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口卖馄饨的聋哑老人去世,整理遗物发现他竟是我们学校的创始人!
腊月的寒风里,老张的馄饨摊终于没有再支起来。
村口那棵歪脖子杨树下,老人的铝制小推车总是在凌晨四点准时出现。锈迹斑斑的车厢上贴着一张泛黄的价目表:馄饨三块,加蛋四块。油性笔写的数字已经模糊,但二十年来从未涨过价。
他总穿着一件褪色的蓝布棉袄,脖子上围着条红色的旧围巾。那是他唯一一件鲜艳的衣物。据说是他老伴临终前给他织的,经常被油烟熏黑了,他就在后院水泥台子上搓洗,一遍又一遍。

“哑巴张不会说话,但他煮的馄饨是有声音的。”村里人都这么说。
滚烫的汤勺舀进锅里,咕嘟咕嘟的声响里裹着香气。清晨上学的孩子们最爱往他摊位上凑。老人的眼睛总是笑眯眯的,时不时从口袋里变出几颗水果糖。糖纸上的字迹早就看不清了,但孩子们都说是特别甜的那种。
我是在十五年前第一次遇见老张。那时刚调到村小学教书,总喜欢在天还没亮的时候去他摊上吃一碗馄饨。

老人的脸上总带着岁月沉淀的温和。他不能说话,但会用手势和笑容交流。每次我来,他都会多放一颗荷包蛋,然后对着我摆摆手,表示不用加钱。
有时下雨,他会把摊位支在杨树旁的废弃公交站台下。长椅上的绿漆掉得厉害,露出锈迹斑斑的铁架。老人会把一个沾满油渍的红色塑料凳子摆在我面前,那是他专门为顾客准备的。
去年夏天,我注意到老人的手开始发抖。有次他给我下馄饨,一不小心把滚烫的汤水泼到手上。我连忙掏出纸巾给他擦,却发现他的手背上全是老年斑。

“大爷,要不要去医院看看?”我比划着问他。
他笑着摇摇头,继续煮他的馄饨。锅里的热气模糊了他的脸,我却第一次在他眼里看到了疲惫。
腊月初六那天,老张的摊位没有按时出现。村里人都说他住进了县医院。我去看他时,病房里只有一张字条:莫挂念,多谢乡亲。

一周后,老人去世了。
据说是肝癌晚期,发现时已经扩散。医生说他肯定疼了很久,但从没跟任何人提起过。
乡亲们自发为他操办了葬礼。整理他的遗物时,我们在那个锈迹斑斑的馄饨车下层发现了一个旧皮箱。

皮箱里有一沓发黄的照片和文件。最上面是一张泛黄的老照片,照片上是一群穿着打着补丁校服的孩子,后排站着一位西装革履的年轻人。照片背面工整地写着:县立育才学校首届学生与校长合影,1986年秋。
那个西装革履的年轻人,赫然就是年轻时的老张。
更让人震惊的是皮箱里的其他文件:民办学校批文、土地证明、聘用合同……原来三十多年前,这位后来成为哑巴馄饨摊主的人,曾经是我们县最早的民办学校创始人。

育才学校,现在的县重点中学,当年就是从他的这所民办学校发展起来的。
皮箱最底层,还压着一份1989年的报纸。报纸上的照片里,西装革履的老张正在发表演讲。标题是:《无私办学,情系教育——记育才学校张校长》。
“那时候老张最爱说的一句话是:教育不能等。”一位当年的老教师后来告诉我,“可是后来学校被县里收购,他就再也没说过话。”

皮箱里还有一本发黄的日记本。最后一页写着:
“今天交接完了。新校长说要把学校办得更好。我相信他们会的。
现在清静了,可以好好看看这些孩子们长大。只是不能说话,怕人认出来,怕他们觉得我可怜。

想开个馄饨摊,刚好安顿在学校门口。这样还能看着孩子们上学。”
日记本夹层里,还整整齐齐地保存着这些年来学生送他的糖纸和画片。有歪歪扭扭的”谢谢爷爷”,有简单的”笑脸”涂鸦。
那些孩子不会知道,他们随手送给馄饨摊老人的小礼物,都被这位昔日的校长像宝贝一样收藏着。
后来我才知道,老张的哑疾其实是心病。当年学校被收购后,他受了很大打击,渐渐就不愿意说话了。最后成了真的说不出话来。
但他始终没有离开这个地方。用一个馄饨摊,守望了二十年的晨光。
腊月里的那场葬礼,来了很多人。有白发苍苍的老教师,有西装革履的企业家,有穿着校服的学生。他们中有人认出了照片上那个年轻的校长,有人还记得那个温暖的馄饨摊。
当天下着小雪,村口的歪脖子杨树显得特别孤单。老张的馄饨车静静地停在那里,像是还在等待天亮。
第二天,我在校门口看到一束白菊花,上面别着一张卡片:
“张校长,您的学生们都还记得您。”
现在,每个经过杨树的人,都会想起那个清晨四点准时出现的馄饨摊。想起那个不会说话但眼里总是带着笑意的老人。
他用沉默书写了一个关于坚守和奉献的故事。在这个小小的村庄,这个普通的馄饨摊,这些普通的日子里。
腊月的风还在吹,杨树依然歪着脖子。但那些温暖的回忆,那些被珍藏的糖纸,那些飘着香气的清晨,都会一直被记得。
就像老张说过的那句话:教育不能等。 只是后来,他选择用另一种方式,继续守护着这份不能等的事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