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里桃花一世安》作者:西鸾

芳芳看小说 2024-10-02 09:14:41

简介:

为保父母平安,年幼的她只身入长安为太皇太后侍疾。

不料朝堂一夕风云变色,父王登基为帝,母亲和四个弟弟却相继暴病身亡。

被迫下嫁绛侯世子,新婚之夜,夫君便又迎娶了小妾,而那妾侍,竟是她昔日最好的伙伴。

本以为此生注定了孤独终老,蓦然回首,那人竟一直守候在灯火阑珊之处。

夜未央,天下苍生,谁主沉浮?

而我只想,守护你一世长安

精选片段:

文帝六年十月,长安城内的桃树一夜间纷纷花开,一时间,姹紫嫣红,云蒸霞蔚,伴随着愈渐萧索的秋风,更显得妖冶异常。

  朝堂内外人心惶惶,各种议论之声纷至沓来,不知这本应阳春三月盛开的桃花此时突然绽放究竟是福还是祸。

  巍然的宫墙之上,鸣雌亭候许负望着城南绛侯府的方向微微一笑,轻声道:“小玉,凤凰涅槃,浴火重生,你终于可以瞑目了。”

  旁边的侍者正低头垂目轻捶着她的后背,闻言双眸微微一颤:“师父,这异象?您不是刚刚告诉陛下是上苍示警吗?”

  许负轻笑着摇了摇头,叹道:“是示警啊!接下来这一年,注定不会太平。”

  “可,您刚刚说小玉,这异象莫非与王后……”

  还未说完,只见许负手指轻摇,笑着打断了她的遐思:“天机不可泄露。”

  ……

  沉寂的绛侯府门前,一队黑衣人从城外奔袭而来,匆匆下马。

  为首的男子身形英挺,剑眉星目,却望着府门踟蹰不前,寒气逼人的眼中似乎藏有一丝欣喜,却又愁肠百转,几天来连夜赶路的疲惫瞬间化为乌有,只是近乡情怯,家门前反而多了些犹豫。

  他轻轻扭过头去,看着不远处兵士们窸窸簌簌地将马车上的辎重搬卸而下。

  正凝神间,忽闻一声尖叫划破了夜空,打碎了他内心所有的忐忑。

  “公主落水了!”

  “公主落水了!”

  呼救声一浪高过一浪,惊疑中似乎透着一丝惊喜。

  他只觉得心脏倏地停止了跳动,如同被一双利爪狠狠地攫住。战场上无数次与死神擦肩而过却都从未有过的恐慌瞬间袭上心头。

  等不及门房赶来开门,他一脚踹开了府门,冲着那尖叫声寻觅而去。

  豆大的汗珠如注,瞬间染湿了衣襟,握剑的手颤抖着推开一层又一层的叠嶂,心中却是一片空白。

  他只是暂时离开了两天而已,为什么竟会有如此的意外发生?

  平静的池塘边灯火辉煌,一群丫鬟仆妇听闻呼喊声也匆匆聚集而来,慌乱间安慰着桃花树下哭得梨花带雨的女子。

  “就差一点点,就差一点点,我就要被她拖下水了。”女子的哭声断断续续,在满树繁花的映照下花容失色,却依旧难掩眼中那熠熠的光彩。

  “世子爷若是知道夫人受了这等委屈,一定会心疼死的。”旁边的仆妇愤愤不平,喋喋不休道:“还好老天有眼,老天有眼。”

  “就是就是,幸好夫人没事,此番定会否极泰来,扶摇直上。”

  “夫人吉人自有天向,哪是那克母克弟的落魄女子能比的?”

  桃花树下,众人议论纷纷,却似乎没人在意,不远处的池塘里,还有一个女子在水中拼命地挣扎着。

  旁边的草地上,一个满脸泪水的小丫头终于挣脱了身旁小厮的桎梏,冲着树下的女子厮打开来:“薄氏,你不得好死。”

  众人一愣,这丫头,平日里看似十分温顺,今天,是活得不耐烦了吗?

  大家丝毫不敢怠慢,赶忙上前拦住那个魔障的丫头。

  乱作一团的人群,谁都没有留意,一个黑色的身影,如剑一般从夜空中窜出,径直跳落进冰冷的池塘。

  待到发疯的丫头被她们打地鼻青脸肿之时,才听到背后一声呵斥:“你们在做什么?”

  “母亲,祖母,你们怎么来了?”刚刚还在哭泣的薄氏幽幽抬起含泪的眸子,倏然跪下:“孩儿无能,公主她竟想谋害孩儿……”

  周夫人的目光温柔和煦,期待着她继续说下去。薄氏还欲再言,抬起的眸子却撞上了周老夫人阴沉的脸。面对老夫人清明的眼神,她一时有些犹豫,不知该如何措辞。

  “公主呢?”周老夫人不耐烦地打断了她的话语,不安地望着远方暗夜中那个浮动的身影,脸上竟如释重负般露出一丝笑容:“那里,是胜之回来了吗?”

  薄氏闻言,顿时如同雷劈一般,错愕地扭过头去,却看到那个黑影越来越近,魁梧的身姿,矫捷如飞的动作,即使头发凌乱地散落在脸上,却依旧无法遮挡他眸子里折射出的寒光。

  他,竟然提前回来了吗?

  难道她的计划,又一次落了空?

  她不可置信地跌落在侍女红英的怀中,嘴唇微张,心中却忍不住冷笑,真会装,真会装,我看你还能惺惺作态多久?

  池塘另一边,周胜之怀抱着公主,小心翼翼地爬上了岸,在众人各怀鬼胎的凝视中,低声道:“母亲,祖母,受惊了。”

  “回来了也不提前打声招呼,我好让下人去接你。”周夫人慈爱地笑望着儿子,心疼道:“快去把衣服换了,小心着凉。”

  怀中的人儿生死未卜,除了他,却似乎没有一个人真的关心她的死活。

  周胜之紧抿的嘴唇轻轻张了张,旋即闭上了,只留给众人一个魁梧的背影,便悄然消失在夜空之中。

  “都散了吧,剩下的事情,就交给胜之吧。”周老夫人打了个哈欠,脸上露出了一丝疲态,好好地被人搅了清梦,她只想尽快离开。

  仆妇们赶忙陪笑道:“是啊,是啊,幸好世子回来了,真是虚惊一场。”

  人群中却不知有谁叫道:“那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该怎么办?”

  “是不是就是她把公主推下水的?”

  “好像是哦,当时她离公主最近。”有人小声附和道。

  “她还妄图害死薄姬,真是死不足惜。”

  “可是,刚才薄姬不是说,是公主想要推她下水吗?”有人悄声提醒道,却被众人用眼神冷冷地制止住了,以至于她愕然地闭上了嘴,都不知那股寒气究竟从何处而来。

  公主死了,怎么都好说,公主若有活了过来,那该如何交代呢?

  众人心中皆是一愣,难道她们从心底盼着公主死掉?

  虽然公主待人十分和善,相比薄氏不知温厚几多。

  “够了,夫人在这里,哪有你们置喙的余地?”薄氏的声音幽幽响起。

  众人的议论声戛然而止,四周安静的有些诡异。

  “拖出去,乱仗击毙。”周夫人的脸上依旧挂着笑,说出的话却让围观的人们不寒而栗。“谋害公主不成,又蓄意谋害雪儿,这样的贱婢,留她何用?”

  众人一愣,瞬间闭上了嘴巴,各个心知肚明,公主无故落水,总是要给个说法的!

  总不能说是公主善妒,想要害世子的妾室,反而害了自己吧?

  即使她并不受宠,可好歹也是公主,而且还是被世子救了上来,这样的说法,传到宫里,恐怕也不太好看。

  所以,牺牲一个丫头,的确是最明智的做法。连一向吃斋念佛不忍杀生的周夫人都这么讲了,这丫头,是必死无疑了。

  周夫人理了理自己被风吹乱的衣襟,望着身边的丫头,轻声道:“灵修,还不快回去看看公主怎么样?”

  灵修拧着眉,望着不远处那个还在挣扎的身影,点了点头,一溜烟便跑远了。顾不上全身冷汗涔涔,生怕跑得慢一点,她也会被夫人当作替罪羔羊一并拔除。

  这一晚,对她这样一个生命如草芥一般的丫头来说,实在是太可怕了!

“那丫头,是从代宫跟来的吧?”周老夫人的声音在夜空中响起,惊得众人各个心神不宁。

  她所说的,显然不是刚刚跑掉的那个。

  “母亲,您糊涂了,灵修啊,是咱们府上的。”周夫人却佯作不知,笑着答道。

  众人轻嘘了口气,周夫人护短,对于府上的仆妇丫头,从来不曾有过苛待。周老夫人虽然近些年来不太过问府上事务,可年轻时雷厉风行的手腕却依稀仍在这深宅大院中流传。如今是周夫人当家,有她护着,周老夫人应该不会再挑起什么其他的幺蛾子了吧?

  可偏偏周老夫人的犟脾气上来了,岂是媳妇一句话便可以随意糊弄的:“我是说,你要打死的那个。从代宫里活到如今的人,哪个不是早早地就成了精,你真的下得去手?”

  周夫人心中一惊,赶忙挥手让手下拦住远方已经被拖远了的小小身影,尴尬地笑道:“还好母亲提醒,媳妇糊涂了。”

  想起昔日代国,一夕间王后和四个王子相继暴病身亡,陪葬的宫人又不知几多!周夫人浑身鸡皮疙瘩都冒了出来。

  虽然时过境迁,可谁都知道,剩下的那些活着的人,那些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人,岂是那么容易对付的?她只想着快刀斩乱麻以求息事宁人,居然把这一茬给忘了。

  公主未死,周家这一伙妇人连云霓这小头片子都不敢动,薄氏瞬间眼泪如注,哭喊道:“可那丫头,刚刚差点掐死孩儿。”

  “你不是还活得好好的吗?”周老夫人不屑地笑道:“把她带到我房中吧,既然嫁到了我们周家,总是要好好管教一番的,否则传出去,会被人笑话。”

  众人皆低头不语,却不禁在心中暗叹,果然姜还是老的辣,放眼整个周府,能够这样教训薄氏的,大概也就只有她一人了。后面的话,看似是在说云霓,实则教训的是媳妇还是孙媳妇,还真未可知呢!

  寒风摇曳,暴雨如注,梦中的人儿,拧紧了眉头。

  “阿灼,阿灼。”母亲的眼中溢满笑意:“又做噩梦了?太阳都要晒到屁股了,快快起床试试云泽为你缝制的新衣。”

  阿灼茫然地睁开眼睛,分不清现实还是梦境,只是贪恋母亲脸上的温暖,便一把扑进母亲怀中低声啜泣:“母亲,我怕,好怕。”

  缓缓抬起头来,却看到一把尖刀直插母亲的心脏,鲜血肆意,染红了她素雅的裙衫。

  她惊恐地向后退去,母亲的脸渐渐从眼前消失,周胜之正站在床前,他的脸上,难掩一丝没落的忧伤,一颗晶莹的泪珠从他的眼角划过,热滚滚地烫在她的手背上。

  又在做梦了,阿灼低头轻吟,周胜之待她一向若即若离,又怎会为她伤心落泪?

  “公主,您终于醒了。”灵修的欢呼声打断了她的思绪,再次缓缓张开眼睛,眼前人影憧憧,而她,竟扑倒在周胜之的身上哭的一塌糊涂。

  她的大脑飞速的旋转,身体已经下意识地向后逃去,抬起头来,刚好撞上他幽深的眼眸,心中亦是一惊。

  “你醒了?”十分难得的是,他的脸上,竟没有一丝嘲弄,恰恰相反,却满是关切,或者说,是劫后余生的庆幸?

  阿灼揉了揉微微发胀的脑袋,依稀想起昨夜月下薄氏的邀约。本是好好的相商薄太后生辰的事宜,怎么偏偏就落水了呢?

  “我睡了多久了?”她有些不太习惯周胜之难得的温和,相比之下,她倒觉得平日里那副板起来冷冰冰的面孔更加可亲。

  “三天了。”他轻叹着接过灵修手中的药碗,戏谑道:“还好只是三天而已,还撑得住。”

  虽然不是在战场上,可这短短的三天,却比他经历的任何一场战争,都更要残酷。

  他不敢去想,公主若真是被人谋害死了,不仅是他,整个周氏一族,又会面临什么样的劫难?

  “不要再去招惹薄氏。”明明知道此时提出这样的要求很残酷,可他仍忍不住念叨着:“你不是她的对手。”

  阿灼一愣,旋即恍悟,难怪呢,原来他担心的是这个。

  若是她真要追究起来,这次落水薄氏一定难逃其咎呢!

  他难道可以选择视而不见吗?

  “你放心,人不犯我,我也不会犯人。”说话间,她的语气已经变得客气而又疏离:“世子若没有别的要求,还是请回吧,本宫要休息了。”

  一屋子的仆妇丫头屏息以待,本还在庆幸公主因祸得福,短短三天的守护重新夺得了世子的欢心,却未曾想过,一向乖巧的公主会突然翻脸。

  周胜之叹了口气,将药碗递还到灵修手上,便一言不发地扬长而去,留下一屋子惊愕的人群惶恐地跪倒一片。

  好好的夫妻做成这个样子也是绝无仅有,阿灼望着满屋人诚惶诚恐的样子不禁觉得有些好笑,明明是他在新婚之夜弃她而去迎取了薄氏入门,为何所有人却都觉得她倨傲善妒,不是贤妇?

  她所求的从来都不算多,只是他一直吝于给她而已。

  所谓的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只不过是一句笑话。

  “公主。”灵修低声劝道:“您不要动怒,世子他是关心则乱。”

  关心则乱,他关心的人究竟是谁还未可知呢!

  “我是怎么落水的?”阿灼略一沉吟,便问出声来。醒来这么久,似乎还没有人打算就这件事情,给她一个交代。

  “婢子不知。”灵修惶恐地低下了头。

  灵琐、灵犀在一旁更是无措,低头轻声道:“婢子们也不知。”

  果真如此,没一个可靠的,她在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环视四周,冷冷地道:“云霓在哪里?”

  “云霓听说公主受伤,护主心切,冲撞了薄夫人……”灵修看到她紧缩的眉头,几度欲言又止。

  “我还没有怪薄氏推我下水,她反倒欺负起我的丫头来了。”阿灼忍不住咳嗽连连,心中悲愤不已。

  若是母亲还在,若是阿尧、阿舜、阿禹、阿奕还在,谁敢如此明目张胆地欺辱于她!

  真是欺她无人可依啊!

周胜之从阿灼房中出来,揉了揉酸痛的脖颈,便径直走进了周老夫人所居的太极坊。

  院子里的桃花开得正艳,在阳光的照耀下跳跃着妖冶的红光。

  “祖母。”他深深作了个揖,轻声道:“昌平已经醒了,劳您受累了。”

  周老夫正指挥着丫头们修剪院子里的花枝,见孙子进来,赶忙笑着招手道:“今年的桃花开得真艳,公主最爱桃花,待会你走时带上几支,准保她看了也会眉开眼笑。”

  周胜之走上前来,接过林大娘手中捧着的花茶,轻咂了一口,点头道:“有劳祖母挂念了,孩儿代昌平谢过祖母。”

  “那晚若不是祖母拦着,只怕母亲已经处置了云霓,所以,要多谢祖母手下留情。”他恭恭敬敬地道。

  周老夫人闷哼了一声,心中微微有些失望:“所以,你今天,是要人来了?”

  “不,孙儿自然是来向祖母请安的。”周胜之放下手中的茶盏,悄然走到周老夫人的跟前,轻声道:“这丫头,还请祖母好好调教一番,不要轻易还给昌平。”

  林大娘的手轻轻一颤,不可置信地望着周胜之,心中暗叹,都说世子独宠薄氏,看来果然不是空穴来风。

  只有周老夫人了然于心,这才笑着点头道:“那是自然。”

  不仅是云霓,只怕整个周府的仆妇小厮都要好好调教一番了。

  主人落水了,竟要等到死透了才去打捞吗?薄氏纵然嚣张,可这些下人的忠心也实在经不起考量。只是这些事情,交给儿媳妇来处理就好了,她也懒得理会。

  唯独公主身边的云霓,轻不得,重不得,这其中的火候,也只有她自己把握得住。

  所以,今日周胜之代公主道的这一声谢,她接受得理所当然。

  ……

  “公主,小心祸从口出。”灵修低着头,忍不住劝道。

  阿灼只觉得胸中一口闷气渐渐消沉下去,她简直就要忘记自己的身份了,大汉王朝活得最卑微的公主,又有什么资格去质问当朝太后宠信的人?

  她斜靠在榻上,轻叹道:“薄氏她,有没有为难云霓?”

  “老夫人罚云霓在清玄观抄经。”灵修的回答小心翼翼,生怕一不小心又触动了她敏感的神经。

  六年的时光一点点磨去了她身上锋利的棱角,她早已从昔日里刁蛮任性的代国翁主变成了如今温良恭顺的昌平公主,可偏偏如此,还是有人不肯放过她。

  阿灼轻轻绞着手中的帕子,心中一沉,倏地站起身来。

  灵修则紧紧尾随在她的身后,轻声提醒道:“公主刚刚醒来,要不要吃点东西?”

  她摇了摇头,心下微凉: “周胜之只是罚云霓抄经,他还没有资格将我禁足。”这话是说给灵修听的,仗着大汉公主的身份,她们即使再怎么猖狂,也不能在光天化日之下对她如何。

  可是真的是这样吗?

  灵修的目光里分明满是不信任,是啊,她差点忘了,就在前一天,薄氏就敢在众目睽睽之下推她落水,果真还是她轻敌了。

  “公主若是为云霓好,自然要先保重自己的身体。”灵修恭谨地低下了头,顺从地托起她的手臂。

  阿灼无奈,依言用膳,只是满桌子的珍馐,吃起来全然不是味道。

  此刻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若不奋起反抗,别说为母亲弟弟们报仇,只怕自己的性命,都终将不保了。

  太过温顺,别人只会觉得你好欺负,就像当年的母亲一般,当危机降临,最先被牺牲掉的那一个就会是她。

  正思索间,树上突然传来一声嘹亮的口号。

  阿灼抬起头来,恰对上周亚夫那一张玩世不恭的脸。

  周亚夫是她儿时在汉宫不多的玩伴之一,自她嫁入侯府以来,除了府中重要集会,他自是避嫌鲜有相见,此刻他竟然贸然前来,倒着实让她微微有些感动。

  “我的丫鬟被你的兄长囚禁起来了,我被你兄长的丫鬟囚禁起来了,二爷可有办法,助我摆脱困境?”

  看到周亚夫脸上的关切,她便想开一个玩笑逗他一笑。却不曾想少年蹭得一声从树上跳了下来,拍着胸脯道:“这有何难?我带你出去散散心!”

  这次倒是轮到阿灼为难了,周亚夫如此坦然,倒让她有些踟蹰了。

  嫁入周府这半年时光,她一向谨小慎微,从不越雷池半步,和小叔一同偷偷溜出府这等听起来都显得暧昧无比的事情,怎么看都不像她平日所为。

  可是平日的她,再如何谨小慎微,都于事无补,总还有人,想要置她于死地。

  “听小东说,揽月阁新出的菜式十分地文雅,咱们也去尝尝鲜,怎么样?”周亚夫笑着劝道:“去吧去吧,就这一次。”

  阿灼默默点了点头,偷偷溜进房中换上一身男装,趁着灵修没注意,便尾随着周亚夫溜了出来。

  当年还在代国之时,她倒是常常随着小伙伴们一同乔装出去,女扮男装倒是轻车熟路。

  周府像一座牢笼,桎梏了她的心。一走出来,心情便不觉好了许多。

  曾几何时,她和周亚夫也曾如今天这般,坐在揽月阁内,把酒言欢,只是那时,偷偷溜出来的不只他俩,还有比他们更加渴望自由的少年天子刘弘。

  即使每次出宫,都要冒着被太皇太后责罚的风险,可是他们依然乐此不疲。

  他们羡慕那些为了朋友可以两肋插刀的游侠,也曾幻想可以拥有笑傲江湖的洒脱,以为这样吵吵闹闹嘻嘻笑笑也可以从容走过一辈子,却不知,命运之轮反复无常,谁都不能逃脱。

  时光轮转,刘弘早已成为史官笔下轻描淡写一笔掠过的少帝,尘封在故纸堆里不见天日。

  而她,则沦为连母亲姓氏都成为了禁忌的落魄公主。

  只有周亚夫,因着他的父亲是当日讨伐诸吕的最大功臣——当朝丞相绛侯周勃,所以才有机会继续少年轻狂,追寻他的游侠梦。

  细算起来,他和他的那个兄长一样,手上都沾满了前朝的鲜血。

  可阿灼并不恨他,未央宫中朝堂更迭,关于那场惨绝人寰的宫廷政变,她已经记不起太多的细节,却依然清楚的知道,若不是周亚夫和张太后的刻意维护,也许她也会随着她的母亲和四个弟弟们一起消失匿迹。

  当危险降临的时候,她那远在代国的父王,竟然还比不上汉宫中只有半年情谊的朋友。

  当然,她也并不羡慕他,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功高震主永远是朝廷重臣头顶挥之不去的符咒,她相信,以父皇的雷霆手段,周勃的丞相之位必然不能长久,那么,周亚夫看似潇洒惬意的人生,剩下的只有不可预料的渺茫与凶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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