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叫提羽，是涂山寺中的一只鬼。
不知从何而来也不知去往何处。
每日游荡寺中。
无人能看到我
我不怕太阳。
也不怕那巨大的佛像。
甚至可以在那些小光头们念经时，躺在佛像的手心睡大觉。
但往往我都会被他们吟唱的声音扰得心烦。
便从大殿里面溜出来。
盘坐在庭院里那棵巨大的菩提树上。
看着香客们来来去去。
偶尔看到一些让我不太顺眼的人。
我便会跟上去，等走到寺庙门口时。
再推他一把或绊他一下。
看着他们疼得龇牙咧嘴。
我笑得异常开心。
只是没想到因我的恶作剧。
让涂山寺的香火越来越旺盛。
我坐在树上，底下的人在说。
“听好多人说，这寺庙很灵验。”
“真的吗？”
“当然，很多人说心不诚走到门口就会莫名其妙摔一跤。”
“天呐，那我们等会儿可要好好拜拜……”
我无语望天，难道他们不会觉得这很灵异吗？
毕竟我是鬼诶。
2
外出一个月的方丈回来了。
他手中还牵着个小孩。
我十分感兴趣。
和尚带回来了个小孩。
难道是他的私生子？
我满脸八卦的跟在他们身后。
那小孩一直垂着头，我只能看到他圆圆的头顶和黝黑的头发。
我摸摸下巴，这个脑袋倒是挺适合剃光头的。
方丈将他带到一个房间里。
摸了摸他的头道：“之后，你就在此处住下。”
小孩没有说话，只是点点他的小圆脑袋。
方丈又说了几句体己的话，便走了。
小孩低头闷声不吭的。
我飘到床上坐着。
“小东西，你从那里来的？”
“你叫什么名字？”
“你是方丈老头的私生子吗？”
小孩毫无反应。
我当然知道他听不见。
只是过过嘴瘾罢了。
他小小的一个站在屋子中间。
我的恶趣味又出来了。
“也不知道，小孩一口一个好不好吃。”
小孩猛的抬头，盯着我。
哦不对，是盯着床。
我这才看清他的长相，白白净净的小脸，圆鼓鼓的眼睛，眉毛也生的异常浓密，最引人瞩目的是眉心那一颗红痣。
是个漂亮的小孩，至少我确定了他不是方丈的孩子。
毕竟方丈小时候我也见过，绝对生不出这么好看的孩子！
小孩又将头垂了下去，小小的身躯在发抖。
我看到一滴眼泪砸在地上。
我慌了。
这小孩无声无息，哭得分外可怜。
我飘到他身边，焦急的围着他转。
“小孩小孩，别哭了，哭得我心都碎了。”
他伸手抹抹眼泪，却还是止不住的哭。
“姨姨，现在就去给你拿红糖糕来，寺里的红糖糕可好吃了。”
我对哄孩子没有经验，但看到过香客带来的孩子哭闹时。
他们每次都会说，等会我给你买什么什么东西吃。
我也没钱可以买东西。
我只能跑去寺里的后厨拿。
等我拿着红糖糕回来时。
小孩已经趴在床上睡着了。
我凑近一看，小脸上还挂着泪珠呢。
我将被子给他盖上，擦掉他脸上的眼泪。
把红糖糕放在他旁边。
做完这些，我飘在空中看着他。
心中的母爱悠然而生。
我叉腰宣布，不管他是谁儿子，从今往后他就是我儿子！
3
我有了新的玩意儿，便对外面的香客失去了兴趣。
每日晃悠在小孩身边。
白天我便发出巨大的响声，叫他起床。
期初他醒来还是惊魂未定的模样。
后来他便习惯了，甚至会在我发出声音前醒来。
中午我便领着他在寺庙里逛，还有一个小沙弥同行。
但依旧不影响我跟他喋喋不休的讲何处有个狗洞。
哪里又有马蜂窝。
还有谁谁谁在这摔了个狗吃屎。
晚上，我又飘在他的帐顶，给他讲故事。
小孩也不哭也不闹，安安静静的。
我十分满意。
4
方丈给小孩在附近找了所学堂。
上学那天，我送小孩到门口，依依不舍的看着他。
我也想跟着出去。
可是我离不开这座寺庙。
多走一步都会出现抽筋扒骨之痛。
方丈拉着小孩的手越走越远。
我站在墙上目送他们远去。
走着走着，小孩突然转头看过来。
虽然不是看的我，但是我还是高兴的朝他挥了挥手。
小孩眨了眨眼，方丈俯身对他说着什么。
他便垂下头去，乖巧的跟在方丈身边。
我双手捧心，唔，好乖啊。
小孩走了，我只能又跑去看来来往往的香客。
一家三口从我旁边经过。
女人拉起小女孩的手说：“乖乖，等会儿娘亲去烧香，你要跟紧娘亲哦。”
小女孩忽闪忽闪的大眼睛盯着女人，伸出小手攥紧女人的衣角，然后郑重的点头：“好的娘亲。”
我捧着脸看着他们远去。
乖乖？这个称呼不错。
太阳落山了，方丈去接小孩去了。
我便等在大门口，眼睛盯着远方。
很快，小孩出现在我的视野里。
等他进了寺门，我便迎了上去。
“乖乖，今天去学堂好不好玩呀？”
“乖乖，他们好不好相处，有没有人欺负你？”
“……”
我一路上说个不停，他低着头回到房间。
他将书本放在桌子上。
抽出一本书，指着名字框念：“许南之”
我凑过去，惊喜道：“乖乖，原来你叫许南之啊，真好听！”
许南之愣了一下，十分老成的叹了口气。
将自己的书收拾好。
5
自从许南之上学后，我就失去了养娃的一大部分乐趣。
就算他晚上回来，也是伏案写作业。
作为一个好姨姨，自然不能打扰他。
只能坐在他旁边陪着他。
我们唯一的相处时光，就是夜晚我在床上给他讲故事。
直到那日，许南之比平时晚了一个时辰回来。
脸上还带着伤。
他抬眼看了寺门一眼，立刻垂下头去。
但是我看到了，好好的孩子，现在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
我连忙迎上去。
“乖乖，你怎么了，是有人欺负你吗？”
我急的直跺脚。
正好此时路过一个和尚，他见许南之情绪不对。
便蹲下来询问：“南之，有人欺负你吗？”
许南之欲言又止，然后摇摇头说：“大师兄，我没事，是我自己摔的。”
大师兄摸摸他的头说：“好，有什么事一定要告诉我们。”
许南之点点头。
我急坏了，指着和尚的鼻子：“你你……你什么眼神！你有见到孩子摔成这样的吗？”
“乖乖内向，你多问他几句呀！快呀！”
“诶，你别走啊！”
许南之将书往上颠了颠，重复了一句：“我没事。”
我心疼极了，这小孩乖巧得太过分了。
晚上，许南之洗漱时，碰到伤口。
到吸了口冷气：“嘶~”
我鼓起脸颊，朝他伤口吹气：“吹吹，吹吹就不痛了哦。”
许南之愣了一下，眼眶红了。
这下我慌了，这么疼吗？
许南之擦干眼泪，一股脑跑进被窝里，将自己裹成一团。
我追过去，只听到细细的抽泣声。
我飘上床，一下一下的拍的他的后背。
慢慢的声音停了。
我将被子扯下来一点点，露出他的小脸。
许南之已经哭着睡着了，睫毛上还挂着晶莹的泪珠。
我轻轻碰了碰他微肿的脸颊。
他不自觉的抽动了一下。
我心里气极
到底是谁！竟然将我家乖乖欺负成这样！
6
第二天，许南之出门时。
看着他渐渐远去的背影。
我犹豫着要不要触碰寺庙的大门。
“啪”的一声，许南之竟在楼梯上滑了一下。
下巴直接磕在地上，发出剧烈的声响。
我心一慌直直的冲到他身边，焦急的看着他：“乖乖，你没事吧！”
许南之捂着下巴，眼睛簌簌的流下眼泪。
我轻轻托起他的脸，发现他满口是血。
他用手抹了抹嘴角。
看到指尖上鲜红的颜色。
头晕目眩倒在地上。
我接住他，也顾不得什么，直接将他抱起去了方丈的房间。
还好现在是和尚们的晨课时间，寺里基本没人。
不然他们就会看到许南之悬在半空，到处飘荡。
方丈推开门，看到满脸是血的许南之躺在他的房前。
便连忙将他带去了医馆。
我忧心忡忡看着他们走远。
摸着门框，我才回过神来。
我刚刚是不是出寺门了？！
我再次来到大门处，刚跨出一步。
就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后面拉扯着我一般。
让我疼痛难忍。
我连忙退了回来。
这是怎么回事？刚才我明明出去了啊。
难道是情绪不对？
我又试了一遍。
还是不行……
我蹲在树上，始终想不出原因。
直到方丈带着许南之回来，我看到他后突然想到。
难道和乖乖有关？
7
许南之因为受伤的原因，请了两天假没有去上学。
我也跟在他身后嘘寒问暖。
看着原本多好看的小孩，现在下巴贴了块白布，牙齿也缺了两颗。
虽然很可怜，但是看到他吃东西的时候豁着个牙。
我没有忍住笑了两声。
许南之皱了皱眉，端着饭碗换了个地方吃。
我：“？”咋啦？这里吃饭不香了？
等到许南之再次去上学时。
我便跟在他身后，在接近寺门时，索性闭上了眼，跟着他一道跨出了大门。
意料中的痛感并没有传来。
我睁开眼，现在我在前，门在后。
我激动得跳了起来。
我自由了！
我转过头，见许南之看着寺内。
我走到他身旁：“走，姨姨送你去学堂，我倒要看看是谁敢欺负我们家乖乖！”
8
这一路我都十分新奇。
许南之抱着书，慢腾腾的走在前面。
我左顾右盼的巡视着周围的环境。
等我回过神来。
许南之已经跨进了学校的大门。
我连忙跟上去。
许南之来到教室，学生们都盯着他窃窃私语。
偶尔还捂嘴偷笑。
我黑着脸，挥手掀起了一阵风，将他们的书本吹得到处都是。
教室里传来阵阵惊呼，大家手忙脚乱的压住自己的书本。
我轻哼一声。
头也不回的走向许南之。
虽然欺负小孩很不道德，但是谁让他们欺负我家乖乖呢。
反正我得给乖乖撑腰！
9
上课后。
教室也趋于平静，我站在旁边无聊。
便坐到窗旁的树枝上。
晃晃双脚，看着四周的环境。
有人趁先生背身过去的时候，向许南之扔纸团。
我看着那个扔纸团的孩子，皱皱眉。
那小孩咧着嘴笑的恶劣。
许南之看了他一眼，并没有理会他。
谁知那小孩，捡起一颗石子朝许南之扔去。
我动了动手指，改变了石子的方向。
砸向台上的先生。
先生怒吼道：“李伟，你给我滚出去罚站！”
李伟震惊，他明明丢的是许南之，怎么会……
许南之低着头抿唇，嘴角微微上翘。
一阵风吹来，他转头看向窗外的大树。
10
守着许南之上学太无聊了。
我睡了好几觉了，他们还没放学。
我从树上下来。
到处里游荡。
不知不觉竟然出了学堂。
正不知道去往哪里。
“你……不是人吧？”
一个卖煎饼的老头，目光如炬的看着我。
我左右看了看，伸手指着自己：“你能看到我？”
老头笑了笑：“当然，不仅如此，我还知道你不能再多走出这里一步。”
我双手环抱，嗤笑一声：“呵，你在开玩笑吗？”
说着我便上前一步，刚跨出半步，那熟悉的撕扯感又回来了。
我慌忙撤回步子。
额间也冒出了冷汗。
我咬着牙，抬头看向老头：“老头！你究竟是谁！”
老头摸了摸他的胡子：“你与那幼子羁绊颇深，你若离他超过20米便会如此。”
幼子？难道是乖乖？
我眼神暗了暗，低声道：“你是如何知晓的？”
老头哈哈大笑，一挥手手中的铲子变成一把蒲扇，“你不必知晓缘由，我只能告诉你，你若想修成实体，那幼子便是机缘。”
说完，便消失不见了……
我愣在原地，路边行人并没有察觉，这里突然消失了一个人。
11
我陷入了沉思。
直到学堂的放学铃声响起。
我才想起许南之。
看着孩子们鱼贯而出，我便靠在大门处等着他。
等到人都寥寥无几了。
却依旧没看许南之的身影。
我皱了皱眉，快速朝他的教室飘去。
刚到门口。
就听到教室内传来声音：“你装什么装？谁还不知道你是个和尚养的杂种。”
李伟一手将许南之推倒在地。
他周围还站着几个小男生，个个居高临下的看着许南之。
我怒从心起。
猛的一脚踹开门。
他们齐齐朝门口看来。
李伟左右看了看他的小弟们，呵斥道：“看什么看！不就是风把门吹开了吗？有什么好看的。”
一个戴着眼镜的小男孩，扯了扯他的衣袖，结巴道：“老……老大，你看窗户。”
周围的窗户，一个个的被关上。
吓得一群小孩挤作一团，双脚颤抖。
我邪恶一笑，将帘子拉过来，自己躲在后面。
不断的撑着帘子扑向他们。
一群小屁孩，尖叫声此起彼伏。
一路爬出教室。
我扯着帘子，哈哈大笑。
许南之淡定的看了一眼窗边，自己从地上爬起来。
拍了拍身上的灰尘。
慢吞吞的背上书包，自言自语道：“走了。”
我扔下帘子跟在他身后。
一边跟着他，一边笑
“哈哈哈哈，还是小孩吓着好玩。”
自此以后，那群小孩再也不敢欺负许南之了。
每次看到他都恨不得绕道走。
12
近日，我感觉到有些不对劲。
我身体越来越轻盈了，稍稍不控制便会被风吹走。
右手慢慢变得若隐若现。
虽然没人告诉过我，但我隐隐知道这是不好的征兆。
可是苦于找不到原因，我也只能放任如此。
我也减少了外出的时间。
此前我都会跟着许南之去学堂守着他。
现在我只会将他送出寺门便匆匆回来。
每日贴在菩提树上，只有靠近它我会好受一些。
可是这却阻止不了我的虚弱。
我趴在树枝丫上。
许南之抱着书经过时。
我牵起笑容朝他挥挥手：“乖乖，回来啦，有没有在学堂受欺负呀。”
许南之抬头，好像看到我似的。
他靠近菩提树，手触碰着树干，摸了摸。
然后俯身抱住树干，轻轻道：“没有。”
后来我越来越严重，一天偶尔会清醒一个时辰。
有时候可能醒来就是两三天后的事了。
那天，我隐隐约约好像听到有人在哭泣。
“你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我动了动手指，又睡了过去。
13
再次醒来
一个白胡子老头站在我面前。
我眯起眼睛仔细看了看，笑道：
“老头，是你呀，好久不见。”
老头黑着一张脸道：“我不过回去了几天，你怎么成这样了？”
我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啊，老头，我是不是要死了？”
老头伸出手指点在我的额间，闭眼陷入了安静。
片刻，他睁开眼，脸上尽是懊悔：“是我疏忽了，没想到他们融合得这么好，居然可以汲取你的养分来供养自己了。”
我晃了晃脑袋：“老头，你在说什么啊。”
老头没有说话摇了摇头，将我拎起。
14
后来，我才知道。
老头是卯日星君，我本是他庭院中的一颗菩提树。
机缘巧合下开了灵智。
并结下了千年不遇的菩提心。
本应该化作人形的，但由于菩提心的丢失。
导致我无法形成实体。
我撑着下巴，心想难怪我那么喜欢那棵菩提树。
卯日星君敲了敲我的脑袋道：“你这次下去，一定要将菩提心取回来。否则下次我也救不了你。”
我摸摸头道：“真的是在乖乖身上吗？你不会搞错了吧。”
卯日星君瞪了我一眼：“要不是他，你怎么会虚弱成那样。”
我瘪瘪嘴，好吧。
下去之前，我又不放心的问道：“我取回后，乖乖不会有什么影响吧？”
卯日星君轻瞟了我一眼，将一块小镜子挂在我胸前：“有了这个你可以随时跟我沟通。”
说完就一脚将我踢了下去。
空中传来卯日星君不屑的声音：“你担心他还不如担心担心你自己。”
我猛地一睁眼，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寺中。
我轻飘飘的四处看了看，我才走几天啊，这墙怎么旧成这样子了。
好几天没见到许南之了，我还怪想他的。
于是我爬上墙头，坐着等着他放学。
可是左等右等，直到太阳落下月亮升起，许南之都没有回来。
我困惑了，难道被先生留堂了。
“为什么玄清师兄，总是喜欢在菩提树下念经啊。”
“不知道，可能菩提树本就是一种佛缘吧。”
门下路过的小和尚，引起了我的注意。
这两个小和尚，我好像没见过，还有他们说的那个玄清是什么时候冒出来？
我不记得寺里有叫玄清的。
怀着好奇的心，我来到菩提树上。
一个清瘦高挑的和尚，披着宽大的僧袍，盘坐在树前，嘴里吟诵着经文。
木鱼一下一下的敲着。
我晃着双腿，俯瞰着他。
虽然没看到他的脸，但应该是个一个好看的和尚。
等他吟诵完，他起身触摸了一下树干，低语不知在说些什么。
我为了听清，飘落在他头顶的枝头上。
蓦的，他突然抬起头。
眼睛直勾勾看着我。
我心头一跳。
看到了他额间的那一点红痣。
这红痣……
一阵晚风袭来，席卷着树叶在空中飘舞。
一瞬间我们四目相对。
和尚眼眶微红，他立马低下头，在眼角抹了一下。
又向上看了一眼，快步转身离开。
我捂住胸口心砰砰跳，还以为他看到我了。
见他逐渐走远。
最后推开了我熟悉的那间房间的门。
我皱起眉头。
那不是乖乖的房间吗？
胸前的铜镜好像感应到我的疑惑。
发烫起来。
“对了，忘记告诉你了。我们所在的维度不一样，所以人间已经过了12年了。”
12年？！我瞪大眼睛。
所以刚刚那个和尚是我的乖乖！？
15
我钻进许南之的房间。
他正在洗漱，我飘到他面前，细细的观察他。
浓密的眉毛，高挺的鼻梁，卷翘的睫毛一下一下的扑闪着。
小时候的婴儿肥的脸蛋，变得棱角分明。
眉间那颗也越发殷红了。
我捧着脸围绕在他身边：“我就说嘛，乖乖长大了绝对是个美男子。”
“真好看，姨姨好喜欢。”
许南之看着镜中的自己，耳根微红。
我又看到他光溜溜的头顶，伸手摸了摸。
“也不知道冬天冻不冻脑袋，有头发多好哇。”
许南之偏了一下头。
快步走到床边衣服都没脱，直接合衣睡下。
“你怎么不脱衣服，快脱了，把被子盖上，不然感冒了！”
操不完的心，在他耳边一直念叨。
许南之动了动，将被子扯到自己身上。
我动了动嘴，算了。
又飘到帐顶上，看着他睡觉。
见到他眉目趋于平缓，我才坐在他床上。
伸手摸着他的光头，碰到他头顶的戒疤，叹了口气。
可惜了，好好一个帅哥出家了。
16
“你最好尽快行动，菩提心快要跟许南之融合完成了。”
我一手撑着头看着窗外的景色。
卯日星君见我没有回应，“你如果不拿回菩提心，最多一年你就会消散。”
我动了，好吧，我还不想死。
“知道了，可是我怎么拿？”
“我在去查查，你先自己试试。”
“嗯，好。”
沉稳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我微挑眉梢，飘到门口等着。
许南之推开门。
在门口愣了一下，才进屋。
他径直走向桌边，将桌子上的书拿起看了看。
我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后。
“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出寺，我都好久没出去看过了。”
我回来后还是离不开寺庙，再加上许南之也不出去了。
我每天的活动范围又变成寺内。
我一直跟着他，没料到他会突然转身。
我一个猝不及防，撞上了他的嘴角。
那一瞬间，似有什么银丝从他口中过渡到我身体里。
我一个激灵。
许南之垂着眼，又长又卷的睫毛微颤。
耳朵红透了。
我沉浸在刚才那一瞬间的清明中。
难道是需要我们嘴对嘴就能取回菩提心？
我慢慢撤回，盯着许南之看了看。
要不再试试？
我正准备再次贴上去，许南之猛的转身，差点被门框绊住。
匆忙离去。
我觉得十分遗憾，怎么走这么快？
17
那一晚，许南之都没有回来。
后来我听寺里小和尚说：“师兄在佛祖面前跪了一晚上。”
我飘飘荡荡的来到那尊佛像面前，果然许南之腰背挺直的跪在那里。
我在他面前，晃了一圈，他紧闭着双眼。
我便来到佛像的手心，趴在上面，双手撑着下巴看着他。
盯着他的薄唇。
怎么才能光明正大的亲他嘴呢？
许南之微蹙眉头，抬眼便愣住了。
他再次垂下头，嘴里念着“阿弥陀佛。”
手中的木鱼也越敲越急。
我被他吵到了，直接飘回菩提树上。
我摸了摸胸前的铜镜。
“星君，我好像找到方法了。”
卯日星君语气不太好的样子：“嗯，我也查到了。”
我惊讶的询问：“是要嘴对嘴吗？”
卯日星君咬牙切齿：“你怎么知道的！”
就将那日的事说了一遍，这么转述出来，我竟有些不好意思。
卯日星君沉默了，半晌他才开口：“你只记得将菩提心拿回来就行了。”
“哦”
18
许南之足足在那佛像前跪了三天三夜。
我也不知为何他突然如此勤奋了。
只不过我的计划只能推迟了。
三天后，许南之面容憔悴的从方丈的房里出来。
刚跨进房门，他便晕倒在地。
我上前扶住他。
将他拖上床。
我喘着气看着他，人挺瘦的，没想到还挺重。
他紧闭着双眼，紧皱着眉头。
嘴里在含糊的说着什么。
我凑近，隐约听到他说：“我错了……错了……”
错了？错什么了？
这孩子怎么突然就变成这样了？
我起身用毛巾给他擦拭了一下脸。
伸出手指捋顺他紧皱的眉头：“年纪不大，像个小老头似的。”
我守在他床边。
守着守着自己也迷迷糊糊的趴在床上睡了过去。
19
醒来后，许南之早就不见了。
而我躺在他的床上。
我揉了揉眼睛，有些迷糊。
我怎么睡到床上来的？
20
许南之好忙，忙着讲经，忙着待客，忙着在寺内东奔西走。
我坐在菩提树上，手撑着下巴。
看着他忙碌的身影。
叹了口气，现在他每天睡得比我晚起得比我早。
我根本都没有跟他相处的时间。
我苦恼了，怎么才能亲到他呢？
我盯着他的房间，若有所思。
突然勾起唇角笑了起来。
21
深夜，许南之推门而入。
满脸的疲惫。
我假装睡着的样子。
感觉到室内的灯熄了。
黑暗中传来衣物摩擦的声音。
我耐心等了片刻。
室内再次陷入寂静，只有许南之一人的平缓的呼吸声。
我悄悄睁开眼，看到床上的人没了动静。
我无声无息的接近他。
借着窗外的月光，我悄摸的爬上床。
手轻轻撑在他胸膛上。
我盯着他的薄唇，舔了舔嘴唇。
我这算不算亵渎佛子？
一丝羞愧涌上心头。
但转念一想，我只是为了取东西，并无杂念。
应当无事吧。
给自己做了一系列的心理建设。
我深吸了一口气，俯下身轻轻贴上他的薄唇。
嗯，软软凉凉的。
星星点点的银丝，过渡到我的体内。
让我舒服得眯起了眼。
身下的人却突然皱起了眉头，疑似要醒的样子。
我离开他的唇，屏息看着他。
许南之动了一下便归于平静了。
我松了口气。
也不敢再贴上去。
我攥拳给自己打气，可以的慢慢来。
22
此后，每晚我都如法炮制。
渐渐我觉得自己体内越来越充盈。
许南之由于终日的忙碌，病倒了。
小沙弥端来药后，便离开了。
许南之脸色苍白，骨节分明的手端着药碗，皱了皱眉一饮而尽。
我皱着脸，我在旁边都闻到那中药的味道了。
一定很苦。
许南之将碗放下，不知坐在那里沉思什么。
顷刻，他又躺在床上闭上双眼。
我凑上去。
他好像最近又清瘦了不少。
下颚愈加明显了。
我有些心疼的上手摸了摸他的脸，叹了口气。
突然，我发现他额间的红痣，似乎暗了一些。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
我俯身凑近想看清楚些。
许南之卷长的睫毛微微颤抖，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红晕。
我盯着他的额间，皱起眉头。
一垂眸便对上许南之清亮的双眸。
他一错不错的看着我。
那一瞬间，我心跳加速。
好一会儿才稳定下来，心里默念他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我松了口气，正想挪下来。
却不想他指尖点住我的唇瓣，声音颤抖：“不可再……”
我如被雷劈了一般愣在原地。
23
“你看得见我？？！！”
我不可思议的质问道。
许南之脸颊耳廓都红透了，轻轻点点头。
我瞪大眼睛看着他。
“什么时候？”
“从……上次你在树上……”
“所以……你…知道，我我……”亲你？
很好这下子他连脖子都红了。
我双手捂脸，嗖的一声离开他的房间。
妈的，这辈子没跑这么快过！
24
我逃窜到菩提树下。
脸颊发烫，心也砰砰的跳个不停。
我脸颊贴上树干，想将温度降下来。
我躲躲藏藏了几天。
每次想跨出一步去找许南之解释时，脑子里都在会回放当时的画面。
我又悻悻的将脚伸了回来。
25
我没有去找许南之，但是他却来找我了。
我藏在树叶茂密的地方。
他站在下面，轻声询问：“我又惹你生气了吗？”
又？
“你要离开我了吗？”
“对不起……”
他手抚摸着树干，喃喃自语。
我飘落下来，疑惑道：“你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他好像没料到我会在。
整个人愣在原地。
他转过头脸上是惊讶，错愕，欣喜？！
“你还在。”
他明亮的双眸，紧紧的盯着我。
我在他的注视下，十分不好意思。
我摸了摸鼻子，上前一步双手拉住他的手，诚恳道：“是我该道歉…不该…轻薄了你……”
许南之手指微收，虚握着我的手。
眼睛微红，情绪有些激动。
“我不在意，只要你不离开……就好。”
我愣住。
26
之后我就又开始了每日跟在许南之身后。
只不过现在只要我稍微离开他的视线。
回来后，他就用他那双好看的眸子无声的控诉我。
导致我根本不敢离开太远。
卯日星君问我进展如何，我只能捧着脸说：“我下不去手。”
“……你亲了那么多次，现在说下不去手了？”
我苦恼：“那不是以为他看不到我嘛，现在他能看到我，他那一双眼睛一看着我，我就下不去嘴。”
“哼，我看你就是假正经。”
我面上发烫，正想反驳他，树下就传来许南之的声音：“你若无事，可否陪我坐坐？”
来了，又来了。
许南之别看他是个小光头，可劲粘人了。
我不过才在树上蹲了半刻钟，他便来寻我了。
我清清嗓音：“今日，我累了就不去了。”
他微垂眼眸，声音低落：“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
我无奈扶额，我只是想一个人待会儿：“没有，我只是……”
“我知道了，是我打扰你了。”
许南之转身离开，看着他落寞的背影，我拍了拍额头。
卯日星君嗤笑：“嗤，快去吧，不然还得你哄……”
“……”
27
我来到许南之房间，里面一片漆黑。
我正要往床边走去。
身后许南之的声音响起：“我没睡。”
我被吓了一跳，撞到了旁边的凳子，险些摔倒
许南之上前一步抓住我的手腕，一手揽住我的腰。
将我拉进他的怀中，他身上的檀香味萦绕在我鼻尖。
我喜欢这个味道，忍不住上前嗅了嗅。
许南之喉结滚动，借着黑暗，双手环住我。
将头埋在我的颈项。
温热的气息喷洒在我的脖颈，让我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我伸手推了推他：“乖……许南之，你……”
他低哑的声音在我耳边：“为什么要疏远我……”
我手顿住，轻声道“我没有。”
他双手收紧，闷声：“你有！”
我察觉不妙，“许南之，你现在已经皈依佛门了，不能……”
他沉默了。
突然我的颈间，传来一阵刺痛。
他竟然咬我？？！！
他抬头眸子中蕴藏着浓烈的情绪。
许南之松开我，转身离开房间。
我手撑在桌子上，看着大开的房门。
28
第二日，许南之搬离了内院，去了香客住的外院。
连僧袍都换成了一袭白衣。
寺里的人都不可置信，大家都围在许南之房间门口。
却没人敢进去询问。
我叹了口气。
卯日星君感叹道：“没想到他会为你还俗。”
我捂住耳朵：“别说了，这下我罪恶感更深了。”
晨课时间到了，大家也就慢慢散了。
许南之推窗，目光直直的落在我的身上。
他的目光热烈且真挚，让我忍不住捂脸逃离。
深夜，我悄悄来到许南之的房间。
他平躺在床上，睡得十分安静。
我走近，俯身看着他喃喃道：“何必呢？”
我伸出手抚平他的眉间，指尖停留在那颗红痣上。
好像确实没有以前鲜艳了。
我正思索着，许南之突然睁开眼，紧紧的盯着我。
我下意识将手收回。
却被他一手抓住手腕。
他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轻笑一声：“为什么总是喜欢晚上来？”
我脸颊发烫，虽然他字面上说的没问题，可是听起来怎么好像不太对劲。
我挣脱着想要逃离，许南之嘴角微勾，手一用力我便扑到他胸膛。
他一个翻身，我就被他拉上了床，压在身下。
我惊呼：“许南之，你做什么？”
许南之手指摩挲着我的手腕神色晦暗不明：“怎么只准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我语塞，他现在如此大胆的举动，倒让我有些不适应。
许南之喉结微动，声音低哑：“我也想试试……”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他的薄唇便贴了上来。
然后轻轻的试探，我伸手想要推开他，却被他按在头顶动弹不得。
绵绵不断的银丝渡了过来，我却无心关注。
分开时，我们都喘着气，许南之眼里有星星点点的亮光。
我只觉得浑身发软发烫，又难受又新奇。
我抬眼与他对视，他勾唇轻笑，又低头在我唇上亲了一下。
我撇开眼不敢看他。
下一秒许南之却压在我的身上。
我推了推他：“许南之，你起来，你好重。”
身上的人没有丝毫动静。
29
我愣了一下，捧起许南之的脸。
他紧闭着双眼，额间的红痣又暗了几分。
我皱紧眉头。
将他推平，仔细的看了看。
许南之现下连平日里红润的嘴唇，都变得苍白起来。
所以我拿走菩提心，许南之身体就会变得虚弱？
我替他盖上被子。
起身走到门外，敲了敲胸前的铜镜。
卯日星君打着哈欠：“我还在睡觉呢，喊我干嘛？”
我冷冷的问道：“你告诉我许南之没了菩提心究竟会有什么后果？”
那边陷入了沉默。
片刻后，卯日星君小声道：“那本身就不是属于他的东西。”
我打断他：“我只想知道他会有什么影响！”
“会死。你没有也会死。”
“但是他是人可以入轮回，而你会消散在这天地间。并且他命格本就如此，如果没有你的菩提心他每一世都活不过20岁的……你自己衡量吧！”
我呆呆的站在门口，直到天边泛白。
30
我回到房间，看到他平缓的睡颜。
心里一阵心酸。
我爬上床，躺在他身边轻轻揽着他。
眼泪顺着眼角滴落在枕头上。
我竟然就这样睡了过去。
醒来时，我被许南之揽在怀里。
他已经醒了，恢复了几分精神，目光清明的看着我。
他低头想亲我。
我偏头躲开，他失落的看着我。
我轻轻捧起他的脸，一个吻印他的眉间。
31
不知不觉，一年之期快到了。
许南之也长出了长发，他每日依旧礼佛诵经。
我陪在他身边，偶尔我们也出寺，去各地游玩几日再回来。
他喜欢紧紧牵着我的手，就算别人那奇怪的眼神看着他，他也毫不在乎。
我允了他所有除亲吻以外的要求。
他时常不满，但也十分尊重我的意愿。
卯日星君直到日期临近时才跟我联系：“决定了吗？”
我避开许南之，坐在菩提树上询问：“上次你说他的命格不好是怎么回事？”
“他本身就是孤煞的命，从小克死亲人，长大也活不过二十岁，前几世也本该如此。却不知为何拥有了菩提心，这才让他每一世都寿终正寝。”
我笑道：“原来我的菩提心这么厉害。”
卯日星君没好气道：“当然了，不然你能没有它就要……”
“那就给他吧。”我打断道。
卯日星君震惊到直接现身在我面前：“你说什么？！给他，你傻不傻！”
我一脸无所谓，手撑着下巴：“我都活这么久了，早就看腻了。”
“你你你……简直……不分轻重！”
“星君，这一年是我这漫漫人生过得最开心的日子。”
卯日星君气得吹胡子瞪眼，甩袖离开。
32
许南之跟我求亲了，我含笑答应。
那日，他专门托人准备了两身嫁衣。
我穿不了，但是看着就很漂亮。
方丈做了我们的证婚人。
虽然他看不到我，却一直笑着看着我站的位置。
礼成后，许南之带我回了房间，他端上两杯酒。
笑道：“我第一次喝酒，若出了洋相，夫人莫怪。”
我抿唇微笑，两人手肘交错。
许南之眼神有些迷离，捧着我的脸。
我轻轻偏过。
他的吻落在我的耳边。
“我骗了你，其实我从小就看到你了，那时候你还恐吓我要一口吃掉我，我吓得直掉眼泪……”
我惊讶的想要转过头，却被他固定住。
他轻笑一声，“等我说完，你帮我吓走那些欺负我的人，那时我好开心，因为我再也不是一个人。可惜后来你走了，我哭了好久。你都没有回来哄我，方丈说总有人会离开，可是我不想你离开，我每日每日都盼着你回来。”
一滴温凉泪，落进我的颈项。
“只是我没想到这一盼就是十二年，时间是有点长，但还好你回来了……”
我伸手环住他的腰，将头靠在他的肩膀，眼眶有些湿润。
许南之一下一下的抚摸着我的长发。
我竟然觉得眼前一切有些模糊，我晃了晃头：“南之，我头好晕……”
许南之将我横抱起来，放在床上，双手撑在我的两侧。
慢慢俯身，我想转头，却没有力气。
他的吻从额头一路向下：“其实那次你与那人的对话我听到了，我看你睡觉还在掉眼泪，心疼极了。”
许南之在我鼻尖亲吻了两下：“所以，我就跟他联系，让他给我们一年的时间不要打扰我们。”
我的意识在拼命挣扎，身体好像被封住了一样。
“这一年，我好开心，因为有你。”
他将唇贴上我的唇瓣，喃喃道：“对不起我又骗了你，不要恨我。”
他突然咬了一下我的唇瓣，轻笑一声：“算了，还是恨我吧，不要忘记我。”
一滴眼泪滴落在我脸颊，我渐渐失去了意识。
33
再次醒来，四周没有了许南之的身影。
我捏住衣襟，好像有什么勒住了我的呼吸。
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
我失声大哭。
门突然被推开，卯日星君伸手掏了掏耳朵。
“好了别哭了，在哭就赶不上。”
我眼泪婆娑的看着他。
卯日星君无奈：“行了，先跟我走吧。”
我被卯日星君一路拎到了天庭，周围热闹非凡。
据说是上仙渡劫归来。
我一点心情都没有，“星君，我难受，我想回去。”
卯日星君敲了敲我的脑袋，咬牙切齿道：“你仔细看！”
我抬头，在人群中十分显眼的人，一袭白衣，衣袂飘飘。
他偏过头，我们视线在空中交汇，我震惊的看着他。
卯日星君咬牙切齿道：“老子也是才知道，他就是虞渊上仙，当初我去冥界看得时候还在想，怎么这人命这么苦。早知道是这样，你们也不需要那么难分难舍了！搞得我好像是个坏人一样！”
那人轻点足尖，来到我面前。
朝我伸出手，笑道：“娘子，好久不见。”
【全文完】
