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奇缘之玉楼春》作者:宋思服

芳芳看小说 2024-12-02 08:33:27

简介:

她是今上嫡妹,金枝玉叶的国朝公主;她是六艺皆通,散落民间的沧海遗珠。

都说诗家自古以来,总是穷苦之言易好,欢愉之辞难工。

不论是君临天下的帝王,还是名动九州的宰执,万事犹如东流之水,是非成败转纵即逝,唯佳人在侧,青史可读。

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离了汴州、还有杭州,虽千万人而吾往矣;虽千万春,总无计留住。

精选片段:

熙宁六年的东京汴梁,乃是这人世间最繁华的所在,大宋在此建都百年,当下正是清平盛世,汴京仰仗水运陆运,聚集百万民众,又有十万禁军驻扎在此,比起先汉和先唐京邑民庶,十倍其人矣。

  适逢正月十五元宵佳节,天子赵顼于宫禁之中沐浴焚香,皇宫夜宴之后,按照惯例,再过不到半个时辰,他就要带领两府臣僚与后宫妃嫔入宣德门观灯,与民众同乐。坤宁殿中,皇后向氏还在梳妆,宫女秋桐匆忙进来,道:

  “娘娘快些准备,官家一会儿要出福宁殿了。”

  铜镜中映着一张典雅端庄的脸,向皇后两鬓簪戴着一十二株珠花,头顶九龙四凤冠,身着深青祎衣,腰环白玉双佩,她乃是真宗朝时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向敏中曾孙女,论家世与容貌皆是上乘,今上做颍王时,先帝和太后一并做主,选定向氏为妃,今上继位后顺理成章成为皇后,向皇后也果然不负众人期望,掌六宫权柄,事两宫太后,不论在朝堂还是內宫,谁敢不说她一个贤字。

  “不急,去的早了也没用,还不是要和官家一起等王安石?”

  向皇后举止素来颇有大家风范,此刻言语中似有一丝幽幽的不满,她往殿外望了几眼,道:“秋桐,凝儿去了何处?”

  凝儿乃是今上和向皇后的女儿,天子赵顼原本生有二子,却全部早夭而亡,除了延禧公主赵凝儿外,并未有什么后嗣,故而这位嫡出的小公主,便成了宫里所有人的宠儿。帝后二人成婚八载,表面虽说敬重和睦,终究却少了些少年夫妻的爱慕之心,故而多年也只育有这一个公主。向皇后对女儿千般宠爱,甚于常人,秋桐揖了揖道:

  “回娘娘,小公主被长公主领着,在太后宝慈宫里呢。”

  长公主赵浅予乃是今上嫡妹,也是高太后唯一的女儿,姑侄两甚是亲近,向皇后一听遂放下心,又叮嘱道:“你一会儿去太后宫里看看,今天宫里忙着宴席,你叫凝儿别乱跑,尤其不能去宋才人的丽玉阁里,她怀着皇嗣,咱可不能冲撞了。”

  秋桐轻哼了一声,神色之中略带不屑道:“娘娘不知,宋才人今早在官家面前求了半响,想要跟着去宣德门,官家还不是没有依她?”

  内宫妃嫔你争我斗之事原本寻常,向皇后站起身来,对秋桐所言毫不关心,只淡淡道:

  “行了,我们先去宣德门,看看王相公今日是何等风采。”

  要说这整个大宋,没有人不知道王安石王临川的大名。

  王安石幼时,便喜好读书,过目不忘,素有“神童”之称,刚过弱冠之龄,便高中了庆历二年进士甲科。他原本已被主考官、兵部尚书晏殊圈定为一甲状元,只因文里一句“孺子其朋”,针砭时弊又暗讽国君,得罪了当时的仁宗皇帝,第二名王珪和第三名韩绛又是官宦子弟,不能得状元之名,只得和第四名对调,错失状元之名。

  这王安石诗词文赋样样精通,为官勤政爱民,治绩斐然,自仁宗朝始,便开始提倡变法,只是不得仁宗重用,先帝英宗继位之后,馆阁之命屡下,王安石却以母丧为由,终英宗之世,召之不起。

  士大夫皆谓王安石无意于世,恨不识其面,朝廷每欲委以王安石重任,惟患其不愿就职,直到今上继位,一心求治,熙宁元年召王安石越次入对,便官拜参知政事,又擢升为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史馆大学士。

  王安石为新党之首,设制置三司条例司,令其党为新法,遣提举官四十余辈,将新法颁行天下,大搞变法之事,如今在朝堂上,更是个说一不二的人物。

  大宋人才辈出,照理说王安石这样的人物也不算稀奇,天下臣民津津乐道的,无非是他与天子的关系。今上赵顼乃是先帝与太后所出嫡长子,少时便素有治国之志,仰慕王安石之名,他自二十岁时登基为帝,继位六年来,对王安石言听计从,没有一丝质疑。王安石骤然变法,却丝毫不通一点人情,旧臣名士一有反对,几乎都会受到降黜,故而这六年间,新旧党争愈演愈烈。

  上元佳节仍是天寒地冻,赵顼提早到了,与向皇后并立在宫门前,夫妇二人却静默无话,直到见王安石与百官更衣前来,赵顼嘴角才带了笑,不等百官行礼,便迎过去道:

  “朕先时听元泽说起,卿久居汴京,甚是想念江宁饮食,方才晚宴,朕特意从江宁请了膳夫过来,不知可合相公的胃口?”

  元泽乃是王安石之子王雱的表字,王安石连连一揖:“官家设宴,臣等本已荣宠备至,何必这般费心?”

  向皇后在一旁和颜悦色道:“相公每有所需,官家哪次不是牵肠挂肚,只有相公安好,官家才能安心呐。”

  她这一番话不动声色,却铿锵有力,当着众臣面盛赞赵顼对王安石的盛宠,不异于将王安石置于风口浪尖。说来向皇后的父亲向经也是旧党一派,这些年没少受新党弹劾,这些年赵顼忙于朝政而不问六宫,不能不说是因着王安石的缘故,再加上两宫太后明着反对新法,向皇后对王安石不喜,也不是稀奇之事。

  周围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君臣二人,赵顼明白向皇后的心思,也知晓自己素来待王安石不同于常人,却总要照顾别人的感受,遂摆了摆手道:

  “今日上元佳节,众卿都随意些,不必拘于礼数,宣德门上备好了瓜果蔬食,还请诸位与朕同去。”

  众臣自然应和了下来,岐王赵颢正立在王安石一旁,赵顼笑眼打量了他一番,道:“二哥今儿这身衣服不错。”

  大宋以火德而定天下,历代天子皆服绛色纱袍,赵颢不像百官一般服绯服紫,一身深红色冠服隐隐间已然冲撞了天子,赵颢似不自知,对哥哥行了个礼道:

  “太后赏的,过节图个喜庆,还请陛下恕臣未朝服之罪。”

  赵顼只笑笑:“你我兄弟之间,何来怪罪?朕先走一步,二哥便与王相公一道进宣德门吧。”

  赵顼说完转身,与向皇后同上轿辇,先行离去。高太后与先帝赵曙育有三子,赵颢与赵顼乃同母所生,兄弟二人年岁相仿,容貌也是像的,只不过赵顼沉稳,而赵颢俊逸,赵颢其人,天资颖异,风流倜傥,又工飞白、善骑射,虽是闲散王爷,在汴京城中却颇有佳名。赵顼无子嗣,赵颢虽早早的被封了岐王,却因着高太后的宠爱,仍与四弟嘉王赵頵一道,住在皇太子才能居住的庆宁宫里。

  人人都说岐王赵颢万般都好,只是与朝中一众权贵立场相同,都不支持以王安石为首的新党变法大业,在太皇太后曹氏、太后高氏面前对王安石颇有微词。坊间更是传言他与王妃冯氏不睦,一心只痴恋王安石的儿媳妇庞氏,因此更加视新党为眼中刺。赵顼对此心知肚明,却也无可奈何,故而方才那话,也算是一番提醒,叫他不要越了君臣之界,扰乱大宋的变法基业。

  赵颢极为轻快地对兄长一揖,转身对王安石道:“王相公,请。”

  王安石毫不客气上了车驾,他如今正是春风得意圣眷优渥之时,再加上贯来心傲,便不怎么把岐王放在眼中,放下车帘,叫车夫驶入宣德门中,即便是枢密使文彦博这样的老臣,也都跟在王安石后面,丝毫不敢越界。

  眼看前面便是宣德门,赵颢骑在马上,与王安石并行,笑着道:“相公如今一人之下,可是好生的威风啊。”

  王安石也笑道:“老夫并非权谋之辈,若说威风,岐王殿下早到了成家立业的年纪,还居于宫禁之中,殿下才是权势过人呐。”

  赵颢只道:“相公此言差矣,本王居禁中,乃是太皇太后和太后的旨意,相公为了党争排除异己,司马光为何留守西京洛阳?苏子瞻又为何出任杭州?王相公,登高跌重这样的俗语,我是不屑于说的,不过还是提醒相公谨慎行事,毕竟这朝堂上,对新法和新党不满的人,可是愈发多了。”

  “多谢殿下提点!”

  王安石冷笑一声,就是司马光当面与他理论他也不怕,何况这位年轻气盛的小王爷,王安石见车驾已然进了宣德门中,便放下帘幕。宣德门位于皇城以南,御街以北,依着旧制,两府臣僚从驾观灯时,一并于宣德门西偏门内下马,再于左升龙门出。王安石没走多远,忽而发觉车驾停了下来,还不及追问,便听到外面有人嚷道:

  “何人如此放肆!走到宣德门中,竟然还不下马!”

王安石眯着眼,他在轿中听得清楚,这声音像是个太监,王安石的马夫一脸的惊怒,忍不住骂了几句:

  “你们瞎了眼吗?王相公的马你们也敢拦!”

  一旁侍卫则道:“你这狗眼可看清楚,太皇太后身边的入内都知,也是你能骂的?”

  拦下宰相车马的,正是今日宣德门当值的大宦官张茂则,王安石不由得掀开轿帘,张茂则是太皇太后曹氏庆寿宫里的人,仁宗年间便在宫中仕事,行事十分老成,素来得太后亲厚,只是这样的人物,他王安石还不放在眼中,遂摆手叫车夫继续前行。

  张茂则见王安石对守门禁军视而不见,面上冷冷一笑,只向侍卫使了个眼色,两个侍卫不由分说,抓住王安石的马夫便是一顿痛打。

  禁军在大庭广众之下打王安石的人,无意于是打宰相的脸了,王安石怒不可遏,呵斥张茂则道:

  “小小宦官,竟敢在本相面前如此放肆!”

  张茂则是贴身侍奉太皇太后的人物,怎会畏惧王安石,只对王安石作了个揖,道:

  “还请相公下马。”

  王安石的侍从怒目圆睁,道:“相公马有何不可!”

  张茂则却道:“宣德门表征帝室威仪,臣子需在门外下马,相公亦人臣,岂可如此,得无为王莽者乎!”

  王安石回头一望,身后的其他官员早已全部下马,赵颢先时也骑在马上与他并排说笑,此刻却无影无踪,当朝宰相遭一个宦官如此侮辱,真真是前所未有之事,一时之间,各人心思各不相同。

  赵顼原本走在前面,听得外面喧哗从轿辇中走出,待知道有人与王安石起了冲突,脸色霎时便有些不好看。还没等赵顼开口,王安石先是气势汹汹,对天子揖道:

  “陛下,臣子于宣德门内下马,并非始之于臣,臣先前随司空曾公亮陪官家进宫,都是于门内下马,何况方才岐王也在马上,随臣一并入了宣德门,今日众臣皆在,这分明是有人存了心,要与臣过意不去!”

  张茂则则道:“宣德门乃是我皇室之表征,王相公乘轿辇过宣德门,请官家治其不敬之罪。”

  赵顼略略一思,对众臣道:“朕当年还是颍王之时,虽不及平章事宰相尊荣,也没听说过不可以在宣德门内下马之事,今日之事,想必是个误会。”

  赵顼欲要息事宁人,只责问宦官张茂则与禁军侍卫道:“张茂则,今本普天同乐之日,你好好说话,让王相公下马就得了,何必搞这么一出?还有你们两个,身为禁军,当着满朝文武出手伤人,你们眼里可还有王法么?”

  不论王安石有没有僭越,赵顼已经明摆着不让王安石受一丝一毫的委屈,本来事情差不多了结了,赵顼也懒得去责罚下臣,偏偏王安石平日里嚣张跋扈,积怨太多,这件事便引起了群臣的公愤。

  枢密使文彦博第一个不肯买账,字正腔圆说道:

  “陛下,张都知在内宫侍奉三十余年,所言并无过错,王相公此遭确是越了规矩。”

  王安石气愤不已,对赵顼道:“臣自备位两府以来,上元节从驾,都是于宣德门西偏门内下马,那时门卫怎不禁止,独本年闭拒不许入门呢?”

  文彦博只冷笑扬言道:“臣在仁宗朝为相数十载,自来从驾观灯,都是于宣德门外下马,王相公想必当真是不畏天变,不法祖宗,不恤人言,连这人臣礼法也不要守了么?”

  天变不足畏,祖宗不足法,人言不足恤,正是王安石为变法向赵顼呈上的谏言。文彦博历经三朝,多年为相,在朝中威望,可与前朝宰相韩琦、富弼比肩,如今又身为枢密使,掌管军政大权,素来是赵顼敬重之人,他这话一出,霎时间众口一词,都说此事不可姑息。

  王安石脾气贯来暴躁,指着文彦博道:“文彦博!你别只针对我一人!”

  赵顼心下是袒护王安石的,转而问参知政事冯京道:“冯参政素来守礼,可知王相公有无逾越之举?”

  冯京乃是仁宗朝时的状元,朝中素有声望,奈何却与王安石不同心,只含糊道:“官家见笑,臣年岁渐长,下马仪制何如早忘在脑后,记得亦有在门外下马时。”

  他这话无异于泼王安石一盆冷水,文彦博又道:“本官为何要针对王相一人,熟忠孰奸,难道官家和众位同僚不会分辨?”

  赵顼虽然心里袒护王相,眼见态势如此,只得道:

  “今日上元佳节,诸卿在此争论,难免伤了和气,祖宗旧制如何,一时也说不清,不如明日一早将此案移交开封府审理,也可还王卿一个清白。”

  为示公允,赵顼又道:“此事不可徇宰相意,开封府当尽公勘之。”

  王安石又揖道:“岐王殿下与臣一并骑马入宣德门,还请陛下明察。”

  张茂则即便昏了头,也定不会对赵颢发难,此事针对王安石一人,便更显猫腻,赵顼来明事理,连忙问太监阎守懃道:

  “岐王呢?”

阎守懃环视周遭半响,也不见赵颢身影,赵顼一时心急,连忙命宠臣李评去寻。李评大意不得,在人群中找了许久,才见离了老远,两个翩然出尘的人儿在一起谈笑风生,红衣恣意洒脱,白衣少年俊逸,正是赵颢与皇后内弟向宗良,李评与向宗良私交颇密,见状轻咳了一声,对二人说明来意,听闻天子有请,赵颢与向宗良一并到了御驾之前,赵颢浑然不觉道:

  “怎的了?”

  赵顼冷笑一声,也不点破,道:“你倒是清闲的很,连前面如何聒噪都不晓得么?”

  赵颢的笑容犹如春风:“听说张都知把王相公拦下来了?”

  赵顼:“二哥怎么看?”

  赵颢:“那臣弟可要谢谢景弼,毕竟我也骑马入了宣德门,只不过有些事情要问景弼,故先走了,大哥,张都知身后是太皇太后,可不大好得罪啊。”

  太皇太后曹氏是仁宗的皇后,仁宗无嗣,传位给侄儿赵曙,也便是先帝,之后才是赵顼子继父位做了官家,太皇太后的身份自然在朝中非同寻常,岐王这话说得在理,赵顼沉着脸道:

  “二哥你呀,你等着开封府治你罪吧!”

  赵颢只道:“即使如此,那臣弟可要先行请陛下开恩了!”

  赵顼连叹了几声气,领着百官上了宣德门,当晚的事便这样暂且搁置下来,百姓们看在眼中的,仍然是一幅君臣上下一心,其乐融融的景象。

  天子赵顼二十六岁,正是意气风发之时,他自小恪守礼法,尊师重道,做事又极有主见,与王安石一并立于城门之上,心下不由觉得这清平盛世,皆是由他君臣二人一并缔造出来。向皇后与妃嫔命妇在侧楼听乐,想起岐王方才拿她弟弟做挡箭牌,心下便不由得烦躁,嘱咐秋桐转告向宗良,离岐王赵颢远些的好。

  赵顼坐在宣德门城楼前,与众臣子一并观赏教坊选送的歌舞曲目,颇有些心不在焉,李评作为除王安石之外,当朝天子的第一宠臣,自然摸透了官家心思,叹息道:

  “年年岁岁都是这些曲调,也就太皇太后和太后娘娘爱听,官家您瞧,长公主都在椅子上睡着了,教坊也不知推陈出新,换个新意。”

  大宋立国近百年,从来都不缺风流人物,可自从司马光退居西京,苏轼出知杭州,近几年的汴京虽说新法实施如火如荼,可在诗词曲赋上却少了许多韵味,赵顼点头道:

  “是该物色些新的曲目,这些东西我都听腻了,何况是浅予?”

  他远远望着,舒国长公主赵浅予果然是百无聊赖,在椅子上打起了盹儿,忽而问李评道:

  “苏轼近来可有新诗或词?”

  “有吧。”

  李评答道:“好像有一首《饮湖上初晴后雨》。”

  苏轼苏子瞻的大名,整个朝中无人不知,熙宁二年之时,苏轼因着上书谈论新法弊病,惹怒了当朝宰相王安石,又遭御史谢景在天子面前说了一番过失,这才不得已请求出京,被派往杭州任通判之职。苏轼以太常博士直史馆之名知杭州,如今已是四年有余,虽说与赵顼和新党政见不和,赵顼却着实爱其才华,遂追问道:

  “是首什么诗?”

  李评连连摊手:“这官家得去问王晋卿,苏轼一有诗词,汴京城里必是晋卿先知,臣也是听晋卿说的,实情如何,便不知了。”

  汴京城这一辈世家子弟中,李评、向宗良与王诜,乃是最优秀的三个,只是李评为太宗皇帝万寿公主之孙、太子少保李端愿之子,被封荣州刺史,向宗良作为皇后内弟,被封秀州刺史,皆是皇家贵戚,唯有王诜一人,少年时便以才名扬于汴京,不过二十二岁,便与苏轼这等风雅之士相交,汴京文人墨客,无不争相与这少年才俊相交。

  赵顼本想叫王诜来一问诗词,却从李评口中得知,王诜今日偶感风寒,连夜宴也未出席,李评素喜嚼人舌根,低声道:“其实听景弼说,晋卿有个表妹从杭州来,他亲自接风去了。”

  赵顼对苏轼诗文的好奇心被无奈浇灭,只好继续赏乐听曲。向宗良则一身素色长衣,手捧一盏碧玉酒杯,独自倚在围栏上,对着玉盘似的明月饮酒,远远望着,犹如月下谪仙一般,赵颢正到处找向宗良,一见此景,不由道:

  “好一个玉树临风向衙内!”

  向宗良递与他一杯酒,宣德门之事,明眼人皆看出张茂则早有准备,张茂则敢对王安石发难,背后必有太皇太后支撑,赵颢在关键时刻消失地太巧,很难说不是有意为之,遂浅声道:

  “宣德门事前,岐王殿下事先和张都知通过气吧?”

  赵颢笑而不答,见向宗良望着阁楼对面谈笑风生的后妃命妇,眉心微蹙道:“以往几年,只有我在这儿孤苦伶仃,感慨求而不得的份儿,今年怎到你了?”

  向宗良并非不知道向皇后在宫中处境,与帝后二人对岐王的戒心,只道:“我看我姐姐。”

  赵颢往他身边凑了凑:“是看你姐,还是我妹?”

  “在宫里哪天见不到长公主,哪用得着在这里张望?”

  向氏一族对子嗣教导甚为严格,向宗良因着姐姐的缘故,幼时便在王府和宫中受教,及其长大,诗书骑射无一不精,又和今上志趣相投,年纪轻轻便被封为秀州刺史。

  今上待后族一贯恩重,向宗良素日里的赏赐用度,与二位王爷并无二致,再加上他生的玉树临风,颜如宋玉卫玠,汴京城中不知多少显贵官门女子想要嫁他,只碍着舒国长公主赵浅予的缘故,不敢轻易托人提亲。

  人人皆道向宗良这般人物,日后定然要尚公主的,只是先帝英宗早逝,今上宠爱妹妹,要将公主在禁中多留些时日,这才没有着急赐婚。

  长公主赵浅予到了待嫁的年纪,向宗良虽说平日里与她交好,却不大乐意做她的驸马,再添一重皇室身份,遂岔开话题道:

  “仲明,你何必与王相公作对呢?”

  赵颢只道:“王安石刚愎自用,坏我朝堂法度,忠勇之士,难道不当旁敲侧击,提醒王相公莫要目中无人,以他新党为尊么?”

  向宗良道:“官家一心向着新党,我知道殿下心有怨言,可总归新党并非为己谋私,这些年许多法令实施,也都颇有成效……”

  不等向宗良说完,赵颢便道:“吕惠卿、曾布、吕嘉问等为人如何?冯京、文彦博、韩琦等又为人如何?景弼,韩琦等可是三朝老臣,在朝中何等声望,官家被王安石蒙了心智,总不至于你也要投靠新党吧,我可是记得,吕嘉问自典领市易司,没少弹劾国丈大人。”

  赵颢所言不错,朝堂党争近来愈演愈烈,名臣旧士越要反对王安石变法,王安石便越要招揽青年才俊、完善法度,若非皇帝全力支持新党新法,在两党中间斡旋,两党冲突颇有一发不可收拾之势。

  向宗良虽出身后族,家族利益被新党损害不少,对新党的雷厉风行颇有微词,却是不折不扣的新党一派,叹口气道:

  “青苗和市易两法施行以来,国库已然充盈不少,官家要图谋大事,便离不得王安石。”

  赵颢却冷笑道:“不见得,景弼,我们打个赌,不出两年,王安石必然风雨飘摇。”

  听他此番非议宰相,向宗良不由皱起眉:“殿下不怕这话传到官家耳中?”

  赵颢神色轻松,对他道:“对李评说自然不行,对你可以,景弼,我信你不会搬弄是非,司马光对你算是有教导之恩,难道你忍心见其在洛阳修书,于朝中寂寂无名么?”

  赵颢的本意,是要向宗良坚定心志,与他一并向新党发难,向宗良却不为所动,只淡淡道:

  “老师远离纷争修身养性,未尝不是好事。”

  赵颢摇摇头,徐徐说道:“司马光名满天下,即便不满新党,王安石也不敢将其如何,别人可不一样,景弼,你可记得仁宗朝时的陈希亮?”

  向宗良略略一思:“是已经致仕的太常少卿陈希亮么?”

  “你算是记性好的。”

  太常少卿官虽不大,陈希亮在仁宗朝可还算有些名气,赵颢说着将一卷文书递给向宗良,向宗良略略一看,竟是太常少卿陈希亮的讣闻,不由道:“陈希亮去岁卒了,朝廷怎不见文书,也不追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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