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2年,我高中毕业了,当时高中升大学的几率很低,我们镇高中两个毕业班,应届生没有一人上线。
当时还没有外出打工一说,村里的绝大部分人都还在土里刨食,回家劳动了两个月,我变得又黑又瘦,父母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一天,在村里任支书的父亲去乡里开完会,回家就将母亲和我叫到一起,给我们带来了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乡里准备组建电影放映队,需要招聘一名具有高中文化程度的年轻人当放映员,当时乡里几个领导的亲戚朋友文化程度都不合适,于是父亲向乡里领导毛遂自荐了我。
父亲是多年的老支书,在乡里所有的支书中威望最高,多次受到乡里、区公所甚至县里的表彰,父亲这一推荐,乡里领导也就顺水推舟,让我当上了乡里的电影放映员。
到县里经过一个月系统学习后,我正式成为了乡里的电影放映员。
当时,我们电影队,有固定的任务,乡辖区范围内的每个村,每个月都要放一场电影。
轮到村里放电影时,村里的支书就会提前派人来到乡电影队,将放映设备搬回村里,而我们放映员只需要打空手来到村里就行。
到了村里后,晚饭一般都安排在村干部和家庭条件较好的人家,有酒有菜有肉,这种生活,在八十年代初期算得上是非常丰盛的。
在吃饭过程中,我一般都会被安排到上席就坐,村里的支书、村长(当时叫大队长)、会计以及村里其他干部都会轮流敬酒,态度好得没法说。
酒足饭饱,晚上八点过后,就开始放电影,一般到深夜十二点钟结束。
结束后,多数时候,村上都会安排夜宵,同样是有酒有菜有肉,吃到两三点才睡觉。
这种日子持续了一年,我的体重由进电影放映队之前的一百斤长到了一百一十多斤。
当时,除了到村里固定放电影外,我们电影队还开始接受村民生日、结婚等放映,每次只要到了主人家,都会当上宾接待,让我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对于这种生活,我非常满意,从内心来讲,当时我觉得可以一辈子当放映员。
在乡里当放映员一年后,乡里的老书记调走了,从外乡调来了一名新的书记,新书记上任后的第二个月,无缘无故就被电影队辞掉了。
后来才得知,是新书记的儿子也刚刚高中毕业,我的位置就被新书记的儿子顶替了。
于是,我又从乡里回到了村里,开始了修理地球的生活。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农村的农活可比放电影辛苦多了,没干几天农活,手掌心就被锄头磨起了好几个大泡。
父亲见我确实不是劳动的那块料,想方设法托人想通过招工等途径让我脱离农村,不过,父亲只是一个村支书,根本没有那么大的能力。
恰好就在此时,村里的小学,一名公办老师调到了乡中心小学任教,急需一名老师来接替,要求必须高中以上文化,而当时我是村里唯一个高中毕业生,于是我顺利成了村里小学的民办老师。
从此,我就由乡里的电影放映员变成了村里的民办老师,那时,每月村里放电影,都会安排在村里的小学操场上放映,每次看到顶替我放映员位置的乡书记儿子,心里除了羡慕还是羡慕。
不过,既来之则安之,虽然当民办老师远远没有乡里电影放映员那么风光,生活也差得不是一点半点,但每每想到自己在为社会培养花朵,也有一股职业自豪感。
在村里当民师五年后,我们乡的各村逐步通了电,电视开始逐步走入普通百姓家中。
自从有了电视,人们再也对电影没那么大的兴趣了,到后来,一场露天电影,只有寥寥无几几个人观看,当然,随之就是电影放映员地位的下降。
到后来,乡里的电影放映队撤了,队员都各自回家自谋职业,而此时乡书记已经退居二线,他放映员儿子已经超过三十岁,失去了谋生的手段,只好和其他人一样去沿海城市打工。
而我则在当了十多年民师后通过考试成为公办教师,在退休前被评为高级教师,去年退休后,拿到手的退休工资有六七千元。
退休后,我和老伴每年都要出去旅游一趟,每到一个地方,几乎都有我曾经的学生在此工作,只要他们听说我来了,无论工作再忙,都会抽时间与我这个老师见上一面。
每每想到这儿,我都会从内心感谢乡书记,如果不是他的儿子顶替了我放映员的工作,大概率我也不会有今天。
福兮祸之所倚,祸兮福之所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