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介:
究竟谁许谁一世痴恋,谁欠谁一场绝爱。
感情已错乱,恋人已错位。
红烛扭曲的光影里,究竟是谁,
用笑颜掩饰泪痕,堕身万劫不复的深渊。
精选片段:
冬日正午,暖阳微醺。我正躺在柔软的沙发上午睡,狂暴的敲门声突然响起,把我从梦里惊醒。
又是那个梦——从小到大,我总是被一个关于红烛的梦反复纠缠。我总是梦到在无边的黑暗里,隔着一支光影摇曳红烛,一个男子凝视着我。他的眼神,悲伤离索。当他的第一滴泪落下的时候,我就会醒来。
狂暴的敲门声还在继续。我皱起眉,知道那个瘟神晶晶又来了。晶晶和我从小一起长大,我们住隔壁。
我没有动,等着——
几分钟后,敲门声停息。
我走过去打开房门。以往的经验告诉我,这个时候她肯定还站在门口,酝酿着下一阵更狂暴的敲门声,但现在,她肯定正喘着粗气,疲惫地叉着腰。
果然,一切不出所料。
看着她生气的样子,听着她抱怨怎么这么慢也不应一声,我微微耸肩,像以往一样,没能躲过那个晶晶式的让人窒息的拥抱。
“么么,”她习惯叫我么么,实际上我的名字是默默。
看到我的瞬间,她的泪就成了决堤的洪水——这点我早就猜到了,那种狂暴的敲门声之后,肯定是要用掉我一盒纸巾的眼泪。虽然她让她泪流满面的原因绝对是芝麻蒜皮不值一提的小事。
她一边抽噎一边说:“么么,书上都是骗人的!我刚刚按照菜谱做了一道菜,结果根本不能吃!”
我强行挣脱开她像钳子似的双臂,后退一步,免得她的鼻涕泪水沾湿我的毛衣。
“么么!”她开始扭动身子哭着撒娇。
我把她带进客厅,一边递给她纸巾一边问:“你做了什么菜?为什么要亲自下厨?”
“哦,松鼠鲈鱼、糖醋小排……”
“行了行了,停!”我做了一个手势,让她不要再说下去,“大小姐,你以前做过菜吗?”
她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很委屈地摇了摇头。
“那你干嘛总挑最难做的菜做?很明显你不可能做出来啊!天呢,没出什么事故我就要谢天谢地了!”我生气地说。
“谁说没有,人家都切到手了……”说着,她将右手食指伸到我面前,上面贴了一个粉色心形创可贴。
没看到一丝血痕,伤口应该不深。我叹口气,说:“好了好了,以后在没有人帮忙的时候不能随便进厨房知道吗?对了,你关天然气了吗?”
听我这么问,她突然不哭了,张大嘴巴看着我,惊慌失措地说:“啊——忘了!”
“你这个瘟神啊!”我几乎跳了起来,“快带我去你家关上天然气!这很危险的你知不知道?!”
“嗯——”她用力点头,带我到了她家。
粉红之家——我这么形容她家:粉色墙纸,白色家具,处处白色蕾丝……再摆几个小猫,就可以当hello kitty专卖店了。我家和她家的装修风格正相反:白色墙壁、深色家具,每一个地方都尽可能地简洁舒适。
进到她家的厨房关上天然气后,我抱怨说:“以后少给我添麻烦知道吗?没事的时候,就找个地方坐下,看书!不准乱动,不准有奇思异想——”
她流着泪委屈地说:“人家只是想请你和文徵吃饭嘛。再说了,今天是文徵生日……”
——文徵……
听到这个名字,我已经不再生气了,因为另一种更加强烈的感情跑了出来。
“那也可以买点礼物送给他啊,没必要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吧?”我无奈地说。
“礼物已经准备好了!”她突然笑逐颜开,眼里闪着光说:“其实呢,我买了一套非常非常卡哇伊的小熊□□的帽子和围巾哦……他一定会喜欢的——”
我特别佩服她由哭转笑的速度。不知道吉尼斯世界纪录有没有收录这条,如果有的话,她肯定能打破世界纪录。
“不错。”我说。想到以前晶晶送文徵的礼物,我在心里为他叹息了一声。记得去年是一个哆啦A梦的背包,前年是一件铁臂阿童木的T恤……今年也没有任何长进啊。
“对了,说到看书,最近我迷上穿越小说了——”她说着,跑到书架前拿下几本书来。
“停!”我紧张地说,“你可别为了穿越去学小说里的主角啊,这个真会死人的!”
“么么,你就从没想过有一天你可能会阴差阳错地穿越吗?”她眨着那双又大又天真的眼睛问我。
“这种事情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我斩钉截铁地说,“而且,我也绝对不想穿越!”
“为什么?”从她的眼神看出,她觉得我完全不可理喻。
我说:“一,我对历史不了解,穿了也不知道自己去了哪个朝代;二,现代生活又便捷又高效,我干嘛要去古代?”
“可是就要2012了呀。”她眨眨眼睛说。
“这种谣言你也信?”
她耸耸肩,撅起了嘴。
为了防止她学小说主角的样子去穿越,我加重语气说:“你听好,不能去投湖,不能去跳井,不能在雷雨天出门——”想想我根本没看过穿越小说,就这些也是听来的,所以话到一半,也就说不下去了。
“你放心啦,我不会那样做的。我知道那样绝对不会穿越成功的啦。再怎么说,穿越也是讲究机缘的。”她又眨眨眼,说:“而且,我也不想离开这个世界啦,毕竟这里有你,还有文徵啊。”
——有我有文徵……你竟然把我放在你口口声声爱着恨着的文徵前面,我对你而言,真的这么重要吗?晶晶,如果你知道我一直爱着你的文徵并从没打消过把他从你身边抢走的念头,你会是什么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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晶晶、文徵和我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友,也可以说是发小。
晶晶这个人很有特点。她是那种极其迟钝、极其软弱、极其健忘、极其神经质、极易冲动、极易感动的小女人。她最爱的颜色是粉色,最爱的配饰是蕾丝,最强有力的武器是眼泪,最大的爱好是逛街,最大的缺点是笨拙,最突出的优点是漂亮。
跟晶晶相比,我就是一个极其敏感、极其坚强、记忆力极好的假小子。我很少冲动,也不容易被感动。我最爱的颜色是黑色,没有最爱的配饰,最强有力的武器是头脑,最大的爱好是看书,最大的缺点是喜欢我行我素,最突出的优点是有头脑——估计和晶晶相比的话,任何人都会有这样的优点。
如果这样两个女生站在你面前,你会挑选哪一个做女朋友?
恐怕这是文徵这辈子遇到的最让他无奈的一道选择题了。
但是最后他还是做出了选择——在我们高中毕业之后,他约我出来,在距离学校不远的十字路口对我说,他想和晶晶在一起。这算是对我的最终答复,因为高一的时候,我就向他表白过了,但他一直没有表明态度。当然,我跟文徵之间的一切,晶晶都不知道。
“你会后悔的。”听到他的选择后,我冷冷地对他说。
“默默——”
我愤怒地说:“你为什么不选我?她是一个根本不可能在这个世界上独立生存的人。她脑子里全是丝带蝴蝶结蕾丝裙子花边丝袜——”
他紧皱双眉,说:“不要这么说她,默默,她其实很温柔很体贴——”
“那是软弱的妥协和鲁莽的关心!文徵,你就是一个完全不会做选择题的大傻瓜!”我对他吼。
然而,他却笑了。他看着我溢满泪水的双眼,说:“你是对的,默默。她只会给人添麻烦,她软弱她鲁莽,但是,我就是放不下她。不管我走到哪里,总会担心她——会不会又摔跤了,会不会又被人欺侮了,是不是在哭泣,有没有又把事情搞砸被人骂……”
“你已经彻底没救了!”我不想再把这段谈话继续下去,甩下这句话,给了他一个冷冷的眼神,扭头离开。
我并不是一个容易妥协的人,我也不会轻易放弃什么。我爱了文徵六年,没理由就这样放手。但是,晶晶这个又爱哭又爱闹从来不让人省心的发小,让我实在没办法狠下心跟她翻脸,光明正大地去抢文徵。
文徵生日的那个周末,晶晶让我陪她去嘉年华。这个时候,她和文徵已经拍拖将近一年,我们三个,也都是大学生了。
“文徵呢?”我问。
“他当然也去了。我们三人从小一起长大,要去肯定一起去了!去嘛去嘛。”她撒娇似的摇着我的胳膊说。
“你这个样子,男朋友不被抢走才怪呢。”我冷冷地说。
“因为是你,所以我放心啦。”她傻傻地笑着说。如果她是一条狗,这个时候肯定趴在我手边摇着尾巴。
我无奈叹了口气,只能和他们一起去嘉年华。
我心情很不好。看着晶晶围着文徵转来转去开怀大笑,我突然很想上去推开她,告诉她她牵着我爱的男人的手大笑的时候,我的心有多痛。
如果我真的这么做,她肯定会惊讶地一晚上睡不着觉,哭着说怎么会这样;但是第二天,她绝对会原谅我对她做的一切,傻笑着贴过来继续以前的生活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她就是这样一个人。她从来不解决问题;她向来都把难做的决定推给别人去做。她的大脑在某处存在着短路,为了忽略掉令人痛苦的事情,她宁可低三下四曲意逢迎委曲求全。但是,她真的就能忽略掉所有的痛苦和磨难。
我突然很讨厌她这种让我不论如何都无法痛恨起来的性格——或许上辈子,我欠了她很多吧。
看着文徵牵着她的手陪她玩各种娱乐项目,我突然想,或许上辈子我们都亏欠她很多吧?所以这辈子,就都生在她左右,让她予取予求。
当文徵陪晶晶进鬼屋去之后,我借口无聊独自站在外面吹着夜风。
这个时候,不知怎的,我突然很想流泪。真想骂一句他妈的老天爷,你怎么给我安排了这样的友情和爱情?!没办法恨的情敌,没办法放手的爱情,你想让我怎么样?
我叹口气,远离霓虹,往比较黑暗的角落里面躲去。这个时候,我只想找一个无人的黑暗角落,大喊几句或者大哭一场。然而,没想到走过几个转弯之后,我竟然看到一个冷清的摊位。
那是个算命摊位,一个拿着水晶球的女巫坐在黑色的帐篷里向我招手。眼前的场景有一种强烈的不真实感。
我向来对这种神鬼妖怪之流的事情持否定态度,但是此刻,不知道为什么,那个黑色的帐篷似乎对我有一种独特的吸引力。
我走了过去。带黑帽子的女巫看着我,嘴角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
“我等你很久了,小姐。你有一个一直困扰着你的烦恼吧?让我看看,是什么……”她带着宽檐黑帽,脸藏在暗影里,看不清样貌。
“是梦。”她说,同时看向我的眼睛。
她抬头的瞬间,我看清了她的脸。那是一张满是皱纹的沟壑纵横的脸,看上去像是经过了上千年岁月的侵蚀。而她的眼神很深,似乎包藏着无数个深深浅浅的秘密。
她给我的感觉,绝对不是招摇撞骗的江湖术士。她的面容和她的眼神都有一种说服力,让我不由自主地相信她,以及她所能给我的解答。
“是梦。”我重复着,在她对面坐下。
“一个不断反复的无始无终的梦。”她又说。
我点头,说:“那个梦总是不断重复,我记得那个梦的全部。它确实无始无终。我总是反复梦到黑暗中亮起一支红烛,烛光里,是一个男人憔悴忧伤的脸。当他的第一滴泪滑落的时候,我就会醒来。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落泪,也不知道之后发生了什么——”
“但是你记得他的容貌,还有你遗落的东西。这就够了。”她说着,声音嘶哑,不带一丝感情。
“我遗落的东西?是什么?”
她从桌下拿出了半支红烛,对我说:“对我而言,这是一个很棘手的东西。因为缠住了太多痴怨,在无限的轮回里,总有人受它牵连,因它而转不出因果……”
我没仔细听她的话,因为那支红烛的出现对我而言太过震撼,我激动地指着它说:“就是它!我梦里的红烛!”虽然每根红烛长得都一样,但我就是能分辨出这一支!
“这是你的东西,因为它缠住了前世的你的太过强烈的执念。”她点头说,语速很慢,“你必须去化解这个执念,否则,它将继续扰乱你以及你周围的人们的姻缘宿命。你们将不得不在一世又一世的轮回里,经历错位的情感纠葛。”
——错位的情感纠葛?是指我现在正在经历的三角恋吗?如果化解了执念就能给这场三角恋找到一个出口的话,那我恨不得马上就去化解它。
我盯着那半支红烛,问:“那我前世的执念是什么?”
“这个,只有你才知道。或许是一个愿望,或许是一种偿付,也或许是某种强烈的爱恨。”说着,她把那半支红烛递给我。
我缓缓伸手接过。就在触碰到它的瞬间,我感到一阵眩晕,像是脑浆被什么狠狠地搅动了一下,疼痛夹杂着过于分明的爱恨,刹那间涌入我的大脑,无数陌生又熟悉的生活片段在我眼前瞬间划过,我还没来得及细看,就又都逝去了。
“我……我……”我说不出话来。我没办法用语言形容我现在的感觉,没办法解释我刚刚那一瞬的经历。
“你看到了。”她说。
“我看到了,但我头脑里什么都没留下。”我说,“我其实还是什么都不知道!”
“别急,闭上眼睛,用心去想。”她缓缓说,“要打开你脑中的阀门去接受并理解这一切并不简单。”
我握紧红烛,按照她说的,闭上眼睛,深呼吸几下,让心沉静下来。随着眼前的黑暗越来越重,我看到了——看到了一段影像,或者应该说是我前世的记忆:
那是一艘并不华丽的画舫。甲板上,一名白衣女子正弹着琵琶,清泪两行。她在思念一个人;她在等他回来,娶她为妻。那个人,就是我梦中那个落泪的男子。
然而,心好痛……他再也没有回来。
十年沧桑,她一直守在这里,痴痴地等着他。她夜夜为他歌唱,直到,再也唱不出一个音节;直到,与他的爱情,终于成了一场虚空。
所以,在失声的那个月明之夜,她流着泪,投了湖。
爱他又恨他,都敌不过那份想要见他的心情——这个愿望强烈地撞击着我的心,让我的泪水不断涌出。我从没有过这么强烈的执念,以至于我今生所经历的一切,都仿佛已经无关紧要,只有这如潮水般袭来的、强烈的想要见一个人的心情,不断冲击着我的大脑,无法止息。我能感觉到这是一种深入骨髓的强烈情感,在我认识晶晶、爱上文徵之前就存在于我的脑海、我的灵魂里了,只是以前一直被什么屏蔽着,如今才豁然开朗。
“我要去见一个人。”我说,“他的样貌,我永世都不会忘记。我要找到他,一定要找到他。”
“只是见他?然后呢?”她看着我,眼眸中闪过一丝怀疑的光。
“然后……”我皱起了眉,说:“应该是去完成与他的爱恋。”
“既然这样,我可以帮你实现这个愿望,送你回到前世,完成你未了的心愿。”她说:“化解了你前世的执念,就能让一切归位。”
我点头,她又说:“生生世世,皮囊会变,但灵魂永远不变。凡是踏足过轮回的人,就有了辨识灵魂的慧眼。在送你进入轮回之前,你必须答应我,等你回来后,要对世人隐瞒你通过慧眼所知道的一切。”
我看着她的眼睛,点头说:“我答应你。”
“好。”她接着说:“只要点燃这半支红烛,你就能去到那个世界。当你完成前世的心愿或者死亡后,你就会回来。不管你在那个世界生活了多久,你回来时,这个世界都只是过了半盏烛的时间。但你必须清楚的一点是,一旦你在那边死去,虽然你还能回来,但你将永远失去踏足轮回的资格,而且,你也会生生世世受到那一世执念的影响,永世被那个梦魇纠缠。机会只有一次,你准备好了吗?”
因为太想见到梦中男子,我根本没有细想就点头说:“我不想再被那个梦魇纠缠了,我要化解那一世的执念。我不知道要准备什么,但是如果是心理准备的话,我已经做好了。”
“好吧。”她说着微微点头,手拂过红烛,火焰燃起——
就在这一瞬间,我似乎看透了一切,沧海桑田,轮回反复……
刹那眩晕后,我睁开眼睛,发现眼前一片淡雅悠然——水榭白莲,空谷幽兰,微波荡漾,夕阳柔美。
这里,是哪里?
我正迟疑间,少女清幽的歌声传来。
我看向歌声源头,一个黑发及腰的十四五岁的少女划着一叶扁舟,从水面向我而来。她穿着白色长裙,着装打扮看上去不古不今。
看到我,她微微一笑,眼波间透着些许兴奋,说:“已经很久没有人到这里来了。”
“这里是哪里?”我看着她,迷惘地问。
——难道这里就是我前世生活的地方?也太美了吧,完全就是人间仙境嘛。难道古时候环境都这么好?
她划着船,在距我一步远的地方停下,敏捷地跳上岸,赤脚在我面前站定,仰头看着我的眼,微微蹙眉说:“姐姐的灵魂有些污秽呢。”
“啊?灵魂?”
她既然说出“灵魂”这个词,那应该就不是古人了,那么此时此地也不在古代了?我来错地方了吗?
“姐姐一定做过一些不可以去做的事。”虽然看上去只是一个未经世事的少女,但她说这话的语气,却令我感到一阵阴冷。这句话就像是一句最终审判,给我定罪,并剥夺了我申辩的权力。
我看着她,后退了一步。
她上前一步,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我的眼睛,让我心里一阵发毛。她的眼光,近乎逼视,直接通过我的眼睛刺进我的心里脑里,挖掘我灵魂深处所有的秘密。
“这里是灵世,迷惘的灵魂的归宿。”她说。
我立刻摆手说:“我不该到这里来的,我要回到前世化解执念,完成未了的心愿。不好意思,我来错地方了。”好想离开她,离开这里啊。
听我这么说,她微微歪头,但仍旧看着我的双眼,问:“前世的心愿是什么,你知道吗?”她的语气,完全是在逼问了。然而我却没办法反抗她咄咄的提问,因为我完全被她的气势压制住了。
“嗯。”我点头应了一声。
她又紧盯着我的双眼挖掘了一会儿,片刻之后,说:“姐姐好像误会了什么……”
“误会了什么?”
“我说过了,这里是迷惘的灵魂的归宿。你既然来到这里,就说明你的灵魂很迷惘。”她说:“只有非常迷惘、非常不知所措的人,才会见到我。”
“这——可能是哪里搞错了。”我笑说,只想快点脱身。我知道我的笑容肯定很不自然。但她的眼神,让我发憷,只想逃离。
看出我的窘迫,她后退一步,微微一笑,又跳回船上。
“看来姐姐并不喜欢我,但我必须尽我的职责,帮你解开迷惘。”她说着,拿起船桨,一边撑船一边幽幽地说:“优伶死,江心葬——这是因;将心葬,堕无道——这是果。姐姐此番只是茫然回到前世,因因果果,都未能看透……”
“你在说什么?到底是什么意思?”难道仅凭刚才那几眼逼视,她就已经了解了我前世今生的一切了吗?
她看着我,露出一副惋惜和爱莫能助的神情,说:“我虽不能透露太多,但可以念几首小诗给姐姐听。姐姐听后,或许就能看透一切吧?然后我就把姐姐送到你应该去的地方去。”
我不明所以,但还是点了点头。
她轻轻一叹,念道:
“繁华散白菊香,耽恋花火梦断流光,浮沉无常。
关山望,忧思怅,江山破碎勿话凄凉。
青史苍茫,泪两行;襟抱难开,遗恨沧桑。”
“画舫漾伊人唱,曲终意尽难解情殇,聚散无常。
痴恋长,勿相忘,酒浓情浅意切情荒。
鸳鸯成双,胭脂伤;旧情难续,徒增感伤。”
“秋水涨落花葬,风凄雨潇隔世遥望,爱恨无常。
情易藏,心迷惘,歌舞升平寂寞月光。
高楼独望,阑干凉;凝眸遗泪,碎了红妆。”
“江山梦碎罗帐,英才天妒魂散他乡,死生无常。
醑尽觞,爱微茫,为伊沉醉一世痴狂。
珠帘锦帐,情难偿;龙姿天颜,命运如霜。”
我听完,完全不懂这其中的意思。
她看着我,惨淡一笑。
“这几句诗和我有关?”我问。
“这是命判诗,是四个人命判。”她说,“四个人多舛的命运,起因只是一个人过度的执念。奉劝姐姐一句话,即使回到前世,很多事情也都已无法改变。就算完成了前世的遗愿,终归还是会留下遗憾。万事终有因果,因果已定。你即将经历的一切,也只不过是茫茫因果之间的一段小小插曲。”
“我知道,但是我要给自己一个解脱,或许也能给别人一个解脱。”我说。
她看着我,微一颔首,撑起船桨荡开小舟,对我说:“那么,姐姐走好。”
还没等我说什么,我眼前的一切顿时都成虚空。我脚下一空,突然以自由落体的方式跌落下去,我还没来得及呼救,已经坠入冰冷的水中。
我的脚没踩到底,直往下沉去。我使尽浑身解数,挣扎着浮出水面,高喊救命。
“姑娘,你没事吧?姑娘,姑娘,醒一醒!”有谁用力摇着我的肩膀。
我渐渐恢复意识,但感觉很难受,浑身发冷,口中咸涩难忍。
那人还在用力摇着我。
我微微睁开眼睛,发现我已经在一条粗糙的木质小船上了。我面前蹲着一个浑身湿嗒嗒的少年,显然刚刚是他救了我;还有一个男人蹲在他旁边,因为刺目的太阳就在他背后,我看不清他的脸。
我直起身,刚要向他们道谢,突然眼前一黑,一阵眩晕,就又昏厥了过去。
我再次醒来的时候,已被移到一个古香古色的房间里。
我躺在柔软的床上,缓缓睁开眼睛。烛火明灭间,我看到一个男人正忧心地看着我。那双眼睛,我永远都不会忘记——在过去的无数个梦里,我曾无数次与他隔着红烛对望,当他的第一滴泪滑落的时候,我就会醒来。
——就是他,我逆着轮回追过来就是为了与他相见。
“啊,你终于醒了。”他舒一口气,担忧的表情渐渐放松,微笑着对我说:“敢问姑娘如何称呼?家住哪里?在下莫昶,今天下午于东湖上听到了姑娘的呼救声,然后救起了你。”
“啊?她醒了!”还没等我说话,之前在船上见到的那个少年就凑了过来,看他的打扮,应该是个书童。他以很快的语速抢白说:“我可要好好感谢姑娘你呢,谢天谢地谢祖宗!今天下午如果不是你落水呼救,老爷就投东湖自尽了!”
“啊?”我根据他们的话,推断了一下我的经历:看来我从灵界来到这里,落入了他们所谓的东湖里,然后被这主仆二人给救了。可是……他刚刚说什么投东湖自尽?
“莫征,不要乱讲话!”莫昶喝了那少年一句,对我说:“姑娘不要听下人乱讲话,敢问姑娘尊姓大名,居于何处?趁天未全黑,我马上将你送回府邸。”
我哪有什么府邸啊?既然已经见到了他,又怎么可能轻易离开?看来当务之急,是要先留下来。
我灵机一动,小声啜泣起来。
莫昶皱起眉,问:“姑娘缘何伤心哭泣?”
“或许是落水受了惊吓,我忘记自己是谁了。”我尽量学着晶晶委屈难过的样子,哭了起来。
听我这么说,莫昶大惊,为难地说:“怎么会这样?”
“老爷,不如我们就收留了她,帮她寻找家人吧?有点事做,你就不用整日寻死觅活的了。”莫征插嘴说,一脸正合我意的坏笑。
“你又多嘴!”莫昶训斥了他一句,转头对我说:“现在正逢乱世,姑娘若不嫌弃,可在寒舍小住一段时日。在这期间,我必然拜托朋友,多方打听你的家世。”
我点头,感激地说:“那就劳烦莫老爷了,打扰之处,还请见谅。一旦我记起自己的身世,回到家人身边,一定厚报于你。”话虽这样说,但我已经打定主意,永不记起自己的身世了。
莫昶连忙说:“厚报自然不必。见你落难,出手相救,本就是我等应该做的。”
“依我看啊,”莫征突然又插嘴进来,板起面孔质问我说:“姑娘不会是看我们老爷生得好看,借口失去记忆,想留在我们老爷身边吧?”
这个死书童,刚刚不是还希望我留下来的吗?怎么变脸比翻书还快?
我刚要解释,他又换做笑颜,快嘴说:“不过姑娘你生得漂亮,倒也与我们老爷般配。我们老爷今年三十有五,风华正茂;夫人三年前故去,一直未续弦。”
“啊?”我看着他,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意思——怎么觉得像是在说亲似的?
“莫征!你若再多嘴,我就把你赶出去了!”莫昶再次斥责道。
莫昶虽然声色俱厉,但莫征根本不当一回事。他只是眨眨那双机灵的大眼睛,就当什么都没听到。从莫征之前屡次插嘴进来、言语放肆就知道,莫昶这个老爷,对待下人肯定相当宽松。
为了表明我对莫昶没有邪念,我连忙说:“为报莫老爷救命之恩,我可以为你洗衣烧饭。”当然我也只是这样说说,到底怎么在古代洗衣烧饭,我并不知道。哦,对了,这到底是哪个朝代?
“这倒是不用了,就我们三人,洗衣烧饭自然是我做了。”莫征撅着嘴说,似乎在抱怨自己工作太繁重。
“就我们三人?”我重复着,怀疑地看向莫昶。怎么说莫昶也是被称作“老爷”的人,这房间也不像是穷人家住的,怎么连个下人都没有?
莫征看了莫昶一眼,看他没阻止,于是对我说:“还不是因为老爷一心寻死,遣散了所有下人吗?”
“老爷,你究竟有什么事这么想不开?”我皱眉问。
“怎么,你连这都不知道?”莫征说着,鄙夷地看了我一眼。
我简直百口莫辩——我连这是哪个朝代都不知道,怎么会知道你们家老爷为什么寻死!怎么说我们也是今天才相识,为什么我一定要知道!
莫昶再次斥责他说:“莫征,不得无礼。这位姑娘既已失去了记忆,不知道也是正常的。”说完,他叹息一声,转而对我说:“天子崩于海上,我大宋已然亡国。如今我还有何面目存于世上?忠义之士,必与社稷共存亡。”
大宋?宋朝有哪个皇帝是死在海上的吗?我怎么完全没有印象?早知如此,穿越之前我应该再从头到尾翻一遍历史书的。不过既然他说大宋已亡,那么现在应该就是元朝了吧?据我所知,这可不是什么好混的朝代。而且我对这个朝代的全部了解,就只是成吉思汗和他的子孙们东征西讨,以及他们对中原大地的残暴统治——当然,这些也是从电视剧里知道的,有几分是真完全不清楚。
不过,皇帝崩国家亡都与我无关,我唯一在乎的就只是眼前这个人而已。不管怎么说,我都不能让他为那个没落的封建王朝陪葬。所以我说:“老爷,真正的忠义之士,不是更应该在国破之后保持着气节活下去吗?国破后,与国同亡的精神固然可贵,但忍辱负重为恢复河山卧薪尝胆才更为可贵啊。”
听我这么说,他们都吃惊地看着我,好像不相信这些话是从我嘴里说出来似的。哦,对了,可能古代的女人不会有这种想法吧?我是不是很出众呢?想到这里,我心下暗爽起来。
“说得好!老爷,这也是我想说的。”莫征在一旁说。
莫昶一拱手,站起来对我说:“莫昶惭愧,受教了!”
听他这么说,我立刻得意起来,还以为我真的说动了他,不知道“受教了”这句话在古代完全可以当做一种谦虚用语。
“姑娘你一定是某家的大家闺秀吧?”莫征以崇拜的眼光看着我,说:“我一见你就猜到了,你一定是我们老爷的福星救星!”说完,他又皱起眉,看着我说:“不过,虽然你已经不记得了,但总要有个称呼才好。若你以后嫁给了我们老爷,那就更要有个称呼了——”
“不得如此口无遮拦,影响这位姑娘的声誉!”莫昶打断他的话说。这次像是真的生气了。
“哦,没关系,我很喜欢像莫征这么直截的人。”为了拉拢莫征,我连忙说。
听我这么说,他们再次惊异地看着我。完了,这次我是不是表现地太大大咧咧了?我连忙干咳两声,想糊弄过去。
莫征苦着脸对我说:“刚刚莫征确实失言了,小姐莫怪。”
“没……没关系。”我笑,又对他说:“你说得对,我确实要有个名字。但我仅有的记忆,不过是一支红烛和……”
……和我们那段忧伤的过去。
“红烛……”莫昶说着,低头沉吟:“簳蜡为红烛,情知不自由……”
“老爷你别再念这些悲戚戚的诗了,快帮这位姑娘想个名字吧。”莫征在一旁催促说。
莫昶惨淡一笑,微微颔首,转向我说:“暂时称你为红姑娘,可以吗?”
“红姑娘……”我点头说:“好啊,以后你们就叫我红姑娘吧。”
之后他们又说了几句安慰我的话,就离开让我早早休息了。可能穿越是件很耗体力的事吧,我确实感到疲惫不堪。所以他们走后不久,我就沉沉睡去了,直到第二天早上被清脆的鸟叫声吵醒。
睁开眼的瞬间,我还有点不适应,以为我还在家里,穿越什么的,不过是一场梦而已。然而当房间里古香古色的家具映入眼帘后,我才不得不承认,我确实已经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里了。
我从床上坐起来,突然一阵恍惚。我扶住额头闭上眼睛,一个幻像转瞬即逝——我看到光影变幻,夕阳中潮湿的湖边,一颗垂柳下,一个男人背对着我,正在一块巨大的石板上刻着什么。
我还没来得及记住他的背影,幻觉就消失了。他在刻什么?为什么我会产生这样的幻觉?是穿越后遗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