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8年9月10日晚上，苏家屯大沟公社在大沟中学的操场上又放露天电影了。那年月，人们对夜间的露天电影充满了热情。傍晚时分，电影幕布刚拉起，公社的年轻人就有说有笑地过来占座了，有的人兴趣在电影上，有的人是为了趁机接近心仪的对象，不管怎样，一场露天电影，能让物质生活贫瘠的年轻人，心情荡漾一晚上。

这一晚的电影，两个小时一直在抓特务，幕布上有妖艳的女特务，还有激烈的枪战，当电影结束散场时，大沟中学的露天操场上虽然只有两盏昏黄的灯，但在年轻人的喧嚷下，夜半的痕迹一点不重，23点根本不像23点，而是像20点。

苏家屯大沟信用社就在大沟中学隔壁，因为晚上要值班，不能离岗，每当公社放露天电影时，信用社的值班员和更夫就在值班室里，一边听电影，一边喝茶，聊天，有时候也嗑一点瓜子，吃一把瓜子。

不放露天电影的时候，他们一般10点就睡觉了，放露天电影，因为吵闹，他们往往要23点过后才能睡着。虽然睡的比较晚，但是他们会睡的比较安心，在他们看来，放露天电影，那种夜间的喧闹可以驱散图谋不轨的坏人。

然而，生活的教训告诉我们，很多时候，我们所谓的生活经验，都是毫无根据的错觉。

这一夜，随后发生的事，就鲜明地证明了这一点。

2月10这一夜，苏家屯大沟信用社有两个人值班，一个是值班员张玉跃，一个是更夫刘广利。23点30分，当露天电影的喧闹终于散去后，张玉跃躺在床上对刘广利说，老刘，他们特务抓完了，我们也该关灯睡觉了。

刘广利简单查看了一下门窗，就把值班室的灯关了。

十分钟后，两人渐入梦乡。

就在这个时候，一道手电强光突然从值班室后院北窗射入屋内，更夫刘广利受到强光的刺激，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他简直不敢相信，北窗已被捅开，有个黑影正端着一支带刺的长枪，隔着窗上的铁护栏，直愣愣地指着他，嘴里恶狠狠地说道：“快开门，不然打死你！”

值班员张玉跃是个机警的人。

被这突如其来的要挟惊醒后，他将被子一裹，顺势翻下床来，然后躲在黑黢黢的床脚，对刘广利说，老刘，不能开门！

刘广利听了，像块木头一样，僵在那里。

黑影见要挟不奏效，在窗外虚张声势地拉动了一下枪栓。

张玉跃躲在床脚反威胁道：“你敢开枪，派出所就在对面，枪一响，你别想跑掉。”

黑影没有开枪，又威胁了一句，“敢动，就打死你。”

张玉跃很想起身把办公桌上的电话拉下来，给对面的派出所打电话，正琢磨着怎么钻空子伸手的时候，大门外传来了撬锁的声音。

苏家屯大沟信用社有两道大门，外面一道是木板门，里面一道是铁门。听到撬锁的声音，张玉跃知道，另有一名歹徒已经卸掉了外层木板门上的木板，正用工具撬里面铁门上的挂锁。

听动静，另外一名歹徒撬锁的动作很熟练，眼看铁门上的挂锁撑不了多长时间了，张玉跃急地直跺脚。

值班员张玉跃的感觉没有错，两三分钟后，铁门上的挂锁被歹徒撬开了，紧接着两名歹徒持枪闯了进来。

刘广利很莽撞，当两名歹徒闯进来时，他一把拉开了电灯。

两名歹徒见灯亮了，并不觉得诧异，其中一名歹徒持枪顶着刘广利，让他跟张玉跃蹲在一起，不准动，另一名歹徒先砸烂了桌上的电话，又把东墙上的大镜框摘下来，摔碎了。

做完这一切，两名歹徒打配合，一个持枪威胁，一个拿出麻绳，将张玉跃和刘广利绑了个结结实实，并且在嘴里塞上了毛巾。

张玉跃此前虽然没有遭遇过歹徒，但他知道在这种场合看清歹徒的脸，是极其危险的，他暗中观察着两名歹徒，一高一矮，当电灯被拉亮之后，他们并不惊恐，现在大个子到营业室撬金柜去了，留下来看守他们的小个子并没有把灯拉灭，看着小个子那张凶恶的脸，张玉跃有一种不好的感觉，他们是不是进来就决定杀人灭口了？

大个子在营业室撬金柜，似乎并不顺利，大概撬了一个小时后，他手里拿着老虎钳从营业室折回来，焦急地对小个子说，我撬的不顺手，你去试试。早知道这破柜子这么难撬，就把薛恩涛腰里挂的钥匙弄来了。

听到薛恩涛这个名字，张玉跃心头一惊——薛恩涛是他们信用社保管金柜钥匙的出纳员，这两个歹徒难道认识他，如果是这样的话，他们肯定对信用社摸过底了。

想到这里，张玉跃下意识地看了看值班室里的两个金柜。

小个子在营业室撬了大概半个小时，兴冲冲地折回了值班室，看样子，营业室的金柜让他撬开了。

大个子问小个子，怎么样？弄了多少？

小个子说，还行。

大个子说，你比我会撬，这里还有两个，全归你了。

小个子听了，没有说话，又开始埋头撬值班室里的两个金柜。

就在小个子撬值班室金柜的时候，大个子突然拿起地上的被子，蒙到了张玉跃的头上，张玉跃以为大个子要杀他，拼命地在被子里挣扎。

大个子见状，把被子掀起来，问张玉跃，你认识我不？

张玉跃拼命地摇头，表示不认识。事实上，他真的不认识。

大个子又问，再看到我，你能把我认出来不？

张玉跃还是拼命地摇头，大个子用枪刺指了指他，嘴里说道，你没机会再看到我了，干完这一票，咱哥俩就去南边去了，南边舒服，不冷。

张玉跃听了，恐惧地看着大个子，以为他要杀人灭口，挣扎得更厉害了。

大个子说，路没挡死，我们不杀人。别吱声，我们一会就走。拿被子蒙你头，没别的，就是想单独跟这位老哥唠唠，他比你老实。

说着，大个子又把被子蒙在了张玉跃的身上。

自从这两名歹徒冲进来，更夫刘广利就没吱过声，害怕是一方面，但更主要的还是迟钝，就好像被人打了一闷棍，迟迟没有反过神来一样。

将张玉跃用被子蒙好后，大个子将刘广利嘴里的毛巾取出来，问道，你们信用社有枪不？

刘广利说，没有？

大个子轻松地说，高看你们了。

刘广利说，我就是更夫。

大个子听了，不屑地说，别的信用社更夫有枪，你为什么没有？

刘广利没有说话。

大个子用枪朝外头指了指，又问，对面派出所今晚谁值班？

刘广利说，不知道。

大个子笑着说，我告诉你，对面都是老熟人，就算我一枪打死你，他们也不会过来，你信不信？

刘广利木然地看着大个子。

大个子说，要知道你是这个德性，我就不端枪来了。拿根烧火棍，就把你干了。

为了表示对更夫刘广利的不屑，说完这些，大个子连他的嘴都没堵，踢了一脚，就把他扔一边去了。

大个子原以为小个子撬值班室的金柜会很顺利，可是过了一个多小时，小个子还在那里又钳又撬。

大个子焦急地问，怎么样了？

小个子说，差不多了。

这时候，大个子看了看值班室墙上的挂钟，对小个子说，哎呀！都三点半了。别撬了，就这样吧！

小个子听了，马上住手不撬了。

更夫刘广利对这一幕感到困惑，刚巧值班室墙上的挂钟正对着他，于是他就记下了挂钟上的时间。

决定逃离现场后，大小个子很有默契，他们从灶间弄来两桶水，小个子泼营业室，大个子泼值班室。用这种方式将现场可能留下的痕迹、气味全部毁坏后，大个子踢了一脚已被毁坏的电话，对地上捆着的两个人说，“我们走了，你们掂量着办！”

说完，大个子将值班室的门反锁，两人逃之夭夭。

沈阳市公安局苏家屯分局接到报案，已是9月11日清晨。

苏家屯分局刑侦科及刑警队赶到案发现场后，立即展开了现场勘查：两名歹徒作案时，均戴着纱线手套，现场没有提取到有价值的指纹；现场的地面上泼满了水，这么做是为了阻断警犬气味追踪，说明歹徒具有一定的反侦查意识；在信用社后院北窗底下以及正门口、室内，提取到数枚歹徒作案时留下的脚印，一个是40码“团结”胶底鞋印，一个是41码“团结”胶底鞋印。

大沟信用社，是一栋砖瓦结构的平房，东屋为值班室，西屋为营业室，中间有一条连着正门和灶间的过道。信用社有两道门，外边的木板门被撬掉一块门板，里面的铁门，挂锁被撬掉并有枪托砸过的痕迹；西屋的营业室，门锁被撬掉，室内三张办公桌有两张被撬开，抽屉内的物品被翻动，金柜的暗锁锁芯被破坏，留有老虎钳咬合的痕迹，柜门被撬开，留有刃宽0.8厘米的螺丝刀撬痕，金柜内共计6598.5元现金被劫。

东屋的值班室，办公桌上的电话被毁坏，电话线被扯断，一张办公桌被撬开，同样留有老虎钳的咬合痕迹，一张椅子上留有一根粗铁钎，铁钎的一头有擦痕并沾有石棉粉。室内的两个金柜，锁芯、柜门均有撬压痕迹，其中一个金柜的柜门上部已被撬离原位，但两个金柜均未被撬开，里面的20567.5元现金安然无恙。

由于现场痕迹、物证没有太大价值，针对两名两名目击证人的问询，就成了关键。

值班员张玉跃说，大个子歹徒身高大概1.72米，看上去30岁左右；小个子歹徒身高大概1.68米，看上去1.68米，他们手里的枪好像是56式半自动步枪。在整个抢劫过程中，大个子歹徒气焰非常嚣张，他一点不怕被认出来，肯定抢完钱，真就向南边跑了。

更夫刘广利说，听他们的口音，有点生，但对他们这个地方感觉又比较熟，夜里三点半跑的，那个大个子，很邪性，总之，不好说。

侦查员仔细听完他们对案发当晚遭遇的讲述，让他们再仔细回忆一下，想一想，这两个歹徒，身上有没有什么特征？

值班员张玉跃说，大个子歹徒话很多。感觉要么杀过很多人，要么从来没杀过人。

更夫刘广利还是那句话，那个大个子，很邪性。

针对两名目击证人的问询结束后，苏家屯分局的侦查员们在大沟大队的大队部召开了现场案情分析会。

一上来，大家对案件的性质就发生了激烈争论。

有侦查员说，两名歹徒的作案时间是在露天电影散场后不久，如果是流窜作案的话，时间不可能踩得这么准，只有本地人才能掌握这个情况。更重要的一点，两名歹徒手持半自动步枪入室抢劫，如果是流窜作案的话，他们的长枪不好隐藏，很容易就被发现了，所以我认为，这个案子是本地人做的。

有侦查员不同意，反驳说，半夜流窜作案，这个跟露天电影散场时间没有多大关系，至于长枪的问题，也有可能，他们手里的长枪就是在本地流窜作案偷盗来的。我之所以倾向于他们是流窜作案，主要是因为他们作案时毫不伪装，也不回避，两名目击证人也不认识他们，如果是本地人作案，他们肯定会担心被认出来，被记住。

有侦查员听了，提出疑问，不伪装，不回避，也有可能是因为歹徒十分熟悉我们的排查流程，只要歹徒不是大沟大队的，我们不可能带着两名目击证人到处搞排查。两名目击证人都提到，其中一名大个子歹徒非常嚣张，很邪性，我的理解是，这名歹徒属于胆大心细，关键物证、痕迹一点不留，而且还能想到泼水破坏嗅源，这充分说明他们有反侦查经验，是惯犯。另外，有一点值得注意，大个子歹徒，曾提到信用社出纳员的名字，对对面的派出所好像也很熟悉，如果是外地人流窜作案，不可能知道这些。

有侦查员不同意，反驳说，我想问大家一个问题，持枪入室抢劫，有必要，有可能说那么多话吗？我不认为大个子歹徒很邪性，我只觉得他有些不正常，很做贼心虚。他在现场说的那些话，依我看，多半都是故意放的干扰烟雾，就是想把水搅浑，误导我们的侦查方向。尤其他说对面派出所都是他熟人，这句话明显是假的，既然他能在这句话上虚张声势，那么在其他的话上，当然也能作假。至于他提到了信用社出纳员的名字，这根本不能说明什么问题，信用社的墙上就贴着工作人员名录，他想知道很容易。

有侦查员非常赞同上面的分析，加进来说，大个子歹徒在现场说的那些话，都有一种倾向，有意无意地强调他熟悉大沟公社的内部情况，这的确不符合犯罪逻辑。如果是这样的话，真相就在假象的背面，这是外地人流窜作案。

有侦查员不同意，反驳说，既然是外地人流窜作案，那就不怕排查，他又何必画蛇添足，搞这一套呢？

有侦查员说，外地人流窜作案，也不都是跨省跨市，在一个区域内流窜，也是流窜作案，这个案子很可能就是这种情况。

有侦查员说，我们分析来分析去，都是一种推测，无法形成清晰的判断。就算区域流窜作案，这个推测是对的，但请问，这个区域该怎么界定，我们排查的重点又应该放在哪里？这些明确不下来，我们下一步的工作还是很难展开······

激烈争论到此，侦查员们集体有一个感受，这个案子干扰信息太多，大家越是理性地去分辨，结果越是深陷迷雾重重的泥潭之中。

正是因为意识到了这一点，苏家屯分局刑侦科科长及时叫停了这次案情分析会，之后他们兵分两路，一路从歹徒手持的枪支入手，调查当地以及其他地方近期是否有枪支被盗的情况；另一路则是向沈阳市公安局上报案情，请求帮助。

侦查员通过调查了解到，大沟公社的民兵武器库，近期没有发生武器被盗的情况；但是辽阳市铧子公社赵台子大队民兵连武器库在近期（1978年8月2日）被盗两支56式半自动步枪，通过对两个案发现场进行痕迹交叉比对，尤其是鞋印的比对，最终确认两个现场系同一伙犯罪分子所留。

得到这个结论，两起案件正式并案侦查，并由沈阳市公安局和辽阳市公安局抽调精兵强将，组成联合专案组，专门负责侦办此案。

在这个专案组中，有一个后来名声显赫的刑侦专家，他就是后来的刑侦八虎之一，被誉为“解读犯罪现场第一人”的吕登中。

吕登中有两项绝活，一是现场痕迹勘查，堪称火眼金睛；二就是现场解读，其逻辑推理能力跟位居刑侦八虎之首的乌国庆，有的一比。

苏家屯大沟信用社持枪入室抢劫案，是吕登中的成名案子之一。

接手这个案子，他没有被真假难辨的信息所干扰，而是非常敏锐地注意到在案发现场，大个子歹徒对小个子歹徒讲过的一句话——“哎呀！都三点半了。别撬了，就这样吧！”

吕登中认为，在大个子歹徒讲过的那些话中，就这句最真实，不可能掺假。因为讲完这句话，歹徒的抢劫就戛然而止了。

明明在值班室的抢劫就要得手了，为什么到了三点半这个时间点，他们就果断地放弃了？他们到底在避讳什么呢？

吕登中认为，这是犯罪嫌疑人留在现场的最重要的一个痕迹，虽然它是语言上的，但却是打开这个案子的钥匙。

有侦查员问，三点半这个时间点，到底能说明什么呢？

吕登中说，当地老百姓有个习惯，一般在早上四点半到五点就开始下地干活了，也就是说，这个时候，街上该有了人，歹徒携带长枪，最怕的就是街上有人，被人看见。他们之所以在三点半放弃继续抢劫，就是怕回去晚了，被街上的人看见。

这说明从他们的藏身之地到案发现场大概有一个半小时的步行路程，下面我们要做的就是找跟犯罪嫌疑人相似的身高，去做实验，看一个半小时，能走多远，还有从案发现场出去，有几条路，都通向了哪里。

经过侦查员多次实验，跟犯罪嫌疑人相似的身高，一个半小时大概能走10公里。

得到这个数据，吕登中果断给出了侦办意见：以案发现场为中心，以10公里为半径，确定为此案的排查范围，排查的重点是距案发现场10公里的各个点。

根据现场痕迹，调查取证，可进一步确定排查条件——身高、年龄与目击证人描述相符；有劣迹前科；近来经济状况反常，案发前急需用钱，案发后又突然暴富；有班不上，有乡不下，有家不归，无正当职业的盲流人员；具备多种作案工具，平时爱耍小聪明，尤其是会用铁钎子的可疑人员。

吕登中对专案组的侦查员说，犯罪嫌疑人在误导我们是肯定的，这种情况下，我们不能陷进去，去分析他那句话是真的，那句话是假的，在缺乏证据的情况下，有些真假是难以分辨的，你越去分辨，越是步入歧途。所有的犯罪现场，都有抹不掉的犯罪痕迹，我们要做的就是找到这种有形的、无形的痕迹，踩住犯罪嫌疑人的狐狸尾巴。

这个现场，“三点半”就是犯罪嫌疑人露出的狐狸尾巴。

刑侦工作，面对纷繁复杂、晦涩无序的现场，最厉害，最难得的就是鞭辟入里，切中要害。

这是一种天赋。

更是后天的一种修炼。

吕登中破这个案子时，43岁，正是当打之年。

老刑警都知道，一个案子，当方向对了，线索往往会自己送上门来。

当重点排查展开之后，9月14日晚上10点，铧子公社腰卜大队的一名社员向专案组报告说：当晚，他在公社灌渠桥附近用半导体收音机听广播，电台报时20时刚过，他看见有个人慌慌张张地向河里扔了一包东西。

侦查员立即去打捞，结果打捞出一个塑料包，打开后发现是两支拆散的半自动步枪，枪号分别是“53530”、“51888”，确系铧子公社赵台子大队民兵连武器库被盗枪支，也就是出现在苏家屯大沟信用社抢劫现场的那两支枪。

吕登中闻讯，立即赶到现场，并在河边提取到数枚新踩出来的鞋印。起初，大家以为这个鞋印一定是犯罪嫌疑人的，但经过比对，却与在案发现场提取到的鞋印并不一致。

有侦查员纳闷，这又是怎么回事？

吕登中说，枪是要找的枪，人不是要找的人，这说明丢枪的可能另有其人。这反倒好办了，这个丢枪的人，不可能大老远跑到这里丢枪，这个人一定就在附近。现在我们马上下去排查，通过现场的脚印查鞋，另外这个人河边丢枪，很可能弄湿了裤子。

沿着这个思路查下去，侦查员很快就在铧子公社腰卜大队找到了这个丢枪人。

当侦查员查到他家时，一条湿了裤脚的裤子正晾在屋里的一根铁丝上，紧接着，侦查员又在他家的大衣柜底下发现了一双新的农田鞋，鞋上沾着泥，鞋印与河边提取到的鞋印一致。

经过政策教育，这个丢枪人交代，昨天夜里，铧子公社吴家大队四队社员王平来到他家，给了他两百块钱，要他下半夜把一包东西丢进河里。

丢枪人问，什么东西？

王平说，他也不知道，是别人托他丢的。管他什么东西，有两百块钱挣，丢了就是了。

丢枪人本想下半夜去丢，但睡过头了，后来就自己选了个时间，把东西丢河里了。

掌握丢枪人的口供之后，侦查员迅速“奔”向铧子公社吴家大队。通过外围调查，侦查员得知，丢枪人口中的四队社员王平，曾因盗窃粮食被判刑三年，大沟信用社案发当晚，他不在家，更重要的一点，他的体貌特征与目击证人描述的“大个子歹徒”高度相似，因此侦查员认为王平有重大作案嫌疑。

当侦查员出现在王平面前的时候，起初他还假装镇定，说他知道公安为什么来找他。

侦查员问，为什么？

王平狡辩说，不就是帮人丢了一包东西嘛。

侦查员听了更加坚信，这个王平就是出现在案发现场的那个嘴里鬼话连篇的大个子歹徒。

将王平控制住之后，侦查员对王平的住处进行了搜查，结果在床边发现一双农田鞋，在床底发现一双团结牌胶底鞋。

经对比，王平的这双团结牌胶底鞋鞋印与案发现场提取到的41码胶底鞋印，完全一致。

侦查员将罪证摆在王平的面前，王平还想狡辩，说这双鞋是托他丢东西的人扔在他家的。

侦查员厉声地训斥道，王平，你以为自己的嘴巴很聪明是吧，我告诉你，是漏洞百出。罪证都摆在面前了，你还想抵赖，你忘了呀，案发时大沟信用社的值班室里还有两名目击证人呢。

王平听到侦查员提到目击证人，整个人一下子就软了。

这的确是个看上去狡诈，实则漏洞百出的蠢家伙。

王平到案之后供述——

1977年4月，他伙同佟春繁盗窃了吕坊寺供销社的营业款2300元，这是他们第一次盗窃公款。本来他以为，这是一条弄钱的好路子，结果第二次在盗窃一家信用社的时候，因为不知道值班的更夫手里有枪，结果同伙佟春繁就被抓了。

但他的这个同伙很讲“义气”，被扭送公安机关后，没有把他供出来。

这次失败之后，王平总结经验教训，认为徒手盗窃很容易被抓，必须搞枪，于是他就和吴家大队四队社员王政贵勾结，在1978年8月21日夜里窜到铧子公社赵台大队民兵连武器库，用螺丝刀撬开门锁和枪柜门锁，盗取了两支56式半自动步枪，然后把枪藏在了附近的山上。

抢大沟信用社之前，他们进行过仔细踩点，并且记下了信用社的几个人名字，目的就是为了抢劫时说鬼话。本来，他们入室抢劫时是准备戴口罩的，但在来的路上把口罩弄掉了。

9月10晚上7点左右，王平和王政贵扛着用牛皮纸包扎好的步枪下山，绕道走小路，在10点左右窜至大沟信用社院外隐藏起来，等到露天电影散场，他们持枪闯入信用社，撬开金柜，劫走钱款后，把钱埋在了一个采石场里，没有花一分。

9月14日，王平见排查的风声越来越紧，就花了两百元钱，让四队队员王宝华穿着自己新买的农田鞋，将两支步枪扔到灌渠桥附近的河里，他本以为这样能够转移视线，逃避侦查，结果聪明反被聪明，反而把自己暴露了。

侦查员问王平，你为什么不自己丢枪？

王平说，这两天排查的风声太紧，你们摸得太准了，我慌得很，脑子乱了，害怕自己丢枪被发现，现在想想，花钱找人去丢，才是蠢。

侦查员问，你现在觉得自己蠢了？

王平说，我一直认为自己有点小聪明，现在才明白，拿这点小聪明去干坏事，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根据王平的指认，专案组在采石场起获全部赃款。

至此，本案历经五天圆满告破。

王平因犯盗窃罪被判处死刑，王政贵因犯盗窃罪被判处有期徒刑十五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