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鹤勉是父皇为我定下的驸马。
他高中探花那日,所有人都以为他会请旨求娶我。
却不想,他第一时间前往扬州,只为赎回沦为歌妓的心上人。
我没阻拦,也没多问。
他松了口气。
殊不知,彼时我早已将前世与我同葬的死对头带回了府,勾着男人的腰带,将人带到跟前,吐气如兰:「喂,我驸马跑了。」
他的喉结滚动,淡定问:「想让我去帮你抓人?」
我踮脚吻上了他的唇:「不,我打算换个驸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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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科举放榜那日。
礼院门口人头攒动,车马辐辏,挤得密不透风。
我坐在马车里,远远地就看见宋鹤勉的身影。
他身着青色圆领锦袍,长身玉立着,一头青丝用玉冠束起,容颜俊秀,气质出尘。
哪怕是在人潮拥挤里,他也显得格外耀眼。
马车外,我的贴身婢女惜秋从人群里挤回来,满脸喜色:「恭贺殿下,宋公子高中探花了,想必定会去陛下那里求娶殿下!」
她的声音不算小,宋鹤勉明显也听见了,男人的神情一僵。
不过他像是有什么要紧事要去做,身边的小厮为他牵了马。
回头时恰好撞上我的视线,他眼底划过不易察觉的厌烦,但到底还是朝着我的方向走了过来。
「明意,我有要紧事要去一趟扬州。」
他的语气清冷,像是交代了去处便是对我的恩赐。
我淡淡地看着他,抿唇不语。
见我不说话,他自然以为我是要阻拦,眉眼间带了几分烦闷:「我曾受薛家恩惠,如今薛杳落难,此番我……」
话音未落。
就被我不耐地打断:「与本宫何干?」
我鲜少在他面前自称本宫。
猝不及防听见这么一句,宋鹤勉多看了我一眼,清淡眸光微晃了下,紧跟着,就是更深的皱眉,但到底是想着薛杳,他从小厮手里接过马,翻身而上,居高临下地睨着我,笃定了我只是一时赌气,心中有所挂念,自然也懒得哄:「我们的事等我回来再说。」
撂下那么一句,他打马离开。
远去前。
身边跟着的小厮小声问他:「公子,公主殿下是不是生气了啊?」
宋鹤勉头也没回,扔下两个字:「无碍。」
我听见了,可心底却没有半分波澜。
2
我的目光兀自在人群里逡巡。
惜秋与站在另一侧的惜夏对视了一眼,试探着问我:「殿下,要不奴婢去寻太子殿下,借口太子有事,留住宋公子……」
我瞥了她们一眼:「不用。」
也不怪她们这么想。
阖宫人人皆知,宋鹤勉是父皇为我定下的驸马,年少时就命其进宫为太子伴读。
我与宋鹤勉一道长大,也称得上一句青梅竹马。
随着年岁渐长,他的才情相貌无一不出众,虽性情寡淡了些,但待我也算温厚谦良。
科考前,我曾亲绣荷包赠他,他并未拒绝。
换作之前,他为了别的姑娘当众撇下我,我必然会难过发作。
可就在几天前,我重生了。
前世我确实和宋鹤勉成婚了,可和我想象的婚后生活完全不同。
有父兄在,他不敢明目张胆的纳薛杳进府,却百般冷落我,从不踏入我房中半步,逼我自觉与他和离。
他与太子哥哥交好,只在人前做戏,按时回府,为我采买脂粉钗环。
哪怕我回宫哭诉,旁人也只道是我任性,不懂体贴夫婿。
到最后,我在房中养面首,故意恶心他,和他彻底成了怨侣,却被他以此向父皇请求与我和离,凭借宋家长子身份,父皇应允。
这一场姻缘,只有我落得一身恶名,成全了他贤良名声。
他和薛杳成婚那日,所有人都在庆贺,私下奚落我。
像我这样鲜廉寡耻的浪荡公主,自然不配拥有这样好的夫婿。
我失了父皇宠爱,兄长鄙弃,在府中醉饮,一把火烧了公主府。
面首都跑光了。
唯有一人,冲去宋家,当众殴打新郎官,毁了那场婚事,又在来到公主府时,不管不顾冲进来救我,抱着我就往外走:
「你疯了不成?你是公主,便是美男万千也是你应得的,怎么就想不开要寻死?亏小爷还特意从边疆赶回来替你报了仇!」
「啧,不就是被人说几句坏话,要是真没人愿意娶你,我娶,不过先说好啊,你可以有面首,但绝不能越过我去!小爷正宫的地位得稳!」
他半边身子都起了火,额上挂下血汗,絮絮叨叨的。
我眯着眼看他,竟是与我自幼不对付的陆仰。
他说错了。
我没有要寻死。
只是不知缘何,火就烧起来了。
火势太大,我们终究没能走出公主府。
却不想,再醒来,却是回到嫁给宋鹤勉之前。
思绪回荡着,直到与人群里一个人对上视线。
3
在我的记忆里,陆仰喜穿深色的衣衫,可今日却穿了一身雅致的淡蓝色锦袍。
偏生那张脸生得极富攻击性,眉毛斜飞入髻,鼻梁挺拔,轮廓分明,微微一挑眉,那双惹眼的丹凤眼尽显厉色。
说来也奇,他明明是个混不吝的小霸王。
上一世在边境一刀一枪争功名的主儿,竟参加了这次科考,眼下也携了小厮来看榜。
瞧见我,他的黑眸微动,嘚瑟地往榜单上又瞟了一眼,难掩少年意气。
我顺着他的视线望去。
那甲榜头名赫然写的是他陆仰的大名。
心头蓦地微震,涌出了些许怪异的情绪。
我朝对女子的名声看得很重。
我很难想象。
在我声名狼藉、人人嫌恶时,他会跑来救我,甚至与我同葬在公主府。
炽热的火光里,他的眼神太亮,如烈火,将我胸腔内那颗冰冷的心都烧融。
我好像重新认识他一般。
许是我盯得太久,等到回过神来时,人已经站到了我跟前。
「哟,公主殿下,还挺巧。」与记忆里如出一辙的不羁嗓音钻入耳中。
我睨着近在咫尺的俊脸,鬼使神差的,纤细雪白的手抚上他的脸:「不巧,听说过榜下捉婿吗?」
男人的眸光微震,喉结轻滚了下:「嗯?」
4
宋鹤勉出城门时,右眼皮突然跳了跳。
他莫名回头瞥了一眼。
长街上人群集聚,却没有一个眼熟。
他原先还以为按照明意的性子,虽表面大度,但定会寻借口让太子殿下拦住他。
毕竟她被骄纵惯了。
往日里只有他哄着她的份儿,如今她得知他要去赎薛杳,总是会闹的。
满腹的推脱之词,一时之间没了用武之地。
回想到方才离开时她淡漠的眼神,他心中隐隐生出不快。
是欲擒故纵么?
城门外有一道前去扬州的友人,是赵家排三的哥儿,因着亲近,只管叫他赵三。
赵三早早便到了,见宋鹤勉神情不虞,下意识往他身后看去,什么也没瞧见,可也是晓得事儿的,折扇一摇,话音里便带出几分调侃来:「我还当宋兄被公主拦住了呢。」
小厮阿来笑着接话:「赵公子您不晓得,公主殿下一听我家公子要去扬州,一口就应下了,什么也没说呢。」
闻言,赵三讶然了下,旋即恍然,揶揄地觑了宋鹤勉一眼:「那可不是得大度,反正你家公子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总归是要去当驸马的。」
听见这话,宋鹤勉脸色霎时难看下来。
是了。
她故作大度,不过就是明白他没办法抗拒圣旨,回京后必定要娶她为妻。
思及此,他心头一股子无名火涌起,更生了几分厌恶,嗓音也冷下来:「休要再提她!」
见他还真的动了气,赵三自不好再玩笑,从善如流地回:「好好,不提不提。」
宋鹤勉没再多说,脑海中却忽然想到——
萧明意有一座京郊的庄子,里面有温泉和百花,极漂亮。
等接了薛杳回京,便先将她安置在那好了。
左右等他和明意成了婚,只要他不肯来,她是绝对不会独自来的。
权当她和他一同报了薛家的恩罢。
这般想着,他心中的怨气少了一些。
几人同行,正要出发。
可就在这时,身后一个家仆急追而来:「公子!」
看到家仆,宋鹤勉并不意外。
果然。
她还是追来了。
但顶着好友幸灾乐祸的视线,他不免烦躁,语气不耐:「怎么了?」
家仆那个急啊,口舌都要打结了:「公子你快回去吧!公主殿下在榜下捉婿!」
榜下捉婿?
他都不在,捉什么婿。
定是她身边人给她出的主意,想要用这样的法子逼他回去?
他摆摆手,不以为意道:「随她去。」
说罢,他不再管家仆,兀自策马离京。
5
我不知宋鹤勉是怎么想的,但一想到我和陆仰上一世是死在公主府,突然就不想带他回公主府了,于是和他一起去了京郊的庄子。
这座庄子是我及笄时,外祖家送的。
这些年,我一直命人仔细打理着,如今正开了春,园子里百花齐放,是难得的美景。
一路上,陆仰沉默地跟在我身后,像是被我那句话震住,这会儿扫了眼周遭,眸色几经变化。
我回过头,随口问他:「这里好看吗?」
他没吭声,就那么盯着我。
从前我讨厌陆仰是他老针对宋鹤勉,见着我给宋鹤勉送东西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活像是我欠了他八百两银子。
着实恼人。
但现在,瞧着他这副模样,我莫名又觉得没那么讨厌了。
我摆了摆手,挥退了其他伺候的人。
待园子里只剩下我们二人时。
我缓步朝他走近,他呆呆地立在没动,任由我靠近。
直到我勾上他的腰带,他的身子明显僵硬了一下,但还是强忍着没动:「做什么——」
他的话音还未落下,我轻轻一拽,就将人带到跟前,目光盈盈地直视着他,吐气如兰:「喂,我驸马跑了。」
他的喉结滚动,淡定问:「想让我去帮你抓人?」
他就知道!
他就知道!
什么榜下捉婿。
分明是逗弄他的。
肯定是有求于他!
但下一刻,男人的眼睛忽然瞪大。
只因——
我踮脚吻上了他的唇,趁着他分神的功夫,轻笑道:「不,我准备换个驸马。」
从前是我放不下多年情分,这才落得那样的下场。
强扭的瓜终究不甜。
那不如找个一开始就甜的瓜。
6
良久,陆仰回过神来,黑眸落在我的脸上,下意识舔了舔唇。
他的五官硬朗,做出这样的动作却显得有几分色气。
连带着方才碰过的唇也有些热烫。
但还不等我说点什么,他就别过了脸,手抵在下颚轻咳了声。
陆仰似乎是想到什么,他的目光定格在四周的花上,明知故问:「换谁?你把我带到这里是什么意思?还有刚刚那个……」
后面的字他没说出口,可我心中了然。
那个吻是什么意思?
窥见他眼底的期待,心头好笑,恶趣味上头,故意逗他:「金屋藏娇。」
说罢,我松开他的腰带,作势要推开他。
可还没转身,腰身突然被他梏牢。
男人明显有些急了,也不知想哪儿去了,咬牙切齿道:「要我给你当面首?」
我略感讶然。
他怎么会这么想?
但心念一动,慢悠悠扫他一眼,玩心大起:「放心,在外你还是状元郎,我不会同旁人说的。」
说着,我安抚似的在他侧脸上亲了亲。
眼见着他的喉结上下滚动,却绷着脸,一副想怒却又忍着不发作的模样,努力憋住笑。
哈哈。
他也太好玩了。
但很快,我就笑不出来了。
身子忽然腾空,我下意识搂住他的脖子。
对上那双染上浓重欲色的眸,我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不是,他还真当真了?
但还不等我找补,男人低哑的嗓音敲在耳畔:「行,我给你当,只要你想。」
我一下愣住。
7
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被他抱进了里屋。
这座庄子我虽不常来,但时常派人来打扫,屋内干净雅致。
脊背贴上柔软被褥。
高大的人压在我ẗüₚ身上,衣料摩擦间,男人眼底泛起汹涌的欲望,像是要将人拆吃入腹。
很凶的眼神,像是逮住猎物就不放的恶狼。
足够危险,却也散发着别样的魅力。
我的心神一颤,血液莫名沸腾起来,甚至有些隐秘的兴奋。
前世我找过许多面首,想过放纵。
但起初为了恶心宋鹤勉,也以为自己只喜欢那样清冷的,找的类型大致和宋鹤勉相同,可在榻上时,那些人想要亲我,却又让我觉得反胃。
或许是我已经打心底厌恶宋鹤勉了。
只稍稍走了那么一会儿神,原本还火热的人却忽然又停了下来。
男人翻身坐起,侧对着我。
我回过神,盯着他,有些不明所以:「怎么了?」
「如果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陆仰没有回头,嗓音哑得不像话。
我余光一扫。
他今日穿得鲜亮,那块布料都快要被顶破。
就这样了,还能忍?
我没忍住刺他:「陆仰,你该不会是不行吧?」
换作寻常的勋贵人家,家中男儿年纪轻轻就有通房。
但陆仰作为陆府少将军,却从未传出有什么通房丫鬟之类,身边伺候得也都是小厮,我曾听父皇说过要为他赐婚,却被他婉拒,说要以身许国。
从不近女色,很难不让人猜想。
说着,我褪去绣鞋,雪白罗袜包裹着脚抬起,轻踩在他的腿上。
总不能还是藏了什么刀刃?
踩下去的那一刻,脚腕陡然被抓住,与此同时,男人喉咙里挤出一声闷哼。
抓住我脚腕的手滚烫。
这样的姿势……有点糟糕。
还不等我抽回腿,眼前掠过阴影,唇țű̂⁻瓣就被人狠狠吻住了。
……
一直到我们都喘不上气,他才松开,眼尾染上隐忍到极致的红:「别招我了,我真不是什么君子。」
我不想听他说废话,直接去扯他的衣裳。
磨磨唧唧的东西。
要不是我重生了,二婚都轮不上他。
见状,陆仰情动的厉害,呼吸愈发沉重,凝视着我,见我不似玩笑,脑海中最后一根弦彻底绷断。
衣裳落了一地。
屋内的温度急速攀升。
……
不知过了多久,我决定收回之前说的那句话。
他不是不行。
太行了。
8
我和陆仰在庄子里厮混了半月。
他还真以为自己是要给我做面首,也不回家,也不赴宴,就陪着我在庄子里把喜欢做的事情都做一遍。
庄子里有一座温泉。
一日,他抱着我去沐浴的时候,眼底带上了几分餍足。
我任由他伺候我,懒懒地靠在池边。
无人说话,任由水汽氤氲,模糊了视线。
倒有几分岁月静好的感觉。
但很快,他就打破了寂静:「听说宋鹤勉回京了。」
我:「……」
他不提,我都快忘了还有这号人了。
不过回来就回来吧。
——不然晚了可就赶不上授官了。
这段日子,旁的进士都在想方设法找关系,想留在京里做官,倒是宋鹤勉有闲心,去寻什么心上人。
是觉得没落的宋家还能帮他什么?
可笑。
折腾得太过,我的眼皮有些沉,只敷衍地应:「嗯嗯……」
但还不等我彻底睡着,美眸突然瞪大。
我回过头,有些羞恼地推他:「不是说结束了吗?」
对上我的视线,男人眼底掠过一抹暗色,语气有些强硬:「我不许你想他。」
我气笑了:「当初不是你说要给我当面首?」
这才几日,就开始原形毕露了?
「……是。」
「那你管驸马做什么?」
「算我求你。」
「……」
男人的眼尾低垂,顶着一张凌厉的脸说出这样的话,很违和。
可无端的,让人软了心肠,再大的气也发不出来了。
惑人的男妖精!
我正欲损他几句,偏偏就在这时,从外头传来婢女的声音。
「公主殿下,宋公子来了!」
9
宋鹤勉?
他怎么会来这里?
「唔。」身后突然传来一阵闷哼,紧接着,就听见陆仰略带不满的声音:「你紧张什么?我就那么见不得人?」
我推开他,也不管他的情况,起身出了浴池,拿起ṱű²挂在架子上的衣物穿上,回头瞥了眼还沉在水里的人,捕捉到男人眼底一闪而过的受伤,想了想,安抚了一句:「我就只是去看看。」
我记得,我可从未允许过宋鹤勉来这座别庄。
陆仰:「……」
他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嗯,明显有些不高兴了。
我沉默了下,还是决定回头再来哄他。
先去看看宋鹤勉在整什么幺蛾子。
……
我到前院的时候,恰好撞见宋鹤勉站在马车下面,神色柔和地伸出手:「慢些。」
装修低调的马车帘子被掀开,一位身着浅色襦裙的姑娘就着宋鹤勉的手下了马车。
我站的位置稍远,两人还没看见我。
薛杳一眼扫过栽满名贵花木的园子,美眸中绽放出惊喜,可很快,她又有些惴惴不安地看向宋鹤勉,柔声询问:「鹤哥哥,这是哪儿啊?」
宋鹤勉背对着我站着,我看不清他的脸色,却能听见他的声音。
男人的嗓音清洌,带着几分温和:「这是明意的一座庄子,精心打理过的,又有温泉,最适合疗养身子,你身子骨不好,就先在这里住下。」
「公主的?」薛杳眸光闪了闪,忙推辞道:「那若是哪日她来了,我,我该如此自处?」
提及我,宋鹤勉的嗓音沉了沉:「我不会让她来的,你且安心。」
很笃定的语气。
我听了半晌,突然觉得自己瞎了眼。
啊,也不对。
是他在我面前装得太好。
温润有礼,虽疏远却不至于冷漠,打一巴掌,再给一些恰到好处的关心。
再加上我从小就知道,他是父皇为我定下的驸马。
就像知道一样珍贵的物件到最后只会属于自己一样,总会多些耐心,多些容忍。
却不想,惯得他分不清尊卑。
我没了耐心,嘲讽出声:「本宫的庄子,什么时候轮得到你来做主了?」
话音落地的瞬间。
两人同时回过头来,俱是一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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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欣赏着二人的慌乱神情,慢悠悠地走过去,惜秋跟在我身旁,板着脸道:「宋公子,便是您是陛下钦定的驸马,未经公主殿下允许,也不可擅自来此处!更何况,你和公主的婚事尚未定下!」
听见驸马二字,宋鹤勉的眉头下意识皱了一下,眼底闪过厌烦,可现在的情况确实不好闹得太难看,他抿了下唇,朝我走近,还是一贯的清冷语气:「明意,薛姑娘体弱需要疗养,我这才将她带到这里来,你名下的庄子那样多,又何必在意这一座?等我们成婚,自然住在公主府里。」
说到最后,他像是有些不耐烦了:「你为何如此斤斤计较?」
「说完了吗?」
我淡淡地看着他。
许是我的语气和神态都太过冷静,倒是让宋鹤勉一时不知该说什么了,蹙眉看着我,却没再作声。
下一刻,我抬手赏了他一个巴掌。
「啪」的一声脆响。
宋鹤勉的脸被打偏到另一边去,好半晌没反应过来。
「鹤哥哥!」薛杳吓了一跳,忙上前,挡在他面前,眼圈一下就红了:「公主殿下,要打要罚,您都冲我来,鹤,不,宋公子只是顾念看在薛家的情分上才照料我几分,不承想惹恼了公主……」
呵。
她这是笃定我不会打她吗?
其实我不是不认识薛杳。
有一年宫宴,皇宫遇刺,慌乱间,人群里我被一个人推了一把,摔在了地上,眼见着刺客要朝我砍来,所幸有人百步穿杨,一箭射穿刺客心脏,不然还不知道我有没有命活下来。
那时候的场面太过混乱,所有宫妃和贵女都受惊乱跑。
她大抵以为我不知道是她推得我。
但她不知道,她身上有股香味。
那是宫廷御用的香料,是宋鹤勉从我这里拿走的。
他说要送给他母亲,我信了。
却不想,最后落在了薛杳手里。
不过倒是不要紧,我报复回来了。
薛家被查,有我的一份功劳。
原来还想着再无见面之日,不曾想,她还会自动送上门来。
我扯了下唇,反手就给了她一个巴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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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薛杳的尖叫声骤然拉回了宋鹤勉的思绪,他几乎想也没想,猛地推了我一把,眉间折出蓬勃怒意:「萧明意,你过分了!」
他的动作来得猝不及防,又用了很大的力气。
我一时不察,身子随着惯性往后栽倒。
后面就是台阶!
惜秋的脸色吓得惨白,手忙脚乱地来扶我:「殿下!!」
但她反应得太慢。
就在我以为一定要撞个头破血流时,却没有传来意料之中的疼痛,而是跌进了一个熟悉的怀抱。
就在不久前,我们还在温存。
被他稳稳扶住,我的心也落在了原地。
他大抵是冲过来的,气都还没喘匀,胸膛起伏得厉害:「你没事吧?」
听出他语气里的后怕和紧张,我的心尖没来由的颤了一下,轻声道:「无碍。」
宋鹤勉在见我险些要跌倒时,也下意识伸出了手,但手悬在了半空,又很快缩了回去,目光落在搂着我的那只手上,缓缓上移,最后定格在陆仰的脸上,眼底泄出几分惊讶:「陆公子?」
像是没想到陆仰会出现在这里。
而他身后,薛杳的目光在我和陆仰亲昵的举动上扫过,眸光微动,轻扯了扯宋鹤勉的衣袖,柔声劝道:「宋公子,你与殿下青梅竹马,杳儿不愿坏了你们的感情,薛家虽然没了,但我可以自食其力的,就不住在这了,此事因我而起,你同殿下道个歉吧。」
她的小脸上还映着我的手指印,瞧着好不可怜。
宋鹤勉原先还有些愧疚顿时消失得一干二净,看向我的眼神如淬了冰:「纵然你贵为公主,也不可这般仗势欺人,我自会请陛下做主!」
我笑了下:「正好,我也有事要请父皇做主。」
大抵以为我是要请父皇赐婚,宋鹤勉的脸色扭曲了下,却没再多说什么,带着薛杳离开了别庄。
我目送二人离开,回头时,却见陆仰在盯着我。
目光深深,像是要从我的眼里看出什么。
我不知道他之前站在哪儿,又听到了多少。
不过也不重要。
身子卸了力,我懒懒地倚靠在他的怀里,他顺势接住我,语气里掺杂了紧张:「可是受伤了?要不要请太医过来看看?」
我摇摇头:「没有。」
气氛沉寂了片刻。
我站起来,语气很淡:「我要进宫一趟。」
「要我陪你吗?」他问。
我偏头,撞上他深邃的眸子,似能读出他的紧张,笑了下:「不用,我自己能处理。」
我没打算和宋鹤勉纠缠。
这样的人,当真是一眼也不想再多见。
12
可我没想到的是。
进宫之后,我还没见到父皇,就被太子拦在了勤政殿门口。
隔了一世,再见面时,我定定地看着面前的气质出众的兄长。
太子身着淡黄色锦袍,玉面冷峻,看向我时眼神淡漠,开口便是训诫:「明意,孤听鹤勉说了,你那别庄你平日里也不去住,他不过是报恩罢了,并无越界之举,你何故这样咄咄逼人,反倒落了个骄纵恶名,所幸他不与你计较,否则这满朝上下,还有哪家的公子愿意娶你?」
「孤知你要同父皇提赐婚一事,但这事你做得实在过分,还动了手,先去同他道个歉吧。」
听着听着,我有些想笑。
我堂堂公主,要和一个臣子道歉?
前世死前,我也曾去过东宫一趟。
我告诉他,宋鹤勉待我一点都不好。
可他不信,他偏信友人,却将我这个妹妹的话当作耳旁风。
那时候我不明白,明明我与太子才是一母同胞,是血浓于水的亲人,为何他不帮我?
后来我才知道,原来他也中意薛家姑娘。
他们不愧是知己啊。
连喜欢的姑娘都一样。
但薛家因我落败,薛杳因此沦落船舫。
太子明知是薛父做错了事才被我捏住了把柄,却仍迁怒于我。
这样的皇兄。
我不要也罢!
13
饶是心里这样想,可我的面上却不显,眼皮耷拉下来,故作伤神:「皇兄,明意并非骄纵,而是乍然得知宋鹤勉同薛家姑娘有情,这才一怒之下动了手,不过现在想想,是有些冲动,毕竟宋鹤勉并未向父皇求娶,我与他的婚事不过儿时一句口头之言,当不得真。」
「我可不想同未来夫君成为一对怨偶,不如就成全了他罢。」
我说得情真意切,萧明辰愣了下,眸光几经变化,像是没想到我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可也不知想到什么,他的话锋一转:「倒也不必这样想,你与他十几年的情分,哪里是一个外人比得过的?」
我撇了撇嘴。
这话说得倒是漂亮。
若是我和宋鹤勉成婚了,那薛杳自然可入东宫。
可太子妃的位置,萧明辰又不肯给,薛杳是个有心气儿的,自然不会同意做妾,到最后还不是要嫁给宋鹤勉?
只不过这些都是前世的事儿了。
如今,我倒是想看看。
我提前成全了宋鹤勉和薛杳,我这位好哥哥会怎么办?
14
御书房里热闹得很。
宋鹤勉也在。
见到我进来,他的眼神一下冷下来,冷淡行礼:「见过公主殿下。」
见状,我啊呀了声,眼底浮现些许惊讶:「原来宋郎君还知道行礼啊,本宫还当你没把我这个公主放在眼里呢。」
闻言,父皇不悦的目光落在宋鹤勉身上:「有此事?」
皇家天威,岂容臣子冒犯。
宋鹤勉的脸色红了白,白了青,额上的冷汗都要冒出来了,从喉头挤出三个字:「臣不敢。」
御桌后。
年过半百的男人微微眯起眼,目光在我和宋鹤勉身上扫过,忽而朝我招了招手,询问道:「明意,这又是闹得不开心了?」
一句闹。
便是轻飘飘揭过了。
我抬眼,思路豁然清晰起来。
父皇多疑,又正值壮年,故不肯让我嫁给有权势的人家,免得为太子哥哥增添助力。
于是他千挑万选了宋家。
宋家是清流人家,在朝中的根基不深,近些年又因为没有出众的子弟而日渐没落。
除了一个好名声,当真是什么也没有。
自然也构不成威胁。
我若是此时提出要嫁有实权的陆家,大抵会害了陆仰。
好在所有人都觉得我很讨厌陆仰。
就在我寻思着该怎么开口时,父皇率先开了腔,眼里含了笑:「你俩也到了年纪,此番一同来寻朕,可是要赐婚?」
「是。」
「不是。」
我和宋鹤勉同时出声。
但答是的人却是宋鹤勉。
15
气氛诡异地沉默了一秒。
父皇像是没听明白,偏过头来看我,嗓音里不辨喜怒:「明意,你不是打小就很喜欢鹤勉这孩子吗?」
宋鹤勉没有回头,可原本垂在一侧的手却攥紧了,用力到骨节泛白。
我抿唇苦笑:「可他并不心仪儿臣,儿臣可不愿做那棒打鸳鸯的人,父皇还不知道吗,他半个月前去扬州接回了一位姑娘,是薛家的。」
一句话,石破天惊。
饶是在场的人都纷纷变了脸色!
薛杳可是罪臣之女。
前世她能嫁他,还是太子监国,把持朝政之后的事。
宋鹤勉与太子一向交好,不过是一个薛杳,随意寻了个名头,赦免了她的罪。
如今可不一样。
私下把罪臣之女接回京,可是杀头的大罪!
16
许是没料到我会把这件事抖搂出来,宋鹤勉的脸色唰一下惨白,扑通一声跪下去:「皇上明鉴,臣不曾接过什么薛家姑娘!」
听听。
一旦触及自己的核心利益。
什么薛家姑娘李家姑娘,都不重要。
我惊大了眼,口不择言道:「鹤勉哥哥,方才太子皇兄还在为你打抱不平,说我不该为了薛家姑娘拈酸吃醋打你,如今我都愿意成全了,你又何故不肯承认呢?」
「这事太子也知道?」
父皇面沉如水,俨然已经动怒。
我好似不明白其中利害,眨了眨眼,半晌才反应过来,连忙跟着跪下来:「父皇,太子哥哥定是不知情的……」
越是否认,越是欲盖弥彰。
「嘭」的一声,桌上的奏折被摔落在地。
宋鹤勉浑身一颤,面如金纸:「皇上!」
但父皇已经不想再听他狡辩,怒而拂袖,喝道:「放肆!枉费朕对你的信任!来人,将宋鹤勉打入天牢,此事交由大理寺去查!」
父皇最恨贪墨,可薛家足足贪了上百万银子。
薛家男子全部斩首,女子充作官妓。
如今宋家竟敢和薛家有牵扯?
身为皇帝,父皇怎么会不多想……宋家是否也参与其中?
门口守着的太监总管听见里头的动静,连忙带着羽林卫进来,押着宋鹤勉拖了出去。
宋鹤勉还想挣扎,怨恨的目光落在我身上。
在旁人看不见的地方,我缓缓朝他弯起唇角。
他不会以为,我会轻易放过他吧?
17
太子得知宋鹤勉出事的时候已经晚了。
父皇大怒,他被禁足在东宫,未经允许不得踏出宫门半步。
我出宫的时候天色已晚,没去别庄,而是回了公主府。
听别庄那边的人来报,说是陆仰已经离开了。
应是回了陆府吧。
我的眼睫颤了颤,也没太放在心上。
直到我屏退下人,回到寝殿,才进去,陡然被一只手蒙住了嘴,拉进怀里。
我吓了一跳,正要挣扎,却听见耳边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是我。」
陆仰?
我没好气地拍了拍他的手臂,他松了手。
黑暗里,男人的身形高大,一双眼睛炯炯有神,像是蛰伏在夜里的猛兽。
我去点燃烛灯,他亦步亦趋地跟在我身后。
烛火很快照亮了寝殿。
我回过头,就见陆仰正直勾勾地盯着我,眼底藏着不易察觉的激动:「我听说你把宋鹤勉弄牢里去了,为什么不提……」
「不能提。」
我没隐瞒:「陆仰,如果我说,父皇不会让我嫁你,你当如何?」
我是想换个驸马。
可那个人,却不能是手握兵权的陆家人。
——父皇绝对不会允许。
更何况,我也想过了。
前世我落得那样的境地,无非是自己手中无权,若是有权,又何至于容宋鹤勉那般放肆?
虽知陆仰待我真心,可……以后呢?
我没办法让自己依附于一个男人而活。
前世的陆仰并未得到我,是以愿意舍身救我。
或许他来时并未想过会葬身在公主府。
一切都太未知了。
上天让我重来一回,我不敢再赌男人的真心。
18
我的话音落下,陆仰骤然没了话。
气氛凝滞下来。
我的目光落在那晃动的烛火上,随手拿剪刀拨了拨,好半晌,开口道:「如果你不能接受,那我们现在就断了吧,左右你是男子,也不算吃亏,更何况,也无旁人知道我们的关系,往后你照旧还是你的状元郎。」
回答我的是一片死寂。
我在心里倒数。
三
二
一.
倒数还未结束,腰身陡然被人搂住。
男人的力气很大,像是要把我揉进骨血里,咬牙切齿的声音敲在耳畔:「当面首就算了,公主殿下这是还打算始乱终弃?我陆仰在你眼里就那么没本事?」
我:「……」
当然不是。
我缓缓抬手,回抱住他,察觉到他情绪高涨,蛊惑道:「陆仰,你帮我吧,等我登上皇位,我就封你为唯一的皇夫。」
我大抵真的很自私。
明知他上一世为我送了命,还是要他为我再次置身险境。
可现在除了他,我无人可信。
而皇室之中,公主的命运,从来不掌握在自己手里。
下嫁也好,和亲也罢。
我若不想任人摆布,只能自己争!
19
许是没想到我会说出如此惊世骇俗的话,陆仰怔在了原地。
半晌,他松开我,定定地看着我:「你认真的?」
公主称帝,历朝并非没有。
我回避开他的视线,淡下声:「若你不愿,我不为难,左不过最差的结局就是和亲,或是随便找个破落户嫁了。」
我在激他。
他也知道。
若是他够聪明,就该及时止损,离我而去。
但他只沉默了几秒,而后再度将我拥入怀里,一字一顿,字字认真:「要是成了,殿下要信守承诺!」
封他为皇夫的承诺?
我的眸光轻晃了下,踮脚吻在他的唇侧,笑了:「好。」
我不否认。
我也喜欢他。
但要他永远臣服于我!
20
我和陆仰在暗中筹谋了五年。
年少时我与太子哥哥一同师从王太傅,太傅曾惋惜叹说,若我不是女儿身,亦可入朝有自己的一番天地。
那时我笑回:「兄长为太子,我可不与他争。」
我亦有小女儿的情态,幻想过父兄庇护,觅得一如ƭũₐ意郎君,过那悠闲自在的日子。
可如今,我复又寻到太傅,告诉他,我也想要争上一争。
当年宋鹤勉因薛家一案被下了大狱,宋家受他牵连,被贬出京,不得诏令不得回。
薛家女直接被赐死。
宋鹤勉在狱中求我一见,我没去,只在他被斩首那日,亲眼去看了。
他说他后悔了,诉尽往昔情分,求我救他,我置若罔闻。
他不是后悔,只是怕死罢了。
父皇到底还是心疼太子,没有太过责罚他,只禁足了半月后,就将他放了出来,等风波平了,就当没了这事儿,只是恩宠大不如前。
我早料到会是这样。
得知此事的母后罚我在长春宫外跪了三天。
太子来了,却没有替我求情,看向我的眼神透着刺骨的冷意。
算是把他彻底得罪死了。
听见我的话,年过半百的太傅握笔的动作一顿,抬起浑浊的眼睛:「长公主殿下,此话可不敢胡讲。」
他身居朝中,自然也知道外祖家的一些朝臣为我和太子所用。
不然薛家的事也不会如此顺利。
太子能有的,我都有。
而太子这些年所做下的藏污纳垢的丑事,亦有一份罪证落在我手里。
如今太子失宠,而我以太子之名,笼罩朝臣于掌心,闻言缓缓笑开,将那份罪证递到王太傅面前,轻声说了几句。
眼见着太傅的眼睛由震惊,嫌恶又变为妥协。
我就知道,这事儿,要成了。
21
这一年年关,父皇的身子日渐差了下去,太子监国。
我坐在围炉前煮茶,不知何时落了雪。
纷纷扬扬的雪花落在我发间,又被一只手拂去。
我没有抬头也知来人是谁,轻笑着将一杯茶拿起来:「尝尝?」
「荣幸之至。」
陆仰没有第一时间去接这杯茶,而是先去替我关了窗,将风雪都挡在外头,这才回身,从我手中接过茶,细细品了品,赞道:「公主的茶是极好的。」
我弯了弯唇,赶在他没反应过来之前,饮了口茶,拉过他的腰带,迫使他弯下身。
等将茶水渡过去之后,含笑地盯着他:「这个呢?」
男人的眼底涌上欲色,扫了眼旁边的婢女,哑声警告:「别招我。」
我挥了挥手,惜秋她们自觉下去。
她们上辈子到死都没有背叛我,算是我的心腹。
屋内没了人。
陆仰也不再收敛,随手将桌上的东西扫到另一边去,火急火燎地吻上我的唇。
……
待云消雨歇,我衣裳凌乱地坐在案桌上歇息,任由他替我揉着小腿,顺便问他:「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陆仰本就高中状元,在朝中为官,又因着长袖善舞,八面玲珑,拉拢了不少文官,而他身后还有将军府,可谓是权势滔天。
他瞅我一眼,态度很狂:「只要你想,随时。」
这句话无端与当年那句「我可以当,只要你想」重合。
我怔了一下,一时间心脏躁如擂鼓,良久,敛下眸轻笑出声:「好。」
22
新的一年开春时,病重的父皇驾崩了。
但就在太子继位前,原先就不安分的二皇兄逼宫了!
太子皇兄惊愕于他竟然得了陆家助力,抵挡不过,在殿前束手就擒。
二皇兄正要得意,可下一刻,他就笑不出来了。
一柄剑从他的背后刺入,穿透心脏。
他的眼睛暴凸,想要回头去看,却轰然一声倒在地上没了气息。
是陆仰,男人漫不经心地拔出剑,看向宫门口。
我身着骑装,一头青丝高高竖起,眼神淡漠,看着惊得瞪大了眼的众人,笑了下:「各位大人安好啊?」
所有人都没料到局势会变成这样。
父皇膝下的皇子不多,抛去那些尚不足十岁的不提,成年的皇子只有太子和二皇兄还有早早就去了封地的三皇弟。
二皇兄这些人也在暗中谋划,我不介意一箭双雕!
但就在这时,陆仰朝着我跪了下来:「臣,恭迎女帝!」
他这一带头,其他官员还没反应过来,直到文官之首的太傅也跪了下来,这才悻悻地跪下齐呼:「臣等,恭迎女帝!」
我漫步走上龙椅,回身一挥手:「众卿平身。」
待坐定,隔着人群,与陆仰对视上。
前世的事恍如隔世,我坐在龙椅上,仍觉有些不真实。
但对上他的眼睛,心脏忽然安定下来。
是了。
这一世,我们都活着。
23
太子哥哥从短暂的怔愣过后,反应过来,怒视着我:「明意,你这是做什么?我可是你皇兄!」
许是气急,连孤都忘了自称了。
我盯着被五花大绑的他, 没什么情绪道:「帮不了我的皇兄, 不如去死。」
上一世他眼睁睁看着我走向死局, 却不肯出手相救。
那这一世, 成王败寇, 他又有什么资格指摘我呢?
萧明辰不明白我这是什么意思, 还当我在气他没有帮我求情,软下声音:「明意, 是皇兄错了, 皇兄该向母后求情的, 我们一母同胞, 你怎能弑兄?!」
那又怎样?
现在的我才是胜利者。
我扫了眼陆仰:「动手。」
未免夜长梦多,还是亲眼看着他们死了才好。
陆仰的刀很快。
朝臣纵然不满, 可到底怕死, 不敢置喙。
我亲眼看着皇兄倒在眼前, 本以为会有些难过,可意外的,只有释然。
忽而想起那场莫名起的大火。
或许是宋鹤勉怕我报复放的。
或许是薛杳为了报复我放的。
又或许是太子哥哥命人放的。
说不清。
没关系, 那就都去死好啦。
24
我继位的第一年,改国号为昭平, 封了陆仰为皇夫。
母后为太后,但她恨不得我去死,我只好把她永远禁足在长春宫。
我如之前许诺太傅的那样。
广开言路,广纳贤才。
清弊端, 开太平。
但在某个夜深人静时, 我靠在陆仰怀里,任由他把玩着我的发丝, 忽而问:「陆仰,你会不会觉得我很坏啊?」
我想, 陆仰喜欢的, 应是从前被娇宠着,尚有几分天真的萧明意,而不是手染鲜血, 不择手段坐上皇位的萧明意。
陆仰没有犹豫:「不会,成王败寇,从不局限于男子, 是你赢了。」
我:「……」
是啊。
我赢了, 我亦无悔。
前世身居后宅的画面在脑海中浮现——
我身着绯色宫装, 对镜描眉, 与手持利剑走上朝堂的我相对,重叠, 像是一场幻梦。
正沉浸在思绪里, 眼前忽然落下一片阴影。
手心处多了一块冰凉。
光凭手感也能知,那是……陆家虎符!
他竟将兵权奉上!
我微微瞪大了眼,胸腔内的心脏躁动了几分, 像是有所预感他接下来会说的话。
陆仰低下头, 吻在我的额头,嗓音虔诚:「臣,陆仰, 甘愿臣服于陛下!」
一切都是他心甘情愿。
愿做她的手中刃,替她劈开千难万阻。
只望她回首时,眼里能有他。
一切足矣。
【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