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开皇》第48集沁水之战

史实记录彬彬 2023-09-24 04:43:06

北周大象二年,南陈太建十二年,西梁天保十九年,即公元580年,七月。

滔滔黄河,咆哮东去,黄河北岸的北周河阳大营,八万来自关中的北周军连营数十里,旗幡蔽日,号角长鸣。

与营外马嘶人喊的喧嚣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中军大帐中的沉寂和压抑。

现年七十一岁的北周平叛军大元帅、上柱国、郧国公韦孝宽闭目而坐,脸上神情悠远而漠然。

在他左右,分别是监军阴寿、长史李询,下方黑压压一片,尽是北周将领。

梁士彦、宇文忻、元谐、宇文述、杨素、崔弘度、崔弘升、乞伏慧、田仁恭、王世积、刘方、贺娄子干、李孝贞、和洪、史万岁、杨文思、杜彦、韩僧寿、韩洪、元亨等人按刀而立,看着正中的巨大木图,呆呆出神。

木图上,密密麻麻插满了黄色的小旗,几乎将冀中、冀南、齐鲁、苏北、晋南、皖北、豫东全部覆盖,观之令人心惊。

而最大的一面黄旗却插在武陟(今河南焦作武陟),从木图上看,与河阳大营几乎近在咫尺。

半晌,梁士彦轻咳一声,道:“大帅,尉迟惇小儿率十万叛军在沁水东岸的武陟扎营,是战是守,还请元帅早作定夺。”

韦孝宽缓缓开目,阅尽沧桑的眼神无喜无悲,道:“郕国公,你们各位是什么意见?”

梁士彦回首看向左右,见人人沉默,略带犹豫道:“叛军声势浩大,我军兵力不占优势,不如......且守上一守,待其锐气消磨,再寻机克敌?”

韦孝宽木然颔首,又道:“化政公,你以为呢?”

化政公宇文忻是如今北周军界第一名将,无论攻城还是野战都首屈一指,无人能及,但今日似乎也有些心不在焉,吞吞吐吐道:“郕国公所言,似乎也有些道理。”

韦孝宽心中微微叹息,他知道,如今北周军中将领人人心中都有一本账,各有各的小心思。

梁士彦战功第一、资历最深,当年若不是他出死力守住了晋州(今山西临汾),北周未必能攻灭北齐。

此后又坚守徐州,挡住了南陈名将吴明彻北伐的脚步,可谓功勋卓著。

但他是齐王宇文宪的老部下,如今朝中人事更替、风云变幻,他与大丞相杨坚却素无深交,因此颇有些人在沙场、心在长安的患得患失。

宇文忻是韦孝宽的多年助手,少年时与杨坚交好,但如今杨坚扶摇直上,心中不免既羡慕,又有几分妒忌。

加之其父宇文贵当年受过尉迟迥的推荐,才得以掌管巴蜀,故此与尉迟迥一向走动较近,杨坚会不会因此猜忌他?

元谐是杨坚的同窗好友,也是杨坚上位的坚定支持者,如今全副心思都在想着如何帮助杨坚再上层楼,对前线军事心不在焉也在情理之中。

宇文述是柱国大将军宇文盛之子,而宇文盛正是当年向宇文护告密,害死赵贵、独孤信之人。

如今独孤信的东床快婿杨坚大权在握,宇文述早已日夜忧惧,惶惶不可终日,哪有心思冲锋陷阵?

杨素是当年大冢宰宇文护身边红人,宇文护对杨坚颇有敌意,数次想加害杨坚,杨素却无丝毫回护援手。

加之杨忠、杨坚父子奉宇文泰之命归宗弘农杨氏,杨素作为弘农杨氏的嫡脉子孙,对此不置可否,也令杨氏父子颇为尴尬。

如今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杨坚成了乾纲独断的大丞相,这怎不令杨素追悔莫及。

崔弘度、崔弘升兄弟就更别提了,他们的妹子嫁给了尉迟迥之子尉迟宽。

尉迟宽虽然前些年已死,但有这层关系,由不得崔弘度两兄弟不忧虑彷徨,寝食难安。

这些人的心思韦孝宽洞若观火,因此也暗暗忧心——人心不齐,如何平叛?

其实韦孝宽自己又何尝没有几分忐忑?

长安几乎每天都有宇文皇族被屠杀的消息传来,使他意识到——杨坚这个人,似乎并没有自己当初想象的那么容易控制!

只是这份心思,又能对谁去说呢?

韦孝宽白眉低垂,淡淡道:“如今尉迟惇主力扼守沁水与我们相持,却派出大将薛公礼、李俊围攻怀州(今河南焦作沁阳),怀州刺史李崇......连番告急,谁愿领兵去救?”

韦孝宽之所以犹豫,是因为此前怀州刺史李崇曾有意投靠尉迟迥。

李崇是原州李氏三雄中的老大李贤之子,也是自己的元帅府长史李询的胞兄。

尉迟迥起兵时曾派人向他劝降,李崇几乎已经答应,只是因为三叔并州总管、申国公李穆宣示效忠朝廷,这才没有真正倒戈。

但他曾公然说道:“原州李氏受朝廷敕封得享富贵者数十人,如今国家有难竟不能扶保社稷,有何面目立于天地之间?”这话不问可知,对杨坚专权相当不满。

尉迥遣使招之,崇欲应,知叔父穆附高祖,太息曰:“合家富贵者数十人,国有难竟不能扶,何面目处天地间!”——《隋书·卷三十七·列传第二》

这种态度,怎能令人放心?

而怀州一旦有失,叛军就从东、北两面对朝廷大军形成钳制,战局必然更加被动。

半晌,宇文述上前一步,沉声道:“元帅,末将愿意前往!”

韦孝宽颇有几分意外,宇文盛与独孤信的恩怨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宇文述愿意出战颇为不易。

但转念一想,也知他是迫不得已,宇文述若不能趁此机会为杨坚沙场建功,将来下场只怕与宇文皇族无异。

当即道:“好,我命杨文思助你,若能解围怀州,就由你暂代怀州刺史之职,让李崇回我军中听用!”

言罢不经意地看了一眼李询,命众将散去。

李询心情沉重,回到自己帐中默坐片刻,取出纸笔缓缓磨墨,提笔写道:“门下李询敬启大丞相钧鉴......。”

次日,李询书信已送至杨坚案头,杨坚看罢赫然震怒,重重将信拍在案上,从齿缝中挤出四字:“岂有此理!”

身前侍立的李德林、郑译、崔仲方、高熲等人一惊,问道:“丞相,出了什么事?”

杨坚起身,负手而行,沉声道:“李询来信,说风闻梁士彦、宇文忻、崔弘度三人收受尉迟迥贿赂,畏战不前,如今军中人心极不稳定!”

长史李询密启云:“大将梁士彦、宇文忻、崔弘度并受尉迟迥饷金,军中慅慅,人情大异。”——《隋书·卷四十二·列传第七》

众人闻言也是吃惊不小,杨坚兀自怒道:“本相费尽心思才笼络住并州李穆、幽州于翼,使尉迟迥不敢轻离邺城,这才让尉迟惇小儿统兵。郧国公麾下名将云集,对付一个小小的尉迟惇岂是难事?可他偏偏逡巡徘徊,贻误战机,空耗国家钱粮!”

杨坚语气渐渐转为愤懑和无奈,道:“如今益州王谦、郧州司马消难猖獗作乱,还不是看到尉迟迥势大,给了他们胆量。郧国公不能顾全大局,统御麾下,当机立断,为国分忧,实在令本相失望至极!”

众人心中颇感怪异,李询明明说的是梁士彦、宇文忻、崔弘度,为何杨坚会对韦孝宽大为光火,惟有高熲隐约明白杨坚的心思。

——韦孝宽掌握着关中最精锐的八万府兵却按兵不动,是不是他也收受了尉迟迥的贿赂?

——即使没有,是否又别有居心?

——韦孝宽向来以谍报灵通著称,李询尚且有所风闻,韦孝宽岂会一无所知?

——如果知道却不奏报,存的又是什么心思?

——如果韦孝宽有异心,与其他关陇门阀又有什么关系?

以高熲对杨坚的认识,要说杨坚心中没有思考过这些问题,高熲说什么也不相信。

此时郑译已惊慌起来,连声道:“丞相,当务之急是另选良将,将梁士彦、宇文忻、崔弘度三人替回!”

杨坚长长叹息,点头道:“不错,李询虽是风闻,但宁信其有、莫信其无,须立即将这三人撤回!你们有什么人选?”

李德林却断然道:“不可!”

杨坚面目阴沉,望向李德林。

前些时杨坚下决心屠戮宇文皇族,李德林曾经大加谏阻,令杨坚十分不悦。

但李德林能力出众,参谋军政事务极有见地,一日之内数百条政令军令由他分派下发,常常同时口授数人,流畅迅捷、从无错漏,杨坚也委实离不开他。

指授兵略,皆与参详。军书羽檄,朝夕填委,一日之中,动逾百数。机速竞发,口授数人,文意百端,不加治点。——《隋书·卷四十二·列传第七》

杨坚道:“公辅,有何不可?”

李德林缓缓道:“丞相,您与前线诸将此前都是同僚,并未真正统御过他们,如今不过是因缘际会,成为了他们的上宪,这个时候他们人心浮动、各怀心思,其实也是人之常情。”

杨坚目露思索之色,道:“讲下去。”

李德林道:“丞相准备撤换这三人,但另选他人就一定会忠诚于您吗?而且这三人知道自己要被撤换,必然更加惶恐,说不定真的阵前哗变也未可知!”

杨坚微有动容,缓缓点头。

李德林又道:“至于收受贿赂之事,虚实难明、无从查证,说不定是尉迟迥放出的谣言,意图使我们自乱阵脚。如今从郧国公以下,人人都有惊疑之心,这正是尉迟迥希望看到的。且自古临阵换将都是兵家大忌,昔时乐毅之所以离开燕国,赵括之所以败于长平,都是临阵换将的恶果,丞相岂可不引以为鉴!”

郑译搔搔头,道:“公辅兄,那依你之见呢?”

李德林道:“以下官愚见,丞相只需遣一得力心腹之人速至军中,私下观察,分别谈心,解疑释惑,加以安抚,当可使军心稳定。即使有少数心存异志之人,也必不敢轻举妄动。”

“临敌代将,自古所难,乐毅所以辞燕,赵括以之败赵。如愚所见,但遣一腹心,速至军所,观其情伪。纵有异志,必不敢动。”——《隋书·卷四十二·列传第七》

杨坚恍然大悟,知错能改是他的本色,当即瞪了郑译一眼,向李德林道:“若非公辅之言,几乎坏我大事!”

又道:“何人可去军中?”言罢望向崔仲方。

崔仲方是杨坚少时同窗,感情深厚。武帝灭齐时,崔仲方首次提出应把主攻方向由洛阳改为晋阳,扭转了数十年来周齐都以洛阳作为主战场的固定思维。

杨坚知道他有文武之才,上位丞相后将他招入相府,此时倒是很希望他能代表自己前赴军中。

崔仲方却面有难色道:“丞相,下官出身博陵(今河北衡水安平)崔氏,全族老幼都在尉迟迥掌握之中,下官若去,恐怕尉迟迥会不择手段......。”

杨坚略有失望,忽向郑译道:“刘昉在哪里,怎么多日不见他来应卯?”郑译一时语塞,支支吾吾说不出话。

原来刘昉自认为杨坚上位自己居功至伟,一心等着当大司马,高居六官之列。

没想到杨坚不守承诺,只让他当了一个相府司马,因此满心的牢骚,整日在府中喝得酩酊大醉,搞得公务尽皆荒废。

杨坚见状,心中已经明白,皱眉道:“正义,你曾随先帝征伐吐谷浑,熟悉军务,不如请你去一趟河阳大营,如何?”

郑译急忙摇手,道:“丞相,家母近来身体欠佳,下官需在榻前照应,不好远离,还请丞相另选高明。”

杨坚脸上怒意更盛,沉默不语。

高熲却上前拱手,朗声道:“丞相,下官愿去!”

杨坚略有犹豫,高熲虽文武双全,但官位资望尚有不足,崔仲方是三朝元老,刘昉、郑译都是国公,而高熲不过是自己府中一名司录,如果让他去,能镇得住那些骄兵悍将吗?

高熲看出杨坚的顾虑,微笑道:“丞相,下官虽无崔、刘、郑三位大人的威望,但我当年在齐王身边,与军中将领都十分相熟,此行的目的主要是布达丞相的心意,与他们推心置腹,下官自认为可以胜任!”

杨坚双目一亮,道:“不错!昭玄所言有理。不过你打算如何安抚众将呢?”

高熲成竹在胸,道:“宇文忻。”

次日黄昏,高熲飞骑驰入河阳大营,先见李询,再见韦孝宽,然后与宇文忻彻夜长谈。

第二天,高熲与宇文忻一道,逐个拜访梁士彦、崔弘度等人,开诚布公说到丞相对谣言绝不相信,也不会追查,请各人大可宽心,无需自疑。众人见高熲神态亲切,语气诚挚,心中忐忑稍去。

第三日,韦孝宽大会众将,开始部署出兵事宜。

韦孝宽不穿铠甲,只是一身黑袍,银发随意披散,伫立在木图前,用木棒指画道:“如今尉迟迥叛军共分为四部。第一,尉迟迥本人率重兵坐镇邺城,与幽州总管于翼、并州总管李穆相持;第二,命尉迟惇西进,与我们在沁水对峙;第三,命宇文胄驻扎荥阳,伺机从河南西进洛阳,断我大军退路,第四,命檀让、席毗罗攻略淮泗,围困徐州,力图打通与南陈的联系。”

韦孝宽将木棒放下,扫视众人道:“本帅认为,尉迟惇、尉迟迥是平叛的主要目标,我们应集中主力将其歼灭。但荥阳的宇文胄也不可轻视,我意请处道将军率洛阳军攻之,不过荥阳有虎牢关天险,处道将军可有疑虑?”

杨素上前躬身道:“大帅,末将愿去,不过如果拿下荥阳,末将是否继续东进,解围徐州?请大帅明示。”

众人一听,心中暗道:“此人好大的口气,居然视虎牢关如无物?”

韦孝宽微微一笑,道:“若攻克荥阳,处道将军只需固守即可,东进时机尚不成熟,切不可贪功冒进。”杨素目有失望之色,拱手退下。

梁士彦道:“大帅,沁水以西还有永桥城,由叛军将领纥豆陵惠镇守,我军是否应先攻永桥,再渡河与尉迟惇交锋?”

韦孝宽缓缓摇头,道:“永桥城小而固,不利于大军展开,强攻不下的话反而损我兵威,我们不必管他,只需击破尉迟惇主力,一个小小的永桥能有什么作为?”

他转首望向高熲道:“昭玄大人以为如何?”

高熲躬身道:“郧国公守城之能,天下闻名,此言极是!”

韦孝宽听他赞自己守城之能,心中暗道:“此人莫非暗讽老夫野战不行?”

心中微有不悦,道:“既如此,架设浮桥之事就委托昭玄大人了。各位暂请回营,部勒本部士卒,明日卯时三刻,分部渡河!”

次日,北周大军步骑并进,已至沁水。此时旭日尚未升起,但东方已然渐白,宽阔的沁水上五座由木船与木板搭建的浮桥直通对岸。

韦孝宽拈须微笑道:“昭玄大人果然得力,一夜之间浮桥便已建好,只不知尉迟惇为何不发兵来击?”

高熲笑道:“昨日下官命人渡河向尉迟惇传书,说隔河对峙是懦夫行径,请他让我军渡河,光明正大地决一死战,尉迟惇为人骄狂,同意了下官之请,故此浮桥得以建成。”

韦孝宽似笑非笑道:“哦,昭玄大人,兵者,诡道也。尉迟惇纵然骄狂,毕竟是将门之子,他会这么老老实实任你摆布么?”

高熲见他有几分倚老卖老,依旧神色自若地笑道:“大帅,贼兵确已退出二十里之外,不过上游颇有异动,但我已准备停当,请大帅放心过河。”

韦孝宽目光一闪,道:“上游?”

见高熲气定神闲,当即点点头,大声道:“传令宇文忻率骑兵先渡,命梁士彦率步兵后行!”

刹那间,两万重甲骑兵在号角声中从阵中驰出,如水银泻地般分成五队,开始渡河。

骑兵通行极快,不到一个时辰便已通过,紧接着整齐的鼓点响起,步卒跟随旗帜导引,缓缓开始渡河。

忽然浮桥上的北周士兵发出阵阵惊呼,只见沁水上游数十艘巨大的火船沿河而下,火焰飞腾,烈焰燎天,直奔浮桥而来,来势极快!

韦孝宽一惊,正欲下令鸣金,却见高熲镇定如常,笑道:“大帅勿忧!”

韦孝宽盯着高颎,已经举起的令旗缓缓放下,转头凝视火船。

却见那火船眼见已经逼近浮桥,却突然顿住,在河中打起横来,后面的火船与前船相撞,火势愈大,却不能再进一步。

原来,昨夜高熲搭建浮桥时,就已派出斥候向上游打探,发现邺城军正在准备火船,高熲却不声张,只命人在浮桥以上的河道中垒砌土墩,由于前圆后方,高熲戏称其为“土狗”。

火船被“土狗”阻拦,滞留不进,尉迟惇的“半渡而击”和“火烧浮桥”之计就此失效。

为桥于沁水,贼于上流纵大火伐,颎预为土狗以御之。——《隋书·卷四十一·列传第六》

韦孝宽露出微笑,刚想夸赞高熲一番,却听宇文忻重骑阵中突然号角之声大作,两万重骑不待后续步兵登岸,已如决堤的洪水,奔腾咆哮向尉迟惇的大军发起了冲锋!

韦孝宽笑容立时僵在脸上,因为——他并未下令宇文忻出击。

高熲闪眼斜睨韦孝宽,眼中若有深意,脑海中响起临行前与杨坚的一番密语。

正阳宫大殿上,杨坚命诸人退下,缓缓道:“昭玄,郧国公有三大长处,也有一大短处,你可知道?”

高熲道:“郧国公最擅守城、筑城、离间,短处嘛……,莫非是野战?”

杨坚点点头,道:“不错,郧国公守城自不必说,当年他协助家岳固守洛阳金墉城,侯景也无可奈何,玉璧之战独抗高欢更是让他名扬天下。后来经营汾东,蚕食汾北,筑城无数,足见其目光敏锐、善于筹划。加之谍报无孔不入,造谣离间的本事也是天下第一,连斛律明月都死在了他的离间计之下,还有......。”

杨坚陡然沉默起来,目光极为复杂,仿佛想到了另一些事情。

半晌,杨坚又道:“不过,郧国公生平所历野战却乏善可陈,当年在汾北被斛律明月击溃。去年征伐淮南,主要是倚仗贺若弼临阵指挥。后来宇文亮反叛,突袭郧国公中军,郧国公手足无措,若不是黄州总管元景山率三百骑还击,几乎就要被宇文亮生擒。”

柱国韦孝宽步骑万余,来逼平陇,与光战于汾水之北,光大破之。——《北齐书·卷十七·列传第九》

与韦孝宽伐陈,攻拔数十城,弼计居多。——《隋书·卷五十二·列传第十七》

郧州总管宇文亮谋图不轨,以轻兵袭孝宽。孝宽窘迫,未得整阵,为亮所薄。景山率铁骑三百出击,破之。——《隋书·卷三十九·列传第四》

高熲点点头,道:“尺有所短,寸有所长,郧国公终究不是完人。”

杨坚蓦然加重语气,道:“所以你此去,有些时候不妨与李询、宇文忻多多商议,关键时刻可以便宜行事!”

正因如此,高熲昨日与宇文忻议定,只要邺城军使出火攻,宇文忻立即主动出击。

因为火攻一旦失效,邺城军必然会有短时间的骚动,应抓住这一时机果断进攻,打尉迟惇一个措手不及,这也算是另一种形式的“半渡而击”!

果然,原本邺城军准备浮桥被焚时全力进攻,不料火船受阻,一时各部骚动,有些部队准备出击,有些却又观望等待,突然见两万周军骑兵杀至,顿时手忙脚乱,阵脚已出现松动。

此时北周步兵已全部渡河,高熲下令将浮桥焚毁,韦孝宽见他独断专行,脸色微变,但并不阻止。

这边梁士彦指挥步兵列成十二个方阵,在震天的鼓声中向邺城军猛攻。

北周军士见浮桥已毁,后路断绝,只有奋力向前,爆发出惊人战力,将邺城军逼得连连后退。

又有宇文忻马槊如龙,一马当先,率领北周骑兵来去如风,反复冲击邺城军两翼。

尉迟惇战前信心十足,此时却暴露出临敌经验不足的弱点,号令颠倒错乱,首尾不能兼顾,只短短一炷香的功夫,已有多处防线被宇文忻凿穿。

元谐、王世积、贺娄子干、史万岁、韩僧寿、韩洪、梁默等将各率本部猛攻邺城军被撕开的豁口。

崔弘度、崔弘升兄弟更是赤膊上阵,率领两千手持刀盾的敢死之士结成楔形阵势,猛攻尉迟迥中军,如一柄利刃越插越深,势不可挡。

尉迟惇急得浑身是汗,东西挥斥,嘶身大吼:“守住!守住!”

蓦然,“砰!”地一声弓弦巨响,一只羽箭激射而来,却是周军大将史万岁射出的一箭。

也是尉迟惇命不该绝,身旁一名亲兵恰巧纵马驰过,那箭射透亲兵脖颈,缓得一缓,“噗”地射入尉迟惇肩头。

尉迟惇大叫一声,险些落马,但也已魂飞天外,又见战线被撕裂处越来越多,败局已定,终于胆气全消,拨马便逃。

他这一走,邺城军立时崩溃,彻底溃散,北周军成功夺取武陟,打开了通向邺城的通道。

韦孝宽由宇文忻为前锋,继续挥军北上,直扑邺城而来。

尉迟迥惊闻尉迟惇兵败,极为惊骇。

原本他也看出杨坚此时人心不稳,周军将领各怀去就、离心离德,所以采纳谋士崔达拏之计,大肆散布梁士彦等人收受自己贿赂的谣言。

在他看来,杨坚一定会仓皇调整将领阵容,周军必将不战自乱,即使尉迟惇不能乘势击败河阳守军,相持三、五个月应该不在话下。

而麾下大将檀让、席毗罗正在淮泗之间攻城掠地,且捷报频传。

一旦他们攻破徐州,就可以和南陈军南北夹攻寿阳的贺若弼。

寿阳如果拿下,南陈军就可从淮南攻入河南,与尉迟惇合围洛阳,再西取潼关。

同时,自己可以北击幽州,再从滏口陉攻入并州,然后沿汾河谷道南下,从蒲津强渡黄河,西入关中。

尉迟迥反复推算,自认为自己的战略并无问题。

而且从目前情况来看,河阳大营果然龟缩不前,淮泗战况进展十分顺利,除了死守徐州的源雄顽强得出乎意料外,其他一切都与自己设想的一样。

就在这时,传来尉迟惇在武陟全军覆没的消息,久经沙场的老将尉迟迥不由对自己产生了几分疑虑。

“是什么让原本犹豫徘徊的北周将领燃起了斗志?”尉迟迥心头涌起一阵阴霾。

良久之后,尉迟迥下令:“命尉迟勤率五万青州兵素来邺城,准备与韦孝宽决战!”

未完待续,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集《别了,韦孝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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