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世寻风》作者:四月粉雪

芳芳看小说 2024-11-29 08:42:32

先是觉得一阵乍凉,接着是慢慢渗入骨髓的寒冷,似有无数的小冰花绽放在我的血肉里。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我的身体已经习惯,渐渐地便不再觉得冷了,反而慢慢有了些温暖,就像是置身于一个精心设定好温度的浴缸里,被一池柔软清澈的水包围,仿佛重新回到了未出生前的时候,在妈妈的肚子里安心的游泳。

  我感到前所未有的放松。要是时间能一直停留在此刻便好了。所有尘世间的烦恼,悲痛,都随着我的下沉而渐渐远离,我记不起刚刚盘旋在心里的伤痛来自哪里,记不起到底有什么天大的事情,让自己居然肯舍弃生命。若不然,怎么会一睁眼,只能看到一片无垠的水?我忘记自己为什么做了这样的决定,只是眼下,我似乎只有接受那个愚蠢的选择,默默的等死了。

  可是突然间我后悔了,为了那个我想不起来的为什么要寻死的原因。至少,让我想起我是谁,是为了生计?亦或是一场美丽却悲壮的爱情?也许救不了自己,但至少想要寻找到一个壮烈的理由,好能让我觉得安心一些。

  想不起来。

  我再次闭上双眼,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朦胧中我感觉自己是在一个巨大的深渊里挣扎,有的时候象是一个湖泊,有的时候又想一口狭小的深井,想要动弹,却动弹不得,努力挣扎,想要呼喊,却又发不出声,就像梦魇一般。

  渐渐地,我的身体似乎变得很轻很轻,轻到逐渐被水托起,又慢慢地被放低。也许是我的错觉吧。静下心来,感觉到潺潺地水流声在我耳边响起,和树上叽叽喳喳的小鸟叫声组合成一部唯美的交响乐。好久没有听过大自然的声音了。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天堂?

  到了天堂之后,我要怎么向神仙自报家门?我已经忘记自己是谁,为何而死了。会不会,成为一个不合格的天堂公民,就这样把我贬去地狱?

  “是你吗?”

  迷糊中,我听到一个男人的问话。虽然模糊,却因不熟悉而格外富有一番吸引力。

  是在问我吗?

  “是你吗?”收不到我的回答,他又急切地问了一声,跟着是第二声,第三声,“是你吗?是你吗?”

  不知我来到了哪一路天堂,无需自报姓名家门,只需答应一声,便可入册?那我应该入在哪一册?就连红楼梦中,不同的人也分不同的正册副册。我这辈子,又做了哪些事,够格被派入哪一司?

  当我觉得无论再想也想不出答案时,使出仅有的力气将眼睛探开了一条缝隙,想要从感知的窗口获得一些信息。可是刚睁开眼,便被射入眼帘的阳光刺得又闭上了眼睛,便再也没有力气睁开。

  “是我……是我……”抱着一丝侥幸,我答道。

  因为,我感觉到了阳光,是那么的真实的照射在我身上,是这么真实的刺痛了我的眼睛。我没有死,我想要获救,想要活。

  “真的是你?!”那人突然紧紧抱住我,激动地颤抖起来。

  被他突如其来的用力一抱,我“哇”地一声,吐出一口酸水来,觉得胸腔缓和许多,终于可以顺利地呼吸了。

  “对……对不起。”我挣扎着道了歉,便再没有了力气,趴倒在他的怀中。

  “格格,今儿个怎么起这么早呀,是不是昨天晚上吃得太少,饿了?”迎秋放下洗脸水,又拿起衣服伺候我穿上。

  “嗯,睡不着了。”我无精打采,“头皮发痒,挠了一夜。怎么也睡不痛快,干脆起来转转。反正躺着,醒着,坐着,站着,都一样这么难熬。”

  “格格再忍忍,小林子去买皂角了。咱们府毕竟是才布置起来的,缺东少西,人手又不足,还请格格多多包涵。今天下午就伺候格格洗头。”

  “我什么时候才能见他?”我拿起梳子,胡乱梳了梳头。

  迎秋轻轻按住我的手腕,拿过梳子,稍稍用力从我头皮上带过,“格格是否觉得好些了?”

  “为什么总是不告诉我?你们到底在瞒着我什么?”

  “格格,奴才不明白格格在说什么。”

  迎秋还是用老一套的说话来搪塞我。自从他救我起来,已经过去有半个月了。我只在他救我起来的那天模糊地见过他的样子,可是他的声音却一直停在我的心里,那么温暖,让人安心。我不知道我是谁,也不知道他是谁,可让人奇怪的是,来到这里后,比起了解我自己是谁,我对他的来由和身份更为关注。

  坐着,站着,躺着,走着,我都在猜测,幻想中度过。幻想他是一位俊俏的侠客,幻想他是一位有学识修养的公子,幻想他如何倾心于我,我会和他走向小说中的圆满结局。我不知道他有什么苦衷,救了我却不能来见我,但他却给我安置了住处,是个不大不小的屋子,却有着足够宽敞的院子。屋顶上盖了一层仿古的碧色琉璃瓦,两三丈一排红石柱四周缠绕着宽阔的走廊。

  等他解决完那些难题后,一定会来见我的。

  这么想着,不知不觉中我在这陌生的地方,一等就是半个月。除了迎秋和小林子之外,根本见不到其他的人。而他们两个又根本无法回答关于我身世的问题,只有他能给我答案了。可是他在哪儿呢?自从那一声温柔的开场白:“是你吗?”之后,他明明这么激动开心,为什么却就此消失不再出现?

  小林子买回皂角时,已经是傍晚了。他们一致让我等到明天中午天暖时再洗头,免得晚上着凉。而我实在是忍受不了那种瘙痒,硬是坚持让他们倒好了热水,在院子里支好了架子,解下头发便低下头去。

  “格格,让奴才来。”小林子拿起毛巾沾了些水,一点一点往我头上擦起来。

  “这得擦到什么时候!”我推开他,头往盆里一浸,接过皂角,往头上抹了起来。

  “格格,让奴才来吧!”迎秋拿过皂角,帮我轻轻揉搓起头发来。

  别说他们不敢使劲,就是力道刚好,也毕竟不能体会我的痒处在哪里,要么就是挠得前面了点,要不就是偏左了点儿。“不对不对,再往前一点儿,再后点,左边点,再右一点。”我焦急地指挥,他们才好不容易找准了地方。

  闷了几天的头皮终于清爽起来,我擦干头发,抬起头来像刚洗完澡的小狗一样甩了甩头,却意外的见到一个男人站在我面前,微微笑着,夕阳打在他的脸上,是那样的好看,就像是无意中发现的四叶草一般,我听到自己的心脏“呯,呯,”毫无节制地跳动了起来。

  “还痒吗?”看着我从一只调皮的小狗变得呆若木鸡,他用手挠了挠我的头,说道:“我帮你梳头吧!”

  我像一只玩偶一样被他扶到了梳妆台前,他拿起梳子轻轻穿过我的头发。按照理想的情节来,梳子应该是一顺到发梢的,就像瀑布那样顺滑才符合女主角的形象。可是他的梳子却停在我长发的半中间,被打结的头发卡住了。他拿开梳子,用手指轻轻解开打结的地方,又梳起来。可是没梳几下,就又卡住了。

  “怎么老是梳不通!迎秋,有没有什么润滑的东西?”我看着铜镜中打结得像狮子头一样的发型,想到自己的梦中情人便站在后面看着我这副衰样,便抢过他手中的梳子自个儿梳了起来,可越是着急,越是梳不顺。

  “今时不同往日了,”他走上前来,拿过梳子,又轻轻搂起我的一缕头发,小心翼翼地梳着,“这里地方偏远,没有卖以前你用的那种头油,不过以后会有的。”

  我没有再说话,没过多久,我的头发就被他整理的和从前一样柔顺,像瀑布一般垂到腰间,他又轻轻将我鬓角的头发别到耳后,道:“你瘦了。”

  “我以前用的头油是什么样的?”我低下头,手指绕过一缕长发玩弄起来。

  “你忘了吗?那是有着桂花香味的头油,擦上之后,头发又黑又顺滑,整个房间都是桂花的香味。”

  我想要抓住他的手,又或是紧紧抱住他。这么多天,我一个人在这陌生的地方,不知道自己是谁,不认识周围的环境,如果不是心存一丝幻想,恐怕早就坚持不住了。我一直以为自己变得坚强了,才发现并不是我足够坚强,而是因为我心里的他一直支持着我。

  现在,看到一直以来支持着我的那个人就在眼前,我心中的委屈,恐惧,才一下子涌了上来,想要一次哭个痛快。再三坚持,眼泪还是夺眶而出,我终究忍不住,一下子扑进他的怀里。他挥挥手,将迎秋和小林子支走,又将我抱住。“都是我不好,没能保护你。”

  “是你救了我。可是我不知道该感谢你,还是该恨你。我甚至不知道我是怎么来到这里的……你不知道我心里有多害怕……”

  “我知道,我了解,我都明白。”他抱得更紧了些,道:“都是我不好,都是我的错。我没能保护你……”

  被他这么一说,我刚刚的悲愤之情消失了一半,只盼着现在这一刻再持续地久一些。我把头埋在他怀里,想要找回一点失去的记忆,可是依然完全想不起来。关于我们身份的线索,我还是无从而知。可是,我心中隐隐有一个感觉,这感觉促使我不再去思索落水前的生活,仿佛我越过了千山万水,抛弃了各种过去,都只是为了来这里找他而已。

  我不敢开口向他询问,万一他只是搞错了对象,万一我并不是他要寻找的那个人,万一救了我只是一场误会,我不敢打这个赌。他是现在的我唯一可以依靠的人了,如果我搞砸了,失去了他便等于失去了一切。没有了他,也许我就不知道该如何在这个未知的世界里活下去了。

  “天晚了,我得走了。”他捧起我的脸,透出一丝无奈。

  我眼巴巴地望着他,手却攥得更紧了,眼神里像是在乞求他不要走。刚刚才消失的恐惧感一下子又扑面而来。当你在无底的水中时,若是抓到一只救命稻草,便是无论如何也不肯轻易放手的了。

  “今时不同往日了,”他咬咬牙,挣开我的手,“我们现在在一起时间越久,就越容易露馅。万一被发现了,可能又会像从前那样再也见不到对方了。珍哥儿,相信我,我们来日方长。”他轻轻擦掉我眼角的泪,“总有一天,我们一定能守得云开见月明的。”

  “总有一天是什么时候?!”我追问道。

  “我想听你轻轻唤我一声,就像从前那样。”

  我不知自己该如何称呼他,又怕开口询问只会这场梦结束得更快,只得默默低下了头,嘟囔着嘴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好吧,只准你气一小会儿。下次来的时候,再像从前那样唤我吧!”说完,他理了理腰间挂着的玉佩,戴上帽子,走出门去。我默默坐在梳妆镜前,觉得自己像是一个见不得人的第三者,被关在这金丝笼中,永无出头之日。心情跌到了谷底。

  “珍哥儿——”梦里,我又听到他这样叫我。我不知道谁是珍哥儿,他不在时,我也常常暗自这样称呼自己,想要对这个名字熟悉一点。可是无论怎样,这个名字都还是非常陌生。我依然不能确认自己真的就是他朝思暮想的那个人。

  我想要从迎秋和小林子身上打探到身世的主意也很快被证实无用。他们似乎也是才被买进的家奴,只知道称我为格格并好生照顾着,其它也是一概不知,一概不问。

  和刚来的时候不同,除了幻想和期待他的再次到来之外,我开始想要出去逛逛,了解这个世界。可是迎秋和小林子却奉命制止,无论如何也不肯让我出门。

  天气渐渐入秋了,他只有很少的机会来见我,每次都是来一小会便走,话也说不上几句。我对他美好的幻想,也在渐渐地趋于平淡。因为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幻想越美,真相就越让人悲凉。

  我觉得是时候坚强起来了,一个不知道自己是谁,没有过去的人,连寻死的理由也找不到,那就只能努力地寻找活下去的理由。而我不能再将全部的希望寄托在一个人身上了。

  趁着小林子出门,迎秋在院子里理菜的时候,我悄悄地趁其不备,从前门溜了出去。

  街道闹市里一片繁华,小贩们各自叫卖着最拿手的小吃,我的肚子也咕咕叫了起来。

  我漫无目的地逛着,眼神落到路边摊一个老太太身上。她看起来很是慈祥,似乎吃得很开心,不停的夸着摊主的手艺,边聊着边让身边的下人点了只烟,吮了一口,很是享受。

  “老板,给我也来一碗!”我摸了摸咕咕叫的肚子,坐在老太太旁边。

  偶然间,我发觉旁边老太太的眼神一直停留在我的脸上,上下打量着。我瞪大眼睛回望着她,见她没有说话,又巴巴地眨了两下,冲她笑了笑。

  我的礼貌没有换来她的尊重,她反而陡然将手中的长烟往桌上狠命一摔,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她颤抖着问道:“你是谁?”

  “我?”我嘟了嘟嘴,“我叫珍哥儿。你也认识我吗?”

  “你……这怎么可能!来人,快来人!”她手往桌上一扑,玉制的烟斗摔成两截。

  不知从哪里冒出了些长相清秀却面容可怕的男子朝我面前走来。我预感到大事不妙,似乎我遇上了从前得罪过的人,他们人多势重,我不由分说本能地站起来拔腿就跑。

  经过一条小巷子,我匆忙拐了进去。跑出巷子口,来到了小贩云集的街道,两边有卖绸缎的,卖家具的,我却被一家卖钟表的吸引去了目光,喘着粗气缓下了脚步。

  “这位姑娘,我们在哪里见过吗?”一个女子拎着裙下摆走下台阶,回头对店主道:“帮我把刚才看上的那个包起来。”

  她不过是中人之姿,行为举止却格外端庄。她上下左右打量着我,我想到刚才的那个老太太,便刻意低下头避过她的眼睛。

  “你的眼睛,和我一位妹妹长得真像。只可惜,我那位妹妹命途多舛,才夭折没多久。看到你,我便想到了她……如果你有什么要我帮忙的,尽管告诉我。”

  “不用了,我想回家去。”我回头看了看,生怕老太太的人还会追上来。

  “那好吧,我也刚搬来不久,以后有机会找你一块儿玩。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叫小红。”我不敢轻易提起那个让老太太愤怒的名字了,只得随便编了一个。

  “小红?那你姓什么?”她似乎不相信,眼睛依然打量着我。

  “在那儿呢!捉住她!”

  “小李子,你这是干什么?”她一脸不解。

  “是老太太的吩咐,要我们捉活的!”

  “哦,果然,我还以为是自己眼睛花了。连老太太也觉得像……”她自言自语着,又望了望我。

  “救命,姐姐救命,你不是说我像你妹妹吗?”我抱着最后一丝希望乞求地看着她的眼睛。

  她的眼神突然空洞起来,望向了天空,缓缓地道:“可惜,我那位妹妹并不该活在世上……”

  说完,她转过身,单手扶着个小丫头,“带她回府吧。通报老太太一声,让她不用着急了,尽管慢慢走着,回府再说吧。”

  “放开我,你们是什么人?”我被带到他们的府邸,在门口我使劲抱着柱子不愿意进门。

  “老实点儿!”一个男人使劲按住我的肩膀,我跪在了地上,“拖她进去吧!”他拽着我的手臂将我活生生拖到一口井边,我的膝盖火辣辣地疼,那男人终于放开了手,我赶紧坐了下来,裤子膝盖处已经被磨破,露出沾着无数小石子和灰尘满是血迹的膝盖。

  我心里悔不当初,早知如此就该乖乖听他的话留在家里,哪怕每天只能面对两个人,至少是安全的!我从前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怎么得罪了他们?他们是这么残暴凶狠,我还能留着小命回去见他吗?

  “你说你叫小红?为什么要骗人!你到底是谁?!”那个年轻女子说话语气依然温柔,但眼里却带着一丝恐惧,更透露出一股因恐惧而产生的杀心。

  “隆裕,可盘问出什么了吗?”那位老太太也回来了,“搬两张凳子来,我要慢慢地审。”

  “我不知道我自己是谁,我不知道我哪里得罪过你们,你们要这样对我!”

  “不知道自己是谁?那么将才在街上,是谁自称‘珍哥儿’的?这会子又说不知道了?”老太太转眼间又重新换了个烟斗,深深吸了一口,在空中吐了个圈儿。

  “老佛爷,她果真承认了?我见到她第一眼,就觉得她像……这个狐狸精,居然还敢骗我叫什么小红!”

  听到她称老太太叫“老佛爷”,我心里一颤,不知自己怎么会得罪这样的大人物。

  “你是怎么回来的?”年轻女人问。

  “别浪费时间了,快快处置了吧!免得夜长梦多。”老佛爷道。

  “她不是喜欢投井吗,那就再投一次好了!跳啊,你的烈性子呢?”年轻女人抛下了温柔端庄的面具,斜着眼睛恶狠狠望着我。

  他们越是想让我死,我就越发感觉到他们心底对我的出现有着深深的恐惧。

  “起来!”两个男子将我拖起身,把我的头按在井口,我双手死死扒在井边不肯放开,大呼着求救。“放开我!”回声从井底反弹上来,空旷中透着一丝诡异。

“珍哥儿!”远远的,我听到一声熟悉的呼唤,“珍哥儿!你们放开我,放开我!”

  听到他的声音,我身后的男子突然松开了手,我挣脱开回过头去,见他正拼命甩开拉住他的下人们,朝我这里奔来。“亲爸爸,求你放过她,放过她吧!亲爸爸——她不是她!”他哭喊道。

  我的脑海里,无数次幻想中的他,是高大的,坚强的,永远能保护我的侠客。即使在我最危难的时刻,也应该是带着一把利剑,杀出人群中,英勇地将我救出。而不是像眼前这般痛哭流泣,去乞求他人的饶恕。

  我这才发现自己所爱的人,也许不过只是自己心中的幻想罢了。可是,当看到他这副放下身段的模样,我又并不如想象中的失望,反而深深被他触动了。男儿膝下有黄金,可是他就这样跪着爬到老太太面前,一遍一遍地磕头叫唤着:“亲爸爸,她们只是长得相似罢了——人死不能复生,您又何苦这样挂心?”

  我想要大声呼唤他的名字回应他,可是我无法出声。我只知道,他唤我“珍哥儿,”而每次,当他来看我时,我只是轻轻地说一声,“你来啦。”此刻,我连如何回应他的呼唤也不知道了。只觉得还没来得及去爱,就已经到了生离死别的时刻,心中有无数的不甘和无奈,都随着泪水盘旋在眼眶里。

  我努力控制自己不将眼泪流出来,扫视着周遭的一切,眼角扫过他凄凉的身影,摆了个口型,“谢谢。”虽然你来搭救我的方式和我想象中出了点差错,但我知道眼下的你做了自己所能做到的一切——为了我。

  “皇帝,你怎么来了。”老太太低头望着跪下的他,漫不经心地道。

  “亲爸爸——”他再次老太太深深磕了个头,抬起时额头已经布满了血印。

  他是她手中的玩偶,她让他去哪儿,他就得去哪儿,不能有半句怨言;他以为自己是一只展翅高飞的雄鹰,正当他穿过千山万水想要一览众山小时,低下头去却看到系在自己身下的长线,她正在拼命的往回拉扯线团,生怕他飞得太高,飞到自己看不见的地方。

  我脑海中的信息一下子明了了起来,他就是光绪皇帝,而她就是那个传说中的慈禧太后。那么我呢?我就是那个投井自尽的珍妃?无论如何,我无法把自己和这个女人联系在一起。也许,我们只是长得相像罢了,就如他说的一样。

  那么他救了我,也仅仅只因为这一点吧!想到这里,我心里像被人掏空了一样失落。

  “难怪那一阵子听说你突然和星宿厅的人有了来往,从前你根本不信这些的。原来……”慈禧垂下眼帘看着他。

  “亲爸爸,星宿厅那一套巫术都是骗人的东西,儿臣从来不信。”

  “哦?是吗?”慈禧又看了看我,“先带下去再说吧,明儿个再继续审。守好了门,真相大白之前别让她跑了!”

  慈禧站起身,隆裕皇后搀扶着她离开了,下人们也都一一跟了去。皇上还跪在地上不敢随便站起来,他抬起头深深地望了望我,我努力支撑扶着井口站起了身,和他相视一望,构成了一副凄惨而独特的历史画卷。

  可是我的记忆并不止于此,除了过去,我似乎还看到了他未来的样子,一个人被囚禁在瀛台失去了自由生不如死。他等了一辈子,也没能等到光明到来的那一天。我不确定自己所想到的景象是否是真实的,因为除了回忆之外似乎还穿插着未来,时间的概念变得模糊起来。我不认为自己真的是他的珍妃,珍妃已经投井自尽了,我不可能是她。那么我又是谁呢?我知道他的故事,我能感受到他的爱,而我的心底似乎也深深地依恋着他。虽然我的记忆中,我们只见过短短几面而已,但是隐藏在我心中的爱意不会骗人。

  被一阵强烈的光线刺醒,原来我被关在一间铺满干稻草的地方睡了一夜。刚才的那些关于过去和未来的景象,都是在做梦吗?隆裕皇后站在门口,手里摆弄着一口小钟,将发条上紧扔到我的脚边,道:“皇上整天就在修这些破钟表,可是人总要往前进才是。你说是也不是?我给他买了一只新的挂钟换上了,这一口破钟,就还给你吧!”

  我扶着墙边支撑着站起身,“我不是珍妃,珍妃已经死了。”

  “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你们和星宿厅的人勾结,做了什么巫术,让你能死而复生?”

  我捡起钟,走到门口四处打量了一下,她并没有带手下来。“我是唯物主义者,从来不相信你说的那些迷信。”我随便回答了几句,分散她的注意力。

  她冷笑了一声,“连死也死得阴魂不散,我说你怎么会这么爽快,说跳就跳。原来是早有准备!”

  我把钟拿在手是晃了晃,慢慢走到她面前,“你说我是谁,那我就是谁吧!”说着,我拿着钟狠狠地砸向她的额头,她的脑袋顿时开了花,血水流到眼角。

  “来人哪!快来人哪!”她捂着头大声叫唤。

  两天没有喝水吃饭,我用着最后一点力气拼命地逃跑。这是我逃生的最后一丝机会了。可惜没跑多远,下人们听闻皇后的呼唤,便纷纷追来。人群中,我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冲出来,拉着我的手死命地跑,冲出了门外。

  我们就这样一直跑,一直跑,跑到我认为比天涯海角还要远,没有人再能发现的地方,才停下脚步来。我们找到一片树林,钻了进去。看到眼前有一片青草,我直直地倒了下去张开四肢趴在草地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他坐在我身边,拿出手绢替我擦汗,“对不起,我来迟了。都是我不好!”

  “你终于来了。”我坐起身来靠在他身边。

  “自打你来,我才知道怎么笑了。”

  我搂住他的脖子,凑到他脸颊上轻轻吻了一下,和他往日里相处的一点一滴像走马观花似的浮在了眼前。“载湉……”

  “你终于还是这样叫我了。”他欣慰一笑,仿佛刚才的不痛快都没有真正发生过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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