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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壤之战后,清廷内部在和战问题上的分歧逐渐表面化了。这个分歧,首先表现为帝党处分和罢黜李鸿章的斗争。
1、起用奕䜣的背后1894年9月17日,平壤败绩的电讯传来,在枢府诸臣之间又引起了一场争议。李鸿藻指责李鸿章“有心贻误”。张之万、孙毓汶、徐用仪等皆持不同意见。
翁同龢则支持李鸿藻,谓其言乃是“正论”,李鸿章“事事落后,不得谓非贻误”。最后,定议以李鸿章“统筹全局,是其专责,乃未能迅赴戎机,以致日久无功,殊负朝廷委任之意”。
拟定两层:
一、“拔去三眼花翎,褫去黄马褂”;二、“交部严加议处”。
当即草拟明发谕令二道,请光绪择定一道发下。当天12点1刻,军机处将奏片递上。到1点半即发下,对李鸿章的处分,用拔去三眼花翎、褫黄马褂一道。光绪皇帝不请示慈禧太后便匆匆降旨,可见对李鸿章愤恨之深了。
在整个甲午战争时期,帝后两党斗争的发展可以旅顺口陷落作为一个重要的标志。在此以前,帝后两党虽在和战方针问题上意见不一,矛盾时隐时显,斗争或明或暗,但尚未达到激化的程度。旅顺口陷落后,慈禧决定不顾一切地推行求和方针,便不惜公开撕破面皮,向光绪本人实行压服了。
本来,早在9月下旬,慈禧即露出乞和之议。但是,她当时还有顾忌,不得不问群臣剖白说:
“吾非欲议和也,欲暂缓兵耳。”
于是,有联俄之议及英国再倡调停之举。日本政府正式拒绝了英国的调停建议后,清政府求和的活动仍然一直没有停止。
及至日军突破鸭绿江清军防线和登陆花园口,朝廷震动,诸臣束手无策。
翁同龢和李鸿藻往见恭亲王奕䜣,“痛哭流涕,请持危局”,把希望寄托在这位懿亲元老身上。11月1日,慈禧召见亲王大臣,问诸人计将安出。孙毓汶首陈请各国调处事。
翁同龢表示反对,说:
“此事不可成,亦不欲与,盖将来无以为国也。”
慈禧不动声色,但心里已有了主意。当奕劻建议令奕䜣督办军务时,她立即允准。
2日,即传下谕旨,派奕䜣督办军务,奕劻帮办军务,翁同龢、李鸿藻、荣禄、长麟会同办理。慈禧在两个月以前让奕䜣管理总理各国事务衙门事务,如今又派其督办军务,是要加强战争的领导吗?
恰恰相反,这正是她推行求和方针的一个关键步骤。
因为她已经瞅准了必须内依奕䜣,外靠李鸿章,才能贯彻自己的求和方针。
奕䜣之复出,时人有诗云:
“再起贤王晚,终凭伯父亲。艰难扶病日,恐惧引嫌身。”竟被言中。
奕䜣派为督办军务的第二天,便约请英、法、德、俄、美五国公使在总理衙门晤谈,请他们向政府发电,共同“出面干涉,以获取对日和平”。这绝不是偶然的巧合。帝党指望奕䜣扭转局面的幻想完全破灭了。
对于此次重请各国调停一事,翁同龢开始是坚决反对的。光绪如何呢?11月5日,翁同龢利用进讲的机会,探听光绪的口气。
归后,他在日记中写道:
“上英爽非复常度,剖决精明,事理切当,天下之福也。”
不难由此看出,君臣二人在对待各国调停的态度上是完全一致的。
但是,光绪自知难以阻止乞和,一时陷于异常苦闷之中。当时,有位官员上折请下罪己诏,光绪“深韪之”。
但是,翁同龢进谏说:
“此即盛德。然秉笔甚难,假如土木、宦官等事,可胪列乎?抑讳弗著乎?讳则不诚,著则不可。宜留中省览,躬自刻责而已。”
翁同龢的顾虑是有道理的,因为下罪己诏必然要涉及到一些讳莫如深的问题,只能促使帝后矛盾的激化,所以是下不得的。光绪心中的不平使其性格变得粗暴起来,有时对亲王大臣声色俱厉,大发脾气。并以额勒和布“才欠开展”、张之万“年逾八旬”为由,将二人逐出军机处。
当然,这既不能改变军机处的格局,也不会使慈禧回心转意,打消乞和的念头。
2、乞和的人帝党虽然反对乞和,但后党主持的乞和活动却正在积极进行。
后党一面派户部左侍郎、总理衙门大臣张荫桓赴天津,同李鸿章密商办法;一面与美国驻华公使田贝等继续保持接触。与此同时,主和派也活跃起来,或密通信息,或公开制造舆论。
吉林将军长顺在给慈禧的亲信荣禄的密信中即透露了一点消息。长顺身为前敌统兵大员,却告荣禄战不可恃,希望枢府王大臣周知此事。
他的话包含两点意思:
一、保护陵寝重地,必须出自于和,二、设法让光绪皇帝承担和议的责任。
对后党来说,长顺的话当然是很中听的。荣禄当即复书委婉地表示赞许,并提出谨慎从事的劝告。
长顺读信后称:
“反复寻绎,言简意赅,至引义之高,见爱之切,具征忠告盛心。”
关于长顺提出的第一点,当时即有反响。这就是盛京陵寝总管联瑞等20余人的电报:
“东边为龙脉所在,安危实系于此。现在倭人到处盘踞,任意挖掘坑陷,修台埋雷,元气必伤,根本势将动摇,大局何堪设想?贼氛渐逼渐近,窃虑倭人乘虚占领陵寝重地,上惊列祖列宗在天之灵。联瑞等籍隶辽沈,世受国恩,值此地方摩烂万分危急之际,不得不同声呼吁,上达天听。因念夷狄侵扰中国,自古恒有,然历代圣贤之君每为和戎和番之举,不肯频事兵革者,为欲保全民命故也。”
电报还恳请光绪速定大计,即及早求和。
在当时的情况下,正如长顺所说,“和则犯千古之不韪”,连主和派也不敢公开宣扬和议。联瑞等人之所以敢于公然主和,就是因为他们抓住了一个“名正言顺”的题目。因此,连光绪看了这份联名电报,也不但不怪罪他们,反而“颇曾动容”。但是,不难由此看出,在这份联名电报署名者的背后,有着长顺的影子。长顺当时正在沈阳,很可能是此事的策划者。至于让光绪承担和议责任一事,慈禧后来正是这样做的。
可见,荣禄和长顺这两个后党的幕后人物,在当时起着不容忽视的作用。
帝党虽不能阻止后党乞和,但帝党的不合作态度却成为后党乞和的障碍。11月21日,奕䜣等人决定派天津海关税务司德人德璀琳赴日,翁同龢“未过问”,表示消极对抗。22日,奕䜣、奕劻晋见慈禧,告田贝已奉美国政府来电,为中日调处。
为此,总理衙门草拟了一份给美国公使的复照,略谓:
“大清国大皇帝、大美国大皇帝同派田贝讲解日本事,以朝鲜为自主,并议赔偿兵费,议定再定数目,先令停战;若议不成,仍开战。”
呈此稿时,光绪亦不谓然,说:
“冬三月倭人畏寒,正我兵可进之时,而云停战,得毋以计误我耶?”
帝党对乞和活动处处抵制,使慈禧大为光火,她已经失去了耐性,为了扫除乞和道路上的障碍,不惜施展手段,以迫使光绪就范。
这样一来,便导致了帝后矛盾的激化。
3、慈禧的“迁怒”11月26日,慈禧在仪鸾殿召见枢府诸臣,趁光绪不在座之机,突然宣布:
“瑾、珍二妃,有祈请干预种种劣迹,即著缮旨降为贵人。”
翁同龢再三请求缓办,慈禧终不答应。
翁同龢问:“上知之否?”慈禧云:“皇帝意正尔。”
当天降旨曰:
“本朝家法严明,凡在宫闱,从不准干预朝政。瑾、珍妃承侍掖廷,向称淑慎,是以优加恩眷,洊陟崇封。乃近来习尚浮华,屡有乞请之事,皇帝深虑渐不可长,据实而陈。若不量予做戒,恐左右近侍借以为夤缘蒙蔽之阶,患有不可胜防者。瑾妃、珍妃均著降为贵人,以示薄惩而肃内政。”
过了两天,慈禧怒气依然未消,当着群臣谈及瑾、珍二妃,“语极多,谓种种骄纵,肆无忌惮”。并宣谕将珍妃位下太监高万枝处死。在盛怒之下,她还抓住翰林院侍读学士文廷式弹劾孙毓汶一折,序为“语涉狂诞”,声称事定之后,“当将此事整顿”。
29日,军机处又奉懿旨,撤礼部右侍郎志锐“回京当差”。先是在11月8日,光绪闻金州不守,旅顺告急,决定派志锐赴热河招练兵勇。“志锐于10日请训,13日启程,至是撤还,招募团练均停办”,数日之内,慈禧黜二妃,杀内监,斥文廷式,撤志锐,搞得阴气森森,究竟为何?
事实上,慈禧所迁怒的对象都跟光绪宠爱的二妃有关。志锐乃二妃之兄。文廷式以世交旧谊,与志锐友好,且于二妃前居家时常为之授读,又为光绪所器重。
所以,慈禧此举不单纯是打击帝党主战派,而主要是针对光绪本人的。对此,有些帝党成员是看得很清楚的。
翰林院编修叶昌炽便在日记中写道:
“闻宫廷种种龃龉。季孙之忧,不在颛臾,而在萧墙。可怕,可怕!”
对于慈禧的处置,光绪不敢公开抗争,还装作一种“意极坦坦”的样子。但是,此事却引起帝党和接近帝党的官员的极大不平。
广西道监察御史高燮曾首先上折抗论,成为甲午战争中言官公开指责慈禧的第一人。
高燮曾字理臣,湖北武昌人。素以敢言闻名。
战争爆发后,高燮曾针对慈禧为大举作寿而筹备点景事,即曾上《军务孔亟请停点景事宜折》,今见时局危殆,慈禧竟悍然不顾,滥施淫威,他决定置生死于不顾,于11月30日上折指斥前日懿旨,谓“枢臣不应唯阿取容,无所匡救”,并有“挟私朋比,淆乱国是,若不精白乃心,则列祖列宗在天之灵,必诛殛之”等语。
慈禧见折后大怒,于当天正午召见枢臣于仪鸾殿,“首指高折,以为离间,必加辨驳”。
翁同龢劝解说:
“明无弗照,圣无弗容。既调护于先,何必搜求于后?且军务倥偬,朝局器凌,宜以静摄之,毋为所动。”孙毓汶则奏称:“言者结党陷害,夙习已然,请鉴悉。”
慈禧犹豫甚久,始压下怒火,谕曰:
“姑以汝等请,后再有论列者,宜加惩创;否则,门户党援之习成矣。”
慈禧虽处置了瑾、珍二妃及有关诸人,然意犹未足。12月4日,她在仪鸾殿召见枢臣时,又宣布了三件事:
一、以志锐“举动荒唐”,命充乌里雅苏台参赞大臣,实则以此名义将其贬出京外;
二、授奕䜣首席军机大臣,使其集政治、军事、外交大权于一身,以便主持议和事宜;
三、撤满汉书房,以隔断光绪与其身边主战的近臣的接触,使其孤立起来。
当9月27日慈禧初露议和之意时,光绪曾在当天单独召见翰林院侍读学士、南书房行走陆宝忠问计,告以为难情形,陆宝忠奏对:“社稷为重,母后只可婉劝,而不可奉命惟谨。”
光绪说:“拂意太过,于孝有亏”。但又露“欲得外廷诸臣协力言之”之意。南上两书房人员还多奏停办点景,大触慈禧之怒,她发恨说:“今日令吾不欢者,吾亦将令彼终身不欢!”
于是有书房辍讲之举。至此,帝后关系已发展到极为紧张的程度。
4、光绪的屈服不过,这只是慈禧给光绪的小小警告而已。十分清楚,如果光绪不肯就范,慈禧必定还会使出更毒辣的手段。对于慈禧撤两书房之举,光绪十分不满,在召见枢臣时不禁怒形于色。
无论黜二妃、斥文廷式还是贬志锐,他都能默不作声,但感到撤书房一事却非同寻常,会使自己的地位受到威胁,有成为空头皇帝的危险。
然而,他自知无力对抗,只得命奕䜣在谢皇太后恩时为之求情。这表明他在慈禧的压力下开始屈服了。慈禧见光绪愿意服输,也就给他留一点面子,谕旨:“前日予所论太猛,今改传满功课及洋字均撤,汉书不传则不辍之意可知。”
通过撤书房,可以看出,光绪虽有收揽大权之志,但终究还是跳不出她这位“老佛爷”的手心。
经过精心的谋划,慈禧使光绪不得不降心相从,这就扫除了她乞和道路上的最主要的障碍。从此,慈禧便毫无顾忌地操纵和议了。
12月12日,她批准张荫桓为全权大臣,准备正式与日本议和。对此,光绪虽不敢表示反对,但帝党的一些成员却在酝酿谏争。27日,他们邀集翰詹科道30余人在松筠庵会议,准备联衔上奏。因为第二天发生了福建道监察御使安维峻革职发军台事,帝党的这一计划只得暂时中止。
安维峻(1854一1925年),字晓峰,号槃河道人,甘肃秦安人。
1875年中举人,用为七品小京官。1880年成进士,改庶吉士,授编修。1893年11月,始迁福建道监察御史。战争爆发后,先后上40余疏,全是关于战争的条陈。
安维峻忧虑时局,“当军情吃紧时,每缮折,辄痛哭不能已”,有时“连数昼夜不寐”。凡此皆被言中了。然此折递上后,并无反应。27日,复草《请诛李鸿章疏》,“迨缮真,夜已二鼓矣,即呼正阳门入趋上之,意以命拼一疏,倘可上回天听,虽死无恨”。
他在折中抨击枢府诸臣说:
“枢臣亦明知和议之举不可对人言,既不能以死生争,复不能以去就争,只得为掩耳盗铃之事,而不知通国之人早已皆知也。”
并将矛头直接指向慈禧及其心腹太监李莲英:
“此举非议和也,直纳款耳。不但误国,而且卖国。中外臣民无不切齿痛恨,欲食李鸿章之肉。而又谓和议出自皇太后旨意,太监李莲英实左右之。此等市井之谈,臣未敢深信。何者?皇太后既归政皇上矣,若犹遇事牵制,将何以上对祖宗,下对天下臣民?至李莲英,是何人斯!敢干预政事乎?如果属实,律以祖宗法制,李莲英岂复可容?”
安维峻冒死上疏的正义行动,赢得了朝野爱国人士的广泛同情,以此“直声震中外,人多荣之”。志锐特制“陇上铁汉”印章相赠。时人赞之曰:“吴柳堂后一人也。”
12月28日,光绪览奏,因慈禧有“后再有论列者,宜加惩创”之语,深恐不为慈禧所见谅,借此以兴大狱,表示震怒,饬拿交刑部治罪。后党诸臣从而迎合,亦言宜加惩办。翁同龢力排众议,为之辩解:“究系言官,且彼亦称市井之言不足信。”乃定革职发军台效力。
对于安维峻之遭戍军台,主战派官员私下议论纷纷,或认为“几遭不测,枢府营救,仅予薄谴”,或认为“皆出枢府之迎合”,莫衷一是。实则二者兼有之。
光绪此举既是对主战派的保护,也是对后党主和派的屈从。围绕着和战这个大方针,经过几个回合的特殊较量,光绪感到了自己力单势薄,不得不暂时妥协。
翁同龢是反对和议的,却也变了口气,娓娓地表示同意议和。
他对慈禧说:
“臣于和议向不敢阿附,惟兹事亦不可中止,使臣已遣而逗留,恐彼得借口。且我之议和,正欲得其贪吻之所出,先作准备耳,幸少留意。”
由此可见,光绪名为亲政,并无实权,且性格软弱,根本不是老谋深算的慈禧的对手。帝党在斗争中不但无还手之力,连招架之功也谈不上。这就决定了其失败的命运。通过这一阶段的斗争,慈禧扫除了乞和道路上的障碍,便决定沿着这条路走到底了。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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