弄手机，一句话也不说。那一刻，她忽然明白了什么。三年来的委屈、无助和心酸在这一刻全部涌上心头。
『好，』她的声音有些发抖，却异常坚定，『我答应离婚。但是妈，我希望您记住，不是我不够好，而是您从来没给我机会。』
「你！」王阿姨没想到小雯会这么干脆地答应，一时语塞。
『小军，』小雯转向丈夫，『这三年，我努力过，你是知道的。但是很抱歉，我撑不下去了。』
小军终于抬起头，眼神闪烁：「小雯，对不起...」
「对不起有什么用！」王阿姨打断道，「既然都决定了，那就赶紧把手续办了！」
小雯站在原地，深深地看了一眼这个她曾经付出全部真心想融入的家，转身走向卧室。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倔强地不让它流下来。
一周后，小雯和小军坐在民政局的长椅上，等待办理离婚手续。
王阿姨非要跟来，说是要「监督」离婚过程。她坐在旁边的椅子上，不时打量着小雯。小雯今天穿了一件淡蓝色的连衣裙，安静地坐着，神情平和得让王阿姨有些意外。
『小雯，』王阿姨突然开口，语气里带着一丝得意，『你要是早点识相，也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小雯转过头，看着这个折磨了自己三年的婆婆，平静地说：『妈，我一直很想知道，您究竟为什么这么讨厌我？』
王阿姨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你这个媳妇不懂事，处处顶撞我，现在还要问为什么？」
『是因为我工作太忙吗？还是因为我不会像您期待的那样百依百顺？』小雯继续问道。
坐在一旁的小军终于忍不住插话：「妈，其实小雯真的很努力了...」
「你给我闭嘴！」王阿姨厉声打断，「要不是你这个不孝子耳根子软，我们老李家也不会摊上这么个媳妇！」
『李先生李太太，该你们了。』工作人员的声音适时响起。
走进办公室的那一刻，小雯的手有些发抖。三年的婚姻，就要在一纸文书间画上句号。她想起了新婚时的憧憬，想起了自己曾经傻傻地以为只要付出真心就能换来认可。
「请在这里签字。」工作人员指着离婚协议书说。
小雯拿起笔的手停顿了一下，她看向小军：『这三年，我们之间到底错在哪里？』
小军低着头，声音几不可闻：「对不起...」
『你总是说对不起，』小雯苦笑，『可是对不起并不能解决问题，也不能给我勇气继续坚持下去。』
王阿姨在一旁催促：「既然都到这儿了，就别婆婆妈妈的了！」
小雯深吸一口气，在离婚协议书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那一刻，她感觉自己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
『妈，』签完字后，小雯转向王阿姨，『祝您找到一个更好的儿媳妇。但是请记住，婚姻不是母亲和儿媳之间的较量，而是两个家庭之间的相互理解与包容。』
王阿姨被这番话噎住了，一时说不出话来。
走出民政局的大门，阳光格外耀眼。小雯回头看了一眼跟在后面的前婆婆和前夫，露出了这些天来第一个发自内心的微笑：『谢谢你们，让我明白了一个道理——与其在错误的地方倔强地坚持，不如勇敢地放手重来。』
说完，她转身走向公交站，背影挺拔而坚定。王阿姨望着小雯远去的背影，不知为何，心里突然涌上一丝不安。
离婚后的第一个月，王阿姨发现家里的生活彻底乱了套。
『妈，我今天加班，不回来吃饭了。』电话里，小军的声音透着疲惫。这已经是这周第五次了。
放下电话，王阿姨看着空荡荡的厨房，第一次感到了深深的无助。以前都是小雯在下班后立刻赶回来做饭，虽然她总是挑剔饭菜不合口味，但至少餐桌上是热腾腾的。
「老头子，你说小军这是怎么了？离婚后跟变了个人似的。」王阿姨望着正在看报纸的老伴。
老爷子放下报纸，意味深长地说：『你不是一直想让儿子离婚吗？现在如愿以偿了，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可是...可是我没想到会这样啊！』王阿姨急得直搓手，『你看看小军，天天加班，回来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问他要不要我给他介绍对象，他连看都不看一眼！』
这时，楼下传来一阵欢声笑语。王阿姨趴在窗户上往下看，正好看见小雯挽着闺蜜的手走过。她穿着一条红色的连衣裙，妆容精致，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哪里还有半点往日的憔悴。
「你看看，你看看！」王阿姨气得直跺脚，「这个没良心的，离婚才多久，就活得这么潇洒！」
老爷子放下茶杯：『人家年轻姑娘，离开了你的管束，活得开心不是很正常吗？』
『你这是什么话！』王阿姨瞪着老伴，『我管束她？我那是为了她好！』
『为她好？』老爷子冷笑一声，『你是为了自己好吧？这么些年，我看得清清楚楚，小雯这孩子性格温和，工作认真，待人处事都很得体。要不是你处处刁难，咱们儿子怎么会摊上这种事？』
王阿姨被这番话说得哑口无言。她想起前几天在菜市场，碰到小雯以前医院的同事。那人说小雯现在调去了重症监护室，工作更忙了，但精神状态特别好，还准备考主管护师。
『老李，』王阿姨突然有些慌乱，『你说...你说我是不是真的做错了？』
老爷子叹了口气：『现在知道错了？早干嘛去了！』
就在这时，门铃响了。王阿姨打开门，发现是小军。但让她吃惊的是，儿子的眼睛红红的，身上还带着酒气。
『小军，你这是怎么了？』
「妈...」小军跌坐在沙发上，「我看见小雯了...她...她好像过得很好...」
『那不是更好？』王阿姨强装镇定，『说明离婚是对的！』
「对？」小军苦笑着摇头，「妈，你知道吗？这一个月，我每天都在后悔。小雯温柔、善良、能干，是个这么好的姑娘，而我...而我却没能保护好她，让她受了这么多委屈...」
看着儿子痛苦的样子，王阿姨的心揪了起来。她第一次意识到，自己一直引以为傲的「为儿子好」，可能毁掉的是儿子的幸福。
『小军，要不...要不我们去找小雯？』王阿姨试探着说。这是她第一次主动提出要找儿媳。
「不用了，妈。」小军苦笑着摇头，「我已经去找过她了。」
『什么时候？』王阿姨一惊。
「上周...我去医院找她，」小军的声音有些哽咽，「她现在是重症监护室的护士长助理，工作更忙了。我在医院门口等了她两个小时，好不容易等到她下班...」
『然后呢？』王阿姨急切地问。
「她说，」小军深吸一口气，『谢谢你让我明白，有些人看似是生命中的过客，其实是来给我上一课的老师。』
王阿姨愣住了。她想起小雯刚嫁过来的时候，那个总是笑眯眯的姑娘，会给她织围巾，会记得她爱吃的点心，会在她感冒时熬姜汤...直到自己的挑剔和苛责，一点点磨灭了那些温暖。
「妈，你知道最讽刺的是什么吗？」小军苦涩地说，「现在医院的领导都夸小雯工作能力强，病人家属都说她细心温柔，连隔壁老张家说要给我介绍对象，都拿小雯当标准...」
王阿姨坐在沙发上，突然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她终于明白，自己一直引以为傲的「为儿子好」，不过是自己控制欲的借口。
『老李，』王阿姨转向老伴，声音发颤，『你说...现在道歉还来得及吗？』
老爷子放下报纸：「怕是晚了。有些伤害，道歉抹不去的。」
这时，小区广播里传来一则通知：重症监护室护理团队获得市级表彰，其中护士长助理李小雯同志表现突出...
王阿姨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眼泪突然掉了下来。她想起前两天在楼下遇到的老张，人家还特意跟她说：『你们家是造了什么孽，把小雯那么好的姑娘放走了！』
小军站起身，走到窗前。夕阳的余晖洒在他疲惫的脸上：「妈，你知道吗？离婚那天小雯说的话，我一直记得。她说，婚姻不是母亲和儿媳之间的较量，而是两个家庭之间的相互理解与包容。」
王阿姨浑身一震。她终于明白，自己苛刻背后的心态是什么——是怕失去儿子，是害怕地位被动摇，是放不下那个高高在上的「婆婆」身份。
「可现在呢？」小军自嘲地笑了笑，「我们什么都没得到，反而失去了最珍贵的东西。」
窗外，一对老夫妻正携手散步，他们身后跟着年轻的儿媳，推着婴儿车，其乐融融。王阿姨看着这幅温馨的画面，第一次感受到了深深的悔意。
深秋的下午，王阿姨又一次在医院门口徘徊。她远远望着穿白大褂的小雯匆匆走过，却始终没勇气上前。
「要不要去找她说说话？」王阿姨自言自语。可回想起小军说的那些话，她又退缩了。
有些伤害，就像打碎的镜子，就算小心翼翼地拼起来，也永远会有裂痕。
王阿姨转身离开，背影在夕阳下显得格外孤单。路过小区花园时，她看见一对婆媳正说说笑笑地遛弯。那个年轻媳妇，跟小雯当年一样温柔。
王阿姨忽然停下脚步，望着天空发呆。她这才明白，原来最遗憾的，不是失去了一个儿媳，而是亲手毁掉了一个完整的家。
夜幕降临，远处医院的灯火依然明亮。又一个夜班开始了，小雯大概还在病房里忙碌吧。王阿姨站在窗前，看着儿子的房间又黑着灯，轻轻叹了口气。
有些错误，一旦犯下，就再也无法挽回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