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丢的小姐回侯府了》作者:风大雨大我好怕

芳芳看小说 2024-10-01 08:52:51

简介:

承恩侯府走丢多年的小姐,竟然给找回来了?!

长在屠夫家,大字不识一个的乡下丫头李平儿,一步登天进了七皇子的母家承恩侯府。毫无底蕴的承恩侯府、闲散畏缩的亲爹亲娘,还有虎视眈眈的表小姐……就在看似花团锦簇的京都里,风波诡谲的变局即将到来。

“当寡妇?你脑子进水了吧,我一个风华正茂的小姑娘会去当寡妇?”

“真香。”

精选片段:

李平儿搓了搓马车帘子上的布料,心里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是她摸过最好的料子了。

  她的手尖儿已经有了薄茧,不敢太使劲,怕把料子里的蚕丝刮出来了。

  她隐隐只觉得料子凉滑柔顺,细看下上面还有四季祥云纹,富贵又灵气。这样的布料现如今却只是拿来做马车的帘子,这样奢侈,就是县太爷家里头也没有这样的底气。

  她悄悄抬起头,在马车里四处打量。

  马车里没有畜生的腌臜味,反倒是透着一股栗子味儿的茶香。桌椅靠垫一应俱全,连带着糕点都精致的不得了,芙蓉的模样白中点了绯红,直叫人不敢下口。

  李平儿年初的时候便到了婶娘家的糕点铺子里帮厨,自问见过不少精美的糕点了,却不知道原来糕点怎样能做的这样好看。

  呀。

  李平儿瞧着那糕点,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心想,若是能带回去给爹娘和阿弟尝一个就好了。

  只是她不能。

  眼下她一问三不知地坐在这马车上,瞧着那嬷嬷一副清高不愿意搭理她的蚌壳模样,也歇下了搭话的念头,任凭马车颠簸都不敢动,更别提伸手去拿糕点了。

  实在是情况变得太快了,尚且是个孩子的她,实在是不知道如何去面对。

  她本来在铺子后厨里跟着师傅做糕点,正给凉糕点红呢,门口来了个林嬷嬷点名要见她,身后跟着三五个衙役,说是要接她去县太爷那儿。

  她虽不认得这些人,开铺子的婶娘却是认得衙役的。招呼了两声,见到的确是县太爷使人来接人的,还派了马车,吓得不知道该怎么做。

  婶娘的丈夫机警,听口风是有好事,也不多问那七七八八的内情,喜得见牙不见眼地推了李平儿一把,让她上车。

  婶娘本来想细细再多问一问,可瞧见那马车,又退缩了两步,不敢牵扯太深,只低声对丈夫道:“丫头还小,一个人可去得?怕给大人们添了麻烦。”

  丈夫拉了她一把,她便不说话了。

  李平儿木讷地上了车,心里却慌得很,多大的锅子多大的盖,县太爷给的好前程?她可没这么个福气。

  上一回见县太爷的人,是隔壁家陈文生从童生考上了秀才,县太爷遣人来请他喝酒,村里头的人这才长了见识,都说是祖峰冒青烟了,得了这样的荣耀。

  她李平儿何德何能,哪里能在县太爷面前露脸儿。

  衙役镇日里忙的很,穿着黑靴赤红服,腰上的大刀利得晃眼,风里来雨里去的,很是辛苦。哪里值得为了她这样的人亲自来?然而此刻,三五个衙役跟在后头,马车里端坐着一个叫林嬷嬷的人,也不和李平儿多话,只抬眼看了看她,便不再说话。

  等到了县衙,县太爷还没见着,官邸倒是先瞧见了。一对白汉石雕的狮子在门口镇着,县太爷的夫人带着丫鬟和婆子,亲自在门口来接这位林嬷嬷,“林嬷嬷辛苦了,这一趟可还顺利?”

  林嬷嬷这才一改方才面无表情的模样,笑着行礼,“有劳夫人了,如今顺利把人找着了。”

  “可是这个?”县令夫人避开她行的半个礼,看向了身后的李平儿。

  李平儿心里“噔”了一声,难不成是把自己当丫鬟卖掉了?可是堂堂的县令夫人,平日里哪有空管这些细碎事情。

  “我老婆子说了可不算,还得要主家过目。”

  县令夫人转了转手上的金镯子,笑眯眯地打量着李平儿,“我瞧着这姑娘生得就不像是普通人,哪里想能有这样的造化。”

  林嬷嬷皮笑肉不笑地看了李平儿一眼,“唉,前头几个都不行,只盼着这个能是个好的。要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只怕白高兴一场。”

  县令夫人眼睛珠子骨碌碌一转,轻轻将手里的赤金镯子摘了下来,递向了林嬷嬷,“这里山清水秀的,就是缺了几分丰饶。我们老爷一直勤勤恳恳做事情,可也改不了地方太穷的性儿,只盼着这次入京述职能得个好。若是这小姑娘不能成,还要托嬷嬷替我们说说话儿。”

  林嬷嬷也不推却,接了县令夫人的赤金镯子,面上却也没露出多少喜色,“夫人的辛苦主家都是知道的。毕竟是亲戚,一直念着您的好呢。”

  听到这话,县令夫人喜形于色,连连招呼下面的丫鬟送来锦布玉扣的礼盒,“一点点心意,嬷嬷不要嫌弃东西不比京中的。”

  林嬷嬷瞧了那堆东西一眼,脸色又和蔼了几分,笑着回道:“我们这头赶上京,年底就等着大人的好消息了。”

  “哪里哪里,还得靠府里多多照拂。”

  两人说的云山雾绕,李平儿听得也懵懵懂懂。只晓得林嬷嬷命人给她换了衣裳鞋袜,拿香胰子从头到脚都让她搓得干干净净,又唤了小丫头给她修剪指甲梳头擦面,一身儿香喷喷的,收拾的比来铺子里买糕点的夫人小姐还金贵。

  看来不是来做活计的,不然不会给我擦香儿。李平儿心里有主意,她也见过小丫头来买糕点,即便买了也是要偷偷摸的,哪里敢这样明目张胆的用。她一边瞧着小丫头给她磨指甲,一边亲亲热热地问:“姐姐生得白净,可是县令夫人身边的?”

  小丫头年纪小不藏事情,“我是小姐身边梳头的丫鬟,夫人怕你不会梳头,打发我来给你打扮打扮呢。”

  李平儿心下惶惶然,派了小姐身边的丫鬟来伺候自己,这是什么意思?她不就是个在后厨帮工的,说起来还没有这个会梳头的小丫头脸面大。

  可眼下她手里没有银子,旧衣服眼见都被收走了,她穿着一身从没穿过的好衣裳,却一点根儿都没有。她开始想念在家里头爹和娘,还有一身儿小肥膘,跑起来像头小牛犊一样的弟弟。

  自己的事情家里头知道吗,家里会来找自己吗?他们是会担心,还是会被这些权贵欺负?

  她转念又想了更多,要是因着自己的事情让父母弟弟遭罪,她不如撕破脸了,直接交代在这里了。

  “姐姐的官话说得好,不是本地人吧?”

  小丫头点点头,“老爷是外派到此地做县令的,我们是家生子,跟着一块来的。”

  “那你迟早是要去京里头的吧?”

  小丫头甜脆脆地笑了,却不敢接这个话,“小姐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李平儿眨了眨眼睛,“好姐姐,我从小地方来这里,人生地不熟,怕得很。你能不能同我说说,我是不是要跟着林嬷嬷走了啊?”

  小丫头面露难色。

  李平儿落了泪,“我不怕跟着林嬷嬷去做小丫鬟,就是怕我爹娘不知我离开了……”

  小丫头抿着嘴,轻声安慰道:“你走的急,夫人会安顿好你家里头的,莫要担心了。我听夫人话里头的意思,你是要交大运啦。”

  看来是急着要上京都了,难怪县令夫人当着面送礼,李平儿心思拐拐绕绕,坐在凳子上,心里盘算着要是从京都回来盘缠得讨多少。

  小丫头手脚不停,给她绑好了双丫髻,又寻了一对儿红绸银铃铛挂在后头,“呀,这么一打扮,你瞧着可真好看。”

  “都是姐姐手艺好。”李平儿一晃头,叮铃铃的响,吵得耳朵疼。这可绝计不是做丫鬟了,哪个主子能受得了这个声音。

  可不是做丫鬟,自己能去做什么?李平儿心里越发慌了。

  那头林嬷嬷走了过来,瞧着李平儿打扮好的模样,这才笑着夸了一句:“打扮了一番,瞧着是生得好。原先粗布衣裳的,遮住了也瞧不出来眉眼。”

  李平儿没那么多客套话,她懒得揣着明白装糊涂,索性直接问了出来,“我心里头糊涂,想和嬷嬷您打听打听,您是什么人,要带我去哪里?”

  林嬷嬷点点头,露出了两分自衿,“我是京都林夫人的陪房林嬷嬷,来接你去府里头。你八字好,府里头正缺着。”

  八字好,那就是做镇宅的丫头使了,养在那里同猫儿狗儿一样,图个心安。

  的确听说有些贵人讲究这个,但李平儿可不信林嬷嬷的说法。京都的丫鬟多了去了,什么八字没有,还得从清水县里头点人头?瞧着县令夫人亲自点了自己姑娘的梳头丫鬟来,这样妥帖,可见的绝对另外有番说法。

  但她不敢问,显见得人家是不会告诉自己的,可贵人的名头也要藏着掖着……万一真是镇宅用的,千山万水从这里去京城,也不知道能不能活着回来。

  “那我家里知道吗?”李平儿问道。

  林嬷嬷笑着点点头,“如何能不知道呢,这是好事情,巴不得小姐您能早点进京里头去呢。”

  李平儿根本不信,糊弄小丫头呢!她爹这个人,根本想不到京里头的生活能有多好,哪里会盼着去京城。他每日里嘴里都是“人家秀才公都没几两肉吃,眼巴巴盼着学生带肉去读书,咱们赶集杀猪天天吃肉呢,不比秀才公还快活?”

  她爹怕是觉得家里才是最好的。当初她要来县城里头学手艺还和家里闹了一阵子,怎么可能还巴巴指着她去京都里讨生活?!

  瞧见林嬷嬷对自己还算客气,李平儿心思一转,想要试探试探这老婆子的底线,“我想要见见我爹娘。”

  林嬷嬷的脸色沉了下来,“我们行程紧,等不得这些时间了。”

  李平儿没说话,往凳子上一坐,“见不到我爹娘我不会走的,我是好人家的孩子,不会跟着无亲无故的人走的。”

  林嬷嬷眉头一皱,“姐儿好大的脾气,怎么跟村里头的人似的耍起赖来了。”

  李平儿也没有害怕,而是淡淡地说道:“我不知道京都里的姑娘怎么样,但是总归不会因着你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就跟你走了。万一我死在路上,我爹娘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林嬷嬷被这句话噎住了,往常的小姑娘面皮子薄,听到这些话,哪里受得住,一个个不得老实听话。

  偏偏眼下李平儿像是个铜豌豆,打不得骂不得,讽两句还刺回来,果然是小门小户泼辣货,上不了台面。

  “姑娘不要为难我们才好,上头有好事等着姑娘呢。就算是最不济的,你哄了夫人高兴,领了赏赐回来,家里有光不是?若是夫人看得起你,替你指了一门好婚事,你全家都得谢谢夫人才是。”

  李平儿默不作声,心里却再没那么多拘束了,林嬷嬷急着带自己回去见劳什子的夫人,藏头藏尾的一点都不光明磊落。她虽然没见过世面,却也知道自己只是村里头的姑娘,哪里能劳烦京都的夫人替她保纤拉媒。

  说不得就是唬自己的。

  别说京都的夫人了,在此之前,她连县衙都没来过呢。想到这里,李平儿打量起身边的桌椅来,水曲柳的一套磨得油光水润,看起来有些年头。连带着高几上的釉下彩青花瓷瓶,上面竟不舍得插花,想来都是县令家里头的宝贝,不像是旁的瓷瓶儿要花来点缀。

  她多看几眼,说不得就是最后一面了。

  屋子里平静太久了,显见得是没说通。眼看着李平儿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林嬷嬷又气又恼,脸上都红了几分,“好,好,好,既然姑娘非要见,我们也不能拦着不是,现在就去请!”

  李平儿瞧见她气坏了的模样,心里也有几分担忧小人作祟,怕自己走了之后,让父母不痛快,又陪笑道:“嬷嬷,我就知道您是个好人。但是现在宵禁了,要是弄得动静太大了,我弟弟会闹的。他年纪小,生病了只粘着我照顾,旁人都不行的。不如等明日天光了,您今夜也好好休息。”

  这时候县里头已经宵禁了,可对林嬷嬷来说都不是事儿。她恨不得叫了衙役,连夜就去绑了人过来,可不管会不会留下什么闲话。

  可李平儿却不能不管不顾的。她爹娘平日里种着一亩三分地,靠着杀猪赶集做买卖日子好过一些。本来就是街坊生意,要是和衙役扯上官司了,生意可就不一定了。

  林嬷嬷听到这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敢情人家还要衙役客客气气地上门去请人来,不要惹了邻居误会。她原本在马车里头以为李平儿是个乖巧的,谁曾想到毛病事情还这么多,忍不住阴阳怪气了两分,“我倒是看走眼了,姑娘是个伶俐人。”

  李平儿还是一副老老实实的模样,低着头轻声道:“我是本分庄户人家的女儿,不懂什么规矩,嬷嬷要是觉得哪里不好,还请多教教我。嬷嬷对我好,我知道的。只是爹娘待我好,我突然走了,都没来得及给他们磕头……我心里过意不去。”

  林嬷嬷深吸了一口气,倒也没那么生气了。眼下她也没别的办法,瞧着这姑娘犟得很,眼下是非要见到父母不可了。她出来也一阵子,知道上面催得紧,只能又吩咐那些衙役客气些,尽量早些解决了这件事情,早早踏上回京都的路。

第二日未等天光,衙役便快手快手地去了村子,将面露愁色的李二壮一家带来了。

  李二壮一身腱子肉,平日里在村子里头跟螃蟹似的横着走,此刻到了县太爷这里却小心翼翼,一手抓着儿子虎子,一手牵着妻子,连抬眼打量都不敢,老老实实地叫人引进屋里来。

  “爹……”李平儿眼巴巴就落泪了,“娘……”

  听声音,猛抬头瞧见打扮得光鲜亮丽的是自己女儿,李二壮这才松了口气,可手里的虎子就闹腾了,一把冲向了李平儿,“姐!你怎么穿成这样啊?还挺好看的。”

  虎子脏兮兮的手一把抱住了李平儿的袖子,林嬷嬷额头上的血管都要跳出来了。

  这可是刚刚拾掇干净的啊!

  李平儿揉了揉弟弟的脑袋,往前走了两步,“爹,昨日这位嬷嬷来铺子里带我来了此处,说是眼下就要带我去京都。我没签卖身契,是好人家的姑娘,也从不认得他们,自然不敢擅自做主,这才请了您同阿娘过来。”

  虎子听着这文绉绉的一段话,还有些不明白,李二壮却猛地抬头,没忍住双眼一睁,瞪向了林嬷嬷。

  林嬷嬷唬了一跳,这汉子倒是有几分莽撞,怕他发狂误了事情,便提声道:“你不认得我无妨,总该认得县衙的衙役和县令夫人,有她们做保,你怕什么呢?”

  县令夫人很是妥帖,怕闹僵起来面上不好看,那衙役去带人的时候,便一五一十将事情说与他们知道了。

  本来在马车上已经哭了一场,骤然听到林嬷嬷居高临下的语气,李二壮的妻子杨氏没忍住,眼泪又落了下来,慌张得不得了,“方才听说了,平儿的八字正合适……只是我们心里头正慌呢,京里头什么人没有,怎么就要平儿去京都了?”

  林嬷嬷皮笑肉不笑地嗯了一声,“这合该你家走运。你是宁可孩子去京中谋一条出路,还是留在村里头配瓦夫走狗之流?”

  “孝顺父母,自当常伴身侧。富贵又如何?即便不嫁人也无妨。”李平儿说道。

  “你们做父母的,也是这么想的?”林嬷嬷问道。

  李二壮瞥了林嬷嬷一眼,这老婆子油盐不进的,实在是难搞。又瞧见屋子里的丫鬟以她马首是瞻,心下忍了忍,只能陪笑道:“咱们家是村里头的,没什么规矩,怕去京都给贵人添麻烦了……这孩子也闹腾,不如我带回去罢。”

  林嬷嬷笑了出来,“这可由不得你想来就走想走就走,我们夫人要见见你家姑娘,是你们家挑灯笼都找不到的好事情。你再啰嗦,别管我不顾念人情了。”

  李二壮脸色白了又红,红了又白,他实在想不出自家女儿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就算是生得好,可天底下生得好的人多了去了,何必从村里头挑?

  他捏着袖子里的银子想要打点,可瞧见林嬷嬷手上戴着的几个金镯子,看上去不知道多富贵,根本瞧不上自家这点清汤寡水。

  “我们庄户人家,不贪什么金贵,姑娘好好的我们什么都好……”杨氏平日里温顺,这时候却比李二壮还硬气了一点,她捏着帕子擦了擦眼泪,站出来轻声说,“您行行好,她小姑娘不懂事,留着她我们好好教。”

  李平儿眼泪也跟着落下来了。虎子见到姐姐和娘都哭了,他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但也扯开嗓子哭了出来,“娘啊!”

  这哭声又刺耳又大声,直震得屋顶盖都落灰,像是县令府里头号丧一样,六月飞雪都不比他声势浩荡,惹得外头狗都跟着叫了两声。

  林嬷嬷气得脸都红了,她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一家人活像是自己要强买闺女一样!

  杨氏捏了一把虎子,“还不给你林奶奶磕头,求她不要带你姐姐走。”

  虎子听了吩咐,顾不得哭了,咕噜噜一脑袋就冲过去,流水似的利落跪下冲着林嬷嬷哐哐磕头起来。

  林嬷嬷被眼前的小胖墩唬了一激灵,险些没有站稳。眼看着李平儿也要跟着跪下,林嬷嬷彻底脸白了。

  “闹什么闹什么?!”旁边的丫鬟气得脸都红了,忍不住冲了出来,“旁人求都求不来的好事,弄得像是我们害你们似的!人家多少金贵小姐求都求不来这个福气呢!要不是说你们家的姑娘是抱来的,有可能是我们夫人的”

  林嬷嬷浑身一激灵,一把拉住这丫鬟呵斥道:“混说什么?!”

  李二壮的脸色黑了下来,杨氏和李平儿也不哭了,眼睛直愣愣盯着林嬷嬷。

  林嬷嬷沉吟了片刻,到底还是叹了口气,一把扶起虎子,摸了摸他的脑袋,又从桌子上递了一块糕点过去,“您几位也别怪我,这是上头交代的。大户人家有大户人家的讲究,你家的姑娘身份不明,可能和我们府里头沾亲带故,但一没信物二没证人的,这谁也不敢打包票,总得先带过见见人才是。如果真是贵人家的姑娘,你这就是让她落在了麻雀窝,一辈子出不来头啊!”

  虎子捏着糕点,鼻子一抽一抽的,却也不哭了。

  “我们家姑娘……虽然是捡来的,但我们待她就像是亲生的一样。”李二壮的声音有几分沙哑,“我捡到她的时候她才小小的一团,被扔在稻草墩子里,身上连个襁褓都没有,叫的和小猫一样。若真是贵人家的孩子,怎么连襁褓也不曾有一件……”

  林嬷嬷略作沉思,“亏得你姑娘运气好,县令夫人说生辰靠的近,瞧着模样也有几分熟悉。就算不是,凭着这份眼缘,得了恩赏回来,日后也好嫁人不是。”

  李平儿抽了抽鼻子,只觉得眼睛鼻子都被堵住了,怎么也说不出话来。她小时候挨骂,人家就爱说她是路边捡来的,受了不少欺负。但爹娘对她好,她心里都晓得。

  “您家里头是好人家,更应该希望姑娘过的好不是?在村里头,顶天了就是嫁个农户,您就不指望姑娘嫁个秀才老爷,买个丫鬟使唤?”林嬷嬷一改之前的态度,这两番话说得亲切又实在,“您瞧见县令夫人对我们的态度也晓得了,我们要是缺个使唤的,怎么会千里迢迢费这么多心思来这里?姑娘的福气,还在后头呢。”

  “这福气不知道有没有,铺子里的工钱却实打实的没了。我指着攒些钱给我弟弟读书呢,马上就要读书了,也不知道钱够不够。”李平儿眼瞧见父母似乎都被说动了,闷声不语低着头的模样,心里气得不得了,也不知道要点实在的。

  李二壮连忙呵斥她:“小姑娘家家的怎么说这些!”

  另一个丫鬟也不消林嬷嬷指点,就从袖子里掏出了一个红封,“这里面封着一百两的银子,若是姑娘不是我们要找的,回来就用这一百两当作嫁妆了,秀才公都嫁得。”

  杨氏急白了脸,李二壮也不知所措,“我们可不是卖女儿啊,这钱万万收不得的!”

  反倒是李平儿利落地抽了红封过来,递给杨氏说道:“这事情有县令夫人出面,我不走也得走。只是走之前能见见爹娘和虎子,把事情交待清楚,我就不怕家里担心了。这银子多,娘不要想着给我存下来,先拿了去给虎子读书……想来去京城说不得是好事呢,不然真要把我卖了,哪里值当这么些银子。”

  嘴快的丫鬟就笑了,“姑娘说的实在,现在就是买个顶天的苗子,也不过二十两。这一百两啊,别人是盼都盼不来的。”

  李平儿听罢这话面不改色,“爹娘养育之恩,纵然黄金百两也不足为报。”眼泪水还没干呢,就笑嘻嘻地安排起用银子的事情了,直让林嬷嬷瞠目结舌。

  杨氏千言万语想要说,却也明白,自己一家人现在就是人家砧板上的肉。林嬷嬷只是给上面跑腿办事的,可县令夫人却还这样捧着林嬷嬷,吩咐了衙役听她使唤……自己一家人就算坚持不让女儿去,又能怎么样,叫闺女去跳河不成?!

  一去千里,不知道到底真的是林嬷嬷口里的好事,还是其他腌臜委屈。她满心不舍得,此刻却怎么也留不住。眼下只盼着和说的一样,能和贵人沾亲带故,以后不用在乡间讨生活了。

  李二壮一把抱起虎子,眼里也有了几分湿润,他瞧了林嬷嬷一眼,硬声硬气地说:“你不要怕,总归知道是在京都里。要是你迟迟没有消息,我们去京都里头找你。”

  那嘴快的丫鬟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怎么着,当我们闲的慌,花一百两买个乡下丫头耍乐不成。大字不识一个,黑黑瘦瘦的,当是什么宝贝呢!”

  李二壮冷声道:“我们人微言轻,可就算是抹脖子血也能溅三尺。”

  丫鬟抿了抿嘴,到底是没敢接话。

  “多谢林嬷嬷和两位姐姐了。”李平儿真心实意地行了一个礼。就看在那一百两的份上,卖了她都没这么多钱呢!

  林嬷嬷连忙扶起她来,“好了好了,既然说好了,那咱们明日就收拾好出发。”

  丫鬟行了礼,就是要送李二壮等人走了。杨氏连忙掏了荷包出来,连带着那封红都塞给她,“你出门在外,没有银子可不行,穷家富路的。”

  “我身上这套衣服还更值些钱,”李平儿故意哄她,不肯收这些钱,“就当你们替我存着,万一丢了,可不半夜都得气醒来。我做学徒攒了些银子,足够用了。”

  做学徒哪里能攒下什么月银,几百个大子,买买糖葫芦吃吃馄饨就什么也剩不下了。李平儿不是个吝啬的,平日里还得孝敬婶娘想多学些其他手上的功夫,身上早就一穷二白了。只是此刻,她不得不留些钱给父母。

  李二壮深吸了一口气,拍板定了下来,“拿着,走吧。”

  虎子眼见要走,呜哇一声又要哭出来,被李二壮一把捂住了嘴,“叫什么叫,和夜鸮子一样,又不是你姐不回来了。”

  听到这句话,李平儿才是彻底没忍住,眼眶红了起来。

  杨氏跟着丈夫和儿子,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李平儿却是很快收了眼泪,瞧见屋子里气氛尴尬,她索性先开口了,朝着两个丫鬟笑了笑,“叫姐姐们看笑话了,还不知道两位姐姐叫什么呢?”

  方才那个嘴快的不敢答话,杨嬷嬷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指了指嘴快的丫鬟道:“这个叫巧云,”又指了指递红封的丫鬟,“那个叫珍珠。”

  李平儿不太懂这些,却觉得这两个丫鬟不是同一字辈的,想来不在一块做事情。又看了看珍珠的年纪大一些,巧云的却小一些,可杨嬷嬷却先介绍了巧云,想来巧云更受看重。

  “巧云姐姐,珍珠姐姐。”

  巧云嘟囔了一声,还是有几分不满的。倒是珍珠一直低着头,看不出神色来。

  “今晚弄得迟了些,姑娘早些休息,明日我们就出发。”林嬷嬷带着两个丫鬟走了,李平儿在空荡荡的房间里裹着被子,蜷缩着腿脚,怎么也睡不着。

  她想起巧云没说完的话,你们家的姑娘是抱来的,有可能是我们夫人的……夫人的什么呢?会是夫人的什么亲戚吗?

  可是这样的贵妇人,她怎么可能会把亲眷落在这样的地方,连个襁褓都不曾有。可如果不是亲眷,县令夫人这么大的阵仗,一百两银子实打实的给了,可不是开玩笑的。

  若是……若是自己的亲娘呢?

  她年幼不懂事的时候,也曾经问过自己,自己的亲娘会是什么样子的。可她不敢问杨氏,怕伤了她的心,就算是亲娘也不一定比杨氏更好。

  杨氏、李二壮把自己当亲生孩子,家里吃肉从来都是没有少过她的,别人家姑娘有红绳零嘴,李二壮去赶集也一定记得给她买得更多更好。虎子虽然调皮了一些,经常气得她操起棒子满村撵着打,但他得了糖块从来都攒着,想着留给自己吃。

  她都快忘记自己不是亲生的事情了。

  京城一定比这样的生活好吗?

  大家都想着往京都去,似乎那里是最好的。就连隔壁的陈文生,不也想着考上秀才了,好去京都里头博一博功名,这才早早带了银两出门去……

  可京城的人却又这样高高在上。她们派了林嬷嬷来,话不露白就要带自己走。不走不行,她们只是普通人,一点儿风雨都经不住……就算是县令夫人,只要随便挑了错处,给李二壮打板子坏了腿脚,家都得散了。

  她只能去。

  她不是非要和京都的贵人沾亲带故。在田地里耕耘,虽然日子过得苦了些,却脚踏实地没什么不好的,不是吗?

  李平儿越想越多,思绪也越飘越远,慢慢就睡了过去。梦里她做的糕点刚刚出炉,一笼子白白胖胖的蒸糕排得齐齐整整,五个瓣儿漂漂亮亮的,她一个个点了红,就像是喜娃娃抱着的花一样,喜庆的不得了。咬一口,又甜又软,里头丝丝散散的桂花黄,带着一股特别的香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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